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僵住, 连原本稳稳端坐着的燕平王妃都惊住了, 起身便要过去迎接来人。
“微臣听着,倒以为自然而然, 算不得什么诡辩, ”温雅轻浅的笑声微微一顿,既而缓缓打圆场道,“至于牙尖嘴利,小姑娘嘛, 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昔年韩子讽宋人智子疑邻,嘲齐人滥竽充数, 讥楚人自相矛盾,笑蔡公讳疾忌医*,及至后来, 郑人买履教条,燕人棘刺雕猴……”
“舌战四方无所惧,后常有道之尖酸刻薄者,然始皇帝观其文,还不是感慨‘嗟乎, 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 死不恨矣!’?”
宣宗皇帝听罢, 震惊回头, 难以理解地反问道:“你拿她比韩非?”
燕平王世子裴泺微微一怔, 既而略略低头, 摸了摸鼻尖,无奈承认道:“这确实是微臣比的不恰当了,其实微臣只是想说……好吧,陛下,微臣私以为,您方才的评价,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略微有些过了。”
然后微微侧过脸,向宣宗皇帝投了个求助的眼色,以两人少年时形成的默契,那就是“拜托二哥看在我的面子收敛些吧”的简洁版。
宣宗皇帝收了收脸上的冷肃,莫名地多瞪了燕平王世子一眼,冷哼道:“朕评的是作出来的文章诗词,关写的人什么事……比不得你学了一身怜香惜玉的好本事。”
不过宣宗皇帝说归说,心里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自己人知自己事,往常这些女人们凑在一起作诗的闲事他是一向躲得唯恐避之不及的,今天能站在这里默不作声地从头听到尾,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正好见着钟意在被人为难的缘故,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没必要的,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当众与人家难堪,实是没必要。
即便那姑娘的品行确实低劣不堪,他一个大男人,与人家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做得可也没有光彩到哪里去。
宣宗皇帝一贯对身边人的品行操守要求很高,不过他严于律人,也同样严于律己,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钻了“意难平”的牛角尖,有因不甘而故意找人麻烦的嫌疑后,他清了清嗓,不愿再风度尽失地当众与钟意难堪。
宣宗皇帝打定了主意要对钟意“视若无睹”,故而把视线默默平移到了起身迎人的燕平王妃身上,还伸手亲自扶了对方起来,温声道:“叔母快起,不必如此多礼。”
燕平王妃惊讶又无奈地笑着道“陛下也过来了,怎么不让人先来传一声?这迎都没有好好迎一下,也太失规矩了……”
后边两句,主要是在嗔怪燕平王世子。
“是朕一时起兴叫了临知他们过去南郊跑马,”宣宗皇帝主动开口解释道,“大月国今年送的那批马驹不错,早上折腾的比朕预计要久,本都打算回宫了,听临知提起叔母在林府,朕又想起正好还有件事要与林相谈,就一并过来了。”
宣宗皇帝一边与燕平王妃解释着,一边步履不停地往前走,走到一半,他忍不住又停下了。
“朕都说了平礼,怎独你还跪着?”宣宗皇帝发誓,他方才真是下定决心一眼都不去看那个小姑娘的,免得自己心里一时迈不过那道坎,犯了什么让自己鄙夷的“徇私”之过。
更何况,这个小姑娘看着也未免太小了,瘦瘦矮矮的一个,脸上的奶膘甚至都没掉干净,宣宗皇帝虽然自觉自己十分厌恶对方的卑廉不自爱,以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手段,但真的遇上时,还是觉得,呃……要真欺负了对方去的话,似乎有些太以大欺小了。
胜之不武,也不成体统。
宣宗皇帝脑海里不期然地闪过了半年前钟意在长宁侯府后院小道上双目垂泪的侧脸,以及最早的时候,对方给自己的第一印象——那个茫然无措坐在地上的小丫头。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迷惘与无力,仿佛一个找不回的家门的小孩子,迷失在半路上,走走停停,前路还未可知,却已经累得要走不动了。
不知前程,不知归处。
宣宗皇帝八百年难得动一次的恻隐之心,就在那天突然跳了出来。
然后收获了一个他当时以为的,自己登基两年来的最大惊喜。
当然,后来继续往下翻,才知这惊喜里面隐约已经**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年纪,也确实还是个小孩子呢。
小孩子又能懂什么呢,幼苗长歪,还不都是家中长辈没有好好教导的结果,宣宗皇帝想想便对承恩侯府的厌恶更深了一层。
但这也并不能改变什么,宣宗皇帝自觉自己是个追求效率的务实人,事倍功半的活儿鲜少接手,更遑论去好心帮忙修整旁人家院子里的歪脖子树苗了。
哪里有那份精力和耐心。
但以上所有种种,通通都只停留在了宣宗皇帝第二次开口诘问钟意的前一刻。
话一出口,宣宗皇帝立马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多管闲事”了。
虽然在场除了宣宗皇帝自己之外的其他所有人,没有一个能意识到这句诘问里原还藏着三分恨铁不成钢的不自觉关注。
而非纯粹的看人不顺眼而故意找茬。
钟意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侧头瞥了身边一并跪着的好几个丫鬟,再她们齐齐跪着往后磨了半步后,才不得不认命地意识到:这话真是对自己说的。
钟意一时还真不知道这全场怎么就“独我一个人跪着”了。
感情剩下的那些个身份低的丫鬟们在这位陛下眼里都不是人了?
