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之前,山本武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把一个陌生人捡回家。
可是当山本武看到这个既陌生却又让他有种?奇怪熟悉感的棕发?少年之后，他本能地不想让这个人太早离开。
山本武看着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纲吉,笑着说：“这是我中学时穿的衣服了，没想到你穿起来,还挺合适的。”
“……嗯。”其实纲吉早就认识这身衣服，也早就见?过山本武穿着它?的样子。毕竟在那段几乎从来没有过分?离的少年时代之中,他、山本武还有狱寺隼人,几乎见过彼此之间的所有模样。
不过现在,那也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记忆了。
山本武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捡一个陌生人回家，而?纲吉也从来没想到，因为在各个平行世界奔波出任务,而?很久没和山本武见?面的自己，与对方再次重逢的局面,竟然会是这样。
纲吉沉默地握着自己手中的毛巾，有些心不在焉地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而?山本武，就坐在纲吉的身边看着他。在专注出神地注视过程中，黑发?少年脸上惯有的爽朗笑容,甚至都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山本武还是觉得面前这个男孩非常眼熟,并且越看越熟悉,像是在灵魂和脑海深处之中、根深蒂固的记忆。
山本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也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了口。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明明是第一次见到的人，却像是久别重逢一样。”在说话的过程之中,黑发?少年的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沢田纲吉。似乎想要从棕发?男孩的表现上，捕捉到什么端倪，来印证自己的想法与从内心深处涌出来的澎湃情感。
……山本武一向是观察他人的专家。人们印象之中性格爽朗的少年，其实总非常擅于捕捉大多数人的情绪。但是这个‘大多数人’,很明显并不包括沢田纲吉。
被彭格列家族以及某位家庭教师费劲心思教导出来的小首领，如?果真的认真地想要隐瞒自己的情绪，别说山本武了，就算是里世界某些龙头首领，都未必能够猜出来他的想法。
面对山本武的注视与话题，纲吉只是笑。并不做出任
何语言上的回答。——不过在心里，他倒是仔细思考过对方的这个问题。
‘……因为本就是久别重逢。’纲吉在心里轻声回答山本武。
可是小首领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将这句话宣之于口。
——还不到时机，纲吉不能在没有彻底搞清楚状况之前，就急于一时之快。
沢田纲吉非常确信，自己一定?会让大家都回到自己身边；而?他也会回到大家的身边。但是……并不是在现在。
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没有必要一定?要在这种?时候，拉着对方陪自己涉险。
虽然自己的问题被对方忽视了，但山本武也并没有生气?。——而?且山本武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人面前，似乎永远都没办法拥有‘生气?’之类的负面情绪。
山本武笑着起身，为纲吉端来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一杯热牛奶，“我是山本武，还没有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
在接过热牛奶的时候，纲吉感觉一阵微妙的心塞。自己在睡前一杯牛奶的小孩子习惯究竟有多深入人心啊，怎么阿武就算没了记忆，还是会给自己端这个过来……
“沢田纲吉。”纲吉握着杯子轻声回答，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又突然主动地开口说，“你可以叫我阿纲。”——小首领还记得，在原有时间线里，‘阿纲’这个称呼，是山本武先主动叫出口的。
少年时代里，这份来自山本武的善意与靠近，直到现在依然是纲吉回忆之中的一抹亮色。小首领在心里轻轻地想：‘那这一次，让我来主动靠近你一些吧。’
“阿纲。”山本武在对方说完那句话之后，几乎就毫不迟疑地将这个莫名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黑发?少年的眼睛和笑容一样，都亮闪闪的，夹杂着少年时代的朝气?蓬勃。
