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澜洲这话一出口, 屋子里的气氛霎时间便是一变。
苏少眠听了沈澜洲的话, 原本就红透的脸此时更是红得冒烟。
他的一双手还牵着沈澜洲的衣袖,此时更是指间一紧,朝沈澜洲的身后躲去。
从沈澜洲的肩膀处看过去, 只能看到他一对红透了的耳朵。
叶呈听了沈澜洲的话, 却是整个人一愣。
白衣男人站在原地呆愣了许久,才道:“心……上人?”
他的语气有些艰涩, 似乎是完全无法理解沈澜洲这话底下的意思。
叶呈看着站在一起的叶呈和苏少眠,脸上少有的显露出来极为明显的疑惑情绪。
像是沈澜洲这话有多么的难以理解、对他既有的人生观造成了怎样重大的打击似的。
苏少眠生性腼腆,他这两日虽对沈澜洲多有好感,也隐隐能感觉到沈澜洲似乎是很喜欢自己, 但毕竟是一直处在一种朦胧的状态里,两人谁都未戳破。
此时被沈澜洲这样一说, 简直整个人都成了煮熟的大虾, 硬生生地从头红到了尾。
尤其是叶呈又一直在用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看着他们。
苏少眠认得叶呈。
天山派的叶呈, 出生名门, 一身正气, 心无旁骛,一柄沉雪刀威震武林、肃尽天下污秽, 不存私心,只为除邪卫道。
如天山白雪, 至纯、至真、至净。
在他面前, 一些隐晦污浊都无处遁行。
一想到自己竟是在叶呈面前与沈澜洲这般……苏少眠更是羞愧, 就好像自己在逼着叶呈看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
男子与男子相恋, 在如今这个以正道为尊的武林里,本就是件骇人听闻、天方夜谭般的事情。
叶呈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
只怕今日之前,在他的脑海里根本连这个观念都没有。
苏少眠在原地红着脸站了会,越站脸越红,最后实在是受不了这气氛,猛得将自己手里的药材胡乱地一把塞进沈澜洲的怀里,轻声道了句“记得吃”——倒是还记得要挡着点叶呈,不能让他发现。
接着苏少眠便一把推开面前的沈澜洲从房门跑了出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叶呈还未反应过来。
男人盯着苏少眠跑走的方向,眼中情绪纠结万分,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空白。
叶呈在想方才沈澜洲说的那句话。
他说,和……“心上人”?
心上人?
是在说……苏少眠?
可苏少眠他……不是个男的吗?
男人和男人……还能是心上人?
叶呈呆呆地站着,觉得自己的大脑完全无法思考,好像有什么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开了一般。
他仍没有转过身,只看着方才苏少眠离开的地方。
一时间脑中思绪纠葛万千,竟一时间叶呈他自己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眼中思虑实在纠结震撼。
“喂,看什么呢叶兄。”沈澜洲不知何时已经接过了叶呈手里的托盘,走到了桌边。
说完见叶呈还一直呆愣在原地,沈澜洲挑了挑眉,随手从眼前的碟子里取了粒花生米扔过去:“别看了,这是我的。”
沈澜洲这话语气说得理所应当,隐隐约约之间竟还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就像是一只在护着自己地盘的猫,在伸着爪子眯着眼警告其他胆敢觊觎自己宝贝的生物。
沈澜洲这话说的,让叶呈的表情更是怪异。
他一时都快以为刚才站在这的、自己此时还在看的是个美娇娘,而不是个……与他们同样性别的男子。
否则沈澜洲怎么会用这种警告外人不要打自己妻子主意的口吻跟自己说话?
叶呈对这种情况有些接受无能,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一时不知道该摆出副什么表情。
男人走到桌面坐下,亦拿起了筷子,却迟迟不曾下筷:“你和他……”
沈澜洲见叶呈这样便知道叶呈还在纠结刚才自己看到的,不由得一笑,却是挑了挑眉,并未说话,像是在等叶呈吧话说完。
“你……喜欢男人?”叶呈踟蹰了半晌,开口后却是摇了摇头,“不对,男人和男人怎么能……”
男人说出这话时表情实在是纠葛万分。
沈澜洲显然完全没有想到叶呈在那表情沉凝地纠结了半天,末了说出口的却是这个问题。
沈澜洲简直有些忍俊不禁,他几乎克制不住地用低咳掩饰了几声自己已经出口的低笑,伸手给自己倒了杯酒喝,道:“不行吗?”
