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桥上只有几个学生往来, 他们就如同没有看见有个人挂在桥沿上快要掉下去一般走过。
刘璐恍惚地小跑着过桥时, 总觉得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后拉扯。
耳边“呼哧呼哧”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是风声,像是什么野兽在她耳边急促地喘息。她怕得腿软,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死活不敢回头, 只死死盯着桥另一边的路灯灯光往前跑。
但她越是往前,身后的力量就越是大, 拉扯得她身上隐隐作痛, 快被撕扯成两半似的。
走过了上坡,下坡就快了。她加快脚步跑起来, 风呼呼从耳边刮过,感觉身体像是坠落一样轻飘飘地往下冲。野兽的喘息声渐渐远去, 反而水的声音,波浪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涌动起来。
她看着象征终点的灯光拼尽全力往前跑, 却在下桥的瞬间被抓住。
“刘璐!刘璐!”喊她名字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传过来, 遥远得听不真切。她因为害怕挣扎着双腿乱踢, 睁大眼睛看着前面时, 恍惚发现路灯的灯光变得明灭不定, 如同浮在水面上的倒影。
再定睛一看, 又哪里有什么路灯的光,她面前分明的黑沉沉的河水, 波澜起伏着水花溅在她脸上, 像是要把她拉进河里的手, 冷进了骨头里。
刘璐惊恐地张嘴想要尖叫,却被冷风灌了一嘴发不出声音来。她哆哆嗦嗦抬头看向拽住自己的方向,两个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像是熊的人正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不要掉到河里去,又叫着让她放松,一点点把她给拽上来。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不要这么想不开啊。”熊大蹲在她面前老气横秋地劝道,拍着她的后背。
刘璐浑身冰凉两腿发软,跪坐在桥上两眼发直,吓傻了一样地不住发抖。
“好了好了,没事了。”熊二把羽绒服脱下来披在刘璐身上,熟悉的声音让她稍稍回了回神。
“店、店长……”她怔愣地看着徐有初的脸,才刚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般,眼泪噼里啪啦地从眼眶里砸了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了羽绒服避寒,徐有初在寒风里冻得上下牙齿打架。他抱着扑进怀里的刘璐安慰的话说得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冷风吹得他快跟刘璐一起哭出来了。
因为赵舟策还在旁边冥思苦想着怎么安慰“一时想不开要自杀的姑娘”,他也就只能含混着顺着安慰下去。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看旁边狻猊盯着河面的眼神,估计也不会是自家店员想不开自己往河里跳。
他都在店里养了那么多超自然生物了,想也知道这世界不是唯物的。
不过大佬那个眼神……
徐有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还是缩着脖子做人为好。
狻猊:……
狻猊确实不怎么高兴。
虽然刘璐只是徐有初雇佣的店员,并不算在他的所有物范畴里。但是想想假如你家猫喜欢的猫玩具被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给差点弄坏了,你是不是也不高兴。
特别猫咖的店员身上都沾着狻猊的气息,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知道这是狻猊罩着的不能随便动。这次差点出了事情就跟你贴着名牌的零食还被别人吃了一样,你是不是也觉得被打了脸,是不是也得炸。
狻猊指尖在围栏上敲了敲,河水悄然泛起波澜。映在河水上的灯光模模糊糊照亮了水下扭曲的人脸,似哭似笑被河水泡的发白,忽地又卷成看不清人脸的漩涡,从水底吐出一个影子来。
狻猊眯了眯眼,抬手接住那道身影。被水泡得湿漉漉的黑猫艰难地呛咳着眼睛都睁不开,身体在冬日的寒风里打着摆子。它身上的毛贴着皮肤瘦得厉害,肋骨凸出气息奄奄。
它脑袋上标志性的心形白毛充分昭示了它的身份,这正是已经不见踪迹好几天的校猫大黑。
狻猊送了道灵力进去吊住它的命,像是发觉了什么般微微挑起眉梢,而后若无其事地弄干它毛毛上的水,把费劲蜷缩的毛球塞进了自己的大衣里。
周围路过的人听见刘璐的哭声时才突然注意到这里原来还有人,三三两两围过来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她喝了点酒而已。”虽然感觉现在才有人过来问有点奇怪,但赵舟策还是主动上前把事情糊弄了过去,又扭头对徐有初道,“先把她送到寝室去吧,一直在这里待着不行。”
“行,你搭把手我把她背过去。”徐有初蹲下来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刘璐背起,问道,“你住几号楼?需要我帮你联系家里吗?”
