那天曹宇气得半死, 很快就将想好的馊主意报上来了。
他提议由皇帝挂帅亲征。
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对的人很多,真心实意觉得这主意可行的人也有。
曹宇的心思不难猜, 无非就是皇帝亲征,打了败仗大家一起背锅, 而且, 那个时候夏侯太后说话就没分量了, 行军打仗她懂么。
太后她, 还真懂。
遥襄参与过起义,掉过兵遣过将, 也曾身先士卒亲赴第一线杀敌, 虽称不上什么绝世神将, 可如何带兵如何布阵还是不用先学的。
“皇上不能亲征。”遥襄恹恹地说。
她今天穿得是轻便的家常衣裳, 头扎马尾,手里端着个小碗,对着面前的铜镜用玉挖勺极为迟缓也极为仔细地往脸上涂抹自制的面膜。引得小皇帝曹芳频频往这边看,冕旒下的小脸充满好奇。
“皇上为何不能亲征?”曹宇追问,大有遥襄不说出个一二三四出来他就绝不会罢休的架势。
遥襄停下手中的动作,翻了个白眼, 一不小心将涂好的面膜抻出了断层。
她嘶地吸了口气,想要皱眉又生生忍住, “皇上课业繁重,皇上得好好学习。”
闻言,曹芳那已经有些弯曲的小身板立刻坐得笔直。
“大敌当前, 皇上的课业暂时放一放,还是退敌重要。”曹宇摊手急道,一副“太后你见识短,不顾大局”的样子。
遥襄闭了闭眼,将手里的碗和挖勺一撂,冷冷道:“皇上不亲征就没法退敌了?要你大将军何用,要这么多文武百官又有何用?”
曹宇手握重兵,嚣张跋扈,可遥襄才不怕他。曹宇再张牙舞爪,也还没到把持朝政的地步,曹爽和司马懿虽然看上去声势微弱,但并不是摆设。
这里是洛阳,且不说曹爽的势力和夏侯玄的名望,就是遥襄自己,曹宇若敢造次搞什么逼宫或是鸿门宴,她一只手就能解决,先斩后奏。
曹宇的心态已经被磨练得好很多了,他一脸痛心,同时熟练地倒打一耙,“太后这么说,可就寒了众臣的心。”
“大将军撺掇幼主亲征,又是寒了谁的心呢?”遥襄反唇相讥。
朝堂之上气氛僵持住了,末了,曹爽、司马懿、满宠、张郃等人相继请缨出征。
“皇上不能亲征......”低笑从帷幔后传出,略显诡异,“但是太后可以呀。”
敌,总是要退的,与其便宜了别人,这份军功不如让她来拿。
所有人都傻掉了,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理解错了。
遥襄见无人应和,便自行拍手宣布,语气很是欢快,“本宫决定,亲征讨逆。”
既然曹宇是个怂货,那就把兵权分出来,交给她这个太后去讨伐孙氏,反正交出来多少兵,就别想她能还回去。等她把孙权赶回老家,就来教曹宇这个族叔怎么说话怎么做人。
死寂持续良久,方才有人开口。
“太后娘娘,这、这不妥......”
说话的人声调很小,马上就被曹宇盖了过去。
“太后亲征,打算带多少兵马?”曹宇一反常态,对遥襄这次的决定非常赞同。
遥襄沉吟,喃喃道:“孙权率军三十万,那本宫......就带二十万好了。”
用二十万人马热身,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曹宇最少也得割出十万兵力给她带走,剩下的她和曹爽两家再凑一凑也就够了。其实用不上二十万,她的目的只是守卫疆土驱敌出境而已,又不是想一鼓作气把孙氏赶到海里钓王八。
在曹宇的双手赞成下,太后亲征一事当场敲定下来,甚至非常大方地给出了十五万兵马,交由太后调遣。
曹宇心想,这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打仗是宫中后花园做游戏,不过太后亲征对他百利无害,这个女人一走,他就可以把手伸进后宫把持小皇帝,进而控制整个洛阳城,到时候东线吃了败仗,他再接手也不迟。而那以后,太后知道了厉害,也就该消停了。
遥襄挂帅,命曹爽为副将,二人既是君臣又是兄妹,做起事来心总是齐的。曹爽把他那些弟弟都塞进军中,遥襄也想把亲哥夏侯玄也带上来着,可惜曹宇蠢得不彻底,还知道担心夏侯玄一走,兄妹俩带着二十万大军在外自立,反将他一军。于是,坚决不肯放夏侯玄编入军中。
见曹宇如此坚决,遥襄提了一嘴,便由他去了。虽然有点可惜,不过留哥哥在洛阳看家也很好。
临行前,遥襄召见夏侯玄,对他的留守工作进行最后的布置和嘱托。
“朝中之事,要不偏不倚正立中间,最好维持现状。”
夏侯玄坐在下面点头,他对洛阳的情况心中有数,唯有眼前的妹妹是他现在最大的忧虑。这一步不能说走得不好,甚至可以说非常妙了,可打起仗来没有儿戏,即便身处后方大本营,也不存在十足的安全。对面,可是有三十万吴军啊。
“太后千万小心,绝不可冲动行事。”
他这个妹妹,说冲动是过了,媛容一点也不冲动。但她身手极好,难免恃才放旷,他是怕妹妹亲自上阵,与人拼真刀真枪。
