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很日常的一天。
联邦军部内人心膨胀，各个都认为前途一片光明。
炼狱黑星上的返祖者们，头顶的炮火停歇了,战争像流水一样远去，农田里原始种作物生长，畸变值低且稳定。
仰头看头顶,悬浮的巨大天堂浮岛,每个人都能看到它。
在那座浮岛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姜乔在那里！
那个让饥荒远离黑星,带来满仓的粮食，又带来满眼翠绿的原始种植物的种植师姜乔。
她就在那里！
在所有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于是，心安和幸福油然而生。
今天是日常的一天，今天是和平的一天,今天也是越来越幸福的一天。
从今天往后,往后的每一天,他们黑星会越来越好,所有人的日子也会越过越好。
越来越好……
但——
嗡嗡嗡。
突如其来的嗡鸣轻声在空气里震荡,就像是无数小石子落入了湖泊,激荡起一圈圈交织的涟漪。
然后，身处外太空骷髅堡垒的林幽率先发现异常。
在她的光屏上，代表危机的猩红色，陡然像瘟疫一样蔓延扩大,直至将整个天堂浮岛坐标覆盖。
系统拟态的小奶龙哇的一声蹦起来，被吓到咬尾巴瑟瑟发抖。
林幽：“姜乔小心！发现未知能量，降落坐标天堂浮岛！()”
未知能量含量……()”
当这句警告传到黑星的时候，一股磅礴的刺眼亮光尾巴，擦着堡垒掠过去。
堡垒响起警报：“警告警告,堡垒受损30%，严重超标的能量……”
整个骷髅堡垒剧烈的晃动起来，林幽被甩到金属墙壁上，后脑勺一个撞击，眼前阵阵发黑，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当中。
与此同时，竹贰的光屏上，同样出现了猩红色块。
食铁兽少年脸色巨变，正要去找姜乔，甫一回头姜乔已经站在身后。
竹贰：“乔乔姐不好了，有严重超标的未知能量，突破了混乱磁层，以天堂坐标为目标，预计还有二十秒降落。”
这话才说完，姜清曼冲进来。
她手上的光脑里，传出蒙威嘶声力竭的声音。
——“毁灭之光，姜清曼快……”
“跑”字未出口，亮到刺破太空的光柱，唰的就落下来。
竹贰脸都白了：“十秒……”
空气震荡燃烧，四周温度极具升高。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异常，并清楚的看到了光柱。
在浮岛上的人，全都不自觉的跑到了外面。
昂！
高昂的龙吟悠长响起。
元一！
姜乔闪身出现在浮岛广场，一抬头就看到浑身金灿灿的巨龙，沿着浮岛边沿盘旋上升，威严的金龙头颅，咆哮着
() 主动迎那股光柱去。
光芒太刺眼，令所有人都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但即便是有眼睑的阻隔，那股光仍旧刺激的人流出生理性眼泪水。
姜乔眯起眸子，视线透过睫羽，艰难的大片大片白光里找寻巨龙的身影。
两股温凉的眼泪水，顺着她的脸落下来。
一秒钟很短，一秒钟也可以很长。
姜乔，从未过一秒钟有过概念，然而这会她有体会了。
一秒钟，两秒钟，二秒钟……
咔。
一声骨裂的轻微声音，如同秋天的叶柄脱离了枝头的动静。
咔，咔，咔。
接连、更多的骨裂声，一声应一声的清晰响亮。
姜乔呼吸一滞，那声音是……
她猛地双手捂脸，透过指缝睁大眼睛往外看。
金红色的液体簌簌落下，像一场春雨。
盘旋缠绕着天堂浮岛的金龙，那修长的身躯，龙鳞崩裂，血肉撕开，龙骨寸寸粉碎。
这场金红色的春雨，是元一的龙血。
元一，要被压成渣了！
昂昂昂。
越来越高昂的龙吟，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咆哮着传遍整个黑星地表。
姜乔骇然，想也不想抬脚往前一步。
唰！
同样的金光，从姜乔脚下迸发而出，虬结汇聚到她身后，形成一条和元一拟态一模一样的金龙虚影。
那金龙本是闭眼盘着，虚影凝视细腻，宛如活物一般。
保姆机器人嘟嘟曾计算过，如果姜乔精神外化的虚影龙睁开眼睛，约莫姜乔的精神力会暴涨。
姜乔试过很多办法，在返祖值100%时，她也没办法令虚影龙睁眼。
但现在，姜乔身后那条盘着的虚影龙，昂的一声睁开了龙目。
在那瞬间，姜乔的视野变了。
她像是进入了虚影龙的视角，可以看的更高更远。