叶呈抬眼看他。
正见沈澜洲正在倒酒,他衣服的袖子宽大,这个动作使得他衣袖落下,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白皙如玉。
叶呈眼尖,甚至还看到沈澜洲手臂内侧有一点红红的朱砂痣。
落在那里,趁着他如玉肌肤、玄色衣袖,实在是……旖旎非常。
叶呈耳尖一红,连忙挪开眼神。
那边,沈澜洲却仍在说。
“也是,叶兄是‘名门正派’,想来确实是看不上这些的。”沈澜洲笑着放下酒壶,看向叶呈,“不过,沈某我却不同。我们这些邪魔歪道,可不像你们这些正道这样讲究这么多。”
“合我心意便是了,男的女的有什么要紧。”
叶呈一时间楞在那里。
仿佛是觉得叶呈这种一副自己世界观被颠覆了的样子很有趣,沈澜洲又笑了笑,继续说:“要我说,你们这些正道就是喜欢自己给自己加规则,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人生本就这么苦了,你们还非得给自己加这许多条条框框。自己加也就算了,还得祖祖辈辈、世世代代都这样加。性格不合的不能喜欢,理念不同的不能喜欢,辈分有差的不能喜欢,性别不合适的也不能喜欢,那这世上人还能剩下几个?怪不得你们正道都清心寡欲,这么多要求,月老拿着红线求着给你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绑给你。”
“还是我们邪道好,看对眼了就能在一起。”沈澜洲笑着道,“人生在世,还当尽欢啊,叶兄。”
“过什么清心寡欲的得道高人日子。玉宇九霄,能有滚滚红尘有趣?”沈澜洲说着伸手拍了拍叶呈的肩膀,谆谆善诱,“叶兄,红绡软卧,该享受还是得享受啊。”
玄衣华服的男人坐在桌边,斜倚着窗沿,笑着看过来,说着说着还伸手给叶呈也倒了杯酒,笑眯眯地递到叶呈面前。
自己却是似是嫌弃用杯子饮酒麻烦,沈澜洲竟开始直接提着酒壶就往嘴里灌。
有未入口的酒液顺着男人修长的脖颈滑落,一直落到锁骨处,生生地将男人本就有几分凌乱的玄色衣领打湿成了一种更深的颜色。
其间旖旎,非常人可道。
叶呈呆呆地坐在沈澜洲的对面,傻傻地伸手握住酒杯,却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为何,叶呈仿佛感觉到沈澜洲刚才伸出轻拍自己肩膀时接触到的自己的那侧肩膀,整个都酥麻得不行……酸酸软软得,一直软到了心里,让他浑身都僵住了,一时间竟就这样傻傻地举着杯子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
若此时叶呈能照一下镜子、或者沈澜洲能看他一眼,便定能发现叶呈此时眼里那种……过于明显的痴迷。
一种被引诱之后的痴迷。
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是世间最浓墨重彩的妖。
他提着酒、带着笑而来,只需懒懒散散地斜倚在那里轻轻一挑眉,用他那副低沉磁性的嗓音低低一笑,便能让人觉得红尘滚滚迎面而来。
让人避无可避、避不敢避、避不愿避。
心甘情愿地站在那里,受了这滚滚红尘的迎面洗礼,将满眼雪意刀光,换了一身桃花香味。
他给你一杯酒,换你一世道心。
叶呈在那一刻突然想起,他之前偶尔入江湖,因为内功实在深厚,确实是在不经意间听到不少各门各派的女弟子聊起过沈澜洲。
女弟子私底下的体己话总是不加掩饰的。
那些女子平日里也是义薄云天、豪气盖世的巾帼不让须眉的存在,在聊起沈澜洲时却那样捂着嘴娇笑着道:“那魔教教主虽可恶,可实在是……模样勾人得过分。我有时看着他都会想着,若能与他成就好事,便是一夜风流,我也不吃亏啊。”
其他女子便嬉笑着嗔她几句,话里话外却是对她方才的话是赞同的。
那时的叶呈不理解那些女弟子的想法,只觉她们道心实在不固,竟那样容易就被邪魔歪道勾去了心神。
现在却恍然间明了。
有些人他们就是上苍派下人间的妖。
大道三千,隐其两千九百九十九,只余其一。
灵台圣地空间太小,上苍说他不想让那么多人得道成圣,是以生了邪道,以生妖孽,以乱……人心。
叶呈的手突然一抖,手中酒杯应声而碎。
酒液染了他一袖子。
叶呈却像是根本没注意到一样,只顾将手中已有裂纹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胡言乱语!”白衣刀客抖着声音厉声喝道,声音急切,也不知……是在斥责谁,“扰乱阴阳、不成体统!”
