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
当前位置:21格格党 > 其他类型 > 重生之冲喜小夫郎 > 154

154(1 / 1)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好书推荐: 网游:每十小时创造一个BUG 从带货直播开始的万界交流 社会欠我一个哥 穿书后陛下他摆烂了 重生后我成了渣攻他叔的天命Omega 70年代修仙记[空间] 女扮男装被发现后 其实我只喜欢你 每天致力于让师尊走火入魔[快穿] 回到宋朝之帝国崛起

第137章未完成的事

这次和梁康生一起赶考的两位同窗分别叫卫阳和郑信,这两人会同梁康生一起赶考,一则因为他们是去年一起通过府试的,有同学、同考之谊。

二来他们两人的性格都比较大气温和,不像学堂有些人,觉得梁康生不去学堂读书专程让夫子上门教学是故意搞特殊,还想着梁家多给了钱夫子会对梁康生更上心,对梁康生有不少意见。

这次出门,卫阳带上他的夫郎许氏一起,郑信家中妻子怀孕了,他就找上了十四岁的表弟暂时当书童帮忙打理出门赶考的各种事务。

小表弟虽然年龄不大但处事机灵,在府城陪读期间,那些不适合曲薏他们这样的夫郎出面的事都交给了小表弟,至于屋内的事则由曲薏和许氏一起料理。

有了家眷照顾,住在一起的几位考生没有后顾之忧,每天除了看书就是讨论学问,全心全意为院试做准备,每隔一两天方俊彦也会到这边来,把他的夫子教的东西拿出来同梁康生他们一起学习。

方俊彦读书的学堂可以说是省城最好的学堂之一,因为更好的学堂是官办的学院,只招收那些考过了秀才的生员,不是他们这些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学子能够前往进学的。

所以方俊彦的夫子教的东西稍微有些难,他经常听课听不明白,以前听不明白的地方他私下找夫子问,夫子不愿意解说他就只能憋着,现在有了梁康生在,他就把听不明白的东西记下来,然后找梁康生问。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梁康生和他一样只是刚考过了府试的小学子,但方俊彦就是觉得梁康生懂得多,讲解也比学堂的夫子更明白,还更有耐心,他听一遍听不明白,梁康生会讲第二遍。

这些知识方俊彦心里的悄悄感慨,他甚至想如果学堂的夫子能够像梁康生那样讲课,他现在估计已经考过院试成为秀才了。

当然,他的这些小心思没有表露出来,但是他到小院的次数随着院试临近越来越多,最后干脆每天白天都待这边跟着梁康生他们一起读书,反正快到院试了夫子不会讲什么新的东西,就让他们自己看书做文章,有不懂的再问。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院试开始之前,曲薏看着梁康生不紧不慢地整理他报名需要的文书,心情有些紧张还有些担忧。

梁康生迎上曲薏闪烁的目光,勾起嘴角笑了笑:“薏哥儿,院试看的是真才实学,夫子上次说我只要正常发挥应该能过,到时候你就是秀才夫郎了。”

“嗯。”曲薏看着梁康生的笑容,脑子有一点点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胡乱点了点头。

曲薏被那个笑容吸引了,盯着梁康生看不眨眼,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家相公的五官比之前深邃了很多,轮廓也硬朗起来,或许是因为在去年秋天外出收粮和冬日在酒坊做事的缘故,梁康生的笑容中还多了一分豪气,不像那些整日不出家门只在家读书的书生那般文弱。

经过一年多的锻炼,梁康生早就摆脱了曾经的浑身病气和干瘦,他长高了些,身上也长了点肉,穿着合体的衣裳站在屋里,窗外吹进几缕微风,让他的袖袍、衣角、发丝微动,看上去俊逸非凡。

心跳一点点加快,心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一样软绵绵的,曲薏意识地扶上了旁边的桌角,他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感觉自己这样好像有些丢人,居然对着天天都能看到的梁康生发呆。

在曲薏盯着梁康生看的时候,梁康生也在看着自己的小夫郎。

十七岁把曲薏娶进门,现在已经十八岁了,比起去年,小夫郎抽长了不少,脸颊两边微微鼓起的肉瘦了下去,稚气消散。

上辈子梁家和曲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梁康生因为病十分消瘦,曲薏同样没有胖到哪里去,他要照顾梁康生,又要安慰庄氏,还得担心他爹娘和弟弟,长开之后眉眼间总是带着愁绪。

这辈子在梁康生的照顾下,曲薏长个子期间没有瘦,身上的肉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家里的日子也在他们两人的共同努力下有了改变,曾经天真活泼的少年哥儿长成了如今温润如玉的小青年,梁康生的喉咙住不住有些发痒。

想着马上就要参加院试,梁康生闭了闭眼,把心里的想法压下,走过去亲了下曲薏的脸颊:“薏哥儿,等此次院试结束……”

剩下的话消失在了梁康生的喉咙深处,曲薏抬头看着他,眼中有着不解,但梁康生没有继续说的意思,笑了笑揉了揉曲薏的后脑勺,提着篮子出门去。

在屋里曲薏的脸颊爆红,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刚才看着相公的眼神,不知为何想到了他们一直以来没有完成的一件事。

过了好一会儿曲薏才反应过来跟出门,梁康生今天出门是去县衙报名院试,他本来打算跟着一起过去的。

一出门曲薏就碰上了站在门口的许氏,许氏是个性格爽利的,他连忙拉住曲薏:“弟夫郎,他们出去报名了,不知道要排队等多久,有方家公子安排的小厮和小表弟跟着,咱们就在家里等吧,等院试那天再一起去送他们进考场。”

作为陪考的,许氏只帮着打理内务,科考有关的事他相信自家男人能敲定,又不是第一次报名,他觉得没必要跟着一起。

许氏会这样想是因为卫家就是这样的,毕竟不是耕读世家,卫家觉得把人送到学堂读书就够了,其他的他们也是两眼一抹黑,没想过还能出门陪考,前头两次俣希卫阳到府城参加府试都是他自己带足了银钱和同窗一起。

在卫家的时候,许氏要照顾他和卫阳的两个孩子,还得侍奉公婆,分心同妯娌相处,相对来说对卫阳的照顾没有那么细致。

这次出门他就安心照顾卫阳一人,把他的一切事情安排得妥妥帖帖,没有让卫阳为琐事操一分心,卫阳觉得他带上夫郎赶考真是对了,还私下对许氏说自己这次考过的把握都多了两分。

对于能不能考过,许氏从来没说过,这会儿他们几个学子出去报名了,许氏的脸上才第一次露出不太确定的神情,忍不住担忧:“哎,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取中。”

曲薏和许氏一起站在门口看着梁康生他们离开的方向:“嫂夫郎,相公他们这一个月来一直很用功,相信相公和卫三哥、郑二哥、方二哥都能通过这次院试。”

“嗯,这次要是考过了家里应该能好过一……”许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停下来,冲曲薏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弟夫郎,这两天咱们给他们做的吃食就简单清淡些,不然等他们到了考场上尽吃干馒头恐怕难以适应。”

曲薏点头,顺着许氏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是应该这样,嫂夫郎经验丰富,你说咱们中午做点什么合适?”

在出发之前曲薏就听梁康生说过卫家的情况,卫阳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就算卫家家境还算殷实,像他们那样的普通人家也供不起三个孩子读书,最后就只有最有天分的卫阳留在学堂。

今年卫阳已经二十三了,还没有考过秀才,估计是他家里的哥哥和弟弟有了意见,所以许氏才会无意间说那样的话。

其实二十三能够过了县试和府试已经很不错了,有些人三、四十了还在考县试或者府试,只能说卫阳的兄弟有了各自的小心思,卫家才会因为卫阳迟迟考不中秀才有矛盾。

这一个月来,曲薏和许氏相处得不错,他挺希望他家相公能够和卫三哥一起考过院试,这样他们还能继续结伴参加乡试,自己和嫂夫郎也有伴。

曲薏和许氏商量了几句,就把今天的菜单说好了,开始去厨房忙活,为了家里几个考生的身体,他们每顿饭都做都特别精心,就担心哪道菜没洗干净或者没炒熟吃了拉肚子。

省城的客栈已经陆续住了不少赶考的学子,前两天就有一个客栈闹出事,说是学子们吃了一份有问题的饭菜全都上吐下泻,把官衙都惊动了,最后调查出来是用了有问题的蘑菇。

临考了身子出状况,如果不在开考之前养好,等到了考试的时候手软脚软的,如何作答,想都不用想考试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在听说了那件事后,许氏和曲薏对大家的吃食更上心,不是平时吃着的菜不乱买。

同时,卫阳和郑信他们也越发觉得陪考很有必要,如果运气不好恰巧住了那个客栈,吃了有问题的饭菜,那就惨了,错过一次机会不说,还浪费一年的时间,花费家里的钱财。

曲薏和许氏都是动作快的,没一会儿就把材料都准备好了,中午打算做一道清炖鸡汤,一道山药肉片,一道肉末炖豆腐,两道白灼蔬菜,四菜一汤,够他们几个学子吃。

第138章院试开始

曲薏和许氏做好了中午的饭菜,梁康生他们就回来了,大概是因为方家在前面打点过,所以差役们没有为难,交了钱和需要的文书就成功报上名。

报名之后第五天便是正式的院试,梁康生他们都是头一回参加院试,大家回去后神态都是兴奋中夹杂了几丝期待,他们比之前更希望这次院试能一次就过,不要再等到明年、后年。

因为他们报名之时见识到了人数众多的同考考生,和县试、府试不同,院试是整个道江省的学子一起。

虽然每年一个府通过府试的学子数量不多,但所有的人凑一起后数量就多了起来,有梁康生他们那样去年刚通过府试的,还有前年和大前年通过府试的,总体来说人数差不多是梁康生去年参加府试时的三倍。

发现这么多竞争者,听大家说乡试的人比这还多之后,梁康生他们在这最后几天都不敢有丝毫放松,依旧好好地准备着。

就在院试报名这晚,一阵寒流悄悄地来到了道江省。

一夜过后,外面的温度骤然冷了不少,梁康生一起床就被曲薏叮嘱多穿一件外袍。

看着他们租赁的小院角落种的花草都蔫了不少,梁康生的眉头紧皱,他没想到真正的春冻居然是这个时候,都已经快进入夏季了,突然这样冷一下,绝大部分人都预料不到。

难怪上辈子很多庄稼都冻坏了,正常来说,大家在这个季节关心的是浇水和除虫,不是天气变冷。

想了想这次春冻可能带来的影响,梁康生不禁有些难受,他之前的提醒可能没帮上忙,希望不会因此产生什么乱子。

曲薏看着站在屋檐下的梁康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走过去牵住梁康生的手,在他手心挠了挠:“相公,你安心准备科考,天气的事不要多想,我们已经尽量提醒过了,剩下的我们也做不了。”

“放心,我知道的。”梁康生点点头,他没有多想,他目前只是个读书人,说出来的话真正愿意听的人少。

再说看天气和种地都不是他擅长的,想多了无益,不如多读点书,或许以后有机会了能帮着农家整理出一本通俗易懂的关于种地经验的书。

身在省城的梁康生他们没有怎么被半夜寒潮影响,住在乡间的梁家却是感觉到了。

过了三月,农家的春耕已经彻底结束,到了四月初,梁父就让曲大牛和曲二牛召集曾经帮着梁家种地的人再来梁家干活,打算在家里的地种上红薯、土豆和各种豆子。

这才刚用借来的牲口把地重新翻耕了一遍,还没开始撒种子,就遇到了寒潮,干活的汉子一起床就发现不对劲,纷纷找曲二牛和曲大牛说想回家看看他们家里有没有出事。

曲二牛感觉到屋外的冷风倒抽了一口凉气,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也拉着曲大牛同曲家村的人回去看看。

昨晚,曲村长半夜起来觉得不对劲,他立马招呼村里人去挖土埋苗,但是因为之前有两次喊人干活结果天气没有变冷,让不少干了白活的人对曲村长有不满。

这次曲村长去喊人,村里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家起来干活了,别的都没有理会,窝在被窝里继续睡大觉。

谁曾想,老天爷就是这样故意折腾人,前面逗了大家两次,这一次来了真的,已经长到了小腿肚子的庄稼坏了,让那些偷懒的人早起发现后跪在田坎上哭天抹地,后悔得心都疼了。

昨晚曲村长喊人起来干活的时候大家不乐意,说他老糊涂,结果今天看着冻坏的庄稼,不少人纷纷转头埋怨曲村长昨天喊人的时候过于敷衍。

这可把曲村长气了个好歹,发话不再管别人,自顾自领着儿子、孙子把自家地里的秧苗从土里扒拉出,回家关门谢客。

等曲大牛他们回村时,村子里分成了两类人,一种是半夜起来埋了土的,他们弄完了各自地里的活后回家补觉,另一种是半夜偷懒的,现在这会儿在地里、村里不停地骂、哭、闹、吵,想要找人给他们一个公道。

没有管村里那些人,曲二牛和曲大牛直奔他们家的地,看看地里的情况再说。

大概是因为缺少人打理,曲家的庄稼长得不怎么样,比有些人家的要矮上一两寸,田埂间的杂草也比其他人家的多,看得曲大牛和曲二牛眉头直皱。

他们过去的时候,曲老头也已经到了地里,看着自家长得没有别家好的庄稼,曲老头的眉头同样皱成了一团,深深的川字纹让他看上去比平时老了好几岁。

“爹。”曲二牛同曲大牛一起打了招呼后就拉住他哥,不让他哥继续说。

“你们回来做什么?”曲老头看着曲大牛和曲二牛,神情没有放松,反而好像是看到了什么更烦人的事一样。

上次曲三丫的亲事闹成那样,曲老头觉得是曲大牛不懂事导致的,就是个丫头片子,嫁去谁家不是嫁,有什么可闹的。

“听说不少庄稼冻坏了,我们回来看看家里有什么要做的。”曲二牛看着他爹的神态,心里冷笑了两声,但是面上不显。

曲老头早些年亲自下地种了多年,经验自然是丰富的,他把地里的状况看了一遍,发现自家的损失不算严重,就吩咐两个儿子道:“把坏了的拔出来,拿种子补种上就成,你们回来了就赶紧干活,不要耽误工夫。”

“好。”曲二牛没有意见,这个活他和大哥是躲不掉的,除非他们没有回来这一趟,只是不回来的话肯定有人说闲话,好在要补种的地方不多,估计今天就能干完。

中午曲二牛不想回去看他爹娘的脸色,看着日头差不多了就拿着他们带回来的干粮去了何婆子家,让何婆子帮忙热一热吃过饭继续干活。

曲老太早上从曲老头口中知道了两个儿子回家帮忙干活的事,如果是平时她肯定要逮着机会狠狠地骂他们一通,离开梁家代表着要少给一天钱。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曲老头的心情不好,她就没有出去骂人,打算等他们两人回来吃饭的时候再教训。

谁曾想,从早上等到中午再等到下午,曲老太都没有等来曲二牛他们,她憋不住了出门一问才知道曲二牛他们中午在何婆子家吃的,现在已经把地里的活干完离开了。

这可把她气得不行,回家摔摔打打家里的扫帚、簸箕等物泄愤,最后气不过嘴里还长了一串燎泡,好几天才消下去。

家里的庄稼怎么样了只有曲老头一个人比较关注,曲老太一心想教训儿子、儿媳出气,五房的曲志才和钟氏因为“担心”曲耀文已经陪着他去了府城,曲扬武在家没人管,在学堂越发沉闷,没有人注意到他。

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春冻,各个村子的人要么忙着补救,要么忙着相互埋怨,曲家的事渐渐淡出了大家的视野,已经退亲就没什么可再议论的,不过曲三丫倒是在不少人眼中挂了名,列为最好不要求娶的对象。

这场春冻没有影响到城里人的生活,大家像往常一样过日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县城的县试、府城的府试和省城的院试如期举行。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到了院试这日,天边刚出现一丝亮光曲薏和许氏、小表弟就起来忙活了,准备着送梁康生、卫阳和郑信去考院。

这是曲薏第二次陪考,要带进考院的东西早就准备好了,雇的马车也已经在巷子口等着。

来到了考院外,曲薏和许氏两人挽着手站在外围,目送他们两人的相公和同考的郑信走进人群,心都提了起来,接下来他们会在这个破旧的考院里待三天。

许氏长吸一口气,脸色有些发白:“以前我在家里,只知道相公要考三天,从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等过,这种感觉还真是叫人心里像是有猫在抓一样折磨,他们参加考试的人恐怕更紧张。”

曲薏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尽量放松些:“嫂夫郎,尽人事听天命,不管是相公他们还是我们都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在考场的发挥,肯定会有好结果的。”

郑家小表弟年龄小心情最是放松,他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圈,发现陆续过来的考生比自家兄长更紧张得多,乐呵呵地开口安慰曲薏他们:“两位嫂夫郎,我觉得表哥、梁大哥、卫二哥还有方二哥都准备挺充分的,不用担心。等他们进去后咱们就回去养足精神,三天后过来接人。”

“你们没出去不知道,我在外面听人说有些身体不大好的考生三天考完得大病一场,到时候省城各个医馆都忙得不行,咱们是不是得提前找个距离近的医馆先说好,到时候考完了大夫来得快……”

小表弟说出他在外面打听到的事,许氏十分认真地听着,或许因为开始考虑之后的事,许氏这样倒是没有了先前那么紧张的感觉,脸色恢复了正常。

第139章雷击起火

三声悠长的钟鸣之后,考院的大门打开,差役从里面鱼贯而出,站在考院大门外,其中一人大着嗓门让考生们安静,告诉大家一会儿念到了名字的依次入场。

这时候,几辆马车走近,主考官、副考官和其他监考官员从马车下来,一个个脸色肃穆看了一圈在外候场的考生们,在大家敬畏的眼神中走进考院。

紧接着,差役才拿出名单挨个念名字,进去之后要先搜身,然后抽签定号舍,等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主考官才会公开本次院试的题目。

这是为了防止泄题,县试、府试和院试这三个相对自主的考试都是主考官现场出题,没有提前印题就不会有人提前拿到题目。

在考院外,等到所有考生全都进场后,曲薏和许氏他们才坐马车离开,其他陪考的人也一样,考院外开始有差役巡逻,不准许无关人员靠近。

回到了住的小院,曲薏和许氏先进屋,小表弟则把三日后的定金给马车夫,约定到时提前过来接他们,然后出去找医馆和大夫。

突然一下院里少了三个人说话、走动,不用每顿饭都精心照顾,许氏特别不习惯,曲薏想了想像上次陪考府试那样拿出几本杂书,邀请许氏一起看看打发时间。

不知道怎么回事,曲薏现在看着书,他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书上的字了一样,看着它们就像是游动的蝌蚪一般,不停地动。

拿着书的手微微颤抖,曲薏用另外一只手按住,还是没用,他突然感到阵阵心慌。

许氏看着曲薏那样,以为对方是太紧张所致,连带着他也看不进去一个字,干脆将书放下:“还是算了,我做点针线活打发时间。”

做针线活不像看书那般需要用脑子,对许氏而言针线拿在手上就像他的手指一样听话,刷刷几下就做好了一双袜子,然后又开始做中衣。

可能是因为找到了熟悉的事做,许氏渐渐没有那么紧张了,稍微放松了下来,只是偶尔他拿着针线会呆一下。

曲薏却始终平静不下来,最后他也只好把书放下,思来想去他最后找上了系统,想着自己会不会说起和酿酒有关的事能放松些。

上次找系统的时候还是曲薏和梁康生去梁家的酒坊看酒时,这一年多来,其实梁康生找系统的次数比曲薏更多,主要是因为曲薏酿酒时遇到了问题可以直接问,梁康生只能提前问明白或者去了酒坊发现问题后回来再问。

然而现实是,曲薏找系统聊酿酒根本没用,因为系统只能根据他问的问题找答案,他在问了几个和酒有关的问题后,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科举。

“杜康”作为酿酒系统,对酿酒以外的问题不了解,所以它回答曲薏的只能是【亲爱的宿主,问题超过”杜康”的知识储备,请换个问题咨询哦~】

连着两次后,曲薏只好放弃了同“杜康”说话,转而折腾起屋里的活,针线他没有许氏那么利索,那就打扫卫生吧,结果刚擦了几下就不小心摔了一个茶杯……

***

在家里坐立难安了三天,总算等到院试结束,下午申时不到,曲薏就开始收拾东西,然后迫不及待地坐马车到了考院外。

上次陪着梁康生参加府试的时候曲薏没什么特别的,只担心梁康生的身子,这次他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踏实,半夜总是无故惊醒,白天也心慌气短。

到了考院外,曲薏的心跳比之前又快了一分,有种要下暴雨之前天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感觉。

但是院试这三天的天气一直很好,白天风和日丽,温度也十分宜人,眼下晴空万里,没有一丝一毫要下雨的样子。

等到放考的钟鸣响起,曲薏的心跳越发快,他甚至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会随着跳动蹦出喉咙,眼睛死死地盯着考院大门,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考院开门的瞬间,曲薏看着一道白光从天而降落入考院,然后一声似远又仿佛近在耳边的“轰隆”把他镇住。

所有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考院上方飘出一道黑烟,紧接着火光冒出高高的院墙。

“着火了!”