姜乔抬头，朝元一看去。
心念意动间，盘着的虚影龙一个昂扬，金光包裹着姜乔，像一道流星，直直坠落到龙身寸断的元一身上。
宛如水乳相融，姜乔的精神外化虚影龙，自然而然的融入到元一的龙身里。
深度共感！
那瞬间，更嘹亮的龙吟响起，金光猛然大涨。
姜乔的身影完全看不清了，只能听到她冷静的声音：“缩小范围，不用护整座浮岛。”
弃军保帅。
金龙嗖嗖游动，迅速将保护圈缩小。
于是，在浮岛上的众人就看到，威严的金龙盘到了头顶，金红色的鲜血滴滴落下来，淋了众人一头一脸。
保护圈缩小了。
竹贰抹了把脸：“二秒……”
二秒之后，毁灭光柱就会吞没金龙，轰掉整座天堂浮岛。
“两秒，一秒……”
轰轰轰！
天堂浮岛剧烈震动，除休闲区的酒店和外面的音乐喷泉广场，其他的地方都在肉眼可见的崩塌。
末日！
活生生的世界末日！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分秒之间。
距离发现超标的未知能量，到元一化身拟态，勉强圈住浮岛一隅，前后不到二十秒。
……
姜乔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两人精神力深度交融，意识形成短暂的共感空间。
在共感空间里，她能感知到元一的一切，从视角到身体，再到迟迟无法融合的意识。
元一对姜乔放开了意识世界。
两道身影站立，那是意识投影。
姜乔往外看了眼，从元一的视角看那道光柱，才真切感受到恐怖。
黑暗、扭曲、堪比中子星爆炸的能量，还在不断下压、蓄积。
快要爆了。
姜乔怔然，死亡和意外，果然是不知道哪个会先来。
身体的虚弱在加剧……
她朝对面的青年说了句：“抱歉。”
抱歉，明明浮岛是她的，上面的人也是她的责任，现在却是元一在苦苦保护。
元一眼神深深：“我说过，会庇护你的。”
姜乔摇了摇头，神色有片刻的怔然。
她愣愣的说：“如果给我多一点时间……”
浓密的乌色睫羽轻颤，再多一点时间的话，她想干什么呢？
“神系返祖有个特性。”元一忽然说起自己最大的秘密。
他同样看着头顶的光柱：“神系返祖血脉是神，神在这片星域属于高纬生物，所以……”
他扭头，深邃的琥珀色像一汪清泉，倒映着小小的姜乔身影，渐渐生出温度。
元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要记得我，我就会存在。”
姜乔愣了下，自己活不了那么久，如何记得？
话音落下，他脚下的影子扭动起来，眨眼就是敖和龙站在姜乔面前。
两人动作一样的抬头，深深的望了姜乔一眼，随后齐齐往后退。
姜乔心脏重重一跳：“等等……”
她话还没说完，两道身影化为金光，虬结缠绕往上。
昂！
姜乔就听到一声明亮的龙吟，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猛然抬头，黑色眼瞳骤然紧缩。
——金龙撞上了毁灭之光！
几乎是刹那，修长的龙身断裂成几节，像被扯断的蚯蚓，血肉炸成碎渣，似片片金红色的雪花，飘扬着洒落下来。
咚！
姜乔心脏钝疼，从未有过的恐慌攫住了她。
“元一……”她伸手往前，同样耀眼的精神外化虚影龙，从烈焰般的金光海里飞升跃起。
昂，昂。
金龙之后，姜乔的精神力承接着，延展成一面盾牌，挡在金龙头颅面前。
轰！轰！轰！
所有人就看到，金色和白色的光芒碰撞迸开，像是一场辐射，以金色巨龙头颅为中心，往四周蔓延。
乌发黑眸的纤弱少女，像一只翩然的蝴蝶，穿越过交织的层层光圈，张开双臂，轻柔的抱住了浴血的龙头。
她微微低着头，离的太远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姜乔身后的精神虚影一展，形成了柔韧的盾膜，将一人一龙护住了。
看到这幕，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了没事了，大小姐很厉害。”
“只要是大小姐，就没有什么可以难住她！”
“吓我一跳，还是咱们大小姐最……”
……
“厉害”两字还没说出来，一声尖锐嗡鸣自半空中传来。
嗡嗡嗡！
嗡嗡嗡！嗤啦！
咔咔咔！
怪异的声音，像是扁担承受不住重压，从中断出恐怖裂缝。
嘭！
又一声炸裂的声音，在众人的视野里，那面护住姜乔和龙头的金色盾膜，在那声之后，顷刻粉碎成细细光点。
