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堇言站在养心殿外已有半个时辰,日头甚毒,她面色发白,似是体力不支。身侧宫人看不过去,劝了几句,林堇言摆摆手,稳然不动。
养心殿门开,一男子步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正是太子楚远威。
楚远威不似往日悠然神情,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林堇言上前,拉住他。
“可是题目答得不顺?”
楚远威回神,苦笑着摇摇头。
“那怎得魂不守舍的?”林堇言极少见得楚远威这般憔悴,楚远威自小懂事聪颖,遇事处变不惊,甚得帝君喜爱。
楚远威勉强勾起嘴角,握住林堇言的手,温声道:“母后放心,只是近日政务忙碌,有些劳神。”
林堇言半信半疑,却也不再多问:“你身为太子,国事固然重要,但也要注意身体。”
楚远威点头,躬身行礼。
“儿臣告退。”
离了养心殿,楚远威瞬间脱了形,疲倦地靠在轿辇中。
侍从上前细声道:“殿下,仙乐阁传话过来,邀您午时老地方见面。”
楚远威似是听到什么恶心的事,一拳敲在软枕上。
侍从瑟缩了下,为难道:“殿下,要不奴才去回了仙乐阁,今日不去了?”
楚远威嗤笑一声,面色不虞:“不去?那贱人的脾性你还不知?不依她还得了?”楚远威深吸一口气,靠着软枕闭目养神。
当日与李羡婴勾搭上,也是他一时糊涂,色迷了心窍。可曾想到不仅没好聚好散,反倒招了个母老虎。李氏娇纵无状,一个不顺便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楚远威心烦意乱。
李氏的母家与太傅关系匪浅,若是惹她不顺,她那个猪脑跑到侧后面前来个鱼死网破。侧后定要拿此事大做文章,别说楚远威的太子位了,可能连脑袋都保不住。
皇后对他期望甚高,他对此事也羞于启齿。
悔不当初招这破烂货,楚远威肠子都要悔青。
“去御花苑。”
御花苑,解忧亭。
郑宴打了个呵欠,百无聊赖地望着御花苑的小道。
她今日没了午睡,神色怏怏。费了心思精心打扮,便急急跑来守株待兔。
昨日目睹楚远威与李
羡婴苟且之事,郑宴不觉骇人,反觉有趣。
若是帝后知道他们最器重的儿子是这般嘴脸,恐怕会吐血三升,倒地不起。想想那六宫大乱的场面,各路人神色精彩纷呈,真是粉墨闹剧,好看得紧。
解忧亭四周静谧,郑宴拾了本佛经,靠在石桌上,悠然自在。
好一派风和日丽。
楚远威从御花苑绕出来,便望见这一幕。
雕栏玉瓦一古亭,波光潋滟一浅塘。荷香沉沉,风声簌簌。佳人一手执卷,倚栏听风,读至趣处,勾唇浅笑。
翠烟千水长裙若青山迤逦,藕荷色绣鞋小巧玲珑。远山眉,红酥手,一枝春桃绽于袖口,略施粉黛却旖旎生姿。
清冷面容似广寒仙葩,揽清风入怀更显风致。美目流转,似是闻人声,抬眸顾盼,惊艳了凡世姹紫嫣红。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楚远威只觉呼吸一滞,那些烦心恼人的事一扫而空,面前的女人有一种奇特的妖气,却又一尘不染澄澈如水。
郑宴已发现了楚远威,暗道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噙了一抹温笑,婷婷起身:“妾身宝林郑氏,不知尊驾名讳?”
果然是父皇的妃子吗?楚远威眼底划过一丝落寞,他欠身道:“子修不识,竟是父皇的佳丽。”
楚远威字子修,郑宴挑眉,故作惊讶:“原是太子殿下,妾身怠慢了。”
眼前女子言语轻柔腻人,应是出身江南。
楚远威会心一笑:“夏日炎炎,郑宝林倒是有雅兴。”
郑宴心道,若不是为了你们这对奸夫□□,她才不吃饱了撑的跑这来晒太阳。她笑得温软:“谈不上雅兴,只是囫囵吞枣,读些佛家真言静心罢了。”
楚远威本就因李羡婴的聒噪心烦,见了郑宴的温顺模样,心也舒坦许多。
“佛经深奥,女人家有所涉猎,便是难得。”
郑宴故作羞涩,指了指身侧:“殿下请坐。”
楚远威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下,盯着郑宴瞧。面前的小女子双颊绯红,头恨不得埋进书里,时不时偷瞄两眼。像只胆小的兔子,楚远威视线越发放肆起来。
越打量,楚远威便越失落。这等佳人年纪轻轻便跟了自己父皇,而自己却要跟连面都
没见过的女子成亲,想想便窝火。
“你是何人?”
一声尖利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楚远威眉头一蹙,抬头,果不其然,是李羡婴。
郑宴抬头,心中狂喜。她慌慌张张地行礼:“妾身宝林郑氏。姐姐是?”