在遇到山本武之前，纲吉本以为自己对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等到山本武所露出的熟悉笑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晃神。小首领微微垂下眼睛，鸦羽一样的睫毛像是受惊后不停颤抖的蝴蝶翅膀一样，掩住他的眼神。
过于脆弱的恍惚，一闪而逝。纲吉很快又抬起头，主动挑起了另一个新话题：“我刚刚看到，
你拿着棒球袋？”
提到自己热爱的运动，山本武的表情带了一些孩子气?的骄傲，“是啊，我是棒球队里的意愿，今天刚打完棒球赛回来，然后就在路上遇到阿纲你了。”
“……嗯。”山本武的笑容，在纲吉的心里，一向都非常有感染力。“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定?很开心吧。”
在真正继承了彭格列家族之后，身为雨守的山本武也会打棒球。但那时候的棒球运动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种?娱乐和解压的方式。山本武依然热爱棒球，但是他很清楚，有比棒球更加热爱和重要的人和事物需要自己守护。
山本武从来不会向纲吉说出任何哪怕一句的抱怨，他一向都为此心甘情愿。不过黑发?少年每年都会在举行棒球联赛的时候，偷偷把小首领拐跑，半哄半拉着对方陪自己一起去看比赛。
听到纲吉的问题之后，山本武却突然一怔，“能够一直打棒球对我来说，的确是挺开心的。”
“但是……”他的声音一顿，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继续说，“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我的人生里好像缺失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又或者是，非常重要的人。”
其实这个想法，山本武在此之前，也对不少人提起过。但是每一个听到他这番话的人，都会嬉笑着打趣，然后用一些类似于“人生赢家就不要拉仇恨了”、“你的人生这么成功，怎么可能会缺少什么啊？”、“难道是少了女朋友？是不是想谈恋爱了啊？”之类的话来开玩笑。
自己的想法一直都得不到赞同，所以山本武便开始不再向其他人提及这个念头。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很想对沢田纲吉说一说。即便对方不理?解、就算对方不回应，那也没有关系。能够亲口向对方说出口，他就觉得……很高兴了。
“这种?说法好像挺傻的，”山本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山本武抬手摸了摸纲吉的头发，“嗯，已经快干了，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纲吉瞥了一眼客厅里的时钟。离他和Giotto敲定好的离开并盛前往意大利的
时间，还有半个小时。理?智告诉纲吉，他应该现在就离开。可是情感却在不停地抗拒，让纲吉总想在这里、在山本武身边，多待一会儿。
“……不会太过打扰吗？”
听到这句话，黑发?少年笑着摆了摆手，“不会不会！反正我家里也就只有我一个人，阿纲要是能够住下的话，我还会非常开心呢。”
面对山本武脸上的爽朗笑容，纲吉却心里一紧。他敏锐地从对方的挽留之中，捕捉到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一个人’？
‘……那山本叔叔呢？’
不祥的预感让纲吉的心坠坠地发沉，压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纲吉跟在山本武身后，有些心情复杂地向客房的方向走去。
“嗯，”山本武转过身非常自然地将纲吉那双发凉的手握住，属于黑发?少年的温热体温一下子就沾染到了纲吉手上，“之前和父亲一起，后来他去世了之后，就是我一个人住在这里了。”
“……”说起来，这并不是纲吉第一次听到山本刚的死讯。
在曾经的那个未来里，纲吉也曾经听过一次。但是那时候，他们都被现实推着向前走，一步都不敢停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认真地哭一场、伤心一次。——当然，现在的沢田纲吉也正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在去客房的路上，纲吉又看到了一位自己非常熟悉的‘老朋友’。
——时雨金时。
沉睡在刀鞘里的利刃看不出任何锋芒，但是沢田纲吉却非常清楚地记得，这把被自家雨守握在手中的传世名刀有多快、多凶，曾经为彭格列家族、为自己，劈开了多少危难凶险。
“你在看什么？”山本武疑惑地顺着纲吉的目光，看向自家摆放的小案。
“你对这些有兴趣吗？”山本武有些惊讶地说，他可看不出来对方会喜欢这种?血腥冰冷的武器，在惊讶过后，他轻声向对方解释，“这是我父亲的刀。”