钟意一时太过莫名,莫名之外,也只能感慨这位宣宗皇帝实在是阴晴难测、喜怒不定,无怪林氏在家里但凡提起,必然讳莫若深。
帝驾亲临,适才燕平王妃起身迎人,身后哗哗啦起来了一大片,林府后园就这么大点地方,这要是人挤人挤着了也有够尴尬的。
钟意自觉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一道跟着过去露脸,更何况月前小北山之行也让她深刻地意识到了宣宗皇帝有多么地不喜欢承恩侯府,私以为自己在这位陛下面前还是缩着脑袋低调做人比较好。——毕竟,林氏那跳得越厉害越倒霉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呢。
是而,钟意快速从被皇帝当众批了句“小道”的郁闷不安里钻了出来,干脆利落地选了个犄角旮旯就地跪下,和林府一众大小丫鬟们混在一起,浑然天成,安心作这群贵人们背后的人成风景。
不成想,就是这样了,还是逃不过。
钟意一时忍不住礼节性地相信了一下某个不靠谱的民间传闻:当今圣上的生母傅元后是被骆贵妃亲下毒手害死的。
但现在想这些,除了苦中作乐地自嘲一下,也没有任何实际用处。皇帝能有错么?皇帝当然没错,错的都是下面的臣民……这么简单的道理钟意还是知道的,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不好直接说自己真的不是“独一个”跪着的,只好强憋出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怯怯喏喏道:“臣女强辞诡辩,耽于小道,走了偏路,不,不敢起来。”
——言外之意,陛下您都金口玉言把我批的一无是处了,我还不得赶紧跪着表示下自己虔诚的认错改错之心么?哪里敢起来啊?不敢起不敢起。
“有话就好好说话,要哭不哭的是作什么?”宣宗皇帝的眉头深深地拧了起来,大为不悦道,“朕最是烦有事没事便哭哭啼啼的女人,旁人与你论道理,你与旁人比哭劲儿,话都说不到一起,胡搅蛮缠,浅薄无知。”
钟意垂下头,眨了眨眼角里的水汽,憋着没作声。
“再者了,朕说你一句‘难成大器’,你便当即跪下不敢起了,”宣宗皇帝负手于后,傲然道,“一不知反驳,二不会反思,只消一味低头认错,既是图便宜,亦是耍无赖。”
“认错而不知改错,认了又有何用,只要脸皮够厚,羞耻心够浅,旁人说你个什么错你都认得下,然后呢?你的骨头如此之软,看来朕方才还是说错了,‘小道’的不是你的诗,而是你这个人。”
钟意木着脸,唇角紧抿,半天回不出一句话来。
“陛下又何必拿对臣下的标准来要求一个小姑娘呢?”燕平王世子裴泺在旁边轻咳了两声,温言替钟意出声道,“微臣看着的却与陛下不同,陛下觉着那是‘软骨头’,微臣却私以为这叫‘知规矩、懂礼仪’。”
“陛下觉得只认错而不改错无用,但微臣私以为,这天底下多得是连自己都知道自己错了还嘴硬不愿认的人,与他们比起来,钟姑娘善听善学,谦虚自省,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她一不用出仕为官主持一方,二不需为上者出谋划策,于一个姑娘家而言,相夫教子,谦柔恭顺,显已经十分足够了……陛下觉得呢?”
