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寿安宫到紫宸宫,除了长长的夹道,中间只隔了一个雨花台。叶嘉禾羞怯之下,一口气走到雨花池,再往前走一会儿,紫宸宫便到了。
宋甘棠第一次觉得皇宫也没多大,难怪先帝当年几次向他抱怨,人多宫殿少,若不修建华音台与霓裳殿,压根不够用。人人都觉得先帝荒唐,他倒觉得先帝当年说的都是实话,大梁宫殿的占地面积,与前朝相比,确实少了很多。圣祖开国后一再缩减,至太宗,又缩小三成,如今,皇城虽大,宫羽却少之又少,导致内宫活动范围也就这么大。
这些都是陈年旧事,想来也无用,宋甘棠目前最关心的是,他不想叶嘉禾这么快回宫,他还有好多话没有同她说呢。今儿好不容易寻到理由才厚着脸皮进宫,下次再想见面,就得等到初一的国宴了。
“郡主,您看,又飘雪了。”宋甘棠心中直感念老天,这雪花来的真及时。
叶嘉禾禁不住抬头望望天空,早起便觉得天色阴沉,果然又降雪,真好,今年肯定是个好年成。
“不如,臣与郡主去前面的暖阁避避雪?”宋甘棠提议。
雨花池旁边有个暖阁,上下两层,却只有四间房,小巧而精致,从前商圣君居住雨花台时,常在暖阁上看经书。
叶嘉禾以为“避避雪”这个理由压根站不住脚,雪有什么好避的,又不是雨。再说,不远处就是紫宸宫,她不赶着回去却跑去暖阁……叶嘉禾立刻有了决断,要速回紫宸宫。
这里是深宫大院,不是她冀王府。
陛下疼爱她,看重她,才邀她进宫过年,她可不能晕了头脑,做些出格之事。
叶嘉禾刚要提出告辞,远远地,尚六珈走了过来,笑道:“嘉禾郡主,陛下说,您进宫几日还没四处逛逛,看看景儿呢,这会子鹅毛大雪又至,您更不必急着回宫了。在放鹰台、拜月楼、华音台等处赏雪,别有一番风情,郡主您看,喜欢何处?咱家这就派人收拾。”
暖流涌遍全身,叶嘉禾心里更是暖暖,陛下这样心细,这会子还惦记着她,她更不能随意张口了。
正琢磨着如何拒绝的委婉些,又看上去没有拂陛下的好意,宋甘棠抢先道:“我倒是觉得,放鹰台太高,拜月楼与华音台离的太远,就眼前这个小暖阁就不错。”
“宋大人说的是。”尚六珈顺着杆子往上爬,“这暖阁奇巧,赏景也是好的。”
话毕,立刻吩咐宫人去收拾暖阁,火盆儿、茶水、点心一应全上,不多时,暖阁二层小房间里,已经春意融融。
临走前,尚六珈对宋甘棠道:“陛下这会子陪伴圣君,抽不开身儿,还请宋大人代替陛下多多陪伴郡主,郡主远道而来,又是头一次离开家乡,时逢年节,未免思念亲人,您多多费心。”
宋甘棠:“还请大总管转告陛下,臣会尽心尽力陪伴郡主,以解她思乡之苦。”
俩人站在门口,说话的声音不小不大,全盘落入叶嘉禾耳中,面上,她已经羞的抬不起头,实则心中海浪滔天,陛下何意?是在撮合她与宋甘棠吗?
满京城的人都知,她是带着使命进京的。
为提防北戎人,冀王一再扩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了向陛下表忠心,冀王派他最心爱的嘉和郡主前往昊京,并长留昊京,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之事。
陛下是想把她指给宋甘棠吗?
叶嘉禾心中突突直跳,宋甘棠掩门而入时,她把头埋的低低的,装作喝茶。
“宫人们都在外守着,郡主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宋甘棠毫不客气的道:“大总管已经命人去紫宸宫叫您的贴身丫鬟。”
叶嘉禾轻轻抬起头,展露出一抹绝美的笑。
陛下安排的这样周到,她还能说什么呢。
宋甘棠呆了呆,几息之后才回神,言,这会子屋里刚暖,等一会儿再开窗赏景儿。
无论宋甘棠说什么,叶嘉禾都说好。
温顺且倾国的姿容令宋甘棠喉间阵阵发紧,几次盯的叶嘉禾抬不起头,杯子都空了,仍放在嘴边“喝茶”,不停地喝。
宋甘棠观到,“噗嗤”笑出声,意识到杯空,叶嘉禾羞的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宋甘棠突然起身,打开窗子,一股冷气吹来,使温热的小房间清爽不少。
叶嘉禾面上的尴尬情绪也消散不少。
“郡主想不想听一些京城的逸闻轶事,但凡我知晓的,定会毫无保留的相告。”宋甘棠提议。
闻言,叶嘉禾起身,慢慢走到宋甘棠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郡主是否想问,与商圣君有关之事?”宋甘棠低道,声音小的只有俩人能听见。
叶嘉禾心惊,她的确好奇,一为陛下与商圣君之间自然流畅的亲昵,二为陛下在她这个生人面前,竟丝毫不遮掩。
可能是把她当做自己人,再想的深一些,也有可能是一种对她的试探。
“众位亚父里,陛下最喜商圣君。”宋甘棠继续低道:“不仅仅因为商圣君向陛下献了巨额宝藏,更是因为,商圣君就是大梁百姓口口相传的神医。”
电光火石之间,叶嘉禾想通一些事,恍然大悟。
宋甘棠趁机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叶嘉禾犹豫一息,照做。
于是,宋甘棠便将皇室最大的辛秘说了出来,叶嘉禾心如擂鼓,半晌未回神儿。
回神后,怔怔低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怎么可以告诉她呢!
这样惊天大秘,万一泄露出去,她万死难辞其咎啊!
宋甘棠但笑不语。天底下知道商芄真实身份的没有几个,除却王圣君,便只有燕国公主一家,秦国公夫妇,以及他的父母。
他有幸得知,是因为父母未曾相瞒。而他父母能够得知,乃是因为秦国公的缘故。
巨额宝藏出,秦国公已然对商芄的身份产生疑虑,只是商芄一直长居深宫,秦国公纵然想接近,却无从下手。直到突然有一天,世家都传,商圣君一直在上林休养,这才悄悄前往上林。
面对旧主的后人,秦国公感叹万千,当初圣祖率军攻入昊京,他们秦家是领头投诚的那个。事情过去那么久,女朝已经至第四代,再讨论当年祖宗之举,也没甚意义。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兜兜转转,萧恒太子之子,竟然有这般命运,这等造化。
从上林出来的秦国公半道儿被宋国公截胡,这才有了如今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