“快救火!”

“快跑啊,火烧起来了!”

“我的考卷,我的考卷!”

“别推我!”

不知道是院里还是院外的人大声喊着,曲薏的脑子懵了一瞬,手脚快过思维拨开面前的人就往考院大门走。

不只是他,许氏、小表弟也一样。

这时候,考院里的学子本来已经把考卷放在号舍的桌板上有条不紊地往外走,但是随着考棚着火,里面乱成了一团,有的人推搡着拼命往外跑,有的人担心自己的考卷,又往回挤,尖叫声、谩骂声、吵闹声乱做一团。

里面闹哄哄的,外面也不逞多让,等在门口的全都是考生们的亲朋,看到里面着火了,大家都担心里面的人,纷纷往院门挤。

曲薏他们来得早,靠院门近,没两下就挤到了之前被差役拦着的位置,现在差役们全都跑进了考院,这里没有人拦,大家三两下把眼前的栅栏推倒,往里走去。

曲薏和许氏他们是最前面的一批,也是推栅栏的人之一,这时候管他前面是考院还是龙潭虎穴,他们都闷头往里挤,先把人找到要紧。

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梁康生和郑信两人扶着卫阳冲出考院的大门,因为考院大门高于外面,他们一冲出来,一直盯着大门的曲薏、许氏和小表弟都看到了。

曲薏见梁康生只是衣服乱了看上去有点狼狈,他跳得快冲破胸膛的心总算平静了一点,紧接着,他使出吃奶的劲往里挤。

很快六人汇合,大家同心协力往外挤,只不过换成了许氏和小表弟扶着卫阳,郑信自己走,梁康生和曲薏一起。

等到总算从人群中挤出来,他们的鞋子被人踩掉了好几只,脚也不知道被踩了多少下,头发、衣服全都乱糟糟的。

“快!快!去医馆!”小表弟扶着人上车,对马车夫喊道。

作为最快一批冲出考院的人,他们的离开还算顺利,马车夫不敢耽误,等人全都上车后立马驾着车离开。

作为省城本地人,马车夫在省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天第一次遇到晴空霹雳,着实吓煞人,看着乱哄哄的考院,他觉得今年的院试恐怕要出岔子。

坐在马车上,曲薏握着梁康生的手,心跳渐渐平复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心中千头万绪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他们现在都十分震惊。

曲薏不知道自己之前那几天不管做什么都心慌会不会同今天的雷有关,因为他现在心情总算安定了下来,好像有什么事放下了一样。

梁康生皱着眉头在回想上辈子有没有听说这件事,在他守孝期前两年夫子每隔一段时间也会来授课,如果上辈子院试的时候发生了这么大一件事,夫子不可能不提。

毕竟晴天霹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这个雷还刚巧劈在考院,不被人议论都不可能。

在这时,许氏毫无预兆地哭了起来,他方才看得分明,卫阳是被梁康生和郑信扶着走出考院大门的,之前着急往外冲没有心思想别的,现在坐在了马车上他才感到后怕。

“我没受伤,是站起来的时候刚巧打雷不小心崴了脚。”卫阳不顾有外人在,把自家夫郎搂住。

别说许氏吓坏了,连他也吓了一大跳,还好他们三人的号舍挨着不远,又靠近大门,他刚一崴脚,两位友人就冲过来扶着他往外走。

许氏哭得直打嗝,他以前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卫阳搂住后渐渐缓过来,后怕变成了难为情,他躲进卫阳怀里,拿出帕子把脸擦干净。

这时候曲薏他们根本没有心思看许氏,大家心情都十分沉重,连着三天集中精力思索文章已经耗干了心力,在离开之前又经历了一场惊吓,这会儿是疲倦中带着几分亢奋,强撑着看过大夫确认身体没问题后,才回去简单洗漱一番倒头睡觉。

正常来说,考了院试的考生都像梁康生他们那样,被人接回去休息,但是落在后面的考生可没有这么幸运。

原本在号舍里蹲了三天就体力耗尽,一个个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更是拼命往外挤,好些个身体本就不好的考生被人推倒踩踏,如果不是考官及时让差役维持秩序,可能会闹出几条人命。

其实考院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大水缸存满了水,雷击引起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考生们的答卷绝大部分没出问题,连着火的那几个号舍的考卷都被差役抢了下来保存完好,只是雷击带来的慌乱久久不能平复。

不过这都和梁康生他们没关系,在睡饱了、休息够了后,他们更关心这次雷击对院试的影响,就这两天的功夫,城里已经传出一些有关院试的传言。

流传得最广的说法是此次院试有人舞弊,雷击是老天爷的警告。

第140章闹事

就像梁康生走出考院之时想的那样,这一场雷击带来的影响不小。

他们回去睡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官差前来敲门,把这个小院里住着的三个考生带走,态度说不上强硬,但也不温和,顶多算是公事公办。

人一被带走,许氏和小表弟就慌了神,都看向比他们更镇定得多的曲薏,问曲薏怎么办才好。

在梁康生去参加院试时,曲薏的心一直没安定过,这一次梁康生被官衙的人带走,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或者说他心里笃定梁康生他们被带走不会有什么事一样。

心不慌的好处就是脑子清醒能够想明白事情,把和梁康生他们和院试有关的事想了一通,曲薏对许氏他们说:“没事,可能是和昨天的院试有关,咱们不用担心,在家等着消息就好。”

许氏依旧担心得不行,他一不留神嘴没有门把说了不该说的话:“相公他们刚回来还没有休息好就被带走,身子怎么受得了,雷击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谁知道是不是考场里哪个人做了亏心事,闹出这种事。”

“嫂夫郎,慎言!”曲薏一把将许氏的嘴捂住,还好这会儿官差们已经走了,许氏的声音不算大,左邻右舍应该不至于听到。

埋怨考场里的人岂不是把考官们也一并算了进去,这样的错可不能犯,不然就算梁康生他们没过错,也会被人挑出毛病。

许氏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们在省城无亲无故的,万一犯了事可没有人能帮忙,现在不给卫阳他们添乱才是最重要的。

在家坐了一会儿,三人正商量分头出去如何打探消息时,方家平时跟在方俊彦身边的一个小厮悄悄地跑到了他们的院外:“曲夫郎、许夫郎、小公子,你们在吗?”

曲薏听着声音眼睛一亮,赶紧过去开门,他们怎么没有想到方家,方家在省城经营多年,他们的人脉定然深厚,方家少爷也参加了院试,这件事他们肯定会尽量多打探消息。

小厮走进门,看着满脸焦急的许氏和小表弟,知道几位赶考的少爷已经走了,拱手行了个礼:“两位夫郎、小少爷,我家少爷安排小的过来告诉诸位一声,这会儿官衙的人正在把今年参加了院试的考生都带去衙门,具体是为了什么咱们现在都还不清楚,相信官老爷不会胡乱抓人。”

说完,小厮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分,压着嗓门凑近了说:“衙门里有方家熟悉的人在,几位少爷有人照料,还请三位放心,在家等消息即可,等会儿官衙的事完了我把人一起送回来,大家如果外出要当心,不要被人引诱了说出不该说的话。”

说完,小厮就拱手告辞,他家二少爷也被官衙的人带走了,他得赶紧去官衙门口候着,等会儿见机行事。

这次院试方俊彦的位置离梁康生他们挺远的,隔了整整三行号舍,是一个靠着墙角的位置,雷击起火的地方距离他所在的号舍也很远,当时乱起来后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一窝蜂往外挤,就在原地等着。

一直等到差役开始维持秩序,他才走出去,完全没有因此受伤或者出事,方家的人早就守在考院外,一看到他出来就立马涌上把他护着离开。

方家的消息灵通,提前了一点得到官衙要把考生带去问话的消息,所以等差役到方家的时候方俊彦已经收拾整齐可以出门,不像其他不知情的考生那般匆忙。

现在就连官衙里方家也打点妥当,等到梁康生他们几人一进官衙,就被人领到一个角落,方俊彦正坐着。

方俊彦指了指小桌上的几盏温水:“梁兄、卫兄、郑兄,喝温水压压惊。”

卫阳和郑信看着方俊彦在不自觉松了口气:“方兄,多谢。”

梁康生冲方俊彦点点头,然后端起温水喝了两口,刚才出门急,洗漱穿衣后水都没来得及喝,这会儿嗓子正干,他没有同方俊彦客气。

趁着他们这个角落目前没有其他人,方俊彦小声地提醒:“咱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估计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找咱们问话,实话实说即可。”

“多谢提醒。”梁康生他们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心里有数。

因为提前打点过,确实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他们带去旁边的小屋子,问的问题是昨天考院雷击一事,雷击前、后发生了什么,他们分别做了什么。

等到他们被问完了话准许离开时,被差役带来的考生越来越多,已经把院子挤满,人一旦多起来就容易变得吵吵嚷嚷的,有人喊冤有人挑事,还有人躲在角落里冷眼旁观。

方俊彦和梁康生他们跟在差役后面,眼观鼻子耳关心,不到四处乱看乱听,有人搭话不等他们搭理就被差役呵斥,离开官衙倒是十分顺利。

这时方家的马车和小厮已经等在外面,还有炭火温着的粥、鸡汤、点心等,是考虑到几位公子来得匆忙,都还未吃早餐。

喝了一小碗粥,方俊彦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了些,方才说道:“回去之后咱们都安心休息,没事不要出门,省得惹上一身麻烦。”

“说实话,我现在最担心院试重考,那天我走在后面,好像瞧见有人的考卷在混乱中被人拆了,不知道考官大人们会怎么考虑。”方俊彦这句话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耳语一般,只有马车里几人能听清。

梁康生他们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但是想想今天一大早官衙就把考生们找来问话,肯定不简单,如果是单纯的起火尚且能归于意外,晴天霹雳这样的事总是会被人赋予不同的含义。

“方兄你放心,我们都明白的,非常时期自然应当非常行事。”卫阳点点头。

郑信跟着表态,换做平时的话他们会在休息好了之后去参加几场同考中盛名在外的人组织的文会,一在交流二在交友,天下读书人皆为友,他们虽然在院试之时互为竞争者,却都是同省出身,以后走出去了应当团结一致。

大街上不方便多说,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后大家都闭目休息,经历了三天院试本就精疲力尽,只一晚根本休息不够,如果不是来了差役,他们很有可能会睡到下午去。

再说回曲薏他们,等方家小厮走了,曲薏琢磨一番还是安排小表弟出去小心点打听打听,自己则和许氏一起到厨房做早饭,等梁康生他们回来。

待小米粥熬得十分浓稠,方家的马车来到了巷口,梁康生他们道谢下车,相携回家。

这次院试的后续就像大家预料的那般,闹得十分大,一开始官衙的人把众考生带去问话没有出岔子,问题出在后面。

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有些考生的试卷封弥不当,考官们能够直接看到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

这条消息和雷击舞弊警告等等流言一起传遍了省城的读书人圈子,不少尚未获得秀才功名的学子被人鼓动,上百人跑到府衙门外静坐抗议,要求还大家一个公道,必须把舞弊的人找出严惩不贷。

另外还有的人听说试卷不是没封弥好而是在混乱中被毁,也纷纷拉着同窗、同学、同考等到官衙外闹事,还回学堂、学院罢课。

除了第一天官衙的人把学子们找去问话,后来连着几天,不管学子们怎么闹,官衙都没有动静,似乎是因为考官们闭门批卷去了,没有人能管。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整个省城的读书人都躁动了起来,除了官衙和学院、学堂等地,繁华的大街、进出的城门也有读书人义愤填膺地聚集起来控诉,到后来省城附近的府城和县城都受到了影响。

有些考了数次府试、县试没过的人,开始认为他们不过是有人舞弊所致,认为考官不公,要求公道。

外面所有的消息都是小表弟出门打听的,时不时方俊彦也会派小厮过来说几句,梁康生他们三人则过的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安静地待在院里,虽然心里着急,面上却不显。

这得益于他们很早就到省城单独住,其他认识他们的考生并不清楚他们具体住在哪里,所以他们这个小院在这段时间难得清闲,没有无关的人上门。

有些住在客栈的考生,明明不想参与闹事,也会被那些疯狂的人强制拉出门去。

就这样过了十天,到了往常该放榜的日子,闹事的学子越发猖獗,几百上千号人全都守在官衙外面,把威严的官衙闹得像是菜市一般。

如果站在高处,可以看到人群中有些人不停四处游走,他们发现哪里的人情绪稍微没那么激动,就会过去挑唆几句,把众人的火气越挑越高。

就在大家似乎快要克制不住破开府衙大门而入时,府衙的大门从里打开了,密集而洪亮的鼓点响起,伴随着兵甲武器摩擦的冷硬之声,将一众书生镇住。

第141章中了!

片刻之后,众多书生才反应过来,从官衙中走出来的人不是往日大家遇到的官差,而是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手上拿着厚重的盾和锋利的矛,打磨得雪白的矛头反射了阳光,全都照到了站在前面几排的学子眼中,让大家不由自主地眯起眼。

士兵们身上散发出的冷厉之气仿佛还带着血腥味,从府衙大门一路往外扩散,他们一言不发,却足以让这群从未见血的书生打心底感到还怕。

成功靠着一众士兵将学子们吓唬住,紧接着差役们才从官衙出来张贴榜单,与以往不同的是,在榜单旁边还放置了数个木板,几个差役忙着往上贴一张张写满了文字的纸。

有见过血的士兵压场,所有人都不敢再乱说话,呼吸都放缓了,就怕惹到了这些“不讲理”的士兵被捅一下,到时候他们可没地方说理去。

虽然自古武将和文臣就不是一条路,但他们这群学生和士兵如果在这种场合起了冲突,考官们会怎么处理大家不清楚,毕竟这群士兵说不准就是考官请来的。

等差役们把府衙外的木板贴满,胆子大些敢凑近看的人才发现,这些纸正是此次院试的答卷,更细心的人核对了考生的姓名、籍贯后,发现所有贴出来的答卷全都是此次中榜了的。

官衙不同以往的做法让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这些答卷按理说是要封存的,怎么会这般明目张胆地张贴出来,万一被人损坏了可怎么办。

紧接着,大家看着一个个黑着脸站在旁边的士兵,一下就明白了大人们的意思,毁坏答卷这样的事谁敢做?不要命了不成。

差役们再搬来一个凳子,其中一个差役站上去,声音洪亮地把放榜情况说明:“大人有令,本次院试结果已出,榜单在此,取中者答卷公开,有疑惑者可拿文书到衙门……”

这番话简而言之就是,取中的人的答卷都张贴出来了,大家可以看,有意见的人趁早拿着自己身份证明去衙门把自己的答卷找出来,用自己的大卷作为依据询问考官为什么自己没有取中。

不等这群闹事的书生反应过来,站在凳子上的差役拿出另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几十个名字。

只见他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将周围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然后提高音量把纸上的名单念出,他每念一个字,人群就会骚乱一下。

等到念了十六个人名,差役停顿了一下:“此十六人妖言惑众,煽动学子闹事,经蔡大人、刘大人及辛大人决定,均革除秀才功名,以儆效尤!”