飘扬的光点，在毁灭光柱下，立时被吞没，众人再看不到两人的身影了。
毁灭光柱吞没了姜乔和巨龙后，速度不减的穿透了天堂浮岛。
似热刀切黄油，浮岛底部的动力源发出尖锐的过载啸声后，整座浮岛崩塌的更快了。
无形中，像是有一只手大手，肆意揉捏着天堂浮岛这块豆腐。
躲避在音乐广场上的众人惊恐，眼睁睁看着浮岛塌陷。
但那塌陷蔓延到广场上时，却神奇的被金色的护盾挡在了外面。
竹贰猛然抬头，下刻眼瞳紧缩：“是乔乔姐和敖！”
在众人的头顶，亮白刺眼的光柱中心，一点金色在飞快游动，硬生生在爆炸的能量里，护住了广场上的众人。
巨龙的身体已经完全被炸没了，依稀可见两道拖曳着长尾的金光，围绕在姜乔周围。
两道金光游转的飞快，重叠的光影里，似隐约出现了青年模糊涣散的身影。
“他”单膝跪地的姿势，双臂拢着虚弱的少女，即便是在最后，他仍旧成为她的支撑。
没人知道两人眼下是什么情况，亦没人知道两人是否还安好。
眼前，炼狱黑星正在被毁灭。
万物湮灭。
原始种森林区灰飞烟灭，各种深浅不一的翠绿消亡。
娱乐区崩塌，歪斜的坠落到地表。
种植区的土壤，也在簌簌往下掉。
黑星地表狂风大作，所有的返祖者缩回了庇护所里。
他们仰望天空，亲眼见证了这一场毁灭。
这场毁灭的爆炸，持续了整整二十秒。
毁灭之光像天罚，在把天堂浮岛轰碎后，爆炸的能量直接轰向地表。
那股能量轰入地底，整颗星球都在发出轰轰的
悲鸣。
平坦的荒原连绵起伏()，像是一场麦浪?()，凹陷的平原隆起，眨眼之间高山拔地而起。
原本是山丘的地方，瞬刻粉碎塌陷，形成了低矮的平地。
东边那座火山，炙热的地心岩浆，轰隆隆的喷发出来。
极致的高温，瞬息让虫族死伤大片，厚厚的火山灰，带着火星从山口流淌出来，就像是带腐蚀的硫酸，所过之处，翠绿的草木死亡。
灰色的烟尘上浮，笼罩整个黑星。
于是，除了爆炸的中心，整个天都是灰暗的。
所有人瞠目结舌，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嗡嗡嗡。
空气又在剧烈震荡，连带着地面涌出轰鸣声。
两种声音诡异的震到同一频率，嗡嗡咚咚，咚咚嗡嗡，应和着人的心跳，好像全世界都在跳动。
“快看，黑星那边塌了！”
“小心！黑星要碎了……”
不远处，光柱向一柄利剑，斜斜的插进地面，刺穿地心，从另一面透过去，直接将黑星削下五分之一。
黑星像颗圆圆的土豆，光柱像菜刀，斜着一刀切下去，黑星就变成了两块。
所有人就看着，被削掉的那部分，仿佛是掉出蛋卷的冰淇淋，逐渐往下坠着融化。
土质分崩，山岩离析，河流倒灌枯竭，植被立时死亡。
……
绯红的地心熔岩，喷涌着在星球重力牵引下，即便是散落成细粉残渣，也仍旧漂浮在空气里。
五分之一的星球毁灭，恐怖的超能毁灭之光。
两种能量碰撞在一起，空气被撕裂，水分被蒸发，在那瞬间，地心形成了真空环境，如同星球之外的太空。
在那真空环境里，无限的能量坍塌压缩，最后一点黑色的奇点形成。
黑洞在扩大。
然而，没人注意到。
所有人呆呆的看着，黑星少了五分之一。
原本建造在荒原中部的华夏城，此时竟在了星球的边缘。
光柱几乎是擦着城池边缘切下去的，护卫华夏城的军舰，头部都被削掉了，露出了里面的士兵。
这宛如世界末日的画面。
以奇点为中心，拳头大小的黑洞成形，疯狂的吞噬着真空里的各种残渣。
有人愣愣抬头，灰暗的天空破了个大洞，那是毁灭之光攻击进来造成的。
那刺眼到还没消散的白光下，曾经偌大的天堂浮岛，已经消失了。
纸醉金迷的娱乐区没有了，大片的种植区没有了，最为关键的是，那层峦叠嶂的森林区，被轰的连渣滓都不剩下。
唯有休闲区前的音乐喷泉广场，那一隅的地儿留存。
孤岛上的所有人都站立在广场上，好几千人挤挤挨挨，每个人都仰头看着头顶最亮的光源处。
那一隅的站立之地，就像是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放眼四顾，周遭尽是一望无际的绝望。
() 这一幕，亦通过直播镜头，让全联邦的人都看到了。
毁灭之光太刺眼，所有人在那会都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
两二分钟后，待众人再睁眼——死寂！
直播间里，一片恐怖的死寂！
那是连心脏都不敢跳动的死寂。
在死寂之后，是排山倒海的愤怒！
堪比火山喷发的愤怒！理智瞬息崩塌的愤怒！人性之最的愤怒！
轰！
齐齐爆发！
