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料到江一鸣能来这么一下子。
就连江一甜都被他这么疯狂的举动惊了一跳, 更别说对儿子关注甚少的江父了。
“你胡闹什么?坐下!”江父怒道, “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
“她怎么可能考这么高?上次月考她只有三十几名,肯定是作弊了!”江一鸣看着手里那半截成绩单, “她就是想要欺负我, 故意作弊的!”
江一甜两步上前, 一把从他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成绩单。
“是我在欺负你吗?”她眉眼凌厉,那夺过成绩单的一下干净利落,气势逼人,“我成绩差的时候,是我没用,浪费家里的钱。按你说的话就是‘能考得好你把平板吃了’, 现在我考好了,就是我作弊欺负你?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就是!你就是怕丢脸被爸爸骂!肯定是这样。”冯曼曼上去劝,可江一鸣哪里是能听劝的人,一把将冯曼曼推开。
“闭嘴!”江一甜怒喝, 眼神冰冷带煞。末世的时光千锤百炼在她身上,炼就了这尸山血海般的煞气。
她这冰冷的一眼看得江一鸣全身发寒,大叫了一声就往江老太太怀里躲。
江父从来没见过这个向来懦弱的女儿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唬得也是一愣。
“我曾经成绩差过,所以我醒悟过来要努力, 要自己争口气。”江一甜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物理笔记,扔在了茶几上。
笔记本摊开, 里面清秀的字迹详尽地总结了这段时间物理所学的内容和模型, 每一个模型都有对应的习题练习, 练习之后还有总结。
江父拿在手上翻了翻,一看就明白江一甜的用心。
这次的成绩提高,怎么也不能用作弊两个字来概括。
他叹了口气:“一鸣,这么大了也得懂事点了吧。怎么我一回来你就在吵?”
江父话里颇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可是江一甜并没有理会,继续说了下去。
“我去找同学帮我总结题型,做题遇到困难的时候拜托他帮我讲解。在你嘴里就变成了在外面玩,不要脸?到底是谁在不要脸?”
江一甜声音冷冷,带着怒意,她已经不想再忍受江一鸣的无端指责了。
“江一鸣,我记得你说过,如果我这次考得好,你就把平板吃了,你记得吗?”
江一鸣看看手里的平板,看看现在不知为何变得咄咄逼人,让人畏惧的江一甜。
“我、我才不会吃的!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凭什么听你的?奶奶你看,她就是故意的,就是要羞辱我!”
“你这说的什么话?”江老太太看江一甜提这事,当即就不干了,“你弟弟的玩笑话你也当真?他年纪这么小,你让着点他啊。”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他已经初三了,马上15岁,六月就要中考。您觉得他还是小孩子吗?更何况,我怎么让他?他在这儿胡说八道,我还能捏着鼻子忍了”江一甜语气平静冰冷,转向了瑟瑟发抖的江一鸣。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你觉得我在‘羞辱’你,当初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话来对我?不过也是啊,从小到大,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有‘尊重’可言吗?你不只是没把我当姐姐看,你压根就没把我当人看。”
“甜甜,这话过了吧。”听江一甜这么一说,冯曼曼可就不乐意了,她红着眼眶,就像是受了什么莫大委屈一样。
“过了吗?我倒还觉得不够呢。”江一甜深吸一口气,“江一鸣,我可没说要你吃掉平板。我只要求你,就你说过的那些话,向我道歉。保证再也不犯。”
过了十年了,她以为自己能坚强到平静地对待这些所谓家人带给她的压抑,但是她不能。
有些来自精神上的伤害,甚至大过**上的。
她能面不改色看着丧尸大军兵临城下,但是终于倾诉出压抑在心底的委屈痛苦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
不行,不能哭。她告诉自己。
你不能因为这个哭。
“我不!凭什么?我凭什么跟你道歉?”江一鸣像是受了莫大的羞辱一样,涨红了脸咬牙切齿。
江一甜咬着牙,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愤怒和委屈,一字一顿:“就凭你做错了。现在,立刻,给我道歉!”