“除此十六人外,另有化郸府王呈……等三十七人为前十六人同伙,终身不得参加科举,已过府试、县试者……”

如果说念到前面十六个人的名字时学子们是一阵一阵的骚乱,等到念后面三十七人时,大家就是一片哗然了。

因为这几十人都是大家最近熟悉的人,他们活跃在人群的学子中,打着为大家找回公道的名义,让其他人和他们一起到官衙、到学堂、到学院、到大街、到城门等地聚集后表达他们的不满,说是要让上官们看到他们的不屈从。

在闹事的时候,这些人以为他们藏在人群中不会被人找到,或者说就算找到了也没什么,毕竟法不责众,大家都闹事了,官府不可能一次性惩罚几百上千的学子,那会引起大震动。

实际上他们蹦跶的这十天,他们闹得越厉害,就越有利于官差们把他们这些闹事的头子找出来。

这不,到了公布院试结果这天,刚好他们所有人聚在一起,直接将其一网打尽,早就等在外围的官差走入人群中把准备逃跑的某些人全数抓住。

革除功名和禁止参加科举考试只是惩罚之一,另外他们还要挨板子、蹲大狱,如果表现好能被放出来,如果表现不好,紧接着迎接他们的将会是流放和徭役。

公布罪行和抓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在之前的几天他们这群人有众多拥护者,被别人用崇敬的目光看着,转眼之间,他们就仿佛成为了过街老鼠,其他人看他们的目光变成了鄙夷。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等到带头闹事的人被带走后,剩下的人好像突然从梦中清醒一般,意识到了他们这些日子都干了什么,想着这几十个人的下场,不少人当场双腿颤颤,几欲晕倒。

这是道江省有史以来放榜最快的一次院试,因为差役们把榜单一贴就不管了,不像往常还会把榜单上的名字一一念出。

方俊彦一大早就坐着他家的马车来到小院找梁康生他们,院试的结果不是方家人能打探到的,但今天会放榜他们知道一二,他离开方家是不想看到家里人失望的样子。

喝着滋味一般的茉莉花茶,方俊彦忍不住叹气:“这次院试估计我是过不了的,等着梁兄、郑兄、卫兄你们的好结果。”

去年的府试对他而言都稍微有些吃力,院试比府试更难,同考的人水平更高,他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考官如果真取中了他的文章,那此次参加院试的人有一半都能过。

说这话的时候,方俊彦还在心里想着,如果他能早几个月就同梁康生他们一起读书,或许他还有几分过院试的希望,最后这个月他觉得自己写文章的水平比之前提高了很多,可惜依旧没能达到过院试的高度。

“方兄不要灰心,考场看文章,心态同样重要,你以为你写的不好,说不定你写的正和考官心意呢,咱们在家等着就成,不要想太多。”郑信吃着方俊彦带来的糕点,乐呵呵地说道。

这次他也觉得没什么把握,不过他心态向来好,不管过没过,他都能接受,他家里也没有给他压力,大不了就当这一次院试是积累经验,后面还有两次机会呢。

卫阳没有说话,他嘴角抿着,说实话他很担心,因为在这次离家之前,他听到了爹娘和兄长的对话。

兄长家的侄儿已经到了可以进学的年纪,兄长希望家里能分出钱财给他的孩子读书,爹娘却让兄长再等两年,等自己考过秀才再说,最后他们没有谈拢不欢而散。

卫阳之前只隐约觉得他们兄弟三人的感情和小时候不一样了,这次听到了家里人私下说的话他才彻底明白,不仅是兄长对自己有意见,弟弟对自己也同样不满,读书和赶考着实费钱,用在他身上的银子比家里其他人加起来还多。

所以这次院试卫阳希望自己能一次就过,他最后这个月咬着牙背书到半夜,早上天一亮就起来温书,是三人中最努力的。

考过了秀才就意味着能想办法找点事做,大不了边开私塾边准备乡试,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和妻儿,不让家里其他人说闲话。

卫阳不说话,就拿着茶当酒一杯借一杯地喝着,没一会儿就灌了他自己满肚子的水,连着跑了好几趟茅房。

梁康生见状,把话题从院试引开,说起他们在院试之前讨论过但没有讨论出结果的一个问题。

没过一会儿,巷子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听有人大声问:“有没有谁知道梁相公和卫相公住在何处?”

这样大张旗鼓称呼“相公”,在这个时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喊的人考中了秀才。

在民间,“相公”是对秀才的称呼,“老爷”则是对举人的,“大人”是对进士的,在不同的时间用这几个特殊的称呼,分别代表了不同的功名。

梁康生他们的具体地址只在官衙中有详细记录,前来报喜的人不清楚,他是一路问过来的。

外人不知道梁康生他们住在哪里,到了巷子里左邻右舍是知道的,毕竟在他们搬进来之前,屋主就提前对周围的人说过了,让大家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吵闹。

知道自家隔壁住了读书人,本着对读书人的敬重,大家都约束着家里的孩子,所以报喜的人过来一问,就有人给他指了这个小院。

捏着写了院试结果的喜报,报喜的人满脸喜色敲响小院大门,方俊彦的小厮就站在门口,他直接把门打开。

门外报喜的人看都没看开门的人是谁就拱手道:“恭喜港通府阳安县籍梁相公,高中第八十九名,恭喜港通府阳安县籍卫相公,高中第一百零三!”

小厮可不敢受他这个礼,他侧身躲开看向梁康生和卫阳他们,刚裂开嘴角就想到自家少爷不知道有没有考中,又立马把笑意收敛了些。

方俊彦没有留意自家小厮的小动作,他率先站起来,对两个傻住了的人道:“卫兄,梁兄,恭喜恭喜!”

郑信紧随其后,他坐在卫阳旁边,见梁康生和卫阳迟迟没有反应,那报喜的人还站在门口,他赶紧推了把卫阳,低声提醒:“卫兄、梁兄,喜钱!”

梁康生这会儿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直接扯下系在腰间的荷包塞进报喜的人手中:“多谢兄台跑一趟,辛苦了,这些钱你拿回去吃酒。”

这个荷包里有四两整银和近一两的碎银,报喜的人颠了颠,再冲他们拱手说了几句吉祥话,就满脸笑容地走了。

第142章回程与落榜

像这样报喜的人不是官府派的,他们这群人就是图一个快,谁最快跑到新秀才跟前报喜,谁就能拿到最多的喜钱。

第一个人走了之后,曲薏和许氏才想起来要做些什么饭,纷纷回屋去取铜板,分发给前来祝贺的邻居们,至于之后又来的两个捏着喜报的人,卫阳出面分别给了一两银子打发了,再往后就没有人过来。

等到知道了消息过来祝贺的人全都走了,小院才重新恢复安静,郑信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梁康生和卫阳,替好友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有些酸,在他看来,梁康生是他们几人中水平最高的,自己和卫阳则是不上不下。

院试一共就取一百二十人,卫阳排名一百零三,可以说是吊在最后面过的,能不能上榜全凭考官的喜好,说不准就是他写的文章刚巧是考官比较欣赏的类型,所以他过了,而郑信则可能遇到了不喜欢他文章类型的考官。

这时候没有了外人在,梁康生和卫阳面对没有中的郑信和方俊彦有一点点尴尬,大家一起去考的,只取中了他们两人,他们这会儿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方俊彦并不在意,他早在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己不会中的充分心理准备,梁康生他们过了,他只会高兴,并且打定主意明年院试之前他得多去找梁康生讨论破题和作文,争取下次过。

所以见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方俊彦率先哈哈笑了两声:“恭喜梁兄和卫兄,你们以后就是秀才公了,接下来一年我可会多多写信给你们请教,到时候你们千万别嫌我烦,不然我可不依。”

“放心放心,方兄你尽管多写信,保证每一封都给你回得满满的。”有方俊彦开口说话活跃气氛,卫阳脸上的笑意就不再掩饰,他的嘴角几乎裂到了耳后根,名次靠后又如何,他过了就是过了,有秀才功名,不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无用书生。

郑信也跟着压下心里那丝酸涩,真心实意祝贺起来,大家互相祝贺、鼓励,倒是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氛围。

梁康生这才彻底放松,他知道郑兄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但这件事如果他一直记在心里,以后大家见面了难免尴尬,对他接下来的科考也会有影响。

就在这时候,郑家小表弟从外面急匆匆地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紧张兮兮地把院门关死,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好像后面有猛虎在追他一样。

“晨峰,你这是怎么了?”郑信看他这幅样子,给他递了一杯水,让他缓缓。

休息了好一会儿,喝水润了润嗓子,小表弟才说出进门后的第一句话:“今天放榜出了大事。”

方俊彦凑过来,他没听家里人说放榜会出什么事,只知道家里人让他今天不要去官衙,他早就好奇外面发生了什么:“出什么事了?”

小表弟三两下把水喝完,示意大家往屋里走,谨慎地关上了门窗才敢说话。

“前段时间带头闹事的学子全都被抓了,有十几个秀才被革除功名,还有三十几个书生以后不能再参加科举……”

“今年放榜不似以往,大人们把取中的人的答卷都贴了出来,说是让大家看看,有意见的赶紧去官衙找出自己的答卷说理……”

“官老爷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很多士兵,一个个黑着脸站在榜单和张贴的答卷旁,根本不敢靠近,听人说……”

“官老爷这样安排谁还敢继续闹事?反正我看那些读书人都散了,不敢再在城里聚集,我一路回来连之前热闹得不行的客栈今天都安静得像是没住人一样……”

一大早小表弟过去的时候官衙外围满了读书人,小表弟人小,他担心自己挤进去被当成是和闹事书生一伙的连累兄长,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想着有什么事他在外面也能听到一二,反正他这一趟过来就只是为了打探消息而已。

他等到这会儿才回来,是因为现在官衙外的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没有人了自然没有消息,他再待着也没意思。

听着小表弟说官衙外发生的事,屋里几人都皱紧了眉头,大家都没想到官府这次动作这么干净利落,而且惩罚这般严重。

在普通人看来,革除了秀才功名、不让继续考科举只是不能继续读书而已,命还在,日子继续过下去不是问题,识字的人终究会让老百姓敬仰。

但是对他们这些读书的人来说,革除了秀才功名、不让继续考科举,那就是把大家的命根子挖了,让他们简直生不如死,在未来的日子要承受身心双重折磨,这一招着实够狠。

不得不说,官衙这般杀鸡儆猴的做法,轻松就把所有的读书人镇住了,接下来就算再有人挑事大家也不敢闹起来。

毕竟大家可以把关大狱、打板子这样的惩罚说成是不屈从权贵,有读书人的风骨,若直接被断了科举路,那还算个屁的读书人!

在场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同为读书人,梁康生能对那些学子感同身受,替他们可惜,但是想到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梁康生不觉得他们有多无辜。

梁康生还在想着,或许正是因为院试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家后来才都不敢再随意讨论,导致他上辈子才没有听夫子说起过。

往年院试之后主考官和其他考官会宴请上榜的学子,这是普通学子面见学政等官员的机会,今年闹了这么大的事,学政他们没有心思见普通学子,只通知了名次前十的禀生前去衙门说话,今年的院试就算结束。

再往后就是官府的喜报一级一级下传,梁康生他们这些学子老老实实回到籍贯所在地,等着差役前往正式通知。

不仅官衙那边没怎么宣传院试结果,众多学子也比往年低调得多,没有人提议办一场文会、诗会。

外地的学子全都在最快的时间收拾包袱回家,省城本地的学子该回去读书的回去读书,另有事情的也都去做自己的事,好友都不敢随便见面,就怕三两聚集会被有心人认为他们准备闹事。

在省城沉闷的氛围中,梁康生他们自然不会多待,放榜之后第二天就走了,没有大张旗鼓告别,周围的邻居对他们也没有了昨日的“热情”,顶多有人在听到了马车动静后开门冲他们的马车挥挥手。

这时候,府城的府试也已经放榜,港通府距离省城距离稍远,省城的学子闹事没有波及到港通府,所以这边府试是正常的,和往年没有什么区别。

放榜后,府试的主考官知府打算宴请取中的学子们,没有取中的要么赶紧回乡,要么在府城留一段时间,寻思多参加府城学子们举办的文会,以结识人脉。

曲耀文在出发赶考之时一直憋着一口气,他“莫名其妙”被同窗们排挤,他那时就想着自己一定要过了府试,让那些排挤他的人好看。

平日里夫子说过,他的水平过院试没问题,他自觉此次府试答得很不错,谁知道府试的结果出来,他居然根本没有在榜上。

一大早曲耀文就亲自守在府衙外,这会儿他站在榜单下面,青黑着脸色一言不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把榜单来来回回看了四五遍,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一看他那样就知道他这是落榜的,贴榜的差役见他年纪小小已经过了县试,这次府试没过等下一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开口劝说他两句,想着结个善缘。

谁知道曲耀文根本不理会差役,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让他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喊大叫出来,他始终不相信自己居然没过府试,明明他感觉自己是能过的,他是应该过府试的。

差役见自己的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顿时看曲耀文不顺眼了起来,他年年都出来贴榜,见过的失意书生几千上万,一个小屁孩而已居然甩脸色给他看,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

后面还有很多人要看榜单,差役不耐烦地直接开口赶人:“看完了赶紧走,后面还有这么多人等着看,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臭毛病!”

过来挤着看榜的人本就心急,后面的人一直费劲地往前挤,曲耀文一时不查,被人挤得没站稳往前一摔,跪在了榜单下。

被甩了脸色的差役见他这样,忍不住再奚落了两句:“跪有什么用,没考上就是没考上,你在这里跪到明年还是考不上。”

旁边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就是,还读书人,一点骨气没有,说跪就跪,真是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面,回家去吧,别来考科举了。”

刚才曲耀文站在最好的位置死死不动,挡住了后面的人,这下官府的差役都开口说他,其他人自然不落下,跟着三言两语说起来。

站在人群中被挤兑,曲耀文一时气急攻心,正承受不住要开口时,他突然两眼一黑昏倒在地,嘴角隐约可见一点红。

第143章不像父子

曲耀文昏倒把差役吓了一跳,他在府衙当差这么多年,贴榜也有十几年了,见识过有些人因为中或者没中当场发疯、撒泼、哭闹的,像这样直挺挺地昏过去,牙关咬紧、嘴角渗血的却是第一次。

差役白了曲耀文一眼,不就是一个府试,有必要激动成这样吗?小屁孩就是小屁孩,一点都经不住事。

其他差役想着曲耀文年纪虽小,好歹是读书人,直接置他于地上不顾估计等他醒了会觉得丢人,就找了人一起把曲耀文抬到一旁的凳子上放下,然后也没有管他了。

曲耀文这一昏迷就迟迟没有醒来,府衙外面从人声鼎沸到逐渐安静,半个时辰过去,这边就没有几个人了。

这会儿不管是取中了还是落榜的都散得差不多,曲志才和钟氏两人在客栈一直不见儿子回来,前来给同客栈住的其他学子报喜的人已经来了两三波,他们觉得这样等着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干脆把客房锁上去府衙外找儿子。

他们两人对曲耀文有着同样的自信,都认为曲耀文这次院试肯定能过,他迟迟不回来、也不见报喜的人,只能说明报喜的人当场就把喜报给儿子了,他们可不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时刻。

谁知道,府衙外等待他们两人的是躺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嘴角隐有干涸血迹的曲耀文。

钟氏连榜单都没有心思管,一把扑过去:“耀文,耀文,你怎么了,你别吓娘……”

被钟氏晃了好几下,曲耀文眉头皱了皱,总算睁开眼,谁知道他睁开眼后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的天,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傻了一样,任由钟氏说什么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曲志才是考过县试和数次府试的,他看着曲耀文这样就有不好的预感,如果过了曲耀文不会是这个样子,周围的人对他也不会是这个态度,至少会热心地帮忙找来大夫。

因此,曲志才两步走到榜单下面,心跳如鼓地一一看过榜单上的名字,等把最下面的那行看完,他彻底确定曲耀文是真的没中。

之前抱了多大的希望,这会儿发现没过他就有多失望,一直以来他都以自己儿子比自己更会读书为荣,曲耀文第一次考县试就过让他越发相信儿子是读书的料。

这种感觉比当初他确定自己过不了府试还明确,就像是有个人一直在他的耳边说曲耀文以后进学了能一路顺利科举中第,加官晋爵,光宗耀祖。

想到府试之前自己去找以前的朋友炫耀儿子读书如何如何,现在面对这个结果,曲志才只觉得天灵盖一阵阵地刺痛,恨不得他也跟着晕过去!

钟氏搂着儿子哭了一会儿心思也顺了过来,抬头发现一旁的差役根本不管他们,曲志才站在榜单下也一动不动,她恨得牙痒痒。

不能再耽误下去,钟氏从兜里拿出两块不大不小的碎银子递出去:“这位大人,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医馆,请大夫去一趟城南的来福客栈。”

“这位大人,能不能请你帮忙找一辆马车。”

两个差役看着银子咧嘴笑了下,不像刚才那样视他们母子如无物,接过银子颠了颠,分别去到最近的医馆喊人和喊马车。

钟氏也不管曲志才要不要坐马车走,儿子没过府试她虽然有失落失望,但在她心里更重要的始终是儿子的身体,他还小,这次不行有下次,千万不能想不开。

等到他们回到客栈曲耀文还是刚才那样,马车夫和店小二一起帮忙把他弄回客房,在这期间不管别人做什么他都没有一点反应,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不眨一下,全身绷紧。

大夫过来后看了两眼,直接上手给曲耀文扎了好几针,片刻,曲耀文一直睁开的眼睛总算合拢,跟着身体也软了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诊脉后写下药方,大夫一边收拢东西一边说:“小公子没大碍,就是受刺激一时没能调整过来,等他睡一觉起来会好很多,之后尽量不要提起刺激他的事,过一阵应该能恢复,我给小公子开的是安神养性的药,喝几天看看情况。”

曲志才在大夫看完病了才姗姗来迟,他刚才在榜单下一直站着,没曾想一回神发生妻子和儿子都不见了,想到他们走时居然没有叫上自己,他的脸色就黑如锅底。

往日钟氏还能耐着心情哄他一二,看着面如白纸躺在床上的儿子,她没有了耐心,拿着大夫写的药方就出门去找小二帮忙抓药。

匆忙走进屋的曲志才看着十分脆弱躺在床上的曲耀文,对儿子的疼爱挤走了他心里一部分不满,他连忙拉住大夫:“大夫,耀文怎么样了?”

“没大碍,小孩子恢复快,养几日就能好差不多。”大夫见曲志才对曲耀文十分担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曲志才又说了一句,“我多一句嘴,读书考科举学识固然重要,心性同样不能落下,小公子年龄小不懂事,公子你们做叔伯的要时常规劝他,切不可郁结于心。”

大夫年年都会在府试后见识到一些考生因大悲大喜导致心神受损,年纪小的恢复得快,年纪大的可能会就此落下病根,想养好十分不容易。

原本认真听着大夫说话的曲志才一瞪眼:“什么叔伯,这是我儿子!”

曲志才根本没有把曲大牛、曲二牛、曲四牛他们当兄弟,自然不可能允许大夫误会自己的儿子不是自己的,这在他心里比曲耀文的身体好不好更重要,他必须立马就澄清!

大夫看着曲志才激动的样子,愣了一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床上躺着的那个小公子和眼前这位情绪激动的公子不像父子,眉眼、鼻子、面部轮廓都没有相似之处,唯一看着有点像的只有那张嘴。

大夫没有明说,但他脸上的神态足以说明他的“疑惑”,这让曲志才更加火大,他推了一把大夫:“你到底是不是大夫,会不会看病,眼睛有问题……”

钟氏找了小二回来就看到曲志才同大夫好像吵了起来,她冷着脸走过去拉住曲志才,低声呵斥:“你同大夫吵什么,没看到耀文在睡觉吗!”