提到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山本武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其实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父亲用过它?。但是在父亲去世之后，我却在遗物中找到了它?。”
——细节不对。纲吉敏锐地察觉到山本武话中的违和。时雨金
时明明是山本叔叔传给阿武的武器，而?且的平时形态也只是一把竹刀……
……不过也有可能。纲吉盯着这把熟悉的名刀，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当初阿武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剑道，是从指环战开始的。如?果没有自己将阿武卷入里世界的话……也许山本刚叔叔真的会将这份传承永远地藏在心里，不告诉阿武。
失去主人后的时雨金时，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要着急。’纲吉在心里对着这把老朋友说，‘山本叔叔和阿武很快就会回来的。’
山本家的客房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好在前不久刚经过一次大扫除，所以并不脏，只是缺少各种?该有的生活工具，就连被子都没有。
“阿武，”在山本武转身去拿备用被子的时候，纲吉突然叫住了对方，“以后的比赛，你也要加油啊。”
听到这句话，山本武突然一怔。在今天这么久的相处过程之中，沢田纲吉一直都表现出一种?‘不太愿意多说话、只是笑笑’的‘冷漠距离感’。就连山本武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热情，吓到对方了。
可是等到看到对方现在这个笑容的时候，山本武突然觉得，这才应该是沢田纲吉该有的表情。
‘真奇怪啊’，这个从小到大都被同龄人们看出人生赢家的黑发?少年在心里想，‘为什么一见?到他，我就有一种?想要流泪、也想要为他赴汤蹈火的冲动呢。’
“好。”山本武眨了两下眼睛将热意忍回去之后，也跟着纲吉一起笑，一边笑着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过几天我的比赛，阿纲也可以去看啊。”
“如?果阿纲能够在观众席上为我加油的话，我会非常开心的。”
“……我知道。”
直到取了被子往回走的时候，山本武才突然发觉，纲吉的这个回答，有些不对劲。
他说的是‘我知道’。而?不是人们在听到邀请之后，会回答的‘好啊’。
——‘阿纲知道什么呢？’山本武有些疑惑地推开房间门，‘知道如?果他来看比赛，我会很高兴吗？’
黑发?少年想拿着这个问题去问一问纲吉。
但是他没能找到机会。等到山本武推开房门之后，便发现房
间内空无一人，沢田纲吉像是从未降临过的一场梦一样，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又突然消失在恍惚之中。
“……阿纲？”
“不向他道别？”Giotto问身边的纲吉，“你就这么直接跑出来，他应该会很担心的。”
纲吉重重地摇了摇头，回答：“不。”
“阿武知道我要走的话，一定?会挽留我。我可以没有勇气?能够拒绝他的挽留。”
听到这个回答，Giotto并没有多意外。他的这个孩子一向都是这个性格，越痛苦的时候，越坚强。在很多个旁观者都以为他会撑不下的时刻，沢田纲吉还能咬着牙撑过摇摇欲坠的崩溃边缘，脚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去。
离敲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纲吉拢了拢自己身上这件属于山本武的衣服，毫不迟疑地向目的地走去。
并盛这个地方，虽然不像意大利那样能够让纲吉在短时间内就迅速地掌握一切，但是在这里，纲吉几乎遍地都能见到熟人。
在云雀恭弥错身而过的时候，纲吉静静地听着徘徊在他头顶的云豆，哼唱着那首熟悉的并盛校歌。
‘好久不见?，云雀学长。’纲吉在心里默默地想着，然后并不驻足、并不回头。——他不能停下来，他总觉得如?果自己停下来之后，会没有勇气?再开始面对这些他应该去面对的现实。
因为小首领不肯回头的坚决态度，所以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云雀恭弥疑惑地停了下来，望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
云豆仍然飞来飞去叫着，让无数人生畏生怖的云雀挑了挑眉，看着纲吉的背影自言自语：“一只走失了的小动物？”
在山本家里换好衣服、洗完澡的纲吉，其实已经不是刚才那副狼狈的模样。但是站在食物链顶端俯视众生的云雀，还是在第一眼就认定，那是一只找不到家、正在外面可怜兮兮打转的小动物。
‘嗯……有点像小兔子、也有点像小猫。’想完了这句话之后，云雀恭弥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为什么要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
