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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白弥耶还是个纯粹的作为人的存在。他纵然自傲,也不过以为自己是个比常人要聪明且强壮得存在。

直到白弥耶十四岁那样,他漆黑的双瞳染上了蔷薇花般的猩红,神力一点点的在白弥耶的身躯中苏醒。

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是神,虽是完全的神明,却已经在这个世界上具有惊世骇俗的力量了。

少年人的心,总是十分轻狂的,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全世界的时候。

这种想法在这个年纪甚至都不可以说是野心,而是一种真诚的愿望。

而且没有谁在十四岁时候拥有白弥耶的智慧,还能觉醒震撼整个世界的力量。

这个时候,这个世界已然让白弥耶觉得失望,不过那时候白弥耶以为是贵族存在。

因为贵族,所以永恒帝国具有腐朽和固化,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他们理所当然的鱼肉平民,利益牢不可破。年轻的阿尔贝蒙失去亲人被割去一手一足,这些都是因为贵族长久的存在。

那时候米莱尔来拜访他,两个大陆上的大杀器进行了美好亲切的交流。

米莱尔虽然同样出身顶级贵族,却不赞同如今自己所在阶级对大陆民众的过分压迫,两者一拍即合。

事实上那时,蔷薇家族已经十分荒唐,仗着家中有着神明的眷顾之子,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疯狂之事。可能为了挑战神圣家族的第一贵族地位,蔷薇家族掌权者手段都很是极端。白弥耶就是他们手中的工具,还是一件最厉害的武器。

为了网络更多权贵,他们甚至买下一个隐秘的庄园,从贫民窟中买来一些美貌的孩子。这些孩子都在十岁以下,作为某种贿赂被包装起来供人享乐。可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种上层者可玩弄的手段。孩子们既然是家族买下来,就是跟牛羊一样的货物。

只要能攀上这个帝国的顶端,他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做?

整个家族都是肮脏的,孩子们很小时候就开始接受这样教育,长大后也会有罪。

他饶了蓝音,是因为蓝音被家族舍弃,没有沾染上肮脏的教育,在乡下几乎与世隔绝般长大。

为了改变这个世界,白弥耶愿意舍弃自己的血脉!

就连记忆中温柔的母亲,结局也并不是那么美好。实则当时的公爵夫人玛琳已经失宠,孕期已经被丈夫厌恶,之后一直面临离婚、驱逐的威胁。这样子阴云般的生活中,玛琳诞下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谁也不知道,神的光芒眷顾了这个可怜的女人,让她诞下改变整个大陆的神之子。

这个孩子,就成为玛琳生命之中全部的意义,成为这个可怜的女人唯一的感情慰藉。

她把女人的温柔和坚强都灌注于这个孩子身上,甚至觉得自己若被丈夫驱逐,也会带着幼子坚强的活下去。

这个女人每天都将自己打理整洁,在房间里放着廉价的鲜花,对自己孩子展露笑容,生活中的困难似乎也可以战胜。

然而可惜,她的孩子是这个大陆上的神之子。

当白弥耶第一次展露自己非凡力量时候,便引来了蔷薇公爵的注意。

公爵早就养了几个情妇,对妻子失去了感情,却被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出色的血脉。这个孩子顿时从玛琳的臂弯中夺走,美其名曰得到更好的教育。孱弱的女人被顺从丈夫的威严,失去了自己的精神支柱。

她不再整洁,并且开始沾染酒瘾,医师诊断她有精神上的疾病。

白弥耶最后看到她那次,是疯魔般的女人偷偷潜入了自己的房间,凶狠的看着自己孩子。

没有往日的整洁,她身上也再没有花香,她的手掌中紧紧握住半截碎裂的酒瓶,对准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

“你是我的孩子啊,是我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你让给别人的。我的小白弥耶,你和母亲一起去天国好不好,和神明一起居住在金色的国度,过上美好的日子。我们两个人,永远不分开。”

她不知道这个年龄白弥耶早就已经具有成熟的意识了。

这个世界根本也没有天国,神之领域也只有一片荒芜,更是凡人精神体到达不了的地方。

“我的孩子,他们又怎么会爱你?真正爱你的人,唯独作为母亲的我啊。”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玛琳恐惧绝望的眼眶之中淌落,她朝着的白弥耶举起了手中的碎酒瓶。

