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瞬间就急了,就怕贾母真的出事。可当他站在贾母跟前,发现贾母虽闭着眼,可眼珠子还转得厉害,便知贾母是装晕,试图将今天这事拖了过去!
为了儿女前程,贾赦心底发了狠,他咬了咬牙,“我从不知,天地君亲师,竟是错的?皇上希望我去做的,老太太竟也觉得这是错的。既如此,忠孝两难全,我便舍了这孝,忠于皇上,忠于这天下百姓吧!”
哼,贾政与老太太平日里不是挺会冤枉他,给他戴帽么?如今,不劳烦他们,他自己给自己戴高帽!他为了皇家为了天下做了不孝子的,那些百姓还不得感激他?
这么想着,贾赦当即转身出了门。遇见呆愣着的贾琏夫妇俩,气是不打一处来,“我要去干件大事,要跟我这个老父亲,还是跟那边?”
贾琏与王熙凤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心怦怦地跳着,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贾赦说的大事,是什么大事!想想在如今自己当“大管家”的屈辱,咬了咬牙,贾琏缩在贾赦后面,而王熙凤则是有不同的打算:“我替老爷您看着这里,有个风吹草动,也有人报信。”
贾赦点点头,带着贾琏转身出了门,而后带着他的十来个心腹,往库房那边去。
走到半道上,与带着四十个家丁的贾珍会合了。
贾琏看得心惊胆战。自家老父亲是早有预谋啊。没看那四十个人都是拿着死契,对贾家死心塌地的么!还真的要做了不得的大事啊!
到了库房,没有钥匙开门,直接几个斧头上去,铁将军就成了一堆破铜烂铁。原本他想好好与老母亲商量着来,可事实却硬是要他如此!
走到隔壁的一个大房子,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十个大箱子。贾赦仔细观察了一番,封条没坏,又将其都打开了检查一遍,确认了没问题后,再贴上封条,让人抬出去。一大箱子的银子,两个人抬,步履踉跄了几下,把扁担都压弯了。可想而知这是有多重了。
“我的亲爹啊,这是,这是多少银子?还都是官银?”他与自家胭脂虎每日里都为了银子发愁,哪料到家中竟还有这许多?他以为要还银子,就得变卖家财呢!
“这是你祖父留下的。”当初别的大臣都从皇家借银子,自家不借,与朝中大臣格格不入,那不成严重钉么?这不,随大流借了,却封存着,只花了部分。
花掉的那些,贾赦已经兑换成银票,放在小匣子里。如今正稳稳地躺在他胸口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抬着银子往外走。只是才出门口就遇到一个小丫鬟,“大老爷,二奶奶让我来告诉你,老太太她,她要上吊!二老爷又带着很多人过来了,要拦你。”
贾赦愣住了。贾珍与贾琏两个也顿时是没了主意。
这如何是好?
贾赦想了想,将怀中的银票匣子给了贾琏,“给你一个任务。将这三十万两的银票,与这三十万两银子,送到户部。你可否能做到?”他须得去守着老太太,才能堵住说他不孝的悠悠之口。
贾琏颤抖着双手捧着贾赦硬塞过来的匣子,咕咚地吞了一下口水,“我我我我,儿子,一定可以。”
“好。珍儿,这次劳烦你帮着我们了,待会我那好二弟来了,你只管用族长之权,压制着他,让琏儿顺利去到户部,便可以了。”
“赦叔放心。”贾珍知道,贾赦是要去拦着贾母,防着她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坏了全族的名声。
贾赦与带着十几号婆子小厮的贾政,在半路上遇着了。
贾赦都没正眼瞧他一眼,便提着衣摆,快步走了过去。
贾政冷笑了几声,“贾赦,你是斗不过我的。”
贾赦停步,回头睥睨了他一眼,“你的书可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太太有事,你为何不留下照顾她老人家,反而急吼吼地来这里?嘴上说着孝心,可偏偏如此行径。你读书,难不成只为了打压我?若是孔圣人知道了,怕是要以你为耻。”
“你气得母亲伤害自己,就是最大的不孝。你更是为人所不耻!”贾政抛弃了一直维持着的端方,有些气急败坏地喊。
可是这时候的贾赦已是不再管他,飞快地跑了。他要去看看老太太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去到那边,一屋子的孙子孙女与媳妇、孙媳妇的都围着老太太。而贾赦头顶上,正是有一根白绫垂下,迎风招展。
贾赦一把扯下,冷着脸站在人群前面。若不是怕吓着三春与黛玉她们,此时他定然是把头伸进绳子里!