云雀收回自己的视线，拎着浮萍拐，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
沢田纲吉在这个世界里，是一个没有身份、凭空出现的‘黑户’。当然不能用正常方
式去意大利。不过他和Giotto，都知道某种?‘不正常’的方法。
黑船的管理人在看到纲吉之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生面孔？”高大男人用挑剔的目光仔细打量了纲吉一番，“知道规矩吗？谁介绍你来的？”
在这个一切都还没有调查清楚的世界，多说便意味着多错。所以对于他的问题，纲吉并没有理?会。小首领只是抬手将自己的怀表扔进对方怀里，直接进入正题，“够么？”
被这个面容陌生的瘦小男孩用这样的态度对待，男人不满地冷哼一声。
可是当他低下头看清楚自己手里的怀表之后，男人的呼吸一滞，心里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货色不错啊，”就连在黑船上干了多年，见?过无数稀世珍宝的男人也忍不住夸赞。他的手贪婪地抚着纯金怀表上的各色宝石，“从哪儿得来的？”
纲吉依旧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仍然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够了吗？”
“够了够了。”这块怀表的价格，别说上船了，恐怕就连直接买下这艘船，都绰绰有余。男人这时候也不在乎面前少年的冷漠态度了，笑嘻嘻地回答，甚至在面对纲吉“要一件斗篷”的要求的时候，都满脸笑容地一口答应。
反正上黑船的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无论有什么样稀奇古怪的要求，他都已经习惯了。
虽然管理?人的态度变得恭敬了很多，但黑船所能够提供的东西，终究还是很有限。被交到纲吉手里的，与其说是一件斗篷，更像是……一块黑布在头的位置挖了一个洞而?已。
纲吉没有把时间浪费在计较这些小事身上，反正他只是想为了保险和安全而遮掩一下自己的样子而?已，哪怕是一块黑布，也能够硬着头皮穿上。
在卡着时间登上黑船之后，依靠返回指环内部而顺利逃票的Giotto才出现，对纲吉说：“刚刚那个，是九世送给你的成人礼吧。”
无论是作为长辈、还是作为前任彭格列首领，九代目对沢田纲吉一直都很好。
在纲吉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接触彭格列之前，九代目就会在每年生日的时候，匿名悄悄送一份礼物给他。有五六岁孩子所喜欢的小玩具、有纲吉曾
经梦想成为过的小机器人……
随着纲吉年龄的增长，近两年的礼物，其中所包含的意义，也在不断加重。
纲吉在十七岁的时候，开始初步接触彭格列的一些基本事务。于是那一年的礼物，九代目送了一支钢笔。这只钢笔至今仍然摆在纲吉的办公桌上，小教父用它书写了无数个让里世界震动战栗的文件，也用它签过许多次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签名背后，都带着无数人或敬仰或惊羡或嫉恨的目光。
而?十八岁成年礼物，就是刚才那块被纲吉随身带着的怀表。“要警惕时间，也要热爱时间。”那个在王座上几乎度过了一生的睿智老人笑眯眯地对纲吉说，“更要在时间催促你之前，用力地去热爱你想要热爱的一切。”
“……嗯。”把敬爱长辈送的生日礼物这么抵押出去，纲吉也有些低落，“我身上只有它?值钱，可以抵船费了。”
纲吉长吸一口气，再慢慢地吐出去，即使对Giotto解释，也是在说服自己：“不过也只是暂时的，等到事情解决之后，我会把它?拿回来的。”
在黑船马上要开的时候，船上突然又闯进来一个人。
在来人进来之后，船舱内就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语。
“……他怎么也在这艘船上？”
“他是不是受伤了？”有个眼尖的人在闻到少年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蠢蠢欲动地开口，“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他身边的一个男人冷笑一声，提醒他：“我劝你最好别动歪脑筋。上次有人趁着他受伤想要偷袭他，结果被炸得废了两条腿。”
自己想的念头被人这么直接戳穿，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他嘀嘀咕咕地反驳了一句：“……我也没说要偷袭啊，你想太多了。”
在一片充满恶意的声音之中，只有沢田纲吉在轻轻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隼人。”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没有遇到沢田纲吉而流浪至今的狱寺隼人正在候场准备上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