刘璐抽抽搭搭地说了楼号,把手机拿出来拨号都拿不住,最后还是让赵舟策帮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她现在怕得要命,怕得哭着想要父母在自己身边。
赵舟策打电话给刘璐的父母通知他们女儿差点跳下桥的事情,狻猊叫了徐有初一声,把大衣里的猫咪给他看了一眼。
“你们先过去吧。”他轻声道,把衣服拢起免得猫咪受风,“我把这边处理了。”
他脸上笑得淡淡的不急不恼,却叫徐有初很是有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的感觉。徐有初又看了眼他怀里的猫,道:“要是没地方放就一起带到店里吧。”
狻猊应了一声,目送徐有初和赵舟策往宿舍区走,拍着怀里的猫咪想了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章警官。”他语气平和地开口,叫电话另一头的狴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放下吃了一半的泡面正襟危坐,头皮发麻。
麻烦了……自家脾气最好的兄弟居然炸毛了。
“在……”狴犴吞了吞口水,应声乖得像只猫。
该死的到底哪个混蛋惹了狻猊,是嫌命太长还是觉得活得太好?!
“我这边出了点事。”狻猊垂眸看着河水下扭曲的人脸,隔着衣服轻抚怀里还在颤抖的猫咪,轻轻笑了一声,“你大概是不介意我自行处理的吧。”
“不介意不介意。”狴犴苦着脸拿了张纸记下狻猊提到的地址,准备等会派人去善后。
好歹狻猊动手之前还跟他讲了一声,看在兄弟的情分上他已经非常感激了。
肉眼不可见的金光从狻猊的指尖沉入水下。河水涌起层层波澜冲散了灯光掩映下的人脸,黑沉沉的河水中只余下路灯昏黄的光。
狻猊看着河水翻涌,低低宣了声佛号。
尘归尘,土归土,阿弥陀佛。
他怀里的黑猫像是感受到什么般低低叫了一声,呼吸变得平缓而放松。
……
赵舟策和徐有初把刘璐送到寝室,又守了一会等她父母赶过来才走。
刘璐的父母本来在家里准备吃晚饭,突然听说女儿差点跳桥吓得立刻把筷子一丢着急忙慌地去开车,一路上急得手都在抖。直到看见刘璐哭得厉害但好歹没出什么事情才松了口气,刘妈妈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你可吓死我了……”刘妈妈抱着女儿,一开口嗓音带着哭腔。刘璐摇摇头抽噎几声,脑袋里乱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她有好多事情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趁着刘璐和父母在一块来不及注意他们的时候,徐有初和赵舟策悄悄离开了宿舍,刚出门徐有初就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喷嚏,搓着手臂想起来自己忘记把羽绒服拿回来了。
“要不然你也一块进来?”赵舟策扯扯自己的羽绒服,他跟徐有初都不算胖,棉被款的大羽绒服勉强也能再塞一个人。
“嘶——算了算了。”徐有初呵了口气原地跳了跳,“这个点预约也过了,要不然我们回店里吃?”
赵舟策脱掉围巾抖了抖给徐有初裹上,就一层羊绒好歹也是个遮挡。
“不会太麻烦吗?”他这么说着,眼睛里已经亮起渴望吸猫的光。
“店里还有两袋汤团。”狻猊走过来接话道,“如果不介意晚饭简陋些的话,在店里吃也来得及。”
“有猫就、咳咳,冬至就应该吃汤团,我一点问题都没有。”赵舟策盯着从狻猊大衣缝里探出来的毛团脑袋,“这个是?”
开猫咖是有什么奇特的buff加成吗?为什么他出门就从来没有捡到过猫?