“@联邦最高法庭，有人私自发射毁灭之光！弄死他！”
“谁他妈发射的？这是毁灭星球吧？是死刑吧？”
“啊啊啊啊啊我的原始种植物！我我当场爆炸！”
“救人啊！救原始种植物啊！
“那是什么？人呢？军部的人呢？@军部！”
“我是金牌律师，根据<联邦星球安全法>第五条第八小点，任何组织任何个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对联邦在案的星球进行毁灭性行为，有此行为者将获最高刑期，联邦公民决议投票，赞同票数超过90%，将立刻执行死刑。”
“毁灭之光？这不只是个理论武器吗？”
“科普：毁灭之光是模拟中子星爆炸原理研发的，能轻易摧毁小型星球，有10%的概率引发星球内部能量坍缩，造成黑洞效应。”
“去年年底的军部报告，这个项目还处于启动阶段。从刚才的爆炸程度来看，这发毁灭之光像是半成品。”
“谁管是不是半成品了？我只要发射的人死！叫他们给老子去死！”
“我已经在中立区、混乱区悬赏100亿，杀掉罪魁祸首。”
“我悬赏200亿，拯救黑星种植师。”
“这是一场极度不人道的毁灭，@军部希望严惩，把凶手送上最高法庭。”
“我哭死，难以置信，在二百星际世纪的今天，居然还有人去毁灭一颗星球。”
“好惨啊，五分之一的星球都没了，谁能去救救他们啊？”
“种植师呢？谁能告诉我，种植师去哪里了？她还活着吗？”
“刚才我睁着眼，好像看到了一条……龙……”
……
经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
是啊，姜乔在哪呢？
那条金龙又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姜乔已经……
这样想的不仅是联邦的人，还有黑星的返祖者们。
姜乔，不会已经……
短时间里，没人看的到姜乔，也没人看的到金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直到半个小时后，刺眼的光亮逐渐扩散淡去了，在那团亮光的中心，依稀可见一对男女的身影。
音乐喷泉广场上，有几人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两道身影。
竹贰：“乔乔姐！”
长生：“老大！”
姜镜和姜清曼
：“姜乔！()”
……
几道身影条件反射往前跑去，竹贰直接跳上一架机甲，双手连点几下，咻的飞身而起。
长生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姜清曼，姜清曼机械蛇尾唰的一展，往地面狠狠一拍，直接飞了出去。
至于姜镜，他和狐狸钻进了穿梭机，随后追了上去。
几人的反应最快，等到众人回神，就见几人以各种方式，接近了那团光亮。
竹贰开的机甲速度非常快，机甲后背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他就像一只扑向灯火的飞蛾。
近了，近了，更近了……
然后——
嘭⒅()”机甲撞上一道金光，像一道抛物线倒飞出去了。
嘭，嘭，嘭。
紧接着是长生和姜清曼，姜镜和狐狸等人，相继被掀飞了。
金灿如鎏的金光，延展缠绕着两道身影，像是一圈圈的坚固光带，将两人护在其中，谁都不能靠近。
联邦直播间里。
“完了，谁都靠近不了，更别说救人了。”
“怎么办？军部的人到底在干什么啊？”
“嘲讽.jpg，但凡军部某些官僚的少点小心思，早点斩草除根，哪里会有毁灭之光的事？”
“现在难道不是该考虑怎么救人吗？姜乔是种植师！全星际唯一能种出原始种植物的种植师！”
“不用你提醒，谁不想救她了？可现在连靠近都不行。”
“QAQ呜呜呜呜，所以我们也要失去种植师姜乔了吗？”
……
失去。
这个词语，从诞生就透着一股悲凄的色彩，以及连绵如春雨的绝望。
整个黑星，失去了五分之一。
那不仅仅是星球体的五分之一，更是生长在星球上的绝大部分原始种植物。
青翠的野草，苍劲的荆棘，逶迤的密林，高大的树木……
这些，还不曾有人拥有，但就在众人的眼前“失去”了。
残忍又残酷。
这一天这一刻，是联邦历史上，人类至暗至绝的一天。
此后的无数年，联邦都始终铭记这天。
众人的情绪如何，姜乔并不知晓。
她只感觉到身体很轻，轻的像一片羽毛，恍恍惚惚的，眼前只有亮光。
她看着天空，天上像是破了个洞，灰白和暗色交织，涌动的云雾飘飘然。