大夫看了眼和床上躺着的小公子眉眼相似的钟氏,又看看一点都不像父子的曲志才,眨了眨眼干脆当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气呼呼地带着箱子拿起诊金就离开。

大夫走了曲志才的气找不到人撒,他可不是委屈自己的人,依旧说个不停:“你不知道刚才那个狗屁大夫说了什么,他说我是耀文的叔伯,还觉得我和耀文不像……”

“从小到大,大家都说耀文和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是不是眼睛有问题,这样的人还做什么大夫……”

听着曲志才的抱怨,钟氏收拾东西的动作停住了,她僵着背脊,耳朵阵阵轰鸣,感觉他们这一刻像是站在了某处声势浩大的瀑布下面一样,听不清就在一旁的曲志才说了什么。

曲志才见自己说了这么多钟氏都不理会,推了推她:“你听没听?我觉得应该换个大夫给耀文看病,刚才那个肯定不行。”

“什么?”钟氏回神,她快速反应了过来,先把所有的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带着几分不满地说,“那你出去另外找个大夫过来呗,刚才在府衙外面你不管我们母子,这个大夫是我花钱找人请来的,有可能他的医术确实不怎么样。”

换大夫钟氏不仅没意见,她甚至十分赞成,毕竟如果不换,万一耀文病情反复要再请他过来,曲志才想到这会儿的事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曲志才原本因为曲耀文没过府试有些想法,结果遇到一个大夫以为他不是儿子亲爹,又让他把府试结果暂时放在了脑后。

现在面对妻子的不满和埋怨,想着之前在府衙外自己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他有种理不直气不壮的感觉,不好再多说什么,拿了钱赶紧出去请大夫。

钟氏等曲志才出门了双腿一软,她使劲巴拉着桌面才没有一屁股坐地上,缓了缓她强撑着往旁走了两步,坐到凳子上,面色煞白地想着刚才曲志才抱怨的话。

过了一小会儿,在床上躺着的曲耀文突然咳嗽了两声,把钟氏的沉思打断,对儿子的担忧压过了她心里想着的事,她的四肢好像突然之间又充满了力气,她快步走到儿子床边仔细照料起来。

看着曲耀文的脸,钟氏的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没有人怀疑过,刚才曲志才说那些话不是因为他起了疑心只是气不过罢了,没事的。

等到曲志才把新大夫领进门,钟氏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她正拿着帕子给曲耀文擦脸、擦手,守在曲耀文身边。

新大夫的判断和之前那个大夫差不多,他倒是没有像上个大夫那样说些乱七八糟的话,看了病、开了药方就走,医馆还有其他病人在,他才没功夫在这边墨迹。

第144章跪爹娘

曲耀文没有考过府试的事随着他的同窗陆续返回阳安县传开。

曲耀文的水准他的夫子是清楚的,这个学生居然没有过府试,又迟迟不见他回来,夫子就找上了另外几个学生问了问,这才得知府试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学生们还年轻,遇上事情绪容易激动,听说了曲家的事之后就想着同曲耀文划清界限,不愿与之为伍。

夫子教了这么多年的书见识的事多了去了,听了曲家的事只觉得荒唐,看不上曲家人的同时,对曲耀文也没有了以前的喜爱。

虽然有歹竹出好笋的可能,但是大部分情况下,家中的长辈人品不过关,下面的小辈会在不自觉间学到那些不好的习性。

读了这么多年书,曲耀文如果早在第一次发现问题时及时规劝,他家里就不会接二连三发生“卖”哥儿、女子的事。

学堂的事目前还在府城养病的曲耀文不清楚,等他后来再去学堂发现夫子的态度冷淡,只以为是自己没有过府试,夫子不再看中自己,因此对夫子也有了不满。

当曲耀文还在府城“养病”时,梁康生他们已经平安回到了阳安县。

在省城的时候众读书人都非常低调,出了省城大家才稍微放松了些,梁康生他们在路上投宿时有听说一两场文会,在客栈、酒楼也偶尔能看到有人在高谈阔论。

对这些,梁康生他们是能理会就不予理会,被人发现了强制拉去参加,也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不怪他们过分小心,万一他们路过的府城、县城的知府、知县头脑发热,学着省城那般,把他们当成是闹事的学子抓起来岂不是太委屈了,在外面不认识人还找不到地说理。

阳安县这次去府城参加院试的学子一共就数十人,过了的仅梁康生和卫阳两人,他们到阳安县的时候官报已经送抵两天,卫阳家里和梁家早就收拾一新,等着新晋秀才公回家庆祝。

路上没有大张旗鼓宣扬,他们的马车到了阳安县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几人在城外悄悄分开,卫阳和郑信坐马车回城,梁康生和曲薏则往城外的梁家去。

近乡没有情怯,离家快两月,撩开马车帘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瞧着路旁的田地里长高了一大截的庄稼,曲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梁康生握住曲薏的手,低声说:“薏哥儿,咱们这次回来虽然低调,但只要我们回家很快就会传开,估计也就今天能休息一天,明日便会有人上门,到时候要辛苦你和娘,若是你们不耐烦应付,可以对外说我不在家闭门谢客,等我空了咱们再办一场答谢宴。”

曲薏挑眉:“相公,我觉得你与其担心我和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之前过了府试你就出去了好几天,这次成了秀才公,不知道会有多少文会等着你和卫公子。”

“我和卫兄刚考过秀才,不会有人为难。”梁康生摇头,他们都已经是秀才了,同样有秀才功名的人这时候只会亲近他们,没考过的人对他们心存敬畏。

虽然有可能那些考了很多次才终于有秀才功名的人见他们年轻会对他们不满,毕竟文人相轻,有些人就觉得自己比旁人厉害,考多次才过是运气不好。

不过正因为他和卫阳如此年轻,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在人数众多的文会上说什么,至于没脑子那就更不用怕了,大不了大家当众比试比试,看谁更丢人。

曲薏不清楚他们文人之间会怎么交锋,见梁康生胸有成竹便不多问,他估计自己身上的麻烦不会少,毕竟他现在“好运气”地成为秀才夫郎,不知道有多少眼红病夜里悄悄骂他呢。

上辈子曲薏嫁进梁家时,就有不少人在背后说酸话、风凉话,梁家败落了之后那些人说话更是不顾忌,当着曲薏的面都会绵里藏针来两句。

这辈子发生了这么多改变,曲薏觉得自己都能猜到有些人会说什么话,但是他可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忍着,这次谁要是把话说到了他跟前,他不会客气。

马车速度快,曲薏和梁康生没说两句,就到了梁家宅子附近,梁多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他一听到马车声往自家这个方向走,想都不想就从里面冲出来。

不清楚马车上的人是不是他盼着的人,梁多谷就在门口高声问:“少爷?少夫郎?是你们吗?”

曲薏闻言把马车帘撩开,对梁多谷挥了挥手。

然后,曲薏看着梁多谷“嗷”地叫了一声,原地蹦起来,接着立马转身就往屋里跑,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在大喊:“老爷、夫人,少爷和少夫郎回来了!”

梁多谷一路跑进梁家内院喊人,等马车走到梁家大门外时,梁父、庄氏、梁茂、巧芹、梁多稻、梁多谷和厨娘等一干在梁家做事的人都纷纷走到了门口。

梁茂和梁多稻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大串鞭炮取出来,等梁康生他们下马车站稳后点燃。

梁康生他们雇佣的马车夫早有准备,见状把马儿拉到一旁尽心安抚,防止马受惊后乱窜,等到鞭炮声过了,庄氏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荷包递给马车夫。

得了赏钱,马车夫乐呵呵地帮忙将梁康生他们的行李搬下车,不打扰秀才公和家人团聚,调转马头回城里的马行复命,等着马行给他安排去省城的顾客。

这会儿,梁家里里外外已经被巧芹带着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比过年除尘都认真,边角的缝隙不留一点灰尘,掉了漆的地方找漆匠补漆,木头裂开的地方找木匠修补,屋顶瓦片都好像洗刷之后重新铺了一遍,这让梁宅在阳光下看着焕然一新。

站在自家大门口,不知为何,梁康生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上辈子他病逝之时的梁家。

那时候偌大的梁宅没有钱维护,内院仅能保证干净整洁,外院则破败不堪,路面杂草丛生,屋内尘土、蜘网密布,屋顶的瓦片不知是被风吹掉还是被人夜里偷走而缺失不少,透着衰败之意。

庄氏看着并排站立在一起,清隽俊逸的儿子和温雅秀丽的儿夫郎,嘴角裂到了耳后根,眼眶不自觉泛着红:“康生,薏哥儿,你们可算回来了,我儿出息,考中了秀才,以后咱们家会越来越好,你们两……”

在前天差役送来喜报的时候,庄氏就激动了一番,兴奋得一晚上没合眼,现在看着儿子和儿夫郎就站在眼前,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拉住梁康生和曲薏的手都在抖,剩下的话因为唇舌抖着说不出口。

梁父的心情也十分激动,一直以来他的想法都是儿子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全力支持不干预,至于儿子能不能在科举路上取得成绩,他不在意,反正家里养得起。

但是当他真的面对考中了秀才的儿子时,他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对儿子的期盼不比妻子少,骄傲和自豪油然而生,他的儿子就是这么优秀。

梁父扶着激动得快站不住的庄氏,嘴唇动了动,想把脑子里过的那些话说几句出来,却因为喉咙发紧同样说不出。

看着激动不已的爹娘,梁康生心生感慨,他由着其他人把行李搬进门,后退一步松开庄氏的手,撩起衣袍跪在地上,神情庄敬地磕了个头:“爹、娘,儿子回来了。”

曲薏跟着他一起:“爹、娘。”

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他们两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跪的不仅仅是这辈子的梁父和庄氏,还有上辈子的。

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庄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唰地一下流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除了高兴,还有一种自己的委屈被儿子、儿夫郎感受到并宽慰的感觉,让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梁父也有一种心酸得厉害的感觉,他的眼眶酸酸涨涨似同样有东西要落下,他眨了眨眼,把那种涌上心头的感觉压下。

担心儿子他们跪在石头上伤腿,又担心妻子哭背气,梁父情急之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康生、薏哥儿,你们快起来,考中了秀才是好事,我和你们娘开心都来不及,不罚你们跪着,你们要是想跪,等会儿开祠堂你们想跪多就就跪多久。”

听着梁父的话,庄氏破涕而笑,刚才那阵感觉已经慢慢过去,眼泪渐渐收住,她轻拍了下梁父的胳膊:“你说的什么胡话。”

梁康生和曲薏跪过了爹娘心里的石头落地,相互扶持着起来:“好,等我和薏哥儿换身衣裳就开祠堂,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先祖们吧。”

梁家靠酿酒起家,有自己的祠堂,里面摆了祖宗们的牌位,之前拿到喜报梁父就已经告祭过先祖,这会儿梁康生本人回来了,应该由他自己亲自再把这件大喜事告诉先祖们。

旅途的疲惫在见到家人之后驱散,大家哭过、跪过、祭拜完,只剩下高兴,梁康生和曲薏精神百倍地同梁父和庄氏商量之后的安排。

第145章睡不着

梁康生考中秀才,他回到家了,十里八村前来送礼的人肯定不会少,收礼之后要准备答谢宴,这些事庄氏和曲薏都得安排妥当。

梁父那边同样不会闲着,同梁家有生意往来的人知道消息后自然不会缺席,这部分人得梁父应酬。

至于梁康生,他将会是未来几天最忙的一个,谁叫他是今年的新晋秀才公。

事实上,梁康生和曲薏没有料准,他们回来这天梁家就迎来了客人,方才梁家那一连串炸响的炮仗已经提醒了距离梁家最近的人家,秀才公回来了!

第二天,附近村子的人也都听到消息陆续赶来,曲薏那边的曲家族亲、孟家大屋的人基本整个村的人都来了,他们有的是真的认识梁家人过来祝贺,有的则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前来攀关系。

这些人里,家里条件宽裕一些的,就拿上一只鸡、一筐鸡蛋或者一刀肉,家里不那么宽裕或者为人抠门的,也都拿了萝卜白菜、红薯土豆等等没有空手上门,梁家外院收拾了几个房间专门装这些东西,等到办答谢宴的时候就用它们做食材。

这是乡亲们送的礼,过来见梁父的商行出手大方得多,有的送文房四宝,有的直接送钱,还有人得知梁康生在县城偏僻角落买了两个破烂铺子,就主动提议帮忙,说是免费翻新铺子。

翻新只是一个说辞,实际上就那两间铺子的状况,只有推倒了重建才能再用。

梁康生早就同梁父商量过,他们暂时不打算收拾这两个铺子,所以梁父婉拒了那人的提议,说家里现在事情多,等忙空了再说。

说起来,商行的人给梁家送礼,不是区区秀才有多大能量,大家是看中了梁康生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赌他以后的前途。

现在趁着只是秀才把关系跑上了,等到以后梁康生若是考中了举人,那他们就赚了,毕竟举人是可以做官的,芝麻官也是官,是他们这些商人需要巴结的,没中多结交一个读书人也是好的,反正梁家本就不差。

忙活了一整天,梁家人全都浑身酸痛,一个个因为说话太多嗓子干涩不已,晚上聚在一起吃过晚饭便各回各屋,洗漱休息。

躺在了床上,庄氏没有一点睡意,她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脑子里不停地琢磨着上次府试和这次院试都是曲薏陪着儿子去的,都是一次就考过,她越想越兴奋,最后干脆坐了起来。

梁父这会儿已经很累了,他看着妻子在夜里发亮的眼神,哭笑不得:“庆蓉,今明两天家里还会来人,你要是睡不好,明天别人看到了得说秀才公的娘没精神,快睡吧。”

庄氏吞下口水润嗓子,压低声音说:“相公,我越想越觉得薏哥儿旺咱们康生,你想想看,如今康生的身子大好不说,两年功夫不到他就考中了秀才,你说以后要是薏哥儿继续陪着康生考举人、考进士……嘶,不能想不能想,打住打住!”

以前庄氏想着儿子的身子病弱,只求儿子能身体健康,他想怎么开心过日子就怎么过,根本不敢多想别的,今天她听别人说了一箩筐恭维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飘了,忍不住想儿子以后继续往上考如何如何。

说实在的,庄氏对做什么官家老夫人没有特别期盼,她就是单纯为儿子有出息高兴,这种高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她未曾体会,因为以往每年儿子一生病她提心吊胆都来不及,根本没有心思想别的。

听了庄氏的话,梁父拍了拍她的手,正色道:“得了,我知道你高兴,但是这些话你私下同我说说就成,千万别去孩子们跟前说,给他们增加压力。”

在梁父心里,他的高兴不比庄氏少,因此她的心情他完全能够理解,只是他是男子,情绪得内敛,不能轻易表现出来,尤其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更要沉稳,不能让人觉得秀才公的爹轻浮。

高兴确实高兴,现在儿子的身子好了他们私下也能想一想以后的事,但是这些想法千万不能让梁康生和曲薏知道。

秀才是在读书人里百里挑一,举人则是在众多秀才中百里挑一,如果这番话让儿子知道了,之后参加乡试没能考中,岂不是让他心里背上大包袱,由此郁结于心怎么办。

儿夫郎也一样,旺不旺儿子他们夫妻两人私下说一两句没关系,因为万一日后儿子没中举岂不是说儿夫郎不旺儿子,到时候让儿夫郎怎么想,心里会不会有疙瘩,他们夫夫相处会不会受影响。

梁父的担心庄氏完全明白,她本来心情特别好,被说一通立马皱起眉头不高兴:“我知道,就只是同你说两句而已,弄得好像我已经在外面大张旗鼓说出去了一样,我是那么不分轻重的人吗?”

梁父见把人惹生气了赶紧打住:“娘子最明事理,现在就是咱们夫妻说说私房话,娘子有什么要说的,为夫洗耳恭听,定不多言。”

庄氏本就没有真正生气,她见梁父不说扫兴的话了,喜滋滋地继续把她白天想过但不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反正她就私下高兴高兴,不接受反对。

梁父没办法,他克制住睡意坐起来耐心听着,时不时嗯嗯啊啊应答两句,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到现在为止,庄庆泽居然没来,这让梁父挺意外的,仔细想想估计对方是心虚了,或者说慌了。

庄庆泽在今年过年后就拿着钱出去了,他在四月底的时候回来了,据说他在外面挣了不少,请人吃饭、摆阔,还给赵红梅的娘家买了一大堆东西,兴师动众地拉去赵家。

在外面风光够了,庄庆泽才带着赵红梅和他两个儿子来梁家,他在梁家一改在外面的态度,找到庄氏就诉苦说他在外面如何如何不容易,被人坑了绕远路多花钱,买东西不了解行情花高价,总归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出去一趟只挣了幸苦费,暂时不能还梁家的钱。

庄氏不知道庄庆泽在外面干的事,听庄庆泽说了一通反而心疼得不行,连连说钱不着急还,还另外给他们张罗了一大包东西带走,看得梁父冷笑连连。

梁父早在庄庆泽上门之前就主动打听了他做了些什么,说这一趟出门没挣钱分明是在哄鬼,酒楼几两银子的席面连着请了好几天,给赵家买的东西少说也要十两银子,他这是把心疼他的庄氏和“相信”他的梁父当傻子骗呢。

据梁父所知,庄庆泽对外说他这一趟出门很累,说是要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实际上是他这次挣了不少,想在家多显摆几天。

所以这会儿庄庆泽还没有出门,梁康生考中秀才的事县城早就传遍了,商行和酒楼都派人到梁家表示了祝贺,没道理庄庆泽不知道,作为新晋秀才公的亲舅舅,他不出门都会有人上门告诉他这个消息的。

昨天高兴了一天,今天忙了一天的庄氏目前暂时还没有想到弟弟,梁父见她眉飞色舞地说着话,心想等明天来家里的人少了,她若是想到了她弟弟没来,自己应该怎么说才好。

昨晚梁父悄悄同梁康生商量过,梁康生的意思是既然他现在考中了秀才,那他们没必要再像之前那样同庄庆泽虚与委蛇,不如故意把他们的态度表现得明显一点。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梁康生担心万一庄庆泽想法变了,他不图谋梁家的家产,打算借自己的势做什么,倒是比他把目光放在梁家身上更麻烦,到时候防不胜防,谁知道他会做动什么歪脑筋。

这边庄氏和梁父没有睡,一个说着开心的事,一个想着怎么说不开心的事,另一边梁康生和曲薏也没有睡着。

准确来说,自从院试放榜之后,曲薏每天睡觉之前都会忐忑一阵,因为他总会想起那天梁康生出门之前说的那句话。

在回阳安县之前一直赶路,曲薏想着不会发生什么事,入睡稍微快一些,昨日回到家里,他的精神越发紧绷,既紧张又期待。

但是谁知道昨晚梁康生却好像忘了那件事一样,躺下说过两句话就打算睡了,让曲薏有种说不出的失落,他又不好意思主动提,思来想去最后什么都没做,等困意袭来慢慢地也睡了过去。

曲薏的情绪变化挺明显的,作为枕边人的梁康生自然一清二楚,他没有提那件事,是因为心疼小夫郎累着了,毕竟这两日曲薏要忙的事很多,他希望日后回想起这一刻曲薏心里只有开心和满足。

上辈子他们既没有真正拜堂,也没有真正成为夫夫,这辈子梁康生不打算让遗憾留下,他昨日一回来就吩咐梁多稻准备了些东西,现在东西还没齐,所以还不是时候。

洗漱完躺下,看着曲薏欲言又止的样子,梁康生无声地弯了弯眼,坏心眼地假装没留意,同曲薏说起白天见卫阳时说的事。

第146章门当户对

其实卫阳的家境尚可,不然供不起他这个读书人一路考到了院试,但是要说多好也不至于,尤其是现在他们兄弟三人都成家后,卫家没有分家,下一辈的孩子们陆续长大,这两年日子越来越拮据。