见他拿着白色白绫,黑着脸的模样,跟往常的他太不一样,大家都有点害怕,全都悄悄地往旁边退了两步,就连贾宝玉也是如此。只有林黛玉,还侧坐于贾母踏前,紧紧地握住贾母的手,沉静地看向贾赦:“大舅舅,你吓坏姐妹们了。”
说实话,贾宝玉自保地躲着怒中的贾赦,全然不顾老太太与姐妹们,实在让黛玉不喜。
贾赦看了看瘦弱却比男子都有勇气的外甥女,也不责怪她,只甩手将白绫扔掉,拉着一把椅子坐在踏前,看着贾母:“老太太,您不仅仅是我与贾政的亲娘,更是我们贾家的老封君。贾家兴亡,靠的是什么?帝王的恩宠。恩宠在,家族兴。恩宠断,家族亡。”
贾母听了,眼睛动了动,依旧没有睁开眼。
贾赦叹息了一声,“您问皇帝宣我进宫为的什么事?就只一件,我们家欠国库的银子,何时还!还就罢了,不还,后果大家都懂。正所谓君无戏言,届时,这后果即便我担了大半,贾家的每一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背负或多或少的责任。”顿了顿,贾赦似乎还嫌弃不够,一字一顿地补充:“包括您,包括宝玉。”
“老身不信!”
“我也不信!”最后一句就是王夫人的怒言了。王夫人脸色极其不好地被人搀扶着从里间过来了。方才她被气晕了过去,听得贾赦过来了,便硬撑着起来,要与他理论,不料就听到贾赦咀咒宝玉的话,这叫她如何能忍?
于是王夫人就在一边哭着指桑骂槐……小辈的人都低头不敢听不敢看。而贾赦却只字不听。
不说贾赦这边如何应对贾母与王夫人,只说贾琏那边,跟着队伍走,两腿都是抖着的。
他怕待会二叔来了,撑不住可如何是好?
因为距离后门也不算远,又想躲开贾政,他们索性走后面。
就在距离队伍走出大半,还有几抬落在后面时,贾政追上来了。
“珍大哥哥,你断后!我带着他们走!”贾琏有点怵贾政,捂着胸口的匣子抛下这句话就往催着家丁们往前走。
贾珍也有点害怕:“哎,不行。你伶牙俐齿的,你来断后最好!”
“哎呀我的珍大哥哥!都到了何等田地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是族长!你怕他作甚!”
“不是,我……”
“端看你了,珍大哥哥!我今天可否顺利将银子送到户部,就看你了!我们阖族的未来,可就在你手上啊!”
好大的担子压过来,在贾珍一时没反应过来时,贾琏已跑出了门,跟上了前面的抬银子的家丁,高声叫兴儿几个:“快!快!快把门在外面给我锁上!”
如此,贾政想从里面打开,追上他?那是白日做梦!
可他忘记了,他们还要把银子装上马车!
贾珍有点呆愣地站在里面,听着那锁落下的声音,像是敲锣声一样,噔的一声在他心头回想。回神之际,贾政已经是黑着脸走到了他跟前。
“珍儿!”
“哦,政叔,你来这里是为何?”贾珍说话间,人已经挡着贾政的路了。
“珍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让开!我要去把琏儿绑回来!”
“绑?琏儿是犯了何等罪过,要政叔你来绑他?要绑,也是赦叔绑呀?”贾珍也是气人,语气是一波三折,气得贾政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没应答,一手拨开了贾珍就往门那边去。
贾珍再挡,“政叔是没脸说吧。我来告诉你,他是还皇家的欠银了。要是不还,你,恐怕这一辈子,这五品工部员外郎【注1】怕是你此生最高的了!”
“你!”这话可是刺中贾政心中的最痛与最怕,“你咒我,咒我为官止步与此!你你你……”
贾珍的话,气得贾政忘记了他的目的,还是在他后面的周瑞提醒了,他才想起来,“来人,将珍大爷拉过来!开门!”
“你们敢!贾政,我是族长!你敢不敬我?”
贾政哼了一声,脸上尽是轻蔑的神色。很明显,不单是不敬,还瞧不起他呢!
可怜贾珍人少,最终被人多势众的贾政扯到一边去。他说的除族,贾政压根就不信。他的大女儿容貌端丽,总有出头之日,介时,他就是国丈!贾珍这个酒囊饭袋,算得了什么?
门哐当哐当地响。贾政黑着脸看着下人用斧子砍门。他没想到,贾琏竟敢在外面锁了门!真是觉着贾瑭傍上皇叔,就这么猖狂,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么?他偏偏就要都把他们拉回这个泥潭!
