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不离等候李采薇已久。
“先生!”李采薇又惊又喜,欲下马车行礼。
殷不离制止了她,由秦食马搀着下了马车,今日是她学生第一次参加早朝,且是大朝会,她身为李采薇的老师,理所当然提携。
当初,她是披荆斩棘开路的那个,如今,她开的这条道儿上慢慢有了同行者,她自然要多多与其分享经验。
马车行了一路,殷不离与李采薇提点了一路。快到朱雀门时,李采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据闻先生已身怀六甲,还未来得及向先生道一句喜。”
对方猛地提起这般话题,殷不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那等初为人母的喜悦带着晃眼的光,李采薇忍不住暗暗感叹岁月的鬼使神差。
当初,立誓不嫁不招赘的女子,而今心甘情愿的嫁了人,为所爱之人生儿育女。
当初,一心要嫁入秦国公府的自己,早已断了那股心思,而今更是连一丝涟漪也没有了。
更令人惊叹的是,原该成为情敌之人,却做了她的先生。
崇明十二馆,所有坐堂的讲师加上负责骑射课目的嘉和郡主,一共九人,李采薇与其他女学生一样,第一钦佩的便是殷不离,最喜欢的当属叶嘉禾。为此,其他翰林大儒私底下还自嘲,说他们七个男人其实就是来崇明馆做烘托的。
轻轻道了谢,殷不离握住李采薇的手,认真道:“做人难,做女子更难,做女官更是难上加难。无论心有多苦,路途有多艰,咬咬牙,狠狠心,就过去了。”
李采薇颔首:“学生谨记老师教诲。”
殷不离温柔笑道:“别怕,老师与你同行。”
李采薇红着眼眶儿,受了师者这份恩情。
须臾,朱雀门已至。
李采薇要率先跳下马车准备搀扶殷不离,却被对方一把制止:“李大人,下官先走一步。”
李采薇:“……”
她很快反应过来,腼腆中带着自信的笑道:“还请殷大人小心些。”
殷不离一点都不担心,果然,车门打开,秦食马早仰着脑袋等候。
就在李采薇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一刹,立刻有一道接一道的目光朝她投来,尽管,她已经做足了准备,真正站在男人堆里,需要与他们谈笑、交锋时,她仍有诸多怯懦。
殷不离默默拉上李采薇的手,一路向前,不停地向众人打招呼,也不失为一种变相引荐。
今日时逢大朝会,太和殿外,大道两侧早站满了人,在殷不离的鼓励下,李采薇端着最标准的姿态,不卑不亢,不骄不躁的迈入太和殿——这处,女人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
那一刹,李采薇生出一个念头,陛下既然给她这个机会,她定要抓住了。
今秋恩科取士之前,她需得把“暂代”的名头去掉,把国子监祭酒的名头坐实了。
按照品级,李采薇要站在殷不离前面的,大家却因俩人同为女子,站在一起似乎还能有个照应,于是,李采薇的位子堂而皇之的被廖思行给占了。
未及殷不离开口,李采薇已上前一步,对廖思行笑道:“廖大人,早啊。”
谷妓
说话间,不动声色的挤过去。
她没想那么多,只本能觉得,第一次早朝,决不能出岔子,一个臣子,上朝的时候若连自己的位子都找不到,岂不让人笑话?
廖思行原本是好意,大家也都理解,然而这小女子的行径让一众文臣重新相待。
……
早朝开始。
礼毕,兵部夏琼琚率先奏事,曰,西境传来消息,乌夜边境近来有增兵迹象。夏琼琚认为,乌夜此举,或许出于试探,或许心怀不轨,无论哪一条,大梁都不能坐以待毙。
至于怎么个应对法,需得好好商讨一番。
目前西境的情况是,严格闭市,去岁开垦土地至今,已有良效。
将有一半的武将,一致认为,当务之急,朝廷应派兵增援西境,无论乌夜抱有什么目的,他们未雨绸缪总没错。
姬羌沉默须臾,反问道:“然后呢?”
大军奔赴千里,就为耍个威风?
“臣以为不妥。”秦国公站出来:“一来,乌夜意图不明,二来,西境有滇南王三万大军镇守,纵然真的战事起,滇南王也能撑一阵子。这是在巫月或者北戎背后捣鬼的情况下,若只是乌夜单方行动,朝廷无需出兵。”
众所周知,乌夜弹丸之地,连滇南一半也比不上,若无外援,压根不是滇南王的对手。
可众人还知道,乌夜向来如墙头草,左右摆动,没有人在其背后撑腰,根本不会主动挑衅大梁。
如果按兵不动,只观静变,万一乌夜与北戎齐齐动武,最坏的情况,再加上巫月,届时大梁将会非常被动。
群臣若有所思,大殿内外一时寂静非常。
李采薇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大梁与周边三国的关系,是人尽皆知的事,故而众臣一番商讨,她也听明白几分,若要再深,或者想出妙法,那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就在这时,班茁葭出列道:“臣有一提议,不如就此放开西市,与乌夜互通有无。”
“此议不可行!”汤崇俭扬声反对,“西境数万百姓辛苦一载,刚把荒田垦出,还没见收成呢,突然又放开边市,此策一出,百姓们是继续种田呢,还是把开了一半的荒田丢掉,重新与乌夜人互通有无?”
李采薇:“……”
这两者冲突吗?有田种,可通商,对百姓们来说,等于手中有了两条活路,哪一条让他们活的更好,他们自然会选哪一条。
白扶苏、楚凌霄齐齐支持班茁葭的提议,理由与李采薇想的一样,重开西市,对百姓们来说,多了一条活路,他们并不会因为朝廷政策有变而怨声载道,反而会额手相庆。
于朝而言,此举对乌夜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大梁国力与日俱增,乌夜只要不瞎,总看的清楚。
届时,端看乌夜如何选择,顺便也能看清站在乌夜背后的,究竟是什么鬼。
秦宋两位国公想明白这一层深意,双双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