江一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老太太,江老太太刚想开口,就被江父打断了。
江父看着女儿微红的眼圈,一时间竟是难得地升起了一丝怜爱。
这个女儿向来就是绵软的性格,如果不是被欺负狠了,怎么会说出这么凶的话来?江一鸣也是,明明做错了,连道歉都不行,也不知道是谁惯得。
“江一鸣,给你姐姐道歉。以后这种话,我如果再听到,我就打断你的腿,你听到没有。”任谁刚刚忙回家,听了一耳朵官司心情都不会好,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江一鸣搅合出来的,江父的心情相当暴躁,“这个家有点家的样子吗?我一回来你们就开始吵?妈你也是,一鸣都这么大了你还天天惯着他。上次我就说过,怎么现在还是这样?”
这个家为什么没有家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您心里没点数吗?
江一甜撇撇嘴,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忍一忍。
江一鸣听到江父话语严厉,心里就是一虚。
他敢在老太太面前撒娇糊弄,也知道亲妈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这个几天才能回来一次的父亲,他从来都是畏惧的。
可恶,为什么爸爸不信他。
江一甜这个趾高气扬的样子,怎么可能不是作弊?
她就是为了要羞辱我的。
她是女孩,明明应该哪里都不如我的。凭什么我要向她道歉?
他心里想得再多,但是在江父面前,他还不得不低头。
“对不起。”江一鸣低着头、咬着牙,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见。尽管是这样,他还是因为向江一甜道歉的羞辱,脸涨得通红,眼圈也红了。
“请你大点声,并且保证再也不犯。这么点声你说给谁听呢?”江一甜没打算放过他。为了她以后的清净日子,这次她绝对要让江一鸣知道点厉害。
“对不起!”江一鸣一闭眼,大声喊了出来,“我再也不说你作弊了……呜呜呜!”说到后半截,他眼泪就流下来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抹起了眼泪,把老太太心疼得连声叫着心肝,又给他搂怀里了。
“那这次我先放过你。如果有下一次,你知道后果的。听见了没有?”江一甜就和没听见他哭一样,平静地将笔记本塞回书包里。
“听见了。”江一鸣的声音细若蚊鸣。
江一甜上楼去了。
江父瞧着这儿子不着调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他在楼下把江一鸣又骂了一顿,勒令冯曼曼管教。再这么下去,这儿子就要给养废了。养出这样一个性子,以后公司可还怎么留给他呢?
还有江一甜。
他看着江一甜上楼回房间的背影,心里还盘算着。
他这个女儿长得漂亮,现在成绩也好起来了,也算是能拿的出手。回头毕业找个好人家嫁了,也可以帮衬帮衬家里的生意,帮一帮自己兄弟。
可她现在和一鸣关系这么紧张,脾气也打了起来。
这么下去,她以后嫁出去可怎么帮衬弟弟呢?
不行,还是得磨一磨她的性子。
*
第二天一进班门,江一甜就受到了热情的欢迎。
“你怎么物理和数学考这么高,都上90了!英语也进步了!我就不行了……我物理这次没考好,甜甜回头给我看看你的卷子。”何淼拿着自己的错题本埋头苦干,头疼地看着物理大题。
几个平时垫底的难兄难弟过来问她考试进步的秘诀,江一甜也没藏私,把笔记拿出来给他们看。
“最近有个朋友帮我补物理,练的都是学过的题型,所以考的好一些。我这个脑子,没做过的题型我恐怕就要凉。”江一甜解释,指了指自己的物理笔记。
“谁啊谁啊,哪个朋友?咱们班的吗?”何淼好奇地问,翻开那本笔记看了两眼。笔记内容详尽,题型总结的也清晰明了,做笔记的人用功,讲解的人也用了不少心思。
“崔泽之,就是每天下午过来蹭课那个旁听生。”江一甜回头看了看教室的后排,崔泽之这几天常坐的位置是空着的,他下午才过来。
“哦——我还以为他不太好相处呢,平时我们都不敢和他说话,没想到人这么好,还帮你补习啊?”何淼挤眉弄眼,暧昧地拖长了声音,“怪不得你和他那么熟!快快快!老实交代,怎么认识的?他这么厉害,来这里上什么课啊?”