这次卫阳考中秀才让卫家着实风光了一把,他家里人面对前来祝贺的任何人都来着不拒,门槛都快被踏平了,收礼收到手软。

为此,卫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他心里有顾忌不方便对家里人多说,今日见到梁康生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要知道,送礼的人都是有目的的,轻的礼日后好还,重的可没那么容易,卫阳担心他家收了重礼以后没法还回去,毕竟他现在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秀才,才算是迈入了科举的门槛而已。

别以为考中了秀才就能有好日子过,都说穷秀才富举人,真正想过好日子得考中举人之后,以后卫阳还得继续读书赶考,还是要花钱的。

梁家同样收礼,但有梁父和庄氏把关,超过十两银子的统统拒绝,让梁康生没有后顾之忧,不需要担心还礼,也不用考虑因此附带的人情。

毕竟对梁家来说,十两银子不多,就算收下了日后想要还回去也简单,他们家里不会贪图这点东西。

不过在卫阳说自己的苦恼时,梁康生没有多言,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他说多了只会惹人嫌。

说完了卫阳的烦恼梁康生有些感慨:“其实就是有几个商行封了二十两银子送去卫家,要说这礼有多重倒是不至于,只不过对卫家来说确实不小,若是以后他们商行有事情找到了卫兄,卫兄恐怕碍于这份礼不好拒绝。”

听着梁康生说卫阳的事,曲薏不再纠结自己想的那件事,而是想起许氏曾经同他闲聊时说过几句卫家人,他估计许氏这会儿在卫家又高兴又担忧。

不同于梁康生站在卫阳的角度考虑,曲薏的想法稍有不同:“当初卫家供卫公子读书,他兄弟们图的就是他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大家能跟着受益,如果卫公子让家里人不收礼,他们家肯定有得闹。”

兄弟之间不会考虑那么多,但是兄弟们各自成亲之后,娶了妻子、夫郎,有了他们各自的小家庭,大家心里就会有计较。

梁家人口简单,没有这些糟心事,但在曲家村时曲薏见过村里那些没分家、人口多的人家时不时吵起来,大部分都是妯娌之间不和,毕竟有孝字压头,婆媳、婆郎之间就算有矛盾也不容易闹大。

“如果卫兄强硬一些,他家里不见得会闹出事,毕竟他现在是秀才了,在家的地位肯定比之前更高,是他自己心里对家人有愧,才会放任家里人那般行事。”梁康生想着卫阳眉宇间的愁绪,不太认可对方的做法。

以前梁康生觉得卫阳性情温和大气,在外从不说他人不是,是可以多交往的友人,经历了这次事之后,梁康生对卫阳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他觉得卫阳不够果断,大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家里人没读书不明理,那他这个读了书的人就应该告诉他们应该如何做,不能因为心里的愧疚就让家里人做让他觉得违心的事。

梁康生把卫阳的事说完,见曲薏的神情不像刚才那般忐忑,就拍了拍他:“算了,卫家的事咱们说什么都没用,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我还得早起去参加文会。”

说完,梁康生就闭上眼,曲薏的困意也袭来,忙碌了一天他早就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这晚上,庄氏折腾得很睡才睡着,年纪大了精神本就没有年轻的时候那么好,所以第二天她和梁父都没能像往常一样起床。

曲薏倒是睡足了精神百倍,陪着梁康生吃过早饭,然后梁康生出门去参加文会。

昨天有庄氏在,曲薏大多数时候就是站在庄氏旁边,不怎么主动开口说话,这会儿没有了庄氏领头,曲薏就得拿出主人的架势同客人寒暄,所以他穿戴好收拾整齐,让人打开院门早早地就在正厅等着。

差不多梁康生出门时,一小群来自周家村的妇人、夫郎组成的队伍提着篮子,热热闹闹地往梁家走。

说着话,有人提起了曲薏:“听说梁家少夫郎就是个乡下出生的哥儿,昨天我娘家人去了梁家,说那少夫郎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一多话都不敢说,真不知道梁家怎么看得上他。”

说话的妇人头上包着一块红色的头巾,嘴角有一颗绿豆大的黑痣,身上穿得红红绿绿的,在大部分都身穿蓝色、黑色的人群中十分醒目。

不管她穿成什么样,她这番话里的酸气都快飘出去十里远了,显然是对曲薏很有意见,大概是觉得曲薏配不上梁康生,想让其他人附和她的话也说曲薏不好。

偏偏走在她旁边的夫郎平时就同她不对付,听了她的话直接反驳:“什么呀,我早就听人说过了,曲家哥儿是当初冲喜嫁进梁家的,去年一月,梁相公病重,梁夫人找人算到曲家哥儿的八字同梁相公的八字相合,这才把他娶进门。”

同这个夫郎走得比较近的另外一个年轻妇人抿嘴笑了笑,话里带着点笑意说:“翠婶子,咱们就是乡下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比不得秀才公有眼光,您还是省省力气别想太多。”

年轻妇人的话一说,周围的人都笑了,大部分是嘲笑,嘲笑翠婆子不自量力,以为她在周家村牵线成了几对,就想着给梁相公牵线说姻缘,也不想想就她能认识什么配得上秀才公的人。

于是,大家不给翠婆子说话的机会,三三两两说起她们以前听人说过的梁家的事。

“我也听说过,许是曲家哥儿真的同梁相公的八字相合,他嫁进门后梁相公的病就好了起来,去年考那什么府试,今年考秀才直接就考中。”

“还有,梁家这两年日子也越过越红火,要不是咱们村子离得远,我都想让家里小子到梁家干活,不求别的,沾沾梁家的喜气也是好的。”

“可不是,如果得秀才公写一副对联,我肯定好好地放着过年贴门上!”

在乡下人看来,家里银子再多都比不过田地多,梁家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亩田,有买下了一大片山,在他们眼中这就代表着梁家厉害,何况人梁家还会酿酒,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比的。

梁家在附近十里八村的名声向来好,因为他们收粮的时候公道不压价,如今梁家出了秀才公,大家奉承都来不及,如何会在这人多口杂的时候说梁家人的坏话。

就算他们心里对曲薏一个乡下哥儿不以为意,也不可能说出来,顶多回家了关上家门私下嘀咕两句,不然得罪了梁家找谁哭去。

走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个年轻妇人把头埋低了些,她从跟着大家出村就一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极低,不想让人注意到她。

若是曲薏在这里肯定能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就认出她来,她正是出嫁了近十年的曲大丫,这十年曲大丫从没有回过一次曲家,她就像完全把娘家忘了一样。

十年前,曲薏才八岁,他对这个早就出嫁了的大姐几乎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大姐和大伯母一样瘦得像竹竿,穿着一身洗得看不出颜色、打满了补丁的衣裳,仿佛风刮大一些都能把她刮走。

如今的曲大丫脸上、身上长了不少肉,穿着一身半新不旧、没有补丁的衣裳,眉宇之间没了愁苦之色,显然日子过得还不错,便是米氏这个亲娘再见她,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而曲薏之所以能认出她,是因为上辈子他曾经听人说曲大丫夫家的日子过得不错,就找上门求助,那时曲大丫的反应十分冷淡,看曲薏的眼神就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只勉强招待曲薏喝了一碗水就把人打发了,甚至没想着听曲薏说两句。

找曲大丫是曲薏在没办法的情况下的选择,他想着好歹是亲人,血浓于水,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亲人看。

这么些年,尽管曲大丫从没有回娘家,在周家村也从不当自己是曲家村出嫁的闺女,但是她私下会注意曲家村的动静。

去年那会儿,曲大丫听人说曲家村有个哥儿嫁进了酿酒的梁家,就悄悄打听了一番,只不过当初不少人在背后嘀咕的是曲家哥儿嫁进梁家可能早早地守寡。

谁能想到不过一年多的功夫,曲薏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秀才夫郎,梁家少爷那个附近有名的病秧子身体也转好,梁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如今,大家再说起这门亲事,脑子清醒的人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回事,有些脑子“不够用”的,就会在背后说曲家哥儿配不上梁相公,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哥儿,梁家迟早会把他休了再给梁相公找个门当户对的。

第147章曲大丫

在翠婆子意有所指说曲薏配不上梁康生时,曲大丫就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帮多年未见的堂弟哥儿说话,反正因为她从不提及娘家,周家村的这些婆子、媳妇、夫郎都不清楚她是曲薏的姐姐,她帮曲薏说了话,一会儿去梁家找曲薏说话时可以趁机同他卖好。

结果不等她开口,同村的人就已经把翠婆子说了,翠婆子脸色涨红,盯着众人的眼神就像藏了刀子一样,曲大丫看了对方两眼,心里有了计较,低头不再说话。

等到周家村的婆子们终于来到梁家时,梁家已经有了十几个人在,看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都一样,是从附近村子过来的。

一进门曲大丫便心惊不已,她印象中安静、内敛的堂弟曲薏,居然能够游刃有余地在众人中说话,他的话不多,但是只要他开口了,其他人都会认真听。

不可否认的是,在场的婆子、夫郎、媳妇们会因为曲薏是梁家少夫郎给他面子,但他身上的气场是曲大丫忽视不了的,她之前想过的种种面对曲薏时可以说的话,这一刻都被她给否决了。

因为在曲薏身上看不出一点乡下人的影子,好像他就是大户人家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哥儿,一眼望过去,除了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其他根本找不到他像曲家人的地方。

气势这种东西不是一两日能养成的,曲薏如今的模样,离不开上辈子他和梁康生一起生活的那五、六年,曲薏身上多少沾染了些读书人的气质。

庄氏出身的庄族也和乡下人不同,曲薏同她也朝夕相处,自然有学到她的行事风格。

就算后来梁家落魄了,梁家人的吃穿用度变得越来越差,庄氏和梁康生也不会变成乡下泥腿子。

曲薏早在那时候就融入了梁家,只是在这辈子嫁入梁家后,他担心别人发现他的不同,所以他要么跟着梁康生,要么跟着庄氏,从不曾表现自己,一直到现在。

他的相公成为了秀才,他是梁家正经的少夫郎,已经嫁进梁家近一年半,他身上的变化能说得通。

其实曲薏一开始就看到了曲大丫,尽管她走在周家村那十几个人的最后,但她一抬头他就发现了,毕竟这张脸让他印象深刻。

在曲大丫的脸上,曲薏看到了她那一瞬间的惊讶和慌张,看到了她很快低头,看到了她原本打算往前走的脚步收回……

曲薏上辈子见识过了曲大丫的凉薄,说实话他不想同曲大丫有联系,在曲大丫进门的时候他考虑要不要装做不认识她,毕竟一个十年没回娘家的人,他不认识很正常。

没想到曲大丫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曲薏略一想就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自然地同周家村那个婆子中的领头人寒暄了起来。

短短几个呼吸后,曲大丫很快掩藏好了她的情绪,假装自己不知道曲薏和自己的关系,她只是跟着村里人来秀才公家里祝贺的普通人,一点不突兀。

周家村的人过来之后接着又有了两个村子的人过来,屋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曲薏喝口水润润嗓子,提高音量对所有人说:“大家的心意我们梁家领了,这几日相公去县城参加同窗的聚会了,过两日他回来,我们梁家会办一场流水宴,到时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原本这些过来的乡亲们只想着送礼到梁家表示心意,没想到过几日还能有机会见一见秀才相公,屋里顿时热闹了起来,纷纷表示到时肯定来。

庄氏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她起床的时候就听巧芹说曲薏已经把客人们招呼住了,所以她慢慢地收拾好了才出来,见曲薏站在满屋子的人中丝毫不怯场,对曲薏这个儿夫郎越发满意和喜爱。

曲薏说完才发现庄氏过来了,正好他想去一趟茅房,就趁着庄氏出面同大家说话时,从外围离开。

曲大丫一直低调地站在人群外,想的是不惹曲薏注意,但是她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曲薏,见曲薏单独离开,她想了想,也悄悄地跟了上去。

走出门几步曲薏就留意到了身后的尾巴,他没有话要同曲大丫说,就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一路往内院走,看看曲大丫到底想做什么,最好不要喊他。

如果上辈子曲大丫在梁家落魄之后,自己上门时稍微态度能热络些,他都不会这样对大姐,今日肯定会主动招呼她的,可是她没有。

眼看着曲薏要走进一个装点得更加精致的大门,曲大丫着急了,她听人说过,大户人家分什么内院和外院,外人不得随便走进别人的内院,这样非常失礼,很得罪人。

她下定决心单独找曲薏可不是为了得罪梁家,弟哥儿的夫家有能耐,是能让她在自己的夫家站稳脚跟的助力之一,她这一趟过来是想修复同曲薏的关系。

“薏、薏哥儿!”曲大丫的心情十分忐忑,犹豫了一瞬,咬牙张嘴喊出了这个她十年没有喊过的名字,这个词仿佛烫嘴一般,她说得有些磕磕巴巴,声音也很小。

作为曲家年龄最大的孩子,她是懂事最早的那一个,从小她就知道自己爹娘没用,她以后的日子只能靠自己,所以她在想尽办法脱离了曲家这个牢笼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曲家。

在曲家所有弟弟妹妹里,她最羡慕的就是曲薏,毕竟她的几个妹妹和她一样,在曲家过着吃不饱、穿不暖、永远都在干活的日子。

四房和大房一样不受爷奶待见,但四叔他们却对曲薏很好,不嫌弃他是以后会出嫁的哥儿,护着他不被奶支使干活,这份羡慕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她深深掩藏在心底的嫉妒。

去年她听人说爷奶趁着四叔、四婶不在家把曲薏嫁到梁家冲喜,说曲薏年纪轻轻就可能守寡时,她有种欢呼雀跃的冲动,她很想回曲家看看,也很想到梁家看看,最后她忍住了,因为她不想再回曲家,她怕爹娘和妹妹们见自己过得好,赖上自己。

没想到曲薏的运气这么好,在曲家过着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嫁人了也事事顺心,曲大丫内心深处是不想见曲薏的,但是她必须来。

因为周家村其他人不知道她的家世,她夫家人是知道的,梁康生是曲大丫的亲弟夫,有这关系在他们没道理不走动。

撇开心底对曲薏的嫉妒,曲大丫和她男人认真讨论过找曲薏套近乎有没有好处,有了曲薏这个嫁进梁家的哥儿在前面挡着,曲家人应该不会找上她这个普普通通的出嫁女。

另外还有一点,曲大丫相信曲薏不知道自己对他的那些复杂的感情,趁着如今曲薏年龄小好糊弄,见了面她找机会诉诉苦,说说自己的不容易,肯定就能让曲薏心软,以后多想着她这个大姐。

没想到进梁家大门后发生的事同她之前预想的完全不同,她找不到机会同曲薏单独说话,她也觉得自己可能没那么简单能说服曲薏。

但是让曲大丫就这样放弃她心有不甘,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她就立马跟了上去,不管怎么样,她相信自己亮明了身份,曲薏不会不理。

听到了曲大丫在喊自己,但曲薏只是脚步顿了下,然后不受影响继续往前走。

对曲大丫而言,开口说第一句话是最难的,一旦起了头她的心情反而比之前平静了些,她快步跑上前将曲薏拉住,一脸熟稔地说:“薏哥儿,我是大姐,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曲薏被迫转身,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自顾自说话的曲大丫,等她说了几句满脸期待地看向自己后,不确定地问:“你是大姐?”

不等曲大丫回答,曲薏紧接着说:“不好意思,大姐,刚才没有认出你来,大姐你这么多年没回过家里,我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了。”

这番话让曲大丫心里咯噔了一下,她觉得曲薏好像是不相信自己是曲大丫,或者说他相信自己是曲大丫,但是不愿意就这样认自己。

“大姐,你出嫁了之后过得怎么样?”曲薏见曲大丫的神色几番变化,眼神左右摇摆,笑了笑,“看我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姐在夫家的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大姐你怎么不前段时间过来,大伯他们之前过来帮我婆家收拾地里的庄稼,要是你那时候来,还能见见大伯、大伯母和三丫、四丫,他们都可想你了……”

“大姐,其实我挺能理解你,奶对咱们这些小辈没耐心,你怕回去了挨骂,我现在也是基本只去孟家大屋看我爹娘他们……”

曲薏语速很快地说了好几句,见曲大丫的脸僵得不行了,他“哎呀”一声,“大姐,先不同你说了,我着急去茅房,有什么等会儿我出来了咱们慢慢说。”

说完,曲薏就把曲大丫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走,然后快步走进内院。

第148章庄家女,梁家媳

曲大丫脸上的笑意在曲薏离开后立马消失,她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水,她不傻,听得明白曲薏的意思,自己十年不回曲家,不把曲家人放在心里,连自己爹娘都不闻不问,曲薏对自己不满意着呢!

