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如此一来,倒真显得他们以此要挟上头。
沈万九嫌徐侠客等人矫情,得了好处又想要好名声,哪有这样两全其美之事?再者,这等虚名,不要也罢。
陛下给他们商贾恩典,他们可不能就此脸大!
沈万九想了一圈,问徐侠客:“我记得你儿子在白马书院就读?”
徐侠客点点头。白马书院是方圆百里最大的私塾,与国学弘文馆相比不足挂齿,却是私塾中的佼佼者。
从前商贾之子不能考取功名,他们送儿子们去读书,为的只是识字明理,将来好接手家业,从未想过更上一层。而今,天降馅饼,商贾之子同寒门、世家子弟没什么区别,只要书读的好,将来就可以通过科举取士来出人头地,这无疑给了类似徐侠客等人极大的诱惑。
“还愣着做什么?”沈万九觉得话说到这份儿,徐侠客该明白的,然事与愿违。
“快些从白马书院退学,前往弘文馆报名啊。我记得,徐游是这辈儿小子里读书最好的,那白马书院的课程如何能与弘文馆相比,你若行动慢了,可抢不到名额。”
众所周知,乔、吕两家倒台,弘文馆一下空出二十几个名额出来,然京城商贾、周边富绅那么多,去晚了可不就没位子。
徐侠客得了沈万九的鼓励,终于有所反应,拔腿就往外跑。
门刚打开,看见两人,两人身后还站着一位,立刻唬的“扑通”倒下,近乎五体投地。
去岁上元夜,他与陛下有过一面之缘,从此陛下英明神武的形象便在他心底挥之不去,不曾想,有生之年,他还能再见陛下,且这般突然。
这情形,沈万九想也不敢想的,其他东家更是老老实实俯地,大气也不敢出。
姬羌捧着手炉,笑着进门:“朕是老虎吗?竟把尔等吓成这样。”
尚六珈也笑道:“快快免礼,陛下微服离宫,不可随意声张。”
落座后,姬羌扫视一圈,问道:“哪位是徐侠客?”
刚从门口爬起的徐侠客又要行礼,被姬羌制止:“朕且问你,圣君的著作,当真葬身火海?”
众人皆倒抽口冷气,怎么回事儿?圣,圣君著书立作了?且已经在七录芳斋刊印?
这个徐侠客,竟一点风声也没透露!
徐侠客擦擦额上沁汗,颤颤回道:“回,回陛下,圣君的著作,还,还在。草民视那著作为性命,未刊印之前,断断不敢令其有任何差池的。”
姬羌笑出声来,就说嘛,那天亚父哭的那般夸张,一看就掺了水分。
还有父亲,竟也跟他胡闹。
“手稿在哪儿呢?”
“回陛下,就在草民的书房里。”
“朕,能否借阅几天?”前两出她已经读完,故事脉络正好卡在关键处,让她心痒难耐,等不到出书了。
“待朕读完,再还给徐老板。”
徐侠客简直不知该如何回答,陛下张口,哪有不应的道理。陛下实在是,太谦逊,太平易近人了。
徐侠客连忙仆人前往家中取书稿,这边,姬羌请大家落座。
众人只默默瞧着沈万九的举动,待他谢了恩落座,大家才纷纷随上。
“不知诸位,于昊京商会之事有何看法?”
沈万九闻言,起身回道:“草民略略有了章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说着,他掏出一张纸,呈给姬羌。
姬羌细细浏览之后,笑的合不拢嘴。沈万九这个人,成日一副谨小慎微的行事做派,实则每每力争上游时,当仁不让。
凭他自荐为商会会长,姬羌便知自己没有看错人。
姬羌指着几处,与沈万九有商有量,房内那股紧张的气氛渐渐消退,后来,都争相开口,说一两句自己的想法。无论谁发言,姬羌均以笑脸相对,以至于后来,大家都能畅所欲言。
茶水下去两壶,不知谁突然喊了声:“落雪了!”
姬羌同众人不约而同望向窗外,果然,六瓣白雪簌簌而落,繁华的朱雀大街立时变得别有一番风景。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高声感叹的同时,加快归家的脚步,有孩童从家里跑出来,叫着笑着,在漫天大雪的世界快乐的忘却自我。
姬羌看这些人时,脸上一直含着笑。
“烟火的气息,是最让人踏实的。”她轻道。
大家虽不知所措,但都一样的高兴,说不出的高兴。
沈万九一直小声附和,姬羌打趣道:“沈老板别总说是是是,给朕拿出点实际的东西出来。”
沈万九有些懵。
尚六珈笑着提醒:“陛下难得来一趟,沈老板不摆一席?这个时辰,陛下该用晚膳了。”
沈万九内心狂喜,陛下赏脸在醉仙楼用晚饭,他想也不敢想的。
沈万九难掩喜悦,问姬羌想吃什么,并言,他们醉仙楼别的不敢说,天下八大菜系,他们醉仙楼应有尽有。
姬羌却望着窗外的飘雪道:“吃锅子吧,暖和。”
“好嘞!”沈万九连忙随伙计一起前往厨里安排,他一走,房内的气氛重新紧张起来。
徐侠客领着众人要告辞,姬羌笑道:“一个不许走,都留下吃锅子,沈老板慷慨请客,尔等还同他客气什么。”
众人喜出望外,纷纷谢恩。
一顿暖锅宴就着窗外洋洋洒洒的雪花,众人其乐融融。直至夜幕降临,姬羌才起身回宫。
一场暖锅宴下来,众商贾再次刷新对国君的认知,看着威严四射,气度非凡,光环暂时退去,就是个可亲可爱的邻家小姑娘,也会说俏皮话,听到有趣的事儿也会放声大笑。
唯一与邻家小姑娘不同的是,生的太晃眼,笑起来有股天然的令人敬畏的美。
圣驾起,众人相送,脸上都挂着真心实意的笑,姬羌打着帘子对众人道:“朕对尔等,寄予厚望,京城商行有了章法,地方才会纷纷效仿。”
沈万九等人忙以性命担保,他们会竭力所为。
姬羌笑着点点头,车帘慢慢放下,马车缓缓朝皇城方向驶去。
风乍起,吹的雪花乱舞,吹的酒楼门上的大红灯笼左右摆动,里面烛光晦暗不明。
徐侠客喃喃道:“做梦似的,我竟与陛下一起吃了席,还谈天论地……”
众人都挂着笑,目送那高大宽敞的马车,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茫茫雪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