遥襄像是听了一段耳旁风似的“嗯”了一声,然后继续交代,“皇上的课业,你斟酌着教。”
夏侯玄再次点头,表情颇为无奈。媛容从小就极有主意,现在当了太后,只怕是更听不进去话了。
“记住,以简单易懂为主,不要给皇上讲那些太复杂深奥的文章。”
“如果皇上不爱听不想学,那你就带着皇上玩,他想怎么玩你就哄着他怎么玩。”
夏侯玄皱起眉头,似乎对遥襄的话不能苟同。
“不学就不学,要紧的是别教皇上讨厌你。”
小孩子不定性,若是被人借此机会笼络走了,怪可惜的。好歹,是名义上的天子......
夏侯玄沉声道:“这是放纵。”学习要从小养成好习惯,皇上更要认真学习,不能懈怠。
遥襄笑了笑,心下却有几分不以为然,“哥,盼望皇上成材也不急于这一时,等我回来再说。”
爱学就是爱学,不爱学拿鞭子抽也没用,所以,何必巴巴地去讨人厌呢。
她可没阻着曹芳求知上进,曹芳八岁,已经是明事理的年纪了,倘若他自己贪玩躲懒,又怪得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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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洛阳出发,经过高平陵,遥襄上去看望场面于此的曹叡。
遥襄在宫中便换上了利落的男装,玄衣银甲腰佩长剑,英姿飒爽。她挥退左右,独自立在曹叡陵寝前的第二段台阶之下,微微仰起脸望着上面的碑。
她没有做任何祭拜的动作,目光也未在碑文上聚焦,她只是失神地望着这片空气。
“表哥......”
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个曾在她心底疯狂吐槽了无数次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充满情意的呼唤。
直到昨天,她还恍惚地从昭阳殿往外看,以为曹叡处理完政务就会回来,像从前一样。
“谢谢你。”谢谢你爱我,我也爱你,只不过,我是恶毒地爱着你。
曹叡在时,她很快乐,但心底始终藏着一种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曹叡心跳停止的那一刻,她竟然松了口气,仿佛解脱了一道魔障。
她曾认为自己终将“失宠”,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可是曹叡死了,她还没老,热情还没消退,他们的恩爱就永远地定格了。
魏明帝一生短暂,但他和夏侯皇后的爱情是圆满的,初时有遗憾,可结局是罕见的圆满,因为短暂。
她终于可以走上台前掌握权利,因为曹叡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养子。她能在朝上对曹宇冷嘲热讽,她能领兵出征,因为曹叡死了,她成了太后,因为曹叡死前,为照顾她提拔了曹爽做辅政大臣。
她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源于曹叡的死,她失去了相爱的男人,得到了这么多,想想竟然觉得还不错。
她真恶毒......
“表哥,我来向你告别。”遥襄飞快地眨了眨眼,从腰后摘下一块半面的獠牙面具,低声说:“我要向前走了。”
她仍会住昭阳殿里,但是不会再等人回来了。
转身离开,步伐十分轻快,遥襄边走边戴上那獠牙面具,遮住下半张脸。
山下,她对曹爽摆手说:“不坐车了,骑马。”
曹爽自然依她,而且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这要是换做夏侯玄,少不了一顿唠叨。
很快就有人牵马过来了。
遥襄上马,缰绳还在那牵马的将士手里,正要管那人要过来,忽然发现那人站在马头近侧看她,眼神掩不住的热烈。
她垂眸对上那人的眼,莫名地愣了一下。
那人见她看过来,唇上整齐的两撇小胡子动了动,咧开嘴露出一口闪亮的白牙。
遥襄大吃一惊,睁大眼睛开始深呼吸,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之后,她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失声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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