没来由的,江一甜被这调侃闹得脸颊有点发热。
结果不光是何淼,就连前排几个同学也好奇地扭过脸来。
七班的人对崔泽之简直快要好奇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崔泽之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头一次露面,他虽然生着病,但是身边跟着一个保镖,还有校长客客气气地陪同,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而且他不光长的好,那一身矜贵气度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教养出来的。
平时这不多的相处里面,他们也能看到崔泽之虽然看上去温和,但是骨子里带着些内敛和疏离。他说是来这里旁听,其实压根就没在听课,手里总是捧着本看上去就很难懂的书。
这个架势下,也不会有人过去自讨没趣的。
“他哪里不好相处了?”江一甜有些奇怪。
“看上去哪里都不好相处好吧!我们压根都不敢上去跟他搭话啊。”另一个活泼一点的女生接了话茬,“昨天中午他过来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过去找他搭话,他真的超——冷淡的啊。”
“是啊,语气超级客气超级礼貌,每句话的潜台词都是‘你打扰到我了,我现在还有事,下次也不要找我了’,这怎么叫好相处嘛!”李媛也凑过来抱怨。
江一甜一脸茫然,有点怀疑人生。
怎么回事?
难道我认识的是个假崔泽之?
晚上她在崔家厨房里头,一边搅拌熬煮着吉利丁片,一边把白天的话当成玩笑话来学给崔泽之听。
崔泽之好奇棉花糖的制作过程,站在她边上伸头看,听到她这么一说,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出去拿了本书捧在手里,有样学样。
“她们说的是这个样子吗?”
江一甜回头一看,崔泽之正靠着厨房的立柜,垂着头将手中的书本翻开一页。
她能看到他的侧脸,还有低垂的眼睫。他捧着书的样子沉静得就仿佛入了画,是一种不真实的疏离感觉,甚至让人觉得,他和自己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她似乎明白了班里同学的感觉。
然后崔泽之打破了隔膜,他抬起头对她眨了眨眼,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看吧,我超级不好相处的哦。”
“不好相处的人没有棉花糖吃。”看他这样,江一甜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不好相处的崔泽之同学还是吃到了棉花糖。
晚上的棉花糖是用新碟子装的。
软绵绵的棉花糖做成了猫爪的形状,浅粉色的点缀就像是小猫爪子上柔软的肉垫。这样又Q又软的糖果被装在精致的点心碟里,看起来简直可爱极了。崔泽之捏了捏、又按了按,竟然有些舍不得吃掉了。
“你说这个广告,做点心怎么样?糯米糍,小糕点,这么看起来用新碟子摆盘很好看诶。”江一甜提议。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崔泽之依依不舍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棉花糖,然后瞬间被内里酸甜的自制草莓酱征服了。
“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崔泽之还沉浸在棉花糖里不能自拔,甚至还想吃新的点心。
“那我试做一下,你帮我看看效果。”江一甜说完,挽着袖子就去厨房了。
棉花糖甜蜜的滋味融化在舌尖,咬一口,又软又棉。
崔泽之心情格外的好。
当天晚上,美食博主甜姜的粉丝们又遭遇了崭新的棉花糖攻击。
崔泽之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刷着微博,欣赏着江一甜微博底下粉丝们的哀嚎,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不好相处什么嘛,本质还是个幼稚鬼。
对此,江一甜评价。
江一甜本来想趁早把广告的事情给做完,她录了一点制作糯米糍的过程,但是时间还不太够,她准备第二天继续。
第二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她还在构思着这条微博的文字内容要怎么写,班主任陈老师就进了教室,让她去办公室一趟。
看着陈老师郁郁的脸色,江一甜直觉有些不对。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一进办公室,江一甜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办公室里面有一个陌生的老师,见她一来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她:“江一甜是吗?”