郑宝林?李羡婴狐疑地打量这个美貌女子,方才她在林中等了多时都未等来楚远威,原是叫这狐狸精截住了。
李羡婴未搭理郑宴,千娇百媚地朝楚远威行礼:“殿下,天气炎热,不如去仙乐阁喝杯茶。”
楚远威看见她这幅骄横模样,气打不一处来:“郑宝林位分在你之上,为何不行礼?”
李羡婴被削了面子,不情不愿地朝郑宴欠身:“见过郑宝林。”
郑宴心里发笑,表面却仍一副春风拂面模样:“采女妹妹累了吧,坐下喝杯茶吧。”
“仙乐阁有上好的龙井,郑宝林还是留着自己品吧,”李羡婴甩了个白眼,又瞪了楚远威一眼,“这等货色的茶,恐怕配不上太子爷。”
楚远威自然明白李羡婴话中真意,一股邪火升起,他皮笑肉不笑:“清茶解忧,不像某些茶,喝了上火。”
郑宴冷眼旁观,这么容易便入套,也让她省心不少。
李羡婴气急,又碍于郑宴在场不得发作。只狠狠剜了郑宴一眼刀,便行礼请辞:“好茶,也是陛下该享用的。”
楚远威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谈论陛下种种,更觉心烦气躁。他恨恨地望着李羡婴离去的方向,面色可怖。
“太子和李采女可是有误会?莫要伤了和气嘛。”郑宴关切道。
“不必理她,不成器。”
郑宴点点头,不再言语。楚远威望着郑宴,眉眼缱绻,看着温婉动人。
“郑宝林这般大度,却是难得。只可惜……”
可惜这样的妙人不属于他。楚远威沉默,挥挥手,道了声:“告辞。”
郑宴瞧着那落寞的背影,目光冷冷。只见她转头,视线落到一僻静处,慢慢勾起嘴角。
“你说,她见了太子?”喻宸凤目凛然,审视来报信的玲珑。
“奴婢不敢靠近,所以也听不真切。不过李采女也在场,好似有些争执。”玲珑细细答道。
喻宸不动声色,芊芊玉指抚着一柄白玉如意。
这妮子又
玩什么花样?居然和太子搭了关系,后宫之人与前朝纠缠不休,可不是个好兆头。
“启禀娘娘,郑宝林来了。”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喻宸摆摆手,准了。
郑宴入内,便瞧见喻宸懒懒散散,手指在果盘里拨弄,艳红红的樱桃被她勾在手中,更显她十指修长。
“何事?”
喻宸也不正眼瞧她,檀口轻启,将那樱桃含入口中。
郑宴舔了舔嘴唇,笑若子夜狐:“娘娘思念妾身,妾身怎敢推辞?”
“本宫会思念你?”喻宸嗤笑。
郑宴知她装傻,视线落到玲珑身上,似笑非笑:“梁上君子,可将御花苑所见一一禀明了?”
玲珑登时色变,白了一张脸,哑口无言。
喻宸未有不虞,只道:“你退下吧。”
玲珑得了准许,慌慌张张地溜了。郑宴看着直笑,喻宸瞪了她一眼:“吓唬孩子作甚,有本事冲本宫来。”
“妾身哪敢啊。”
这话说得放肆,少女略带撒娇的甜腻语调,配上郑宴招牌式的微微一笑,喻宸顿觉寒意彻骨。
“娘娘不放心妾身,大可大大方方地问,妾身定当知无不言。”
这小狐狸虽是笑眯眯的,喻宸却知她动了气。
“本宫怎知孰真孰假?”
月下一杯酒,便能证你真心?谈何容易。
郑宴欺身向前,与喻宸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喷在喻宸脸上,痒痒的。喻宸被她这放肆的动作惊到,一时脑子空白。
郑宴的眼睛平日清明澄澈,可一旦深沉起来,便好似一汪寒潭,冷冽刺骨,令人无所遁形。喻宸胸口一滞,向后缩了缩,却被郑宴的手环住。
喻宸只觉自己置身牢笼,进退两难。
“你要做什么?”喻宸觉得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
“只是想要娘娘放宽心。”郑宴的笑容消失了,她好似脱了画皮的夜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何诺?”喻宸有些发热,郑宴的手指勾住了她的头发,再到耳朵,脸颊。
她想她是疯了,任由一个小宫妃在她面前造次。可也鬼使神差的,逃也逃不开。她很好奇,褪去画皮的郑宴,到底拥有怎样的**。
战栗中却有一股别样的狂热,喻宸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郑宴眸色未变,她轻轻拔下喻宸头上那束缚三千青丝的点翠簪,嘴唇覆到喻宸耳边。
“仅为你,辟天地,斩山海,亦无悔。”
“仅对你,不问不欺不瞒不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