却迟迟未成刺下——

白弥耶并不知道玛琳会不会刺下,因为她旋即被发现,让侍从扭送出房间。

那也是白弥耶最后一次看到玛琳,这位血缘上的母亲,很快就因为酗酒和抑郁死去。

等白弥耶成熟之后,他更知道身躯的血脉对于自己存在毫不重要。自己是以精神体而存在,不过选择一具人类身躯给活下去。

不过作为白弥耶这具身躯的幼年记忆,确实也是他这段生命印象较为深刻的记忆。

等到白弥耶十四岁神之力苏醒,伴随神之力而来的还有动感情会石化的恶毒诅咒解封,搞得白弥耶更加冷漠无情了。

他自然也会记得玛琳,因为自己尚是一个普通婴儿的短暂岁月,才会得到肆无忌惮的碰触。等白弥耶送去神会搞了个鉴定,他立刻成为了传说中的神明使者,成为不可触碰之物。十四岁前,触碰白弥耶是不会死的。可是那些侍女和男仆又岂能触及白弥耶珍贵的身躯,这是某种亵渎!他们侍候白弥耶时候,双手都戴着精致的手套。

而这种规矩,可能也是蔷薇公爵某种算计心思作祟。这个孩子是某种资源,不应该对某个下人产生感情,因为感情就代表权力。

所以阿尔贝蒙被送走,后来又突然发生家谱造假的事情,这其中未必没有当时蔷薇公爵的推波助澜。

然而河水的意志显然不受凡人控制,这个孩子也并没有甘愿成为蔷薇家族手中筹码。

杀戮是由米莱尔执行,白弥耶默许的。

其中有一些年幼的孩子、以及远离家族中心的族人活下来,大半族人被白弥耶送去火葬场。

米莱尔很认真对待了这个任务,可以活下来的名单上族人,都是未曾沾染家族污秽的。

蓝音的妹妹亚兰是某位叛军的妻子,可须知不是每个叛军都是“岚”,这个叛军是反对神会的,手段却十分残酷。大陆上信奉神明才是常态,这些叛军却对任何信神者进行生命的收割。亚兰给远处的丈夫提供各种物资,自己生命却在十五岁时候嘎然而止。

岁月的史书一页页的翻动,每一页都写满了血腥杀伐。

活下来的族人也是有些。不过就算这样,蔷薇家族也与灭族无异,彻底从帝国权力舞台上退出,剩下活着的人也都夹起尾巴做人。

在白弥耶看来,想要改变这个世界,就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力。否则你的愿望,不过是可笑的空想。这个世界没可能用爱发电,要改变原有格局,不流血是不可能。

当然一开始,白弥耶也并没有想过召唤众神回归。甚至想一想都觉得十分可笑。

从功利角度来说,自己何必召唤来一群大爷让自己不痛快。从人类角度来说,他为什么要为人类找一群牧羊人。

作为人类而言,他自然十分自傲,有着种族荣耀,还有类似众神凭什么奴役我大人类的想法。

所以就算白弥耶逐步解锁力量,得到记忆与诅咒,也并没有将众神赋予他的伟大任务如何的放在心上。

搞什么,这些都跟我没关系的,白弥耶如此想。

他一半是神,一半是人。

在白弥耶的前半生,他是人性多于神性。然而许多事情会在漫长岁月之中不断改变,失去了原本的形态,发生了改变。

普通人尚且会伴随年龄增长改变自己的思想,更不必说半神所经历的改变。

他力量增强了,感情上变得冷漠,并且看过太多的风景。

虽然这些风景,也并不怎么美好。

他想要改变世界,以半神身份获得权力,可这百年间贵族力量虽然确实削弱,可却缔造了“新贵族”。

这种“新贵族”,就是神会。

众神已隐,本来神会也逐步退出大陆的政治舞台,然而伴随白弥耶现身,这把火又熊熊燃烧。

世事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人类本身劣根性就是如此。他们喜欢打造阶级,将自己与同类进行切割,以彰显自己的尊贵,并且想将这份尊贵长久的传承下去。

白弥耶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换了一波人上位。这个世界虽没有完全的平等,可连稍稍缩小也没有做到。神院给予的平民名额成为空谈,只有巫师成为平民上位的渠道。可这些上位的巫师很快陷入争权夺势的漩涡,陷入残酷的斗争,又因为没有所谓的贵族底蕴,他们手段可能还会更残酷。

米莱尔尚存某种妄想,不过白弥耶却已然发现这个世界的真实。

那就是,只要有自己这个神爵存在,这个世界反而永远不会平等。

乃至于白弥耶开始变得淡漠,也再没干活的劲头。

抛开对生活的冷漠,另外一个念头也涌上白弥耶的心头。

那就是,“人类”这种生物,真的存在尊严吗?

慕强才是这个物种的常态吧,平民对贵族有着狂热的崇拜,甚至对有野心贵族的同类斥为狂傲不安分。这个世界出身论横行,向贵族献媚讨好也是常态。

这其中固然有贵族阶级的刻意引导打压,可难道不是人类这个物种的本性吗?