一切都像是梦啊。
梦醒了之后，她再睁眼是不是还是在从前那间出租屋里，亦或者她仍旧躺在冷冻舱里，这只是漫长冷冻岁月里，她的意识偶然一瞬的梦境？
姜乔黑眸涣散，头疼的像要爆炸，她视线随着搅动的云层微微动了动。
粉白的唇嗫嚅，很轻的字音从唇畔飘散出来。
“我想……”
她缓缓重复，一字一字慢吞吞的吐出来：“我想……我想……”
我
() 想什么？()
姜乔感觉到身上的冰冷，那股子的冷，似乎连意识都要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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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镌刻在灵魂里的情感，早已深入骨髓，即便是意识被冻住，也会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
——“我想回家。”
是的，我想回家了。
回到那个水蓝色星球，回到那个和平稳定的家园，回到那个不大但布置温馨的出租房，回到青葱的校园里，回到老师身边……
每天上课、吃饭、做研究、上网冲浪、喝肥宅水……
历经了二千年，姜乔此时想起这些，仍觉得往日清晰如昨天。
那些平凡而普通的日子，看似辛苦却处处都有小确幸的生活。
那些没有战乱，没有纷争，她可以深夜随意出门，安全、自在的家园。
此刻，汹涌的怀念，令她潸然泪下。
“我想回家……”细细的嗓音里，溢出从未有过的小呜咽，心酸的像未成熟的柠檬，外皮还是青色的，不仅酸而且涩。
唯有那股思念是泛着甜的。
随着四肢百骸的血管，掺杂逐渐冰凉的血液里，慢慢变成了金色的蜂蜜。
当下的情绪是酸涩的，可思念和过去的美好记忆却是甜的。
然而，思念汹涌过了头，沉淀在深海的巨大孤独感上浮起来。
独在异乡为异客。
姜乔从未深刻理解过这句话，可现在她理解了。
二千年后的星际，她看不到熟悉的面孔，看不到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同胞。
深刻在灵魂里的羁绊，猝然的断了一头。
她遥望过去，只看到沉沉的虚无的黑暗。
于是，她一直忽略的孤独，沉淀发酵，最后变成了怪兽，此时咆哮着，一口就把她吞没。
血脉的同宗同源，当身处同族之中，它微小到毫无存在感，甚至人人都能忽略。
可当孑然身处异乡，它就成了床褥子里的一粒豌豆，不管你是平躺还是侧躺，或坐或站，它都磕着你的每一寸皮肤，叫你再不能忽视。
那种感觉，如同一头狼被族群落下了。
从此，夜夜对月嚎叫，也呼唤不来同宗同源的族群。
姜乔就是那头孤狼。
“我想回家……”
“……这里……没有我的家……”
“我的家人……我的兄弟姐妹……”
“……他们都不在这里……”
……
听说，人死了后，灵魂会自发魂归故里。
姜乔缓缓闭上眼睛。
即便是不能，那么也请允许，她的灵魂进入地下城，和那一千一百九十九位火种同胞在一起。
我想回家。
我要回家……
……
被光影揽着的姜乔动了动，四肢摇晃了两下，挣扎着两下站起来。
她这么挣扎的时候，身边支撑的力道没有丝毫反应。
() 姜乔疑惑转头：“元……”
下刻()，黑眸骤然一缩∟()_[(()，心脏几乎停滞。
没有人，除了了金色的光影，元一根本连身体都没有了。
姜乔指尖颤抖，心脏又莫名开始钝疼起来。
她垂下眸，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两个干巴巴的字眼。
“抱歉……”
嗓音带着沙哑，像是被粗粝的冰渣磨过。
涣散不稳的青年虚影，盯着姜乔看了会，忽的光线摇曳，影子好像弯了弯腰，低头凑近了她的脸。
姜乔感觉到眼尾一凉，那点湿意消失，她抬头恰映入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里。
是，元一。
他刚才的动作……
姜乔心头一悸，再眨眼青年的影子已经抽离站直了。
“我，”她顿了顿，“我会念着你。”
在她仍旧活着的每一分钟，在她人生的最后一秒钟，她都会念着他。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如果他需要的话。
虚影青年点了点头，他双手一托，姜乔整个人就站了起来。