赵舟策发出羡慕的声音。
“来的时候看到的。”狻猊答道,“感觉状况不太好放在那怕出事,就捡回来了。”
他怀里大黑虚弱地叫了一声,半睁着眼睛扒拉了两下大衣的扣子,仿佛确认了自己所处的环境安全一样,又没力气地闭上了眼睛。
徐有初对着手呵气把手搓热,摸了摸它头上的心形白毛,“回去喂点吃的好好养着,过段时间就好了。”
“是、是吗?”赵舟策小心翼翼地跟着碰了碰黑猫的毛,觉得手底下的生命脆弱得让他莫名惶恐,“我们赶紧回去吧,外面这么冷。”
狻猊看看一会就冻得脸色发青的徐有初,干脆把怀里的猫塞给赵舟策叫他抱在怀里暖着。“羽绒服暖和些。”他解释道,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徐有初身上。
带着狻猊体温的大衣让徐有初脸上一松,哆哆嗦嗦穿上又系紧扣子,勉强从冷冻室回到了冷藏室。
猫咪所需要的东西猫咖里面都有。一路小跑着回到猫咖,徐有初还来不及换件衣服就先忙着打开空调翻出热水袋倒上热水,垫好毯子让猫咪趴在上头暖着。
被学生们叫做大黑的猫咪眼睛睁开一条缝,感激地舔了舔徐有初的手背,用脸颊去蹭他的手指。
赵舟策在一边看了一会,小心凑过来道:“我来看着吧,你也换件衣服喝点热水暖一暖。”
没有羽绒服在寒风里待了那么久,想想就让他有种感冒的眩晕感。
徐有初去换衣服了,毛绒绒们在门口探头探脑打量着新来的猫咪和客人,好一会才靠近了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进宝好奇地用鼻尖顶顶不怎么动弹的大黑,大黑眼睛半睁半闭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给了进宝一个温柔的舔舔。
像爸爸一样!进宝眼睛一亮,竖着小尾巴往大黑的毛肚皮下面钻,发出撒娇的咪咪声。大黑侧了侧身子,因为虚弱没什么力气险些被进宝从热水袋上拱下去,但也只是低低叫了两声,又吃力地趴回去。
招财蹲坐在一边观察了几分钟大黑和进宝的相处,果断走过来把闹腾的进宝叼走让它自己玩去。它又拱拱热水袋一屁股挤在大黑身边,侧身把它搂在怀里嘬嘬开始舔毛。
大橘身上热乎乎的肉感比热水袋感觉还要舒服,让大黑无意识往它边上又蹭了蹭。
好暖和……
大黑用脑袋上的小爱心蹭着招财胸口的肉,发出享受的呼噜声。
赵舟策看着抱在一起的招财和大黑,坐在毛绒绒的包围圈里动都不敢动。
汤姆像是对他很感兴趣站在他腿上踩啊踩,杰瑞就蹲在他手边慢慢舔着爪子,尾巴若有若无地圈在他手腕上。莉莉坐在不远处,直勾勾地看着低头轻嗅大黑身上气味的阿寅,爪子在地板上一下一下地挠。
我这是在天堂吗……
赵舟策无法控制地嘴角疯狂上扬,无暇顾及为什么徐有初明明是去换衣服,却往厨房的方向走。
毛绒绒们绊住了赵舟策,徐有初小心关好厨房门,才跟狻猊问起刚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那条河里有不少水鬼。”狻猊一边从冰箱里把汤团拿出来一边道,“冬至阴气重了难免要出来作祟。”
所以曾经才会一年里三个学生接连跳河,扰得人心惶惶。
“但是这几年都没什么事……”徐有初回忆了一下,他大学的时候也听刘璐大学的朋友讲过水鬼桥的传闻,不过他们也就当个故事讲讲罢了。
“因为那只猫在。”狻猊说道,把汤团倒进锅里,“是叫大黑?它可不是普通的猫。”
严格来说,那根本就不是一只猫。
招财舔了舔大黑的鼻头,大黑轻轻咕哝两声,发出像是“留”的叫声。
“它是只天狗。”狻猊不紧不慢地搅着锅里的汤团,不紧不慢地揭晓了谜底,“不过年岁太小,血统也不怎么纯,不然那些水鬼可奈何不了它。”
相传阴山有兽,状如狸而白首,名曰天狗,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学校里住着只能够镇压凶邪之气的天狗,哪怕是只还没长成的幼年体,也足够让那些恶鬼游魂忌惮三分。
“它得先在我们这养两天。”狻猊说道,言下之意便是过几天还要把它送走。
徐有初看了狻猊一眼,问道:“不能一直养在店里吗?”
“你要养也行,不过要过一段时间。”狻猊跟徐有初解释道,“它一直在人界过活,在山海没有记录,得先送到专门的地方待一阵子才行。”
山海的妖怪都是有名有姓登记好的,像大黑这样流落在外的小妖怪必须带回去进行登记体检隔离观察等流程。
这就和人类捡到了什么流浪猫狗是一个道理,再怎么喜欢也要先送去洗干净体检,做好驱虫再打完疫苗才能带回家。
“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狻猊说道,“过几天会来人的。”
他这么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叫他不怎么愉快的事情或是不怎么愿意见到的人,微微蹙起了眉心。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