沈澜洲听了一愣,随即却是一笑。
“叶兄,”玄衣的男子挑了挑眉,凤眼斜斜地看过来,“我乱我的阴阳、入我的俗世,与叶兄何干?”
沈澜洲这话说得语声含笑。
那带笑低哑的声音直像是这满室的酒气,不容拒绝地铺面而来,直让人霎时像是饮尽了数坛酒,再不复清明。
叶呈猛得站起身来,袖子一扫,桌上酒壶瞬间被扫到地面,应声而碎。
室内酒气更浓。
叶呈似是实在受不了室内的这荒诞,沉着脸拿了桌上的沉水刀便朝外走去。
白衣男人走到门口,伸手打开房门,却又突然手里的动作一顿,莫名地冷声开口道:“沈澜洲,不许再和别人联系。”
沈澜洲一愣,随着笑着一挑眉,并未回话。
叶呈却转过身,一对眼睛裹挟着寒气直直地朝沈澜洲看来,冷冷地看着沈澜洲。
沈澜洲被他这眼神看了半晌,终于败下阵来。
玄衣男子抬了抬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懒洋洋地勾着唇道:“我知道了。”
叶呈这才垂下眼,沉着脸转身离去。
屋里便只剩下了沈澜洲一个人。
沈澜洲独自坐在屋内。
小院安静异常,屋里萦绕着层层酒香,直摄人魂魄。
沈澜洲在屋里坐了会,突然一笑。
玄衣男人从怀里拿出那株方才苏少眠塞进他怀里的草药。
苏少眠之前给他把脉时就提过,说沈澜洲如今这内伤,若要治疗还需要一味草药。
这草药倒不是有多贵重,只是此地不易得。
苏少眠找到这株草药,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的,这才一寻到就急急忙忙地来找他。
苏少眠神医谷传人,他说这药吃下去药到病除、就一定能药到病除。
按理来说,沈澜洲如今身陷囹圄,好不容易得了这药,应该及时服下、治疗内伤才对。
可沈澜洲坐在桌边,看了这草药许久。
半晌后却是一笑。
玄衣男人将草药抓在手里,一用力,好不容易寻到的草药立刻变为了粉末。
沈澜洲却像是一点不心疼似的。
反而是笑了笑,又慢悠悠地饮起了酒。
*****
此时。
魔教总部。
穿着一身紫衣的貌美女子在大厅里不停地急得团团转。
她不断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像是在等着谁。
不多时,一位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紫衣女子眼睛一亮,立刻迎上去抓着白发老者的胳膊,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教主的消息了吗?!”
“别急、别急。”白发老者走到大厅的桌边,一连灌下了好几杯茶水才开口道,“打听到数日前教主曾在青风客栈出现过,教中兄弟还接到了教主的密令。这两日消息却是又断了。”
老者说得倒是优哉游哉,仿佛一点也不着急。
“消息又断了?!”紫衣女子急得团团转,“怎么会这样?!那教主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可有危险?!”
她说着瞪了白发老者一眼:“你怎的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也无用,我们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胡乱调查只会自乱了阵脚。等教主有法子了,自会想方设法给我们传递消息。”白发老者道,“我听说是有正道之人趁教主受伤抓住了教主,正要开武林大会商量对策。我们如今只能静观其变。正道之人迂腐,在武林大会前定不会伤害教主,我们到时候打听到了大会的地点,再前去营救不迟”
“再说,以教主的心机手腕,其实也不需太过担心。”白发老者继续道,“由来只有教主设计别人的,哪有别人能伤害教主的?你跟在教主身边这么久,这点不还了解吗?”
“这我知道,可我们现在……”紫衣女子皱着眉。
“教主他生性多疑,除了自己谁都不信。按传来的消息,他应是受了些伤,若无必胜把握,教主他怕是连我们都不会相信。”白发老者抚了抚自己的胡子,“当务之急,还是整顿教务、静观其变。”
“教主一心意在收服武林、铲除正道,这次也许是个绝好的机会也说不定。我们还是别自乱阵脚,免得坏了教主的好事。”
紫衣女子听了叹了口气,终于被说服。
“我自然知道教主心机深厚,又从不会相信别人,若无意外,根本无人能伤害他。”紫衣女子叹气道,“可我担心就担心在教主他实在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他只相信自己,做事决绝得很,根本不留余地。如今他孤身在敌营,若有意外……”
若有意外,教主这学不会依靠他人的性子,要如何渡过?
紫衣女子皱着眉,终究没说下去,而是转身匆忙离开。
想来是去忙别的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