宣宗皇帝默了默,沉思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
“这上面,”宣宗皇帝淡淡道,“朕怕是无法与你苟同了。”
不过至少没再多说别的了。
只要能让宣宗皇帝打住单揪着钟意一个人找茬且还愈演愈烈的吓人架势,燕平王世子就十分满意了,他微微松了口气,还颇有些心思地开了句在场不少人都心照不宣的玩笑:“知道陛下瞧不上微臣的眼光,不过,都站了这么久了,陛下还不坐么?”
宣宗皇帝就顺着这个台阶走了下去,带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涌到了上手处各自分坐下,林照借着人群混乱之际绕到钟意身边,也来不及多说句安慰人的话,只急急地叮嘱她道:“今上突然驾临林府,怕是形势有变,恐有人会借机生是非,一会儿要是走动起来,你千万跟紧我,若是不想去前面露脸,就叫轻鸿带你先去听粹院躲躲,万事等我回去再说。”
钟意微微点头,神色平静,林照见她脸上确实没什么大情绪,握了握她的手,这才放心回去了。
看在另一边的宣宗皇帝眼里,这便又是一桩钟意“手段高超”的实证了。
“泺儿想的轻浅,到底是经得事少,”燕平王妃有意消解掉这对堂兄弟方才针锋相对落下的不快,努力活跃气氛道,“照我的想法,还是陛下的看法要高明多了。就是女孩子也得读书,人不学,不知义,这男女都是一样的。”
“不是只男人要出仕做官得读书,女孩子也一样要跟上,世俗的道理都是相通的,读书不只是为了科举作文章,更重要的是学着这其中为人做事的道理……同样,骨气这东西,也是不分男女的。”
燕平王世子顶着自己母亲嗔怒的眼神,自然是含笑不语,不敢出言反对。不过不仅是他,连宣宗皇帝都仅仅只敷衍地点了点头,没什么要开口的意思。
甚至看那神色,燕平王妃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真的听进去了。
燕平王妃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对钟意多了些不喜。
以燕平王府如今如同被被架在火上烤的炙热程度,实是不适宜与宣宗皇帝落下什么龃龉的,燕平王妃这两年来对宣宗皇帝说话就很是注意分寸。
不过兄弟俩是小时候一起开蒙学武一起长大的情分,有时候裴泺说话冒犯些,宣宗皇帝也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反倒还显得两人足够亲近,燕平王妃也就没刻意说过儿子什么。
不过,以今日的情形看,承恩侯府那个表姑娘,倒真快赶得上半个祸根了。
自己儿子自己知道,裴泺以往可从来没有如今日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口下宣宗皇帝的面子。
这姑娘看着是个安分讨喜的,怎么就偏偏惹了宣宗皇帝的不痛快?看来真的是因为与骆家人沾上了干系就不行么……燕平王妃不由暗自琢磨了起来。
“陛下既然赶上了,方才也评点了一首,不妨把另外两首也一道评了?”长袖善舞的林三夫人见场上的气氛有些僵,既是有心调节也是怀着有意让女儿在皇帝面前出一把风头的心思,自来熟地开口道,“这往常闺门斗诗,最后都得选个‘行家’来作评判,今日既陛下来了,不如陛下就做了这个判?”
“这也好,”燕平王妃见方才的话与兄弟俩说不通,干脆也就不说了,直截了当地借着林三夫人的提议转移话题道,“不过,‘行家’历来是要给第一名出彩头的,陛下身上可戴了什么彩头来?”