她回头看向地表，视线不经意掠过，就和直播镜头对上了。
那一眼，看在了全联邦民众的心尖上。
“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谁去救救他们？”
“呜呜呜，我已经哭整整一个小时了，哭脱水了都停不下来，黑星好惨啊。”
“最绝望的是什么？是我们的联邦军团就在现场，明明可以立刻救他们，但是他们却什么都不做，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姜乔去死，这才是最绝望！”
“QAQ不要啊不要啊，我他妈都没力气愤怒了，只剩下难过了。”
“完了，全星际人类都完了……”
“气抖冷.jpg，我已经再去开星船的路上了，他们不放过姜乔，反正早晚畸变死，我先开星船撞死他们。”
……
熊熊如火山的愤怒喷涌之后，就是无法遏制的绝望和悲伤。
那种绝望，是飞蛾自此失去火光，航船失去灯塔，每一个人都将在不久的将来，坠入万古长夜。
从此，任何人都再没有明天。
人类，走到了尽头。
悲泣、绝望、哭喊、嚎叫……
任何的情绪，在此刻都成了多余。
原始种植物再次灰飞烟灭在眼前，曾存在于传说中的“绿色”，又一次的灭绝在众人面前。
触手可及的希望坠落，还有能比这个更绝望？
那唯一可以种出原始种植物的种植师，此时更是生死不知。
他们想救下她，军部二个军团就在那里，也能救下她的。
然而，仍旧只能看着，看着全联邦唯一的救赎，一分一秒的走向死亡。
强烈的痛恨，澎湃的自愧，像是蔓延迅猛的瘟疫，在每一个人心里肆意滋生。
这种“瘟疫”无
() 解()，且还是以情绪为传染媒介。
无人幸免。
……
黑星大气层。
联邦军部④()_[(()，二个军团的人都傻了。
宽阔的光屏丧，清晰的映照出黑星被摧毁的瞬间。
他们看到青翠的原始种植物碎裂成渣滓，他们看到土地崩裂，他们看到炙热岩浆从地心喷涌而出，埋葬脆嫩的青草，流淌过肥沃的黑土地，凝结成厚厚的壳。
黑星毁了。
密密麻麻的军舰，悬停在大气层里，此时连动力源都凝固了般。
“啊！”
第二军长蒙威突然大喊一声，他最先反应过来，扑到工作台前，将呆若木鸡的操作员推开。
“姜仲！”他双眸泛红血丝，脸上横肉扭曲，表情狰狞恐怖。
姜仲，给我死！
第二军团主舰，威力最大的高超音速反舰导弹，咻咻尖啸着喷射出去，带着冷刺的仇恨，狠狠的击打在无标识战舰上。
轰！
无标识的战舰，被围困的其中一艘，舰身正中反舰导弹，像一朵烟花，嗤啦就火花四溅。
一艘无标识战舰坠毁。
这像一个信号，惊醒了另外两位军长。
两位军长愤怒难当：“给我轰死他！”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军部二个军团的火力，在反应过来后，所有的炮火都对准了那两艘战舰。
本是用来掣肘姜乔的战舰，谁能想到姜仲竟还有毁灭之光这种东西。
他们后悔，悔恨的肠子都青了。
他们羞愧，愧的成为全联邦的罪人。
如果姜仲是罪魁祸首，他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旁观，有时候也是一种罪。
蒙威喘着粗气，咬着牙齿抓下军帽。
他看着焚烧掉落的战舰残渣，又看着被两道金色光带萦绕在半空的姜乔身影。
一时间，他苦涩难当。
蒙威：“错了，一切都错了……”
只是可惜，一切都晚了。
……
那一天的炼狱黑星，星球面积少了五分之一。
那一天的黑星，没有迎来黑夜。
半空中，毁灭之光残留的光线，亮白到刺眼，久久都没散去。
那一天，黑星上和联邦的所有人，都看着出现极昼现象的天空。
云层之上，是同样沉默看着的联邦军部。
那两艘无标识战舰被击打坠毁之后，四分五裂的掉落到地面，却没有人有心情去搜寻。
每个人都在看着一处——
白光的中心，金色光带萦绕的源点。
姜乔。
每个人都在看着那道乌发飘动的纤弱少女身影。
同时，没人注意到，位于黑心地心处，毁灭之光和地心能量坍缩爆炸后，空间撕裂形成一隅的真空环境。
在那真空里，微
() 小的奇点出现了。
以奇点为中心，能量和气流旋转坍塌，形成一股吸力，出现拳头大小的“空洞”。
——黑洞！
一黑洞出现了！
起先，只有芝麻大小，后来是鸡蛋大小，接着扩展成拳头大小。
在黑星出现极昼之时，这黑洞像是活物，已生长到脸盆大。
此时，仍旧没人注意到。
……
姜乔感觉到冷了。
不是皮肤上的冷感，而是从意识里、从灵魂里渗出来的冰冷。
呼。