真是没想到,曲薏居然会是这个态度,她出嫁之前没觉得她爹娘同四叔、四婶的关系有多好,毕竟四叔从小在孟家长大,和曲家人没感情,而四婶面上看着软和,实际不比二叔姆简单。

想着曲薏离开之前看向自己的眼神,曲大丫身上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她总觉得曲薏那双眼看到了自己的心里,发现了自己的那些心思,让她好似赤裸裸地站在阳光下被人围观一样。

曲大丫想的没错,上辈子的曲薏就已经知道了曲大丫的真面目,这辈子见面,曲大丫还当他是个单纯好糊弄的孩子,一开始甚至没有想到藏起她的心思。

先前在人群中,曲薏没有机会仔细观察曲大丫,刚才的单独相处,他把曲大丫的神态全都看在了眼里。

她看向自己穿的衣裳时眼底赤裸裸的羡慕、嫉妒和贪婪,而当他说起大伯他们时,她眼神左右摇摆掩饰不了她的心虚、恨意和一丝自得。

上辈子曲薏曾经一度不明白曲大丫为什么是那样的态度,现在,那些困惑像阳光照射下消融的冰雪一般消失,他全都明白了,她对曲家、对自己原来是那样的。

不知道为何,在看透了曲大丫的想法之后,曲薏突然对她再没有了一丝在意,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认识的同村人一般,不是自己的血缘亲人,不用因她多想。

曲大丫在院**了好一会儿,她很想厚着脸皮等曲薏从里面出来再说两句,但是她越等越煎熬,当有另外的人从里面出来,发现到她站在门口问了两句后,她彻底坚持不住。

她知道应该是她想多了,但是她就是觉得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嘲弄,就好像她所做的一切全都被梁家人看在眼里,忍不住落荒而逃。

曲薏在曲大丫转身后从内院出来,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曲大丫慌乱离开的背影,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理了理衣裳随后跟着走出去,外面还有众多客人需要招呼,他没必要躲着曲大丫。

曲大丫悄悄跑回到周家村的人群中,有人留意到她离开了一会儿,问她去干什么了,她胡乱搪塞了几句掩饰过去,在梁家越发低调,尤其当曲薏再度进门后,甚至不再抬头看一眼,一直到周家村的人离开。

最开始曲大丫往梁家走的时候心里想着各种算计,等到回去的时候,这些算计她都不敢再想,直到离开梁家有一段距离了她才心慌地想着怎么回去同夫家人交代。

在梁家那会儿,曲薏没有明显表示他对自己有不满,她是对夫家人实话实说,还是骗他们说自己同曲薏说上了话,只是因为他们小时候就不熟悉,现在突然之间关系不可能就变得亲密,得慢慢来。

左思右想之下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曲大丫心里烦躁不已,脸上的表情变化越来越明显。

她自以为走在后面没有人会留意自己,根本没想过她之前单独跟着曲薏离开和现在这会儿的神态全都被翠婆子看在了眼里。

翠婆子自诩拉郎配极其厉害,为此她下了一番功夫了解周家村的人的家世,只是由于曲大丫藏得深,她仅知道曲大丫来自曲家村。

看着曲大丫这幅心神不宁的样子,翠婆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眼中透着诡异的光,显然在打着什么主意。

***

今天比起昨天来,前往梁家的人少了很多,一大早见过了周家村等人后就空闲了下来,庄氏喝了两口茶,突然一下就想到了弟弟庄庆泽。

庄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想到了弟弟后心跳会猛地加快,她忍不住有种烦躁的感觉,蹭地一下站起来,张了张嘴想说两句,但是看着曲薏困惑的神情,她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就像大年三十那天两个侄子打碎了儿子的药墨,她不仅不能说侄子还得拦着弟弟打侄子时,那种复杂的、难以表述的心情。

要知道,曲薏他们回来的第一天,曲家村和孟家大屋的人就来了梁家,由曲大牛、曲二牛和曲四牛三兄弟带头,两族的族长也都代表了他们族里送来了东西,不是特别值钱,但礼轻情意重,代表人家心里念着他们的。

当然,曲家村来的中里不包括曲老头和曲老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没有来,不过他们不来反而好些,不然庄氏还得担心曲老太撒泼。

这样对比之下,就显得庄庆泽到现在都没有来梁家是一件十分不正常的事,庄氏第一反应是弟弟不在阳安县。

可以往每次庄庆泽出去都会提前到梁家来一趟告诉庄氏,月初那会儿庄庆泽过来了一趟,之后他就没有再来梁家,也未曾托人带话,意味着他这会儿应该还在阳安县。

再说了,梁家发生这么大的喜事,就算庄庆泽不在家,赵红梅也应该在听到了消息后过来一趟,不是指望她帮多少忙,关键是他们代表的是庄氏娘家的态度。

庄氏不安中带着点焦躁的样子被曲薏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婆母怎么了,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忙关心她。

强行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庄氏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和平时一样,她摆了摆手:“薏哥儿,这边你先看着,我去找你们爹说件事。”

如果是梁康生在这里或许能猜到庄氏的想法,就算猜不到他也可以直接问,曲薏做儿夫郎的不好太随意,他想着应该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就没有多问,起身送庄氏离开。

这会儿梁父那边也没有了客人在,他见庄氏急匆匆地来找自己,脸上的神情还十分复杂,他的眉头挑了挑,忍不住在心里猜测她会不会是空了下来想到了她弟弟。

梁父先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想到,一脸关切地看着庄氏:“庆蓉,怎么了?”

面对曲薏的时候,庄氏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对梁父她虽然不用想太多,但也她依旧有种很难开口的感觉,难不成让她问相公怎么庆泽一直没来梁家,她都不知道,相公这几日都和她一起,肯定也不知道。

“就是、就是……”庄氏话在嘴边说不出,她想着相公和弟弟都同商行的人有联系,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就是相公你有没有听人说起过……庆泽他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嗯?”梁父看着妻子的样子,想了想才回道,“没有,庆泽他上次过来不是说之前出门累坏了,他想在家里多休息一阵吗?”

“没有出去啊。”庄氏的眉头皱了起来,确定弟弟没有出去她心底的失望不停地往上涌,可失望之余她心里又升起了一份担心,她想着会不会是庄庆泽他们出了什么事,才会没听到消息。

梁父见庄氏的神情几番变化,对她的心里想了什么猜得透透的,他的嘴角往下压了压:“对了,小弟好像这两日还没过来啊?要不让多稻去城里一趟说一说,咱们康生考中了秀才,他是康生的亲舅舅,不来的话被人知道了多不好。”

“庆蓉,你说,小弟是不是还在担心成弘和成治打坏了康生药墨那事,不好意思过来啊?还是说,咱们过年那会儿只借了一百两银子,他觉得咱们对他没有以往那般了?”

“这几日不少人来送礼,加起来现银有一百多两了,接下来办流水席要用掉一部分,等到最后看看能剩下多少,到时候再借给他们?”

“也不知道接下来康生是怎么打算的,他考中了秀才可以去府城或者省城的学院进学,那薏哥儿要不要陪着他,如果薏哥儿去陪他,少不得需要在学院外租个院子住,听说学院附近的宅子都不便宜,要不等康生他们那边定了再看剩下多少钱能借给庆泽他们……”

梁父先试探地说了几种庄庆泽他们不来梁家的可能,然后又说收的礼金有多少,再说梁康生以后有可能会用到这笔钱。

他越是说继续借钱给庄庆泽,庄氏听了他的话反而想着要把钱给儿子留着,这会儿她的心情就像风吹过的麦田一般没有平静的时候,不过正是这样,她的想法倒是越来越清醒。

弟弟离开庄族这么多年,长姐如母,他那边出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都会主动来找自己拿主意,没道理如今康生考中了秀才,他遇到什么事反而不来找自己。

这般想着,庄氏的眉头皱了起来,她觉得梁父说的有些道理,弟弟会不会是对她有了不满?觉得她这个当姐姐的不愿意出力帮他,同她有了嫌隙。

说实在的,庄氏觉得自己对弟弟已经够尽心尽力了,连酒坊那边的银子他们夫妻都拿出来借给他做买卖,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毕竟她是庄家女,更是梁家媳,不可能叫她不顾梁家地帮他。

第149章庄族来人

人的想法不容易改变,但是一旦发生了变化,就会带来一系列的不同。

庄氏对庄庆泽的失望和担心渐渐转变成了委屈,还有藏得更深的不满,她自己没有意识到,但梁父透过她的神情看出来了她的想法。

对此,梁父在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这样下去庄氏会对庄庆泽越来越失望,等到那时候,不用告诉她庄庆泽做过的事,她也会同庄庆泽离心。

就在梁父努力对庄氏吹耳旁风时,梁家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曲薏听暂时充当门房的梁多稻说起时,都愣了一下。

来人身份特殊,是庄族的少族长,庄庆明。雨兮団兑

自从庄氏的爹娘过世,她听爹娘的话把弟弟一家安置在了阳安县后,庄庆泽就同庄族疏远,可他们姐弟两人终究还是庄族人,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庄氏便每年送年礼去族里维系关系。

原本这件事应该由庄庆泽来做,他是男子更受族里重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庄族之后,他不愿意再联系那边,非要让庄氏帮忙。

庄氏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尴尬,但她心疼弟弟,最终想的办法就是借用弟弟的身份同族里联络,实际上到底是谁送去的,庄族人心里门清。

大概正是因为这样,庄族那边对他们姐弟淡淡的,她送了什么年礼过去,那边就回一份差不多的过来,旁的联系几乎没有。

在收到官报的那天,庄氏没想到给庄族人说,还是梁父提醒了她,才让梁茂去县城找熟悉的人给庄族带消息,不管怎么说,庄族依旧是庄氏的娘家,她主动把消息递过去总比那边的人从其他人嘴里知道更好,毕竟那才是真的会把庄族得罪了。

庄族人在船上讨生活,大部分时候都不在家,族里只会留下部分老弱妇孺,庄氏原本想着族人可能听说自家的事后就让人送一份礼来,没想到少族长会亲自到。

庄庆明与庄氏是同一辈份,曲薏听说了之后不敢耽误,立马出去迎人,同时赶紧让人去把梁父和庄氏喊来,他一个小辈来招待长辈实在不妥,何况这位还是婆母娘家有地位的长辈。

走进梁家正厅坐上上座,庄庆明观察着曲薏,喝了两口温度刚好的茶,他来之前先了解了梁家的情况,知道新晋秀才外侄的夫郎出身农家,看着曲薏落落大方的样子暗中点了点头。

曲薏一直未曾见过庄族的人,在庄庆明看他的时候,他也有悄悄地看了眼庄庆明,大概是因为对方要管理一个家族,所以看上去比梁父严肃得多,眉间的川字纹就算这会儿放松着也很明显,目光锐利、神态严肃。

上辈子曲薏听庄氏偶尔提两句庄族,听她说过的话不发现她对族人的态度,这会儿被庄庆明隐晦又明显地打量着,倒是让他有些紧张,第二次体会到了初见婆家人的感觉,比上辈子刚嫁进梁家那会儿还紧张。

毕竟庄氏没有被庄族除族,庄族在某种意义上可以代表庄氏提意见,庄氏对他们的意见必须重视,除非庄氏彻底同庄族断亲。

庄庆明没有为难曲薏的意思,见曲薏承受住了自己的目光压力,态度随和了起来,问了几句梁康生的事就放过了这个小辈,等着族妹和妹夫来了再说。

庄氏其实没想到少族长会来,如果用高门大户的想法来看,庄庆明一家是庄族的嫡支,族长向来都是他们家的人当,而庄氏一家则是旁支,在庄家没什么存在感,所以她同庄庆明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她只记得自己从小长到大见到庄庆明时,对方一直特别严肃。

虽然目前庄庆明的名义还是少族长,实际上他在庄族人心里同族长差不多,毕竟目前是庄庆明的爹在族长的位置上,陡然面对这么一个人,庄氏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一样忐忑。

宗族的力量是强大的,即便是族里已经出嫁的女子、哥儿,宗族也有部分处置他们的权力,庄氏的忐忑不是因为她做了不对的是要面对族里的惩罚,主要是作为旁支的她,对族长、少族长有着天然的畏惧。

“少族长。”庄氏看着坐在大厅上位的少族长,上前福了福身,带着几分拘束。

梁父年轻的时候去过庄族,知道他们族里的规矩,见妻子如今出嫁了这么多年对少族长依旧恭敬,他上前不动生色地握住她的手,给她支持。

庄庆明年轻的时候之所以那般严肃,是为了让别人不看他年龄小就糊弄,这会儿年纪大了不用故意黑脸也不怒自威,见族妹十分紧张,他率先笑了笑,开口打破僵局:“庆蓉,你既已经嫁入梁家,便不用再守着庄家的规矩,喊我一声堂兄即可。”

一个“堂兄”立马就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庄氏没回过神,梁父率先打招呼:“堂兄。”

他本就不是庄族的人,变一下称呼容易,且他也看出来了,庄庆明过来明显充满了善意,放松一些没必要气氛这么严肃,又不是见长辈。

梁父招呼了之后,庄庆蓉也回过神,她跟着喊了一句“堂兄”,这个称呼让她记忆中的黑脸少族长渐渐转变成了眼前这个笑容亲切的族兄,心情平静了下来。

大家说了几句拉关系的话,庄庆明就把族里准备好的贺礼拿了出来,梁父他们的原则是不收超过十两银子的贺礼,但是庄庆明的这份礼显然不轻。

仅仅大拇指那么大的珍珠就有满满一匣子,另外还有一斗黄豆大小、个头圆润光亮的小珍珠,珍珠这东西虽然在庄族人看来不算特别贵重,但是他们送来的这些品相很好,拿到外面值不少银子。

在珍珠下面,还有一个个头小巧的笔洗,通体透白,上面雕刻了清雅的竹纹,具体是什么材质梁父没有看出来,他瞧了眼庄氏,见庄氏的神情中没有困惑,也没有惊讶,便笑着将庄族的贺礼收下。

庄族毕竟与那些同梁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不同,他们是姻亲,送礼不用算计太多把关系弄得生父,以后多往来就是了。

见梁父把东西收下,庄庆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主动同庄氏说了些族里的变化,意思是说以后庄氏有时间可以回去族里看看,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另外也是在表态,庄族虽然不是什么大宗族,但道江省这一片只要船能去的地方,他们多少能有点脸面,大事办不了,小事是帮得上忙的。

最初庄氏嫁入梁家时,梁家处在家破人亡的边缘,那会儿的梁家不值得庄族人结交,他们没有拦着庄氏嫁梁父都是好的。

接着庄庆泽在双亲去世后离开族里,庄族也没有在意,毕竟他在族里无足轻重,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如今的梁家发展越来越好,庄氏的儿子也考中了秀才,对庄族来说梁家成为了一条有用的人脉,自然需要重新审视,建立联系,这无关个人感情,只是利益使然。

这份利益的联系梁父心中明了,所以他非常自然自然地接住了庄庆明递出来的橄榄枝,两人相谈盛欢,互相加深了了解。

说来也巧,在庄庆明来了之后,上午再没有其他人到梁家,没有人打扰他们,他留在梁家吃了一顿宾主尽欢的午饭。

不过作为少族长要管理整个族里的事务,庄庆明没有太多时间在外面逗留,饭后他就得回庄族去,这次亲自前来除了是在对梁家表示他们庄族的重视,另外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梁父。

生意场上的事,庄庆明自觉没必要告诉后宅的女眷,他等庄庆蓉离开才对梁父说:“妹夫,我这里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是族里的孩子无意中听说的,我们也不知道真假,如果后面还遇到了,我让族里的孩子仔细打听打听。”

梁父深呼吸了几下才把翻腾的情绪压下,他尽量对庄庆明扬起嘴角笑一笑:“多谢堂兄提醒,我平时就待在阳安县未曾外出,并不知道外面的事,这件事必须得好好找人问问,我梁家卖出去的酒不可能会有问题,事关我梁家声誉,不容他人诋毁。”

庄庆明见梁父的态度重视,比之前更上心了些:“妹夫你放心,我回去了就让族里的孩子们留意,说不准是他们听错了,到时候有消息了我让人给你送来。”

庄庆蓉把给庄庆明的回礼拿过来,就见梁父的脸上隐隐冒着怒气,顿时一惊,难道在她不在的时候,他们两人吵了起来。

但是看看堂兄平静的脸色,又仔细看看自家相公,他虽然有怒气却不是对着堂兄的,她赶紧松了口气,想着可能是另有什么事,她一会儿私下再问。

家族子弟在外替家族收集消息几乎是他们的本能,虽然庄家之前同梁家关系平平,但是当庄族的子弟在外听人说起梁家酒的时候,下意识多听了一耳朵,也写信回家说了,这才让庄庆明知道有这件事。

第150章准备流水席

送走了庄庆明,梁父让梁多稻去趟县城,让他做两件事,一是问问同梁家熟悉的那些商行,在外面有没有听说什么消息,另一件事则是去“请”庄庆泽。

庄族的少族长都亲自前来了,庄庆泽再不来恐怕庄氏会想得夜里睡不着觉,不过让庄庆泽他们来家里一趟不算事,就是梁父得琢磨一下等他们来了怎么说。

庄氏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见梁父吩咐了梁多稻后神色还十分严肃,坐到他身边问:“相公,怎么了?”

梁父没想着瞒庄氏,就把刚才的事说了,其实他心里有一个怀疑的人,那就是庄庆泽,毕竟除了他还会有谁没事在外面说梁家的酒有问题呢?

商行的人?不可能,他们还等着到梁家拿酒,至于说其他酿酒的作坊,梁家酒坊不大不小,大酒坊看不上没必要对梁家使坏,小酒坊没那么能力。

所以,在听了庄庆明说这件事后,梁父当时就怀疑到庄庆泽头上。

这件事确实就是庄庆泽说出去的,他到现在都还以为梁家用的他买的那些坏陶罐在酿酒,所以他出去就先宣传了一番梁家的酒出问题,等到梁家的酒真的出问题的消息传出去,到时候梁家的信誉肯定得大受影响。

庄庆泽算计着梁家的家产,梁家酒坊不好了按理说他也讨不着好,他可以对梁家人下手,可以在买陶罐的时候动手脚,但是没必要坏了梁家的口碑。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算计梁家好像越来越难了,他对梁家的怨气也越来越大,在说出去这些话的时候他只想着以后这会让梁家人难受,他就开心了。

可他哪里知道,梁父和梁康生早就知道了他的算计,已经另外找人买了陶罐,今年的酒不仅不会出问题,数量还会比往年多一、两成。

庄氏平时没有管过酒坊的事,听梁父说有人在外面败坏梁家酒坊的声誉,顿时急了起来,但是她又不知道能怎么办,想着自己帮不上忙,眉头皱成了一团,眼里全是担忧。

梁父看着妻子那样暂时不去想糟心的妻弟,先安慰她:“没事,堂兄说的是梁家酒,说不定不是指的咱们,另外也有姓梁的酒坊呢,再说咱们家的酒要么卖给商行要么卖给附近的酒楼,不会卖去更远的地方,对咱们没影响。”

“对对对,肯定不是说的咱们家,咱们酒坊好好的,不至于有什么消息县里先没有,外面先传开。”庄氏看着梁父真的不担心,焦躁的心情跟着缓了下来,生意上的事她不懂,她相信自己相公有能力处理好,“堂哥有心了,刚才我应该多给他装些东西的。”

这次见面之后庄氏对庄族的族长一支少了敬畏多了亲近,听庄庆明说了族里的事她心里的思念被勾了起来。

庄氏在庄族长大,对那个地方是有感情的,爹娘走了之后她就再没有回去,其实偶尔晚上她醒了会想那边,可惜没有缘由她也不好意思回去,有了堂兄拿番话倒是可以寻空回去一趟。

梁父点点头,见庄氏不再纠结于这件事,拉着她回主院去:“不知道下午还有没有人会来,咱们中午休息一会儿,昨晚睡得太晚了,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

忙了一上午庄氏也有些累,她便顺着梁父的力道回屋休息。

曲薏没有休息,他这会儿趁着有空,带着巧芹和厨娘她们把乡亲们送来的礼收拾出来。

大家送的时候是一篮子一篮子地带来,篮子里装的东西五花八门,全都放在一起很容易坏,得分门别类地放好。

尤其是叶子类的蔬菜最禁不住放,天气热起来一两天就蔫了,得洒洒水放到阴凉的地方,还得注意不能压太多,曲薏还让厨娘趁着新鲜挑了些做成泡菜、酸菜。

其余的东西更杂,有人送的是他们自己到山上采的干蘑菇、干木耳等山珍,还有人拿来了山上挖的山药,甚至还发现了半篮子的板栗,可能是去年藏到现在没舍得吃的,这些东西不容易坏,找个地方放着就成。

肉类同样送得不少,猪蹄、五花肉、没有剃肉的排骨、鸡、鸡蛋、鸭、鸭蛋等等,活的就暂时养在外院,肉用桶装好吊在井里。

整理这些东西的时候曲薏有做记录,种类和数量都记得明明白白,过两日等梁康生空了要办流水席答谢乡亲们,大家送来的东西到时候尽量用上,不然就他们梁家这些人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巧芹看着曲薏记了满满一页的纸,锤了捶酸疼的胳膊:“少夫郎,流水宴咱们是请人来家里做还是把这些菜、肉送去酒楼,等酒楼的人做好了给咱们送来?”