“我是,请问怎么了?”江一甜有些疑惑。
“我是校长办公室的张老师。昨天校长信箱里面塞进了一封匿名信。举报你在月考作弊。你对这个有什么想说的吗?”张老师拿出了一封拆封的信件。
“有证据拿证据,没证据就是污蔑。这里面提供证据了吗?”江一甜语气平静,甚至觉得有一丝丝好笑。
怎么又是这种事?
“我不觉得江一甜会作弊,这次月考查的很严,每个班我们都盯得很紧。”陈老师解释,“江一甜这次进步确实很大,但是她这段时间学习的都很用心。”
张老师把匿名信递给了江一甜。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们这边的规矩是,接到这种举报信,我们都要一一核查。”
江一甜表示理解。
她看着那封信,信件是打印出来的,杜绝了一切暴露手写字迹的可能性。上面列举了江一甜上个月的成绩,对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排名取得这样的进步产生了质疑。并且说,江一甜最近一直在和同学一起补习,月考卷子里的不少题目在她的习题本里都有类似的,甚至有可能是偷盗月考试卷所致。
……
这也太胡扯了吧?
“你和哪个同学一起补习的?我们需要对比一下他的试卷,进行核查。”那个老师说。
江一甜一愣,表情有些微妙:“可是……”
“可是什么?”陈老师有些慌了。
“他根本没参加月考啊。帮我补课的是咱们班旁听的崔泽之同学……他根本没有月考啊。”江一甜一脸懵逼,“而且我刷题,我是按照一类题型刷十道,直到吃透这么刷题的。这肯定会有类似的啊,月考卷子的题目还和作业有类似的呢。不就是我们学的东西吗?”
张老师也觉得有些好笑,就说让江一甜把她的物理笔记本拿过来给他看一下就行了。
这个时候何淼一路小跑进了办公室,语气竟是有些慌张。
“陈老师,班里有人发现了塞在教室里的一封信,信里面说的是江一甜作弊……班里已经有人闹起来了!”
“老陈啊,你们班是怎么回事?怎么这段时间闹成这样?”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有点看不下去,有个老师还给江一甜拿了两个桔子让她去吃。
“这倒霉孩子,老陈你回去赶紧整顿一下班里的事情吧。这孩子恐怕委屈大了。”
江一甜听着老师们再说,手攥紧了拳头。
匿名信是昨天下午或者是晚上放的。
她昨天一早就在班里说了,帮助她补习的是崔泽之。
而七班每一个人都知道,崔泽之是不参加月考的。
能说出她和同学一起偷盗月考试卷的人,绝对不是她们班上的人。
那么还有谁?
那个人知道她在和同学补习,还熟悉她过去的考试成绩。
那么只有她的……家里人。
*
崔泽之进教室的时候,班里正乱着,一见他来,教室里有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他隐约在刚刚的一团乱当中又听见了江一甜的名字。
“怎么了?把那个拿给我。”他敏锐地看到了张楠手上的那张纸,于是开了口。
张楠微微一窒,她不想给,但是崔泽之抬眼看过来时气场太强,她一句违抗的话都说不出口,只好把那封匿名信递了过去。
崔泽之只扫了一眼,就把那封信往地上一摔。
“胡说八道。什么货色还怀疑上我了?”崔泽之脸上没再带笑,漂亮精致的眉目之间带着一股肃杀凌厉的气势。
送信的不是这个教室里的人。
不然那个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的事情。
那么只有校外的人。
崔泽之走近一步,那种温和的笑容又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往日里总给人一种不急不缓的优雅从容感,但是在这个时候,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人心上。
“谁送来的,什么时候送的?”