慕强是本性,是人身躯中没有进化好的动物本能,动物本能就是慕强。

是呀,只要教育得当,人类是会喜欢被奴役的,甚至视为荣耀。

蓝音在那场清扫中活下来,从此成为一把冷冰冰没有思想的剑,并且以此为荣。如果有一天白弥耶说不要崇拜半神了,可能蓝音还会痛苦而死。

阿卡将自己成为神之容器视为荣耀,并且为白弥耶不肯把他当容器视为屈辱。甚至阿卡临死之前,最强烈的愿望就让神爵附身。

那白弥耶有时候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尊重人类的本能,尊重他们的慕强和奴性。

让众神降临,管理这个世界真的很可怕吗?

若是如此,为何众神离开之后,人类还会因为失去神明而哭泣呢?

也许人类这种物种,就是喜欢被奴役的方式呢?

人类已经没有尊严了,何不让这个世界上同类多一些,也方便大家一起聊聊天。

或者不如说,白弥耶内心升起了某种冷漠的失望感。

这个世界已经脏透了,让神明来享受他们的血肉吧。

这个念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却渐渐在白弥耶的脑海里面生了根。

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改变这个世界的人类本质的。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茉莉.卡莱恩,自己附身在阿尔贝蒙身上。人类的躯体令白弥耶感情上有一丝动摇,他静静的看着自己镜中陌生的容颜。

然后那时候,白弥耶问了这个实习女巫一个问题。

“如果你竭力追逐,却一无所有,又如何?”

这个世界可以改变吗,需要改变吗?

神爵的女巫是这样子回答他的:“哦,那就是这个世界错了。”

就是这个世界错了啊!

这样子的声音,轻轻的在白弥耶的脑海里面回荡,让白弥耶下定觉心。

那就让人类证明,他们有着种族的尊严吧。

他让兰莎蒂看到了未来,看到了神明的真实。如果自己攻打恶魔,恶魔之渊跟前的红帕米神殿就记载着众神秘密,描述着白弥耶在这个世界的任务。

那么人类的精锐,就会知晓自己的秘密。如果人类证明自己的勇气,那么白弥耶就不会彻底失望,自己就不会召唤众神。

相反,他就觉得人类世界需要神明,人类应该成为了祭品。到那时候,自己召唤来神明,这甚至不是对人类施展伤害,而是顺应人类的天性,不是吗?

总之白弥耶就是不动声色的泄密,让自己任务被人类所知晓。

当然白弥耶泄密同时,远方的圣者也早开始解题,并且开始跟米莱尔进行接触。

白弥耶是把约定看得很重要的人,在此期间,他不会对考验的人类手下留情。

如果有谁对我动了杀心,我不会放水,是一定会杀了这个人。这是个极残酷的考验,白弥耶的心态也是冷漠而残忍的。

米莱尔果然在对抗恶魔的战争中窥探到了真相,当时,米莱尔应该也算是人族最强吧。

不过米莱尔老了,已经失去了锐气,他已经不再信任自己本身,将残酷的考验用在自己学生之上。

在白弥耶看来,米莱尔没有展露人类的尊严,又对自己产生杀意,所以他按照自己的规则将米莱尔斩杀。

现在,阿尔贝蒙捧着白弥耶的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白弥耶的额头上。

很多很多年前,断了一腿一臂的少年绝望的躺在了稻草之上。

这个时候,年轻的神爵白弥耶来到他的跟前。

白弥耶摘下了面具,将额头触碰到阿尔贝蒙的额头上,将阿尔贝蒙造成一件神之容器。

阿尔贝蒙想,其实那个时候,我觉得你之所以如此,是为了拯救绝望中的我。而不是,真的把我当成一件器具。

神爵,你也是有着温柔的感情的,对不对?

白弥耶并没有反抗,任由自己的精神体流入了阿尔贝蒙的身躯之中。

他想,愿赌服输,那个女巫含着愤怒热泪斩下自己头颅时,自己已经承认了人类的尊严。

那么他愿意帮助人类,拥有一个没有神的存在。

白弥耶的存在就像一柄双刃剑,既可以割伤人类,也可以割伤神明。就像眼前的法阵,这既是可以召唤神明的祭坛,也是可以将世间神明之力清除的道具。

人或者神,白弥耶总是要选择一个。

那么如今,我愿意好好作个人,以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灵魂进入了阿尔贝蒙的身躯,白弥耶的头颅、身躯,都是开始灰化,一点点的消失于空气之中。这具强化的神之躯,终究还是消失于天底之间。

阿尔贝蒙的身躯也如此摇摇晃晃的倒下去,他面颊躯干上的黑色咒文也是开始如潮水般的退去,最后凝结于后颈,缩在那朵小小的黑色蔷薇花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的水水20瓶;402143677瓶;姝宓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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