曲薏虽然没有亲自动手搬东西,但他得把这些全都记在脑子里,同样不轻松,写下最后几笔,他才说道:“让酒楼做好了送来饭菜早凉了,请大家吃冷了的饭菜不好,我同娘商量的是到时候在家里做。”

“外院腾个大院子出来砌两个临时灶眼,借酒楼两口锅,不用准备凳子,用桌子在院里摆一长溜,过来的乡亲自带碗筷,咱们只要随时准备热腾腾地饭菜及时替换桌上的就行,具体有什么要准备的,现在我先同巧芹婶你说一遍……”

一开始庄氏的想法是办体面的席面,像酒楼里那样,一桌一桌地摆好让大家坐下吃,但是曲薏算了算会到梁家来的人后,觉得那样太费事了。

真的要摆的话恐怕几十桌都打不住,仅仅准备桌椅板凳、锅碗筷碟这些东西就得费很大功夫。

其实乡下人不讲究,不一定非得坐着吃东西,去别人家吃席坐不下了站着吃也是一样的,熟悉的人还能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同样热闹。

不过曲薏没有在庄氏说的时候提意见,他等梁康生回来了,先私下同梁康生说,问梁康生这样行不行。

梁康生以前看杂书的时候见过书上描述有一地的风俗就是曲薏说的那般,他们办喜事、过节日就这样摆席,他觉得曲薏的主意挺好,想了想就找庄氏商量。

这样办席面庄氏自然不乐意,她担心会弄得乱糟糟的,让客人自带碗筷有些不像话,总感觉不像那么一回事。

梁康生知道他娘的心思,就挑着流水席的好处说了些,最终把庄氏说动了,儿子想做的事,她实在不愿意让他失落。

对梁康生说的那种流水席要怎么准备庄氏了解不多,她就找曲薏商量,曲薏心里早就有章程,不动声色地引导着庄氏来想,大概全是自己一点点想出来的,最后庄氏自己也觉得办流水席方便,办好了同样不失体面,不再嘴里同意心里反对。

说了流水席大概要准备什么,曲薏的纸上又记了好些东西,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项就是提前去药房买些有助克化的药,比如山楂化食丸。

不是他想多,出生农家的他清楚在乡下有些人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荤腥,梁家的流水席大部分菜色都是肉做的,他担心万一有人见到肉吃多了难受,到时候可就闹笑话了。

“这两日要忙的事多,这些材料肯定不够,明日要出门采购,等流水席办完了还要辛苦大家打扫卫生,这个月的月钱都加一倍。”曲薏见巧芹和厨娘都听得认真,说完了要准备的东西后给了大家一个承诺。

梁康生考中秀才的喜报到梁家时,众人就得了一次赏钱,那是庄氏一高兴给的,这会儿曲薏又说多发月钱,听到的人都喜气洋洋地表示他们一定好好干活。

主家有喜事,他们干活的人不仅心里自豪,更能多拿钱,不少人都在心里默念,希望少爷年年都能考中一次秀才。

把收来的东西归置好,让人继续收拾外院搭建灶眼,曲薏看着时间还早,同巧芹和厨娘一起算算菜、肉买多少合适,面对乡亲们的流水席最重要的就是菜色,让大家吃好吃饱,回去了自然会对梁家满口称赞。

这边曲薏在家里忙得热火朝天,另一边梁康生和卫阳两个新晋秀才在文会有些尴尬,主要是梁康生没有想到,真的有那么几个老秀才对他们不是鼻子不是眼睛。

其他人都说是年纪轻轻便考中秀才以后定然前途无量,偏偏那几个酸儒老秀才却说这个年纪就考中秀才不好,尤其是梁康生,这种年轻人取得一点成绩就容易飘。

碍于对方的年龄,梁康生一直忍着没说什么,毕竟他们年龄大了没指望考中举人,就让他们酸两句无关紧要,若是自己和卫阳真的同他们在文会上争吵起来,其他人只会说他们的不是,背地里肯定会说一两句心胸狭窄、目中无人。

可是梁康生的忍让被人当成了他心虚,或者说他没底气,那几个老秀才越说越过分,就差指名点姓了,他们周围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明理暗里让他们收敛些。

第151章文会风波

本就满腹怨怼的老秀才被其他人一起说得上了火气,瞧着梁康生更加不顺眼,当年他考中秀才这群人可不是这个样子!

气急之下,他不顾脸面大声地说:“老朽说句公道话怎么了!那梁修竹又不是什么耕读世家的才子,不过是运气好考中秀才罢了,在场的秀才少了?你们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帮他说话?”

这个老秀才是贫寒人家好不容易供出来的读书人,他考中秀才之时已经三十岁,考中了秀才家里人就说什么都闹着不让他再进学,几个兄弟还非得让他回村里办私塾,说是家里都要吃不上饭了,实在供不起,他要是不同意家里人就闹出去,看谁先逼死谁。

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没能考中举人是家里的人一个劲拖他后退,而同县的读书人也看不上他,因为他家里没钱。

故而每年有了新晋秀才他都酸得不行,尤其是年级比他小就考中了秀才的,更不用说像梁康生这样家境还不错的,直接让他酸成了斗鸡眼。

大概是在村里待久了,老秀才刚才差点脱口而出他听那些乡下婆娘骂人说的“热脸贴冷屁股”,也就是脑子里还想着这会儿周围都是读书人,他要是说了那么粗俗的话肯定要被嘲笑。

可他这番话不仅说了梁康生,还把其他人也都给骂了,读书人的心眼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一言不合唇枪舌战能说一整天。

梁康生什么都不用说,旁边的人觉得同他一起被骂大家站在了一个阵营,纷纷主动帮忙声讨那个老秀才,读书人骂人不用脏字,但能骂到人心窝里。

旁边另外两个没有说什么的老秀才觉得他们和那个老秀才一样都是杯排挤的,吹胡子瞪眼帮忙吵架:“休得胡言,我们便是考不中举人又如何,就梁修竹那种不尊师长的人,能是什么好的,你们、你们……”

大渝国男子二十岁方才行冠礼,那时候才会有长辈给取表字,梁康生这会儿已经考中了秀才有功名在身,要时常外出走动,所以他就先请夫子取了表字——修竹。

竹子生命力顽强,夫子知道梁康生从小病弱,用这个字也是希望他以后能身体强壮,且竹子品性高洁,也合梁康生的性格。

有了表字,梁康生这两日参加文会用的都是表字,至于他的名字,外人就不便再称呼了。

梁康生听了老秀才的话眼睛眯了眯,他总觉得这几个老秀才都一脸抓到自己把柄的样子,好像他们真的亲眼看到自己犯了什么事一般,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的人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不就是年纪轻就考中秀才吗,怎么就要往梁康生的身上泼脏水了:“梁兄如何不尊师长了,我看你们才是为老不尊,休得胡言!”

“就是,梁兄不过是年少时体弱,方才请夫子上门教导,这难道就算不尊师长了?”

老秀才们开口后立马就有人反驳,足以见得他们平时的人缘并不好,只是以前在文会的时候他们就算有不满都忍着,自己抱团不和其他人说话,其他人也懒得搭理他们罢了。

梁康生觉得这几个老秀才说的应该不是自己请夫子上门教导他这件事,如今对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是再沉默下去,说不准真的会有人认为自己有错,他不再刻意避着,站起来冲周围的人拱拱手:“多谢诸位仗义执言。”

然后梁康生走到老秀才跟前,冲他们拱了拱手,站在人群前,神情温和中带着一丝凌厉,直接就问:“几位学兄好,先前学兄指名道姓说学弟对师长不敬,奈何学弟天资愚钝,确实不知自己哪里没有做好,还请学兄不吝赐教,直言指点学弟一二。”

一个是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谦和有礼的年轻人,一个是背脊佝偻、皮松肉弛、粗俗无礼的老头子,双方站在一起,便是不说话都能分出优劣。

看着众人的神情,老秀才气呼呼地指着梁康生:“你!你这样就是不敬师长!”

旁边有人立马嗤笑一声:“什么师长,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大家都是秀才,算同辈,喊一声学兄是敬你们年纪大。”

读书人不按照年龄论辈分,有功名在身的都以功名区分,没有功名的如果在同一个夫子手下读书,那就是同窗,自然也是同辈。

所以有些时候会因此闹出一些笑话来,祖孙、父子在外被同一个人分别称呼“学兄”、“学弟”,不过这规矩也就是读书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通用。

第一个开口的老秀才涨红了脸,他这一刻脑子里只有自己昨晚听到的话,对众人嚷嚷道:“梁修竹把尤夫子送他的药墨打碎了,这么不重视夫子送的东西,他心里肯定对夫子不尊!”

听到老秀才说起药墨,梁康生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心思却转了好几下,打碎药墨这件事除了他爹娘知道,另外就只有庄庆泽一家了。

这几个老秀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们和庄庆泽有什么关系?是庄庆泽找人告诉他们的?还是他们刚巧是庄成弘、庄成治的夫子,听那两个表弟说的?

看着梁康生好像面色僵住了,老秀才得意一笑,看,他说的可没错,这个梁修竹就是个不尊师长、目无尊长的混账东西!

昨天的文会比今天的人少,但是分量更重,只有秀才功名以上的人才能参加,除了一开始知县会露脸,县丞、县尉、师爷等全程都在,这可是难得的机会,这几个老秀才也舔着脸参加了。

奈何几个老秀才在一群人里非常不起眼,他们自觉受了一肚子气,离开后相约喝酒解愁,在去喝酒的路上,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说新晋秀才公的事,他们鬼使神差地躲着听了几句。

别的没听清楚,只听那人问哪里有上等药墨,梁少爷不当心把他夫子送的药墨打碎了,担心夫子问起来,打算自己买一个假装是夫子送的,省得夫子怪罪。

药墨是个好东西,价钱贵不说,关键是难得,他们几个老秀才囊中羞涩可用不起药墨,听着别人说梁康生打碎了药墨随手就能再买,又心疼又嫉妒。

这不,今天再来参加普通的文会,看着梁康生被人众星捧月一般围着说话,他们就想到了昨天的事,干脆把梁康生偷偷做的事抖出来,看看他还能不能继续如现在一般清风霁月。

既然都开口挑明了,另外个老秀才也义愤填膺地说:“梁修竹把东西打碎毫无愧疚,吩咐人去买假的蒙骗夫子,此人毫无诚信可言!”

原本支持梁康生的人闻言纷纷闭嘴,把夫子送的东西摔碎不算多大的过错,但是意图蒙骗夫子那确实是品性有亏,真是没看出来梁康生会是这样的人。

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梁康生一点不慌,药墨这时候好好地放在他家里,大不了他让人去取了药墨过来,夫子自然能替他作证,这样的指责轻易就能澄清。

不过听着这几个老秀才说得越来越离谱,梁康生有了计较,这不可能是巧合了,就是有人故意让他们知道自己打碎了药墨,还把他们的想法往对自己不好的方向引,好让自己在文会上丢人。

几个老秀才一脸正义凛然地看着梁康生,想从梁康生的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样子,这会让他们有种自己把梁康生比下去了的感觉,实际上他们的神情十分滑稽,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

顿了顿,梁康生不慌不忙地开口:“几位学兄,夫子送的药墨在下从未启用,知道的人仅夫子和当时在场的同窗,在下家住城外,请问你们是如何知晓在下把药墨打碎,还打算做出欺瞒夫子的事?”

“其实事实如何在下可以现在就告诉大家,去年大年夜,家母邀请舅舅一家到家中小聚,两位小表弟不小心打碎了在下书房的一根墨条,家里人误以为那是夫子送的药墨,实则只是普通墨条罢了,事情早就已经过去。”

“如果诸位不相信,在下可立马让人回家取来药墨对峙,真不知几位学兄是从哪里听说了先前那番话,说句不客气的,咱们读书人应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怀天下,心思用在读书上,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莫学那后宅妇人。”

梁康生先解释了药墨是怎么一回事,然后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几乎是在指着鼻子骂那几个老秀才学长舌妇一天天就关注别人家的事,整日说东家长、道西家短,不专心读书,难怪考不中举人,目光短浅、小肚鸡肠。

说这番话时,梁康生的神情光明磊落,显然不是在说谎,且他也表明了自己可以拿出药墨来,是不是夫子送的一看便知。

等梁康生话音落下,其他人看向几个老秀才的目光不是诧异就是奇怪。

第152章赵家婉儿

其实,几乎人人都有在背后说别人两句的经历,就算不对外人说,在被窝里也会说两句,在心里腹诽两句。

但是像老秀才他们那般听风就是雨,不没弄明白事实就跑出来乱嚼舌根,确实像是那些后宅妇人做的,不怪人梁修竹会说他们学后宅妇人。

还有人想,难怪大家平时聚一起讨论学问的时候这几个老秀才从来不参与,原来是他们的心思都花在了打听别人家的事情上,这样的人怎么当初是怎么考中秀才的呢?

梁康生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拱拱手往后退一步,没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态。

然而他退后了,还有其他人上前,今天的文会比昨天的人多,不只是有秀才功名及以上的读书人,只要过了县试、有童生功名的人都可以来,包括梁康生的同窗们。

方才他们因为同梁康生是同窗不方便帮梁康生说话,担心别人说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这会儿已经扯到了他们的夫子身上,纷纷不再顾忌,开口指责那几个老秀才。

尤夫子是阳安县城几个举人之一,只是他不擅长去官场也不喜欢学院的严肃,就在考中举人后回到故县办了学堂,自在不受约束。

尤夫子教学生有一手,他的学生几乎占了这个文会的三分之一,又大多是年轻人,才思敏捷,几个老秀才如何说得过他们,很快就万分窘迫地住口。

之前不被人重视的时候,几个老秀才还能厚着脸皮勉强在这边混脸熟,现在被人把脸皮撕下来指责,终于让他们受不了了,灰溜溜地离开,估计以后这样的文会他们也都不敢再轻易参与。

梁康生见他们被撵走了,自己身上的污水也洗清,不仅没有一丝得意,反而冲众人致歉,说是他扰了大家的兴致,给大家赔不是。

这件事如何怪得到他的头上,不过他这样做更让大家高看他一眼,年龄大的觉得他考中了秀才没有年少轻狂,为人沉稳。

以往梁康生的身体不好,他很少出去与县城的学子一起参加文会,众学子对他不了解,经此一事,梁康生在县城的学子中口碑提升了不少。

尤夫子后来听说了这件事,想着自己的学生受了委屈,多次在公开场合说梁康生和梁家人对他尊敬有加,药墨倒是没提,当然也没有人没眼色地问。

文会的事解决了,梁康生磨砂着腰间的玉佩,眼神有些发暗,这件事背后透露出的信息让他心情不是很好,等到文会结束,一坐上马车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等到梁康生回到梁家,从梁父口中得知庄庆泽还可能在外面抹黑梁家的酒后,便是重活一世没有了少年人的冲动,他也依旧气愤难挡。

梁父更是气得不行,酒坊的酒好好的,庄庆泽乱说两句影响不大,儿子是读书人,名声坏了以后怎么办,还说什么康生要撒谎欺骗夫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梁父努力压下火气,这会儿对着儿子他再气也没用:“下午我让多稻去了庄家找人,多稻说他们不在,听邻居说是昨天一大早就去了赵氏娘家,儿子,你说他这是又想做什么?”

梁康生已经不想去琢磨庄庆泽了,上辈子庄庆泽图的是梁家的家产,现在庄庆泽做的这些事和上辈子已经不同,琢磨对方在想什么没意义。

想着爹说的庄族少族长堂舅亲自前来,他觉得庄族既然想要同梁家交好,那不如请他们帮忙:“爹,不用管他想什么,今天娘的族人不是来了吗,小舅再怎么说依旧是庄族人,只要小舅真在外面传过咱们家的不好,那咱们就写信给庄族,让庄族的人来收拾他。”

梁康生说完皱了皱眉,庄族能做的事顶多是之后用族归惩罚一下庄庆泽,今天文会上的事如果不是当初他和薏哥儿早有准备,说不准他就真的要摊上那些莫须有的指责,着实憋屈。

“嗯,让庄族的人出面可以。”梁父点头,他同意儿子的提议,但是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这件事他必须找庄庆泽讨回来,不能让庄庆泽以为还和以前一样。

“行了,这件事交给你爹来处理,康生你忙过了这一阵就安心读书,不要为这些琐事费神。”梁父拍了拍儿子。

梁家与人为善,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轻易捏一下的软柿子,如果不是顾忌妻子的心情,他早就对庄庆泽出手了,既然这人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一直使阴招,那就别怪他也来阴的。

梁康生看着他爹像是另有打算的样子,想问一问却被他爹堵了回去,最后没有问出口。

其实他心里也有打算,明着对付庄庆泽是找庄族,暗地里他准备找方俊彦帮点小忙,对比起兴德商行,庄庆泽的小商队就像蚂蚁一样。

这父子两各怀心思,倒是没有互相问对方还打算做什么,说了两句就各做各的去了。

回去后,梁父没有把自己的“坏心思”告诉妻子,庄氏是个单纯、心善的人,他担心自己告诉她把她吓到,以往生意上那些不光彩的事他也从未同她提起,这件事就当是生意场上的麻烦吧。

梁康生面对曲薏就没什么顾忌的了,他们两人“知根知底”,他瞒不过去也不想瞒着,两人商量着来还不容易出篓子。

再说曲薏上辈子吃够了心善的苦,这辈子他只把心善留给那些对自己好、品性好的人,对庄庆泽这种满肚子坏水的东西,他正在慢慢学着怎么应对。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庄庆泽一家依旧没有来梁家一次,庄氏早在之前知道弟弟带着弟妹和侄子们去了赵家时,她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想同梁父说说,每次看着梁父的神情她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也许她这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某些想法,但是她疼爱弟弟多年,在爹娘过世之后更是把对爹娘的那份孝心转变成关心移到了弟弟身上,让她去想自己弟弟的不好,好像变相是在让她去想自己付出的心血付之东流。

如今,梁康生已经参加了数场文会,把该见的人见了,该露的面露了,总算空闲了下来,他们梁家要摆流水席,梁家人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倒是让庄氏也没有心思再去想庄庆泽的事。

梁茂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梁多稻和梁多谷花了一天的时间跑了附近所有过来送过礼的村子,告诉大家流水席的时间和章程,梁父也亲自去了商行和各员外、乡绅家中通知,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流水席在曲薏和庄氏的安排下已经准备妥当,酒楼的掌勺师傅提前一晚带着学徒住到梁家外院,就等着明日开席。

这时候,在阳安县另一个方向的赵家,赵红梅悄悄摸摸找上她娘家大嫂:“大嫂,我有件事同你说说,婉儿这丫头你有给她相看吗?”