“这太过分了,不管真假,就是想把人给毁了啊。”陈老师气得有些心浮气躁,“调监控,必须调考试的监控,得还我们学生一个清白。”
“没有必要调考试时候的监控。要不辛苦您一下,等会回教室里,您给我出几道题,难一点也行。我在黑板上做,这样直观多了。”江一甜语气平静,像是被最近的事情搞的习惯了这样自我证明,“我想查的不是考试监控,是楼道监控,是谁放的这封信。”
“这个时间太难查了,为了公平起见,校长信箱那个位置是没有监控的。你们班楼道那边一整天人来人往的,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张老师也有些头疼了。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时间都有可能。
如果没有监控,哪怕她猜到了是谁,也不能怎么样。
江一甜往教室走的时候,心里的憋闷感真是难以言喻。
一棒子打不死,还得看着他们继续跳。
这真是……憋气。
哪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这种事一旦开了个头,就会没完没了的。
教室门口,她看到崔泽之倚着墙壁打着电话,看到她来,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对她笑了笑。从门口看,教室里还挺安静的嘛,也没怎么闹大。
一进教室门,一屋子同学不知怎么,看上去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特别是张楠,见江一甜进了屋,整个人都怂成了一团。
江一甜:???
何淼:???
陈老师:说好的闹起来了呢?
江一甜做完了三道物理大题,又一口气做了三道数学大题。除了有一道题出了点小计算错误之外,其他的没有任何问题。
有点小错误是正常的,更何况陈老师出的题还真的比月考卷子难上不少。
做完六道题废的力气不小,一个中午就过去了。
现在班里可没谁觉得,江一甜的成绩是侥幸了。
班里同学过来安慰她,陈老师也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崔泽之刚刚在班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吓得魂都飞了。”李媛悄悄告诉她。
江一甜一愣,伸头往门口看看。
崔泽之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赶快出来。
“有线索了哦。”
崔泽之很生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生气过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和兄弟?
江一甜很少和他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但是他家的保镖尽职尽责地把江一甜的家庭资料全数给他看过。
刚认识她的时候,崔泽之只扫了一眼,就被这家里一团乱麻的现状给震惊到了。
他知道世上有虐待前妻子女的后妈,也有重男轻女的情况。但是知道归知道,这样的事情放在一个他认识的、鲜活的人身上,就和“听说”有了很大的不同。
江一甜是个非常非常出色的人。
她很倔,很拼命,明明防备心很重又身怀隐秘,但是还是坚定的不欠他人情。明明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长大,他能感觉到,她还在全心全意地拥抱着生活。
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仅仅是想早点离开那个让她痛苦的家庭。
崔泽之想过从物质上帮助她。他不缺钱,不说他自己私下里的那些产业,就光他父母给的零花钱,帮助十个江一甜都绰绰有余。
但是崔泽之知道她不会接受的,所以他从来就没提过。
江一甜从头至尾,只想好好生活。
可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一个只想好好生活的人,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况且江一甜救了我的命,我不能看着她被人这样欺负。
我要帮她。
崔泽之告诉自己。
*
江一甜今天回家的非常早。
她到家的时候,冯曼曼正在布置新的花卉,江父正在沙发上坐着喝茶,而江一鸣正在一边抱着平板打游戏。
“今天老师说查我的成绩,怀疑我作弊。”江一甜垂着眼,看上去颇有几分沮丧,“我已经申请调监控了,可是老师还是……”
她声音哽咽,就像是快要哭了一样。
江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当即就是暴跳如雷。
“你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严厉极了,听起来简直怒不可遏,“老师怎么会平白无故怀疑你?你说,你是不是真的作弊了?”
“我没有……”江一甜低着头,声音都有些发颤。
“你还说你没有?我他妈怎么养了你这么丢脸的东西。”江父气得手都在发抖,顺手就抓起了沙发边老太太的拐杖。
“我真的没有,我们班按照成绩排座位的,我周围的人成绩都不好,我怎么抄的了啊?”江一甜听起来委屈极了。
“和人串通偷卷子,当然就不用抄了。”江一鸣从平板后面探出头来,眼里全是兴奋,“我就说你作弊了。”
江一甜抬起头来,在江父的暴怒当中她竟然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
“感谢你的诚实。不过我想问问,你是这么说,还是这么写了?”