宣宗皇帝是无可无不可的,不过他一向敬重燕平王妃,从不在外人面前当众下她的面子,燕平王妃既然都这么说了,宣宗皇帝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宣宗皇帝摸了摸身上,没什么能拿出去打赏的小东西,想想也是,谁出去赛马会戴一身零零碎碎用不着的小物件。
宣宗皇帝无奈,最后掏出了个小巧玲珑的扳指,淡淡道:“也是琉璃金制的,不过比不上叔母方才赏出去的同心七宝钗精致,这么着吧,就先拿这个算个‘契儿’,日后可拿去与朕抵了旁的去。”
“这东西可不得了了,”燕平王妃是个识货的,当即道,“那同心七宝钗不过是个摆着好看的,哪里能与陛下这扳指比,我看陛下这‘契儿’反是最最珍贵了。”
说得众人都好奇地往那琉璃金扳指上瞅,那扳指看着平平无奇,不过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平滑环戒,除了材质特殊,一时还真看不出有什么了不得的,最多最多夸一句“古朴自然”顶天了。
更何况,虽然宣宗皇帝和燕平王妃都道这扳指是与方才的同心七宝钗一般的琉璃金质地,可怎么瞧,两件都不像是一个窝里出来的,如今还插在钟意头上的同心七宝钗熠熠生光,耀耀其辉。而宣宗皇帝的这个小扳指,暗沉沉的,没有半点光泽不说,还有抹阴沉阴郁的底色,让人看了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实在不符合洛阳贵女们当下的审美。
不过,若这东西是从宣宗皇帝手里送出来的,那自然是长成什么鬼样子都无所谓了。
林府的婢女把林宵的《红芍药》与林周的《荷花赋》一道呈了上来,林宵的《红芍药》宣宗皇帝只略看了一眼,便断下定语:“确实是抛砖引玉之作。”
林宵兴奋的神色直接卡在脸上,半上不下的,窘成了石榴红。
林周的那首《荷花赋》,宣宗皇帝倒是出乎意料地瞧了许久。
林周脸上隐隐显出三分自得之色来。
“览百卉之英茂,无斯华之独灵……这诗倒是挺好的,”宣宗皇帝两指拎起林周的诗作,然后不等林周的笑容浮上脸颊,石破惊天道,“不过,是你写的么?”
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一下都惊住了,连在边上若有所思地盘算着别的事的林照都皱紧了眉头,神色凝重地看了过去。
林周的脸色霎时白的堪比素窗纱,她站立的身子虚虚摇晃了一下,然后咬着下唇凄然道:“陛下不喜便是不喜,又何必空口污人清白?这诗我构思已久,屋中早有手稿,只是今日才当众写出罢了,陛下何出此言?若真是有雷同者,臣女请愿与她当庭对质,看究竟是谁抄了谁的!”
话到后来,已是愈发得铿锵有力,大有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孤高感。
“当庭对质倒也不必了,她与你也确实当庭对不了,”宣宗皇帝冷淡道,“不过,朕想问这位林姑娘一句,你可曾起过别号‘黄山客’?”
林周犹豫了一下,眼神躲闪道:“或许是起过的,也或许没有,早年不懂事时闹着玩,起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别号,赋了许多不成体统的诗作,或有流传于外人之手的,也未可知。”
“原来如此,”宣宗皇帝点了点头,复又问道,“那朕还想问,这位林姑娘年岁几何?又是几时学的字?几时学的诗?”
林周的脸霎时更白了,张了张嘴,却又不敢轻易作答。
“这……”林三夫人也坐不住了,起身小心翼翼道,“陛下这是何意?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周儿虽无大才,但论起诗词,在她的一众姐妹里也算是小有名气,陛下莫不是弄错了什么?”
“诗词之作,抄得了一时,抄不了一世,”林照起身,神色端肃地开口道,“同样,若有抄来之作,一首有抄,那便首首都可能有不干净的地方。文品如人品,此非小事,今日还是说开说清楚的好。”
“林夫人与林姑娘也不必急着辩驳什么,朕只是觉得稀奇,”宣宗皇帝淡淡道,“为何林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应当未过及笄之年,为何却作得出朕在十四年前就见过的黄山客的诗词……莫非林姑娘是在娘胎里拿的笔,生下来就会写诗?”
“你也不必怕朕冤枉你,”宣宗皇帝见林周想开口辩解什么,直接道,“你姐姐说得对,此非小事,关乎文人清誉,朕这就着人去东宫,把朕当时封存在那里的孤本拿来,一一比对,绝不胡乱冤枉任何一人清白,当然,若是真做了错事的,轻轻放过也不合适吧。”
林周身子一软,一下子瘫在了地上,艰难启唇道:“我,我也是一时糊涂……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林照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宣宗皇帝摇了摇头,直接点了点钟意的方向,对着身边的仆从道:“把这扳指给那位钟姑娘送去吧。”
坐在一边闲闲看戏正看得饶有兴致的燕平王世子裴泺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陛下不是瞧不上微臣的眼光么?”裴泺忍不住了,忍不住出言调侃道,“看来陛下这眼光也与微臣差太不多啊?”
钟意莫名其妙得了个赏,还陷在林周竟然窃取别人诗作搏名的震惊里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便听到了燕平王世子的顽笑话,下意识地望了过去,正正撞上宣宗皇帝端正严肃得不能再严肃的脸。
“朕评的是诗词,”宣宗皇帝傲然道,“朕看不上的是你选人的眼光。”
这下裴泺更是笑得乐不可支了,清了清嗓子,好整以暇地反问道:“林大姑娘说,文品如人品,这句陛下认么?”