只有他才能踩着他们上岸,断没有他们舍弃他二房,干干净净地走的。
外面的贾琏与被绊住脚的贾珍都很紧张。
贾琏在外面擦着汗,催着大家伙装车,“快点,前面装好了,就走!往户部走,知道了么?”
“是!琏二爷!”
都是在京城混熟的人,虽没进过那些高大衙门去,但是衙门在何处,他们还是一清二楚的。
等到最后一箱子银子抬上车,又绑好后,贾琏连忙催着车夫赶车。而他还是留在最后殿后。
果然,马车队伍还没走多远,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个后门,贾政终于还是带着人追了过来了。
“都给我去追!来人,都给我骑马去追!”贾政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叫人想尽办法追上贾琏一行人。
而贾琏则是高声叫人加快速度。
于是荣国府的大街上,就出现了这么一副景象——
前面的马车队伍负重赶路,后面则是一群人如同土匪般追赶着。
双方都是如临大敌的,后面的人叫着“拦住他们”,前面的人则是喊着“躲开,押送皇家东西!”故此,也是吓得行人慌张让路。
看着渐渐拉长的距离,贾琏坐在马车后面,刚刚要松了一口气,就听得前面一阵喧闹声,而后,队伍竟然是停下来了!
“怎么回事?如何就停下了?快走啊!”他的好二叔已经快要赶上了!
这时候,兴儿脸色煞白地跑过来了,“二爷,不好了。前面的马车,碰到一个老人家了。人家不许我们走。要我们,要我们请大夫来给他医治了,才许我们走。不然,就要去京兆尹那边告我们当街纵马,祸害老百姓!”
贾琏麻爪了,脸上汗流如浆,“这如何是好?”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贾政终于被下人搀扶着,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贾贾贾琏!你还敢跑!”
“呵呵,二叔,我跑什么?我可没跑。我这是急着给皇上送好东西呢!”贾琏嘴硬着。
贾政哼了一声,“给皇上送东西?可别打着皇帝的名号害了老百姓,这个罪责,你可担当得起?”
原来他也知道有老人在前面摔倒的事了。
还没等贾琏想到如何将贾政忽悠走的时候,贾政就先下令了,“来人,将你们的琏二爷带回府里去!”
“是!”
那些家丁随从应了一声,就想将马车里的贾琏拖下车来。
“你们敢!”
“你们敢!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只不过,一道是贾琏那几乎破了音的嗓门,另一道则是稚嫩的孩童声了。
“瑭儿!”
“瑭四!”
贾琏惊喜非常,而贾政则是愤怒了。
因为贾瑭的出现,意味着他的计划就要夭折!因为即使月皇叔不在附近,月皇叔身边的侍卫官也会跟着贾瑭!
果然,靳雨就站在贾瑭身后。
贾瑭在一边想说什么,被靳雨一手拉到后面去。
他冷冷地看着贾政:“贾大人,琏二爷要将银子还给国库,你有异议?那不妨与属下同去皇上跟前说个清楚?皇上或许免了这些欠银,也说不定。”
贾政原来通红的脸,此时已被吓得青白,“我,本官并非这个意思。”
“那你追着琏二爷跑,难不成是在帮他赶马走?”
“噗嗤~”街边有人笑出声儿来了,贾政的脸是又青又红又绿的,煞是难看。
贾瑭此时见贾政被靳雨“打败”了,连忙催着贾琏走,“二哥,快走啊!”
“啊? 那方才,我们的人碰倒了人?如何是好?”
“那是受人指使来碰瓷的。哎呀,此事咱晚上到家了再说,咱快走吧!”
贾琏汗津津地催着人走,一直到了户部衙门前,都没见贾政跟着来,他才真正地放心了。
果然有瑭儿与这位靳雨侍卫官在,连在家里横行的二叔都不好使了。要是那肃王爷在,估计他的好二叔能当街被吓晕了去。
户部的人,早就得了消息,一大群人就等在大门前,等着银子来。
看到贾琏一行人狼狈的样子,大家还不清楚是如何一回事,也不好问,只是憋着,等回家了再叫人去打探。
等把银子都交接过去,确定无误,把借条都撕了,贾琏整个人才瘫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总算是不负父亲所托。”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问起贾瑭,如何就出现在那里的。幸好贾瑭与靳雨来得及时,不然,这银子今天能否安全送到,还真的难说。
“我与师父在宫里听说了家里的事,就出宫来了。想快点回去,就抄近路了,没曾想就遇到你们了。”
“那你方才说,有人碰瓷,又是如何一回事?王爷他老人家呢?”
“师父?他去追贼人了!”贾瑭说这话时,很是忧心。也不知师父现在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1】 工部员外郎,就是贾政的官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