江一鸣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她一字一顿,顺手接过了江父手中的拐杖。
时间回到中午。
江一甜在黑板上奋笔疾书的时候,崔泽之在教室外面,捣鼓他的手机通讯录。
崔泽之在手机的联络号码里面挑挑拣拣,终于选定了一个眼熟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杨叔叔。”他说的亲热极了,但是语气里却显得有些高傲的疏离,“麻烦您个事,我不是在一中玩两天吗?他们的学生不知道搞什么鬼,学校里弄个出个匿名信,结果这个信里头还把我给扯进去了。我觉得这事有点奇怪,我爸说了,我这边有什么事情都让我先咨询您一下。这事情不大,可是我担心是冲着我来的。”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他又笑了起来。
“我最近身体好多了,但是还不太舒服。我就怕这事有什么,我这个身体状况,什么事都得小心点。这事情就拜托您了,唉也不是很严重啦,我就是想知道投匿名信的是谁,您也别搞太大。”
江一甜还好奇了他干了什么。
“专业的事情还需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崔泽之摊手,笑得格外无辜,“我什么都没干,我就打了个电话。还好这件事情把我牵扯到里头了,不然我就有点难办了。”
江一甜轻轻地给了他一拳,没敢使劲,她怕把功臣崔某的骨头给锤碎了。
随着崔泽之的一个电话,那位在公安局工作的杨叔叔自然就行动了起来。他也没太惹眼,就调了两个暂时调休的、主抓扒手的老警察。
监控录像瞬间从学校转手。
两个盯惯了扒手的老警察敏锐无比,一个下午的时间,就从楼道视频里面揪出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这个人影穿着不合身的一中校服,低着头看不清脸,在人来人往一片混乱的时候,把手里的什么东西塞进了七班的门缝里面。
光是这样是没法认出来是谁的。
不过老警察有的是办法。
他们顺着楼道视频的时间和来人走来的方向,一路倒推,寻找着可能的破绽,并且顺手给调用了一下学校周边大街小巷的天网监控系统。
终于,他们锁定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学校附近的小巷里,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将一封信和一件校服外套,交给了另一个人。
然后,第二个人披上不合身的校服外套,成功地混进了一中。
天网监控系统尽忠职守地拍摄到了第一个人的脸。
那是一张江一甜再熟悉不过的、少年的脸。
当那张要了命的监控截图被打印了出来,连同那封匿名信被江一甜一把拍在了茶几上之后,江一鸣跳起来,把手里的平板一丢,撒腿就往楼上跑。
可他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江一甜。
江一甜只一把,就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下来。
“不是我!不是我!”他在江一甜手里尖叫。
可是江一甜压根不会听他废话,她把这个被惯得无法无天,还养出了一副恶毒性子的弟弟按在了沙发上,一拐杖就抽了上去。
“你真行,匿名信都会写。没凭据的事情都敢说,塞到校长信箱不算,还往我教室里面塞,你以为你让别人来做就找不到你了吗?”
在江一鸣的哭嚎声中,冯曼曼和江老太太都扑了过来。
就连阮明月也被惊动,从楼上往下望过来。
江父竟是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动了手的女儿,又看着监控里的儿子,捂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了。
江老太太疯了一样的扑过来,尖锐的指甲就要往她脸上抓。
江一甜随手把江一鸣拎起来,挡在自己面前,那狠命的一抓,就落在了江一鸣身上,直抓出几道血痕来。
“我早该勒死你的,你这个丧尽天良的赔钱货,你这是要打死你弟弟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东西,造孽啊!”江老太太捂着胸口,往地上一倒,躺在地上打滚哭嚎了起来。
江一甜没理会老太太的哭嚎,把江一鸣往沙发上一丢,下一棍子就抽在了他的屁股上。
“妈!爸!救命!江一甜要打死我了!”江一鸣挣扎着大哭,可他怎么挣扎,竟是挪动不了分毫。
“甜甜你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冯曼曼拉着江一甜的胳膊,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
江一甜似笑非笑,手上倒是没停,又在江一鸣的嚎叫声中抽了他两棍子。
“冯阿姨,我确实是不信江一鸣能做出这种事的。你的意思是,这个匿名信,是你教他的?”
