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小憩片刻,姬羌便返程。
商芄与王圣君像往常一样,先把人送至上林苑大门口,待圣驾转角不见,二人迅速奔上山头儿,直目送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王圣君感叹,女儿大了,便有了苦恼,身为国君,苦恼更胜。
商芄问他这话何意,王圣君不欲与他争嘴,便耐着性子道:“其实,你心里比我清楚,陛下今日一行,不单单是为我二人送冬衣。只是临了,陛下或许顾及别的,没有提起烦心事。”
商芄对姬羌此行自然一清二楚,然而他与姬羌相处的原则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她若没有一丝提及的意思,他便闭口不询。
“你都不好开口,我更不能。”王圣君又道。
山路陡峭,难上更难下,一个不慎就会秃噜到底。
每次下山遇到陡峭之处,王圣君都是不由自主抓住商芄的衣角。
商芄一开始不习惯,后来次数多了,便由他去。
这次,确实商芄主动握住他的手腕,悄悄给他支撑。
王圣君讶然,不过那抹情绪稍纵即逝。
“你觉得,武陵王如何?”商芄问道。
“在一众世家子弟里面,头一个。”王圣君如实回答:“可是,陛下不喜欢。”
商芄吃惊驻足。
王圣君用眼神反驳,难道不是吗?
若是喜欢,夫王的人选早就定下。天时地利人和中,楚凌霄独占两个,却少了最重要的人和。
商芄便问王圣君,姬羌可曾与他说过什么,王圣君轻轻摇头:“陛下从未与我谈论过这等事,不过,我有眼睛。”
话已至此,索性撂开。
王圣君认真道:“陛下心系国师,但凡心系陛下之人,都能看出。你其实与我一样,也是知晓的。”
商芄偏问他何以见得。
“陛下在所有青年才俊面前,是个名副其实的君王,唯独在国师面前,像个骄纵的孩子。这还不足以说明一切?”
商芄沉默了。
王圣君又道:“我观国师,似乎也对陛下动了真情,既然两情相悦,结为夫妇有何不可?”
商芄:“……”
“你莫要与我讲那些朝局、平衡之类的大道理。”王圣君对商芄的反应不以为意:“我只在乎陛下每日开心不开心,能否与其中意之人白头偕老。”
这话颇耳熟,曾出自商芄之口。
那时候,他真的是这样想。迄今,他仍恨不得这样想。
可一个是国君,一个是独身修道的国师,真想像寻常人那般花好月圆,比登天还难。
在这点上,王圣君与商芄的意见仍旧相反,这件事,只要陛下与国师达成一致,没人敢,也无法阻拦。
商芄闻言,若有所思。
……
养元殿。
姬羌刚进门便被惊了一跳,国师竟在等他。
绿衣悄声禀告,国师已在此等了两个时辰。
差不多御驾刚至上林苑时,他便来了。
姬羌便问绿衣,国师可曾用膳,绿衣禀道:“臣哪里敢怠慢国师,午时与膳房要了几样小菜,国师也没有推辞,已用过了。”
礼毕,姜鉴问及姬羌行踪,姬羌如实相告:“天气渐冷,朕担忧父亲与亚父上山开荒时着凉,便与他们送了几件冬衣。”
“当然,秋狩一别,朕不曾再见过他二人,也有些想念。”落座后,姬羌又补了一句。
“国师近来做什么呢?”
“哦!”未及对方回答,她恍然道:“如果国师不便告知,当朕没有问。”
姜鉴:“……”
自动忽略陛下阴阳怪气的模样,他也如实相告:“近来臣在为陛下设置接下来的课程内容,故而,最近没有早朝。”
尚六珈闻言,鼻子忍不住抽两下,零露比他抽的还厉害,师徒二人心有灵犀的用眼神儿道:陛下与伴读们又要遭罪了!
“您不必向朕解释。”那边,只听陛下笑道:“我朝也没有规定,国师必须同国君一般,坐朝问道。”
“陛下。”姜鉴叹了口气,这一声“陛下”唤的颇为惆怅。
姬羌忙起身告罪。
姜鉴亦起身,还礼。
随后便告辞离去。
此后一个时辰中,四大金刚连大气也不敢出。
尚六珈心里不停地埋怨国师,何苦来招惹陛下呢?
从上林苑回来,陛下心情刚刚好一些,得,这下比之前还不如。
晚膳,姬羌没有一点胃口,绿衣柔声劝了几句,她迟迟不动筷。
向来温柔贴心的绿衣突然扬声道:“陛下可知,那梁尚书为何频频催促您选夫王?”
一语落地,满是皆静。
大家都惊讶的望着不曾扬声高论过的绿衣,姬羌已被吊起浓厚的兴趣。
“为何?”
“今日宫里的小丫头们都在传,梁燕卿的幼弟今日定亲了,定的是魏家二房的三小姐。”
姬羌在脑中绕了绕,发现是魏无疆二弟的三女儿,这两家人何时看对眼的?
她之前一点消息也没耳闻。
绿衣说完这句,不肯再言。其中深意大家都懂,梁家幼子不仅在夫王人选之列,且非常有竞争力。然,梁家幼子心有所属,陛下迟迟不肯定下夫王人选,梁家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许是那幼子闹的紧,梁燕卿不得不使了这样一个“锲而不舍”的法子。
想通这点,姬羌只觉得自己选“挡箭牌”的举措,非常及时。
如此,不仅断了许多人不该生出的念头,更让那些心有所属的青年才俊,早早抱得美人归。
姬羌提起筷子,用了几口,绿衣略略松口气。饭菜撤去,又仔细摆上茶点。
夜幕初降临,云鹤前来交代明日课程地点与基本要求。
听闻地点在慈悲山,姬羌心里那股“邪气儿”又来了,他又想到什么鬼点子制他们?
做了她一年的老师,她从未上过一堂关于为君为政之类的课。
如果说第一次、第二次时,姬羌还不曾对姜鉴的课堂生出质疑,从第三节课开始,她隐隐感到不安。
这不安源自,她根本闹不清姜鉴在做什么。
想锻炼他们的体魄,磨炼他们的意志?
姬羌以为,真相恐怕没那么简单。
……
次日,荒郊野岭的课堂,喧闹无比。
叶嘉禾与宋甘棠已经征得国师同意,将崇明馆、弘文馆里的学生全部带到慈悲山,美其名曰:旁听。
秦食马学着殷不离当年的样子,向天翻了个白眼,什么旁听,就是来看他们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