“自然不认,”宣宗皇帝理所当然道,“秦桧尚且能看过《伯夷颂》写出《忠心诗》,若是以文章来断人品,这天下迟早得乱了套。”
“况且,”宣宗皇帝淡淡地扫了在场众人一眼,自认为十分理智客观地冷静评价道,“朕又何必非要在书生里选将军?让武夫们去比文章?”
这话不能再往下深了,再说下来就显得太轻佻冒昧了,燕平王妃轻轻咳嗽了一声,暗暗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燕平王妃心知宣宗皇帝从小到大在男女之事上一向不大敏感,有时候没有那个意思但说着说着就被人带着说过线了,裴泺这么不分轻重地引着他胡说八道才是该打。
幸而这时候,林府几位去衙门点卯的老爷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听闻帝驾亲临,赶忙紧急聚在一处由林大老爷领着赶了过来给宣宗皇帝“请安”,宣宗皇帝不胜其烦,好在就在他快要忍不住起身走人时,林泉林首辅终于姗姗来迟,请了宣宗皇帝去书房小坐,而性格温柔随和些的燕平王世子则被“热情好客”的林家老爷们簇拥着去了外院吃酒。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内院女眷们也在后园里摆了席面,饭后便各自散去,各回各院,因要等着宣宗皇帝先走,燕平王妃母子便也暂时滞留于此,那林氏则更不会带着钟意先走,怕平白得罪了人去,钟意便跟着林照先回了听粹院小憩。
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间被门外的对话吵醒了,听着里面似乎提到了自己的名姓,钟意一个激灵醒了过神,整理了衣裳起身,拉开门问道:“怎么了林姐姐?”
站在门外的一边是林照和听粹院的丫鬟们,另一边是一个面生的俊俏丫鬟,那俊俏丫鬟见钟意出来,羞窘一笑,向着钟意福了福身,嗓音清脆地答道,“禀钟姑娘,王妃娘娘有请,让我带您过去。”
“王妃娘娘为何突然此时有邀?”林照的脸色有些冷,显然是先前已与对方争执过一回了,直截了当道,“府中现下人多眼杂,诸事繁乱,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姑娘海涵。不过,姑娘也大可不必拿着一块腰牌说事,这腰牌只能证明你是燕平王府出来的,可不见得就是王妃娘娘身边的……更何况,上午林府后园的赏花宴上,我们也确实没见过姑娘你。”
那钟意瞅着眼生的俊俏丫鬟显然也是被林照弄得颇为无奈,犹豫了好半天,如此道:“林大姑娘这般谨慎是应当的,奴婢可实在当不得‘得罪’二字……不过王妃娘娘确实只传了钟姑娘一人,林大姑娘跟着去,着实有些不合规矩。”
“不过,林大姑娘与钟姑娘感情如此好,担忧钟姑娘也是应当,不如这般,我们各退一步,林大姑娘遣听粹院的一位姐姐一起随我与钟姑娘来?若奴婢真是歹人,如今这也是林府的地界儿,那位姐姐但觉不对到时只管大喊一声捉了奴婢见官去。”
林照犹豫了一下,终还是不好给一个拿着燕平王府腰牌出来传人的丫鬟太过难堪,朝着轻鸿使了个眼色,然后又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钟意一眼,轻轻道:“小心为上,让轻鸿跟着你一起过去吧。”
钟意自然不会拒绝。
一行三女跟着那面生的俊俏丫鬟出得听粹院,在后园里七绕八拐走了好一段,最后已经近乎于明示不是往燕平王妃暂居的主院方向去了。
轻鸿紧紧贴着钟意,做好了见势不妙立即大喊的准备,最后在那丫鬟把她们往林子里领时更是终于忍不住了,拦在钟意身前面色不善地质问那俊俏丫鬟道:“到底要往哪儿去,姐姐还是直说了吧……王妃娘娘总不至于在这林子里见钟姑娘吧。”
那俊俏丫鬟脸上浮起些微的尴尬之色,张了张嘴,然后又颇觉难以启齿般闭上,最后低到几乎叫人听不见地喏喏道:“还真是在林子里……不过不是王妃娘娘罢了。”
轻鸿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钟意一抬头,便已经觑到了答案。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