“怎么可能?这一定有误会,甜甜,一鸣从小身体就弱,别打他了,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她的语气真的近乎哀求了。
“江一甜,停下。”江父捂着胸口咳嗽,但是还是伸手要拦他,“一鸣是做错了事情,但是你也不能动手打他啊。有什么事情不能一家人好好说吗?”
“不行。”江一甜冷笑,又是一拐杖下去。
“匿名信有两封,一是放在校长信箱,二是塞到了我们班门缝里面。塞校长信箱是为了要学校处分我,塞我们班门缝里是让我从此背上一个作弊的罪名。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最后的目的都是要毁了我。”
江父怔了怔,表情有些尴尬。
“如果这个人得逞了,在学校里我背上一个处分,在班里我还怎么做人?那在家里呢?我刚说有人怀疑我作弊,爸爸你就是这个反应。要是让他目的达到了,我还怎么活?”
“可是甜甜,你没作弊就不怕人说是吧。你看,学校里现在也没人误会你,老师肯定也知道你没有作弊了。都是一家人,我们会和一鸣好好说的。”冯曼曼急切地想从她手下把儿子解救出来。
“爸爸,你也这么想吗?”江一甜问,直视着江父的双眼。
她的双眼明亮清澈,和她对视的时候,江父竟是升起一种愧疚的情绪来。
“甜甜。”江父特意放缓了声音,伸过手去按住江一甜的手,想让冯曼曼趁机把儿子拉开。
江一甜看着他的动作,勾了勾嘴角,轻声嗤笑了一声,躲开了他的手。
他有些尴尬,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一鸣他是对不起你,但是他千错万错都是你的亲人,你们两个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们两个以后还得彼此照应着对不对?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爸爸等会教训他,给我们甜甜做主,好不好?”
给我们甜甜做主。
在江一鸣故意欺负她之后,在被江老太太赶出家门之后,再被冯曼曼刻意冷待之后,在学校里被排挤之后,这句话她曾经渴望过很久很久。
她今天听到了。
不是真的为她做主,而是让她不要教训这个投递匿名信、想彻底毁了她的弟弟。
她的父亲,从头到尾,眼里都只有他的儿子。
她突然觉得自己太可笑了,竟然试图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去寻找所谓的亲情,还竟然为了这些人的态度而痛苦难过。
“我不需要。”江一甜看着她的父亲,这个给了她一半生命的男人。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主。我会为我自己做主。”她一字一顿。
“我被江一鸣推下台阶的时候你没有来,我被他锁在屋外的时候你没有来,我被人污蔑的时候你也没来为我做主。现在我开始要为我自己做主了,你反倒要用这个来阻拦我了。”
江一甜大笑起来,她声音颤抖,笑到眼泪都要流出来。
“江一甜,你这是在怪我吗?”江父的脸色开始有些不好看了。
“我哪能怪您啊,您从来都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一开始就错了。”江一甜丢下手里的拐杖,踉踉跄跄地走上楼。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面,然后走了下楼。
“江一甜!你这是要做什么?”江父气急,伸手就要拉她,“你这是要反了天了?多大人了你还想玩离家出走吗?”
可是江一甜只一甩手,就避了过去。
“不是离家出走。过去十六年的相关费用,我会算好利息寄给你的。”
她退后一步,转身向门口跑去。
江父在后面想抓住她,但是他怎么抓得住?
只能看见门一开一合,江一甜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外。
“简直是要造反啊!你看看她,你看看你的好女儿。哎呦我的心肝啊,你疼不疼?”江老太太心疼地把江一鸣抱在怀里,查看他身上伤了哪里。
而江父气的胸口都在一阵闷疼。
岂有此理。
哪有这样和父亲说话的女儿?
他压根就不该养她,养不熟的白眼狼。
反正她手里没多少钱,早晚也要回来的。等他回来,看他不打死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