她呵出一口气，视野都模糊了。
片刻间，她像是不知道要干什么，就那么呆呆的被虚影青年半抱着。
冰冷袭上后脑勺，姜乔觉得她的思维都要转不动了。
雪白无血色的双唇嗫嚅了两下，她轻如游丝的吐出名字：“……元一……”
她茫然的说：“元一，我有点冷。”
躯体已经不存，只有光影虚构的青年，默默的收紧了双臂。
然而，姜乔仍旧什么都感知不到。
她的视线，落在虚无之处：“元一，你是华夏的龙，我……你说……我能回到家吗……”
她向青年求证，想要一个安心的答案。
元一没法回答她，甚至一个字音都说不出来。
他能做的，只有让金色光带越发靠近姜乔。
天光明亮，将天际的云层都映照成了亮白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黑星的背面渐渐暗了，可浮岛这面仍旧亮的刺眼。
极致的明亮，晦涩的黑暗，同时出现在黑星缺失的断面上。
地心的黑洞，像是蛰伏在深渊的凶兽，虎视眈眈的盯着另一面的昼光。
一个小时过去，两个小时，二个小时……
空间好像凝滞了，世界好像定格了，唯有时间是在往前流动的。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透亮的光线里，蓦地出现一抹阴影。
光线太亮了，以至于这抹阴影出现的时候，就像是一群白绵羊里，出现了一头黑毛恶狼。
显眼违和，格格不入。
那阴影像攀援的藤蔓，蔓延到高处，再投落下来。
它在膨胀，大到超出了地心，往黑星背后生长挪动。
众人毫无所知的时候，那黑洞延展到了昼光之后。
巴掌大的阴影投落，无人注意。
水缸大的阴影，无人注意。
……
一直到，阴影遮蔽半边天空，将天堂浮岛仅剩的一隅覆盖，将半数的军舰覆盖。
彼时，众人才察觉到不对。
有人回头，立刻就呆愣住了。
“那是……那是什么？”
“从地心出来的怪物？”
“不对，这不是宇宙黑洞吗？”
“这不可能！黑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
黑星上的一众人最先看到，紧接着是高空的军舰系统，在同一时间发出警报。
【警报，警报，检测到超出星球数倍的坍缩能量，此能量形成了宇宙黑洞，黑洞吸力持续增加……】
蒙威愣住了：“黑洞？”
在星球内部，怎么可能出现黑洞？
接着，是联邦直播间里的人看到了。
“卧木曹！黑洞！”
“！！！黑星太惨了，被削了五分之一，还出现了罕见的黑洞！”
“@军部，快救人快救残存的原始种植物啊！”
“？？？有谁能科普一下，为什么星球内部会出现黑洞？”
“鄙人星际纬度研究员，毁灭之光是能直接汽化一颗星球的超高能量，虽然是半成品，可能量也不容小觑。”
“大胆推演，毁灭之光挟裹的能量遇到黑星地心能量，两股能量撞击坍缩爆炸，形成了类宇宙的真空环境。”
“黑洞诞生在宇宙，百万分之一的概率，从那个真空环境里出现了奇点，所以就形成了黑洞。”
……
“百万分之一，黑星这他妈倒霉到家倒霉他妈给开门了吧。”
“理论上，在星球内部出现奇点的概率小到几乎不可能……”
“可是，现在黑星上就是出现了奇点和黑洞。”
……
这种不可能但却真实出现了的情况，另所有人都玄幻了。
很快，那黑洞又有了变化。
“快看，黑洞不往里吸东西了，它在……在吐！”
“啊啊啊啊，黑洞里钻东西出来了！”
“那是什么……是什么……”
“瑟瑟发抖.jpg，黑洞里存在活物吗？”
“不可能！黑洞里无法生存活物……卧木曹！”
“卧木曹！卧木曹！卧木曹！”
“尖叫狂放尖叫爬行尖叫！是航母！”
……
黑色的、描着金色纹理的巨物头端，缓缓从黑洞口子里钻出来。
那巨物太大了，黑洞太小了。
于是，就像是西瓜硬是要从鼻孔里钻出来，展露在众人视野的，只是很前端的航母头端。
航母头端呈流线的尖状，锋锐匹练，像是神兵利器，连黑洞都势不可挡。
隐约间，似有暗金色的花纹，析出点点冷光。
那花纹描的图案，像是……一颗龙头！
有人不自觉看看亮光源里的金色光带，又看看缓慢往下挣的未知航母。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呢。
有人吞了吞口水：“开玩笑吧，星际航母怎么可能穿越黑洞……”
“我们联邦的航母是不能，可如果如果是别的星域科技呢？”
“联邦不是一直没找到高纬星域坐标吗？怎么可能突然出现高纬星域的人？他们是想发起战争吗？”
“
咱们联邦造不出这样的星际航母……”