赵家大嫂是个精明的女人,她见小姑子这个样子,猜测她那边是不是有想法想给小女儿牵线,想着小姑子一家住在县城,认识的人多,她神情微动。

不过不知道小姑子在打什么主意,赵家大嫂摇了摇头换上愁容说:“看倒是看了,这丫头心气高,想找个家里条件好,还要长得俊朗的,到现在都没定下来。”

赵家大嫂是赵家的长嫂,在赵家地位仅次于赵婆子,赵婉儿是她和赵家大哥的小闺女,她对小闺女偏疼,赵婉儿的日子自然过得不错。

更不用说赵婉儿自小还有亲哥哥、亲姐姐宠着,所以没怎么干过活,长得白白嫩嫩,穿得也好,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闺女,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因此赵家大嫂也舍不得小闺女随便嫁去一个普通人家,肯定会吃苦,她娇养着长大的闺女怎么能吃苦呢。

拖到现在,赵婉儿马上就十七岁了还没有定亲,不过前来提亲的人倒是不少,赵家大嫂想过了,如果到年底还没定,她再从这些人里帮闺女选个好的定下。

赵红梅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大嫂,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我先提前说哈,那家条件不怎么样,但是个有前途的,婉儿如果真的嫁过去了也不会吃苦。”

“是什么人你说说看?”赵家大嫂不喜欢小姑子这种故作神秘的做派,不过她现在更关心闺女的亲事,就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配合着问。

赵红梅嘿嘿一笑:“是我姑姐的儿夫郎的娘家弟弟。”

赵家大嫂把赵红梅的话理了理,她姑姐是梁家,梁家的儿夫郎是个乡下哥儿,那乡下哥儿的弟弟可不就是个乡下小子?

想明白是谁后,赵家大嫂脸色猛地一变,几乎跳起来,忍了又忍才把骂人的冲动咽下去。

赵家住在镇上,前来提亲的人都是镇上的人,嫁镇上她都不乐意,她怎么可能舍得把宝贝闺女嫁去乡下吃苦。

想想闺女雪白的皮肤,细嫩的小手,到乡下晒黑了怎么办?干活手上起泡了怎么办?自己不得心疼死!

第153章热情的翠婆子

赵家大嫂越想越气,当初嫁进门的时候她就觉得小姑子是个面善心黑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居然这么坑自家侄女,亏她还以为小姑子想给闺女介绍县城的好亲事,真是自己想多了。

也不想想小姑子向来无利不起早,如果真的让她牵线牵成了,那自个儿这个傻闺女嫁了过去,她不担心闺女受婆家磋磨,都得惦记着闺女有没有被姑姑欺负。

看着自家大嫂的神情不对,赵红梅也不敢再吊着胃口了,赶紧说出接下来的话:“大嫂你别急,你听我,那曲家的小书生去年才十四岁就过了县试,一看就是秀才苗子。”

“当年我夫家的侄子都是十五岁才过的县试,十七岁过的府试,今年过了院试成了秀才,你想想曲家小书生,他可比我夫家侄子还早过县试。”

“如今那小书生十五岁,正是要定亲的时候,如果咱们婉儿今年同他定了亲,过两年成亲的时候一嫁过去说不准就直接当秀才娘子了呢!”

赵家大嫂不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她脑子清明得很,只听小姑子说对方去年过了县试,没说今年如何,显然是今年去了府试没过,还有自家闺女比男方大,这样哪合适,闺女可等不起。

所以她想都不想就打算开口拒绝:“还没影子的事,考秀才多难,又不是像你大哥他们出去给人盖房子,有地有材料就能盖起来,这门亲事我看还是算了。”

赵红梅可是抱着必须把赵婉儿带走的决心来的,她早就把各种能说的话想到了:“大嫂,就算曲家小书生没有考中秀才,这门亲事也是顶好的,我是婉儿的亲姑姑,还能坑她不成。”

“曲家小秀才那一房虽然还住在乡下,但人家有钱着呢,上面的老婆子也从不喊他们那一房的人干活,都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赵红梅把曲家五房在曲家的地位说了出来,还有钟氏的娘家,把曲家的情况说得明明白白,比那专门说媒的媒婆冰人嘴皮子都利索。

“年龄小真不是事,大嫂你舍得明年就把婉儿送出门?如果她和曲家小书生定亲,可以在家留到后年再出嫁,那小书生就算后年没考中秀才,过院试应该不成问题,等婉儿嫁进门了他再中秀才,那更风光呢……”

说着说着,赵家大嫂还真的被她说动了些,她最在乎的就是闺女出嫁了不吃苦,如果在曲家真的不用伺候婆婆干活倒是挺好的,至于那小书生能不能读书无所谓,反正他娘是地主家的闺女,有钱着呢。

但是她心里始终有顾虑,多留闺女在娘家一年是好,万一要是中途出了岔子,那闺女就留成老闺女了,到时候她找谁哭去。

赵红梅见她大嫂态度松动了些,使出浑身解数继续劝说:“大嫂,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是女方,得那什么矜持着些,不能主动,明天梁家要办席面,到时候曲家人肯定会过去,我带着咱们婉儿一起去,那曲家小书生哪见过婉儿这么好看的闺女,到时候婉儿指定能把他迷住,上赶着求娶咱们婉儿,到时候婉儿嫁了过去曲家不更得供着她……”

越说越激动,赵红梅的声音比最开始大了不少,她和陷入了沉思的赵家大嫂都没有留意到,门外有一个偷听的身影,正是她们口中谈论的赵婉儿。

最后赵红梅成功说服了赵家大嫂,同意赵红梅把赵婉儿带走,她相信赵红梅不至于在曲家的事情上骗自己,也不可能私下对婉儿做什么,不然她赵红梅这辈子就别想回娘家了。

成功说服了赵家大嫂,赵红梅的神情十分兴奋,离开之时面色都有些扭曲了,她只要想到明天梁家会发生的事,想到明天庄庆蓉脸上可能出现的神情,她就想大笑几声发泄一下心里的痛快。

赵婉儿在赵红梅离开她娘的房间之前就悄悄溜走了,她面色潮红地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上发呆,想着小姑姑说的那些话,比起嫁给家境同赵家差不多的人家里,同那粗俗的汉子过一辈子,她当然想嫁给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赵二哥家还没出嫁的二女儿进屋看到堂妹这个样子皱了皱眉,她可不喜欢赵婉儿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大白天就躲屋里发呆,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成:“赵婉儿,你傻坐着做什么,家里事情这么多,你看不到啊?”

同对方看不上她一样,赵婉儿也看不上家里其他的姐妹,觉得她们都丑得很,一起走出去自己都跟着丢人,她翻了个白眼:“要你管,一辈子劳碌命,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说完,赵婉儿就跑了出去,她可是要做秀才娘子的人,懒得和这些没见识的吵吵,没得降低了自己的格调。

她得好好想想明天跟着小姑出去穿戴什么,她对自己的外貌有自信,可是赵家条件普通,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连一件像样的衣裳、一套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不能叫娘和小姑姑知道自己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就不好找娘和小姑姑要东西,所以她把脑筋动到了其他人身上,家中姐妹手上有些东西她倒是能用……

也没给人说,径直去把别人的东西拿走,赵婉儿下定决心必须当梁家明天的客人中最漂亮的那一个!

因为梁家这场流水席,这厢赵家人各人有心思,另一边曲家村和周家村也不平静。

先说说曲家村,曲三妞挎着篮子跑回了娘家,她的目的很明确,说服娘家人明日一起去梁家吃酒,她夫家那边同梁家是反方向,距离又远,平时没联系,这次自然没有由头上门送礼,这不她就想到了自己娘家。

曲老太曾经在县衙被梁康生怼过,后来梁家几次不给她“面子”,还“看不上”她的宝贝孙子,在曲老太心里这梁子结大了,除非梁家上门赔礼道歉,否则休想再让她老婆子去梁家。

这次科举,梁康生考中了秀才,她的耀文却没考过府试,回来闷闷不乐,在村里人要去梁家祝贺的时候她一把拦住曲大牛和曲二牛,梁家给钱让他们去干活她不拦着,去给梁家送东西怎么可以,送河边的石头她都不愿意!

可惜没拦住,当时村长亲自上门喊人,曲老太终究还是怕村长的。

曲耀文是官报到梁家的前一天回到曲家村的,他在府城养了一段时间的病,心里有事吃不下瘦了些,看得曲老太心疼得不行。

回来后这几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菜都是他娘给送进去的,可把曲老太担心坏了,成天琢磨着怎么做好吃的让大孙子补补。

这会儿曲三妞上门说要和他们一起去梁家,曲老太差点拿起扫帚把闺女扫地出门。

不过曲三妞有些手段,很快就把曲老太哄得气消了,不然当年曲老太不至于把曲四牛这个儿子送走了却没有送走她。

就在曲三妞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说服她娘带她去梁家时,曲耀文自己从房里走了出来,说他想去梁家。

他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想见人,他觉得自己丢人了,但他耳朵没聋,外面的动静听得到,刚才三姑说的那些话让他心里突然冒出一大股不甘,不就是考中了秀才吗,她就这么巴望着去讨好?

曲耀文知道梁康生是个病秧子,一进考场就病倒,能过县试纯属运气,根本没有把梁康生放在眼里。

结果对方如今考过了秀才,他却没有过府试,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不对劲,不应该是这样,他突然就想去看看。

在曲耀文的坚持下,曲老太咬着牙同意了,对大孙子的话曲老太就没有不听的,让把她自己吐出去的唾沫再咽下都成!

曲三妞看着大病一场清瘦了不少显得没有那么孩子气的大侄子,张嘴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心里有些发憷。

大侄子的眼神看得曲三丫心慌,同娘家约好了时间就转身走了,她去讨好梁家没毛病啊,人家手指头漏点东西就够她一家吃的,干啥不去。

另一处的周家村,出门挖野菜的曲大丫在山上遇到了一个让她不想遇到的人。

“山根媳妇,这片的野菜早就被人挖差不多了,婶子知道有个地方的野菜正嫩还没有人发现,走,婶子带你过去。”说着,翠婆子不由分说地把曲大丫拉起来往一个隐蔽的山坡走去。

曲大丫平日里在周家村和翠婆子来往不多,对方突然这么热情地对她,她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带走了。

不过曲大丫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刚被拉着走了两步就用力挣脱了,她可不想被村里人误以为她和翠婆子关系好。

翠婆子在周家村出了名的嘴碎和喜欢乱拉郎配,她小姑子正在说亲,万一被人把这一幕说到了她婆婆耳里,再影响了小姑子的名声,她可吃不了兜着走,连她男人都不会护着她。

第154章开门迎客

曲大丫在挣脱了翠婆子后,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没有把话说得难听:“翠婶子,我野菜挖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该回去做饭,剩下的野菜您慢慢挖。”

翠婆子冷笑一声,看着曲大丫,语气变得不冷不热的:“山根媳妇啊,婶子没记错的话你是曲家村的丫头吧,那你和梁家少夫郎熟不熟悉啊?”

那天,她可是亲眼看到了曲大丫跟着梁家少夫郎走出去,回来后曲大丫就一直怪怪的,她觉得这个丫头肯定有鬼。

曲大丫没想到翠婆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之下眼睛猛地瞪大了,离开的动作一顿,她好不容易才想到了一个说法把婆家人安抚住,这个婆子想做什么!

“山根媳妇,你说你在村里怎么不说说你娘家的情况,这些年好像也不见你回娘家,这是咋回事啊?是不是周山根混账,不准你回娘家啊?”

“来来来,同婶子说说呗,婶子好歹活到一把岁数,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有什么难处婶子帮你想想办法,哪有出嫁闺女不回娘家的。”

翠婆子说着,盯着看曲大丫的脸色,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诈她道:“山根媳妇,你娘家不会就是梁家少夫郎的娘家吧?”

不用曲大丫回答,她的脸色已经告诉了翠婆子答案。

说起来可不是咋的,如果只是同村认识的人,何必那天说句话都遮遮掩掩的,毕竟都姓曲是同族,只要没有深仇大恨,两句话还是说得上的。

翠婆子在惊讶之余脑子转得飞快,只见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亲热地拉住曲大丫。

***

流水席这天一大早,梁家的院子就热闹了起来,在梁家干活的下人们,还有花了大价钱从酒楼请来的掌勺师傅带着徒弟纷纷天一亮就起床忙活了起来。

掌勺师傅指点着徒弟们洗菜、切菜,炒菜要等快开席了再一一现炒,蒸菜不一样,需要现在就蒸上才能蒸熟入味,另外凉菜也要早点准备。

这边,梁家砌了两个灶眼的角落两口大锅都烧得咕咚咕咚,一口锅里叠满了蒸笼,另一口锅里则是卤味。

曲薏同巧芹走过去,看着忙碌的掌勺师傅,满脸笑容地招呼:“王师傅,今天这两灶眼就交给您了,要是还差了什么,您尽管让人来找我或者巧芹婶。”

王师傅拍了拍手:“梁少夫郎放心,我昨天就带着孩子们清点了一番,应该没什么缺的,顶多到时候人多热闹,东西不够吃。”

“行,您心里有数就成,辛苦了,不耽误您做事,等散席了咱们再说。”曲薏也不在这边多待,人家掌勺是有秘方的,待久了万一被误会他想偷师就不好了。

看过了做吃食的地方,曲薏又同巧芹去看已经摆上了足足八张方桌的长席面,相邻的桌子桌腿都用红带绑上了,桌子上铺着整片料子做成的红布,配上院角落挂的红灯笼、红绸带,看着喜气洋洋的。

不知道为什么,曲薏莫名想到了他和梁康生成亲的时候,那会也是满院的红色,不同的是成亲之时有大红的喜字和红布、红纸做成的红花,更有新婚的氛围。

这样想着,曲薏的脸红了下,他轻轻甩了甩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都过去一年半了,当时的场景好像还历历在目。

大概是他这辈子心甘情愿坐上花轿,大概是没想过生病中的梁康生会亲自到门口接他,两人一起拜了堂,不像上辈子,他是一个人面对满堂的宾客。

甜蜜地笑了笑,曲薏把自己这些多余的想法赶出去,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把正事做了要紧。

把流水席的安排全都检查一遍,在上菜之前桌上不能空着,点心、糖果、花生、瓜子、糖块等零嘴不能少,直接装在盘子里摆上满满一长桌。

庄氏也起床收拾好了,她今天身上穿的是紫色的衣裳,配上一整套金头面,看着典雅又贵气,她拉着曲薏看了看,回屋去拿了一条发带和一条腰带。

今天曲薏穿的是一套淡蓝色的素缎,缎面自带着暗纹,配上同色系丝线绣的兰花,显得低调又贵气,毕竟他是哥儿穿红戴绿的会有些怪异,这样穿着清爽大气很合适他,鞋子也是同样的,只是把兰花改成了祥云纹,通身气派不比出身高门大户的哥儿差。

梁康生穿的则是深蓝色的长袍,庄氏拿过来的发带和腰带是深蓝色的,她让曲薏换上,再让梁康生和曲薏站在一起,顿时顺眼了不少,这两人看着十分登对。

说起来,庄氏同曲薏相处这么久,对儿夫郎唯一遗憾的就是他是哥儿不是女子,曲薏本身又喜欢偏素雅一些的东西,所以她的那些首饰都不方便给他用,她盘算这要不以后留给孙女,或者留给孙媳妇。

“娘,好了吗?”梁康生握住曲薏的手,笑着看向他娘。

庄氏点头:“嗯,好了好了,你们先去外面,我去把你们爹叫上一起,估计快有人上门了。”

说完,庄氏去找不知道还在做什么的梁父,刚才她已经给他配好了衣裳,男的都粗心,她得看看他有没有穿好,平时怎么样她不担心,今天这个场合可不能出错。

难得看到庄氏这般急性子的样子,梁康生和曲薏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外走去,心里都沉甸甸的,是开心的喜悦。

客人们果然来得很快,尤其是附近村子的人,早就想到梁家来了,但是想着来太早了万一人家还没开门就不好了,只好等到日头渐渐升起才出门。

出发之前、走在路上吵吵嚷嚷要如何如何的人,真的到了梁康生跟前,一个个都不好意思多看两眼丰神俊朗的秀才相公,怕自己这粗鄙的样子让秀才相公看了伤眼,祝贺了两句就赶紧跟着梁家的下人走。

其实去年梁家收粮的时候大家不是没见过梁家少爷,只是那时候的梁康生还不是秀才公,这会儿梁康生考中了秀才摇身一变,在阳光下他身上就像镀了一层金子似的发着光,让人不敢多看。

乡亲们会有这样的感觉原因很复杂,如果是城里有钱人家的读书人考中了秀才,乡亲们根本没机会看到,在他们心里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不是他们能随便见的。

而如果是乡下贫寒人家出了秀才,大概是被大家从小看着长大的缘故,乡亲们对他们会有对读书人的尊重和对小辈的亲昵。

梁康生差不多介于两者之间,他不是长在乡下的农家子,又不是生活在城里的有钱人,大家对他既有敬畏又忍不住想亲近,不然今日不会来梁家,总体来说还是敬畏更多些,毕竟梁家本就是他们眼中的大户,梁家少爷更是成了秀才公。

对这些乡亲的想法,梁康生没有多想,让他对大家多有亲近,恐怕反而会把大家吓着,以后梁家还得继续在这地方生活,他正常对待他们就行。

从辰时末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过来,到了巳时中,曲家村的人也在曲村长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曲家村的人来了有四十几个,这些人有的是族老家的后辈,有的是在村里比较有名望的人,有的是之前到梁家干过活的人,还有他们家里嘴皮子利落的婆子、婶子,但是这时候他们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梁父扬起笑容抬手冲曲村长拱拱手:“曲村长,欢迎欢迎。”

年年收粮时同各个村的村长打交道最多,是以梁父同曲村长熟悉,两人见面不陌生,至于其他人有的梁父认识,有的面熟,曲村长便介绍了一番。

现在梁父同曲大牛和曲二牛也十分熟悉,寒暄了两句,他便拍拍曲二牛的胳膊:“大牛兄弟、二牛兄弟,你们带着村长他们去里面吧,一会儿帮着招呼一下客人啊。”

在梁家外院住了小半年,他们两对梁家的熟悉确实不比自家少,不过曲二牛想着出发之前发生的事,他让曲大牛先同大家一起进去,他留下说两句。

梁康生转过身见曲二牛还没走,想了想问:“二叔,怎么了?”

“康生,等会儿我娘他们会来,还有耀文……”曲二牛不知道怎么说,他是觉得曲耀文来梁家像是不安好心,可是毕竟是他的亲娘、亲侄子,他又不好直接说。

看着曲二牛左右为难的样子,梁康生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二叔,奶和耀文堂弟他们愿意来我们欢迎,既然他们现在还没来,二叔你就先去里面休息,到时候他们来了再说。”

“哎,行吧。”曲二牛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娘和侄子他们来了,他就多留意他们,尽量拦着不让他们做什么。

曲家村的人进屋后,周家村的人紧跟着也来了,曲薏瞧着周家村人群中的曲大丫,脸上的神情有些玩味,她居然还好意思来,要知道今天大伯他们肯定是会过来的,等会儿她见到大伯他们会怎么处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新书推荐: 佐久早才不是洁癖! [崩铁]抓捕星期日反被他听见心声 在反派出生前(快穿) 压制[GB] 清穿皇长子,但只想破案 狗狗能成为废土霸主吗? 暴富从继承百亿开始 我是年代文美强惨男主的亲妈 无意心动 鲛人来讨罚[g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