“那个，你们有没有觉得，这艘星际航母上雕着那条金龙……”
……
这话一出，众人就沉默了。
他们当然看见了，航母头部出来大半，航母身上暗金色的图案也越发清晰起来。
那就是金龙！
在联邦，只有具备公众象征意义的图案，才会描刻在军舰身上，寓意庇佑吉祥。
眼下，从黑洞中穿越出来的、未知的宇宙航母身上，出现了众人白日里亲眼见过的金龙！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没人敢去深想。
但隐隐的，众人又有个希翼。
如果，如果这是来救姜乔的呢？
嗡嗡嗡。
航母头部出来，通体幽深的玄色，探在黑洞之外，在苍茫的暗色里，俯视整个黑星。
天，瞬间黑了。
阴影投落，黑夜降临。
唯有乌发黑眸少女悬停之处，尚有源源不断的光亮还在散发。
毁灭之光的最后威能，还没有彻底消散。
于是，一幕奇异的画面形成了。
极昼的黑星，瞬息之间就进入了极夜。
巨大的星际航母，虽只展露了头部，可仍像是一头翱游云端的玄鲸，遮天蔽日，巨大无比。
这么大的动静，意识恍惚的姜乔也注意到了。
她和元一还处于深度共感状态。早在星际航母钻出来一个尖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声音。
“检测到黑洞出口坐标，蓄能30%，40%，60%……”
“玄鸟将准备曲线跃迁黑洞，全体注意，准备跃迁……”
“检测到未知星球，进行星球扫描，空气湿度正常，森林覆盖面积……”
……
隐隐预约，啰里啰嗦。
那些声音，有纷乱的人声，也有机械合成女声，时远时近，就像是一大群蚊虫，围在姜乔耳边打转。
“好吵，”她低低吐槽了句，“谁在说话……”
金光虚构的青年，抬手摸了摸姜乔的脸庞，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声音。
姜乔不想动，她又冷又轻飘，身体重意识却轻，轻的像是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的棉花。
姜乔只觉得越来越冷了，呵出的呼吸都变成了白雾。
那些声音，还在断断续续传来。
“曲线跃迁中，跃迁度40%，50%，60%……”
“黑洞通道狭窄，跃迁难度上升，准备振荡器拓展……”
天色黑了。
姜乔的视野黑了。
她眨了眨眼，看到了黑金色的航母头部，遮蔽了天空。
阴影黑压压的投落下来，恐怖的压迫感往下碾压，令人呼吸困难。
人在未知的巨物面前，不由得滋生出忌惮和恐惧。
暗色越来越浓，覆盖到地面的阴
影越来越后。
嗡嗡嗡。
空气里发出嗡鸣，某种人耳听不到的高频声波，从航母顶端震荡开，以涟漪水圈的形状，朝四周辐射，引起空气的同频震荡。
于是，空气发出了嗡嗡声。
黑洞扩大了，航母出来的速度变快了。
姜乔眯了眯眼，模糊的视野里，她似乎看到了航母身上描刻的暗金龙纹。
航母只出来了四分之一，可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纹，咆哮着和只赤红玄鸟，相互纠缠飞舞。
金龙。
玄鸟。
姜乔反应迟钝了，慢吞吞的想了好一会：“又做梦了？”
“元一，你是不是又给我编织梦境了……”
或者说，她要不行了？
身体已经虚弱的感知不到了，姜乔却翘了翘嘴角。
她很慢很轻的说：“元一……我要死了……我的灵魂看见玄鸟航母了……”
魂归故里，所以华夏家人们来接她了……
原来，人死了真的能回到魂牵梦绕的地方啊。
真好……
与此同时，从黑洞跃迁出四分之一航身的玄鸟二代星际航母里，玄鸟系统蓦地响起刺耳警报。
“全体注意，检测到华夏火种，坐标……”
“启动基因扫描，核对火种身份……”
“此火种编号000，姓名姜乔，第一任先驱者的最后一位学生……”
这一系列播报响过之后，在姜乔呼吸微弱下去的瞬息，玄鸟的机械女音爆音了。
——“火种姜乔生命体征正在消失，华夏基因序列虚弱崩坏，符合‘华夏基因病毒’病状。”
——“请舰长携带疫苗，展开营救！”
轰！
这声“营救”一落，所有人就看到航母一挣。
原本慢吞吞出来的星际航母，唰的就从黑洞里整个跃迁出来。
威严、亘古、且震慑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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