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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以一敌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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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剑意。”

不知何时, 黄昏离去, 夜幕降临。

剑刃上流转着轻盈的月光, 冷得就像是山巅上千年不化的霜雪, 令人胆寒。

“你……”白清夜控制不住得发抖,“你在胡说什么!”

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剑意。

这世间剑修,练得不就是剑招吗?剑意……剑意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不懂。”

江一楼低笑了一声:“蝼蚁又怎知世界宽阔。”

剑招无意, 只是凡人武夫手中的剑,最多不过劈砍刺挑。

唯有剑意在心,才可借天地之势。

这些……白清夜不可能懂, 以他的资质,也永远不能会懂。

月光如水流下, 化在了江一楼的眼角眉梢,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像是落了霜。

在笑起来的时候,他的五官精致得近乎锐利, 极具侵-略性,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你不懂。”他将原话奉还。

“我不懂?”白清夜咬牙切齿, 那副姣好的容貌微微扭曲,“明明是你藏私, 江一楼, 你一直看不起我,说是师兄弟,却什么都不肯教我。”

“你觉得我应该感激你, 因为你像对猫狗一般对我好。”他又笑了起来, “可是我不是猫狗, 我是人,所以……”

“我恨你,我想要你死!”

每个人都觉得,白清夜应该对江一楼感恩戴德。

他不能筑基,是江一楼冒了万般危险,进秘境取来了灵宝助他筑基;他想要练剑,江一楼就取了天灵地宝,求来了一柄适合他的灵剑……

可白清夜不这么认为。

在他的眼中,这一切不过是江一楼的施舍,就像是施舍一只路边的猫狗,轻蔑而随意。

他觉得,江一楼一直看不起他。

“那就来。”

“出剑吧。”江一楼身沐月光,晚风吹起他的衣袖,白衣之间剑光闪烁,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喊出那个称呼,“师弟——”

人人都说白清夜是天下第一美人。

但没有人知道,江一楼拔剑的时候,最是风流。

——比那月色还要风流三分。

叮铛——

柔荑剑落地,柔软的剑身震了震,像是被折断了的嫩芽,快速地枯萎。

白清夜没挡住这一剑。

亦或是说,没有人挡得下江一楼的剑。

“你输了。”

白清夜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准备了许久,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连江一楼的一剑都挡不住。

“我……我没有输!”白清夜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江一楼,低低的笑了起来, “清霄宗首徒是我的,重月剑是我的,沈长临也是我的。”

“我只是输了这一场比斗,而你……江一楼,你什么都没了。”

“我不需要。”

江一楼慢慢地走向了白清夜,手腕一抬,剑尖指向了白清夜的咽喉:“只有失败者,才需要这些东西。”

金丹可以重修,重月剑可以夺回,而沈长临……谁爱要谁要,反正他不要了。

他江一楼可不是瞎子傻子,若是在一个人身上栽倒两回,还不如早早自我了断了好。

剑刃锋利。

白清夜感觉到一点寒意从咽喉处传来,一直蔓延至全身,这是毫不作伪的杀意。

他打了个寒颤,不可置信地说:“你、你要杀我?”

江一楼认真地回答:“我还在考虑。”

白清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我们师出同门,若是师尊在此,必定不会……”

“你也知道我们师出同门。”江一楼轻叹一声,“那你百般谋划我金丹、要我性命的时候,是否有一丝不忍?”

剑尖划破雪白的肌肤,一丝血线舒展开来,极为刺眼。

白清夜从未离死亡如此得近。

在清霄宗的时候,他一直被保护得好好的,从未经历过生死一瞬。

但是他见过江一楼杀人,不过手起剑落,尸首两处。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切谋划,都是一场空。

故而白清夜在死亡面前,害怕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颤抖了半天才用尖锐的声音喊出:“是沈长临!是他动手的,我什么都没做!”

“其实我一直有一句话想问你。”

江一楼的话还未说完,白清夜就迫不及待地说:“师兄,我知道错了,我后悔了!我当时只是鬼迷心窍,饶过我这一次吧,师兄——”

他早已忘记下方还有许多人围观,连天下第一美人的样子都维持不住,连连哀求。

江一楼歪了歪头,“我没打算问你这个。”

“我想问的是,你用我的金丹……”他的眉目舒展开,带了一点轻佻的笑意,“钥匙十灵石三把,你配吗?”

白清夜的脸上露出惊愕之色:“什么……”

剑锋闪过,血光乍现。

江一楼手中的剑毫不迟疑地插-入的白清夜的小腹,手腕一转,活生生地剜下了一块血肉。

一颗沾了血污的金丹从中滚下,滴溜溜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到了江一楼的脚边。

“我……”白清夜的眼睛瞪大,“我的金丹……”

他感受到体内灵力快速地枯竭,几乎近于无,同时他也在快速地衰老,在一瞬间中,青丝变白发。

“我的金丹!”白清夜丧失了理智,无视了挡在面前的剑,爬向了那颗金丹。没有了金丹,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修为、容貌、寿命……都将化作空。

就差一点点……

白清夜颤抖着手指,就在即将触碰到金丹的时候,一只脚踩了上去。

他慢慢仰头,看见了一张笑脸。

“踩碎都不给你。”

江一楼脚下一用力,只听见“咔嚓”一声,金丹碎成了粉末。

“看在师尊的面子上,饶你一命。”他甩去剑上的血污,没有再出手,而是收剑入鞘,转身走下了擂台。

白清夜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无声地看着前方。

他的脸上一片血污,白发苍苍,再也不见天下第一美人的姿态。

“或许……”

江一楼恍惚想起数十年前,那个冰雪可爱的小孩怯生生地喊他一声“师兄”。

“当初就不该求师尊收你为徒。”

江一楼走下擂台,人群纷纷躲开,让出了一条道路。

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少年。

“小潜。”他笑了笑,“师兄厉害吗?”

*

此次万宗盛会,最具有潜力夺得魁首的是天衡宗慕容景和清霄宗白清夜,但没想到,这两人直接在半途中输给了江一楼。

在接下来的比斗中,江一楼毫无疑义地击败了所有的对手,夺得了魁首。

在三十三年后,潜龙雏凤榜的首位,由清霄宗江一楼,变为了上衍宗江一楼。

同为上衍宗弟子的萧潜,在后面的比斗中晋升到凝心期,也在潜龙雏凤榜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此次万宗盛会告一段落,各个门派的弟子都准备着启程回去。

热闹了数日的天衡宗,也就此平静了下来。

长春小筑。

徐锐在二楼走廊上徘徊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一扇门潜,叩了叩门:“白师兄……”

此次前来参加万宗盛会,一行人中身份最高的就是白清夜和周燕晴,底下的弟子都听二人吩咐行事。

但自从擂台比斗输了以后,白清夜就未曾走出房门一步,而周燕晴更是不见踪迹,底下的弟子想要启程回清霄宗,但没有师兄师姐的吩咐,都不敢擅自做主。

故而,徐锐过来看看情况,他见房间里面没有反应,大着胆子又喊了一声:“白师兄?”

啪——

一个茶杯用力地撞上了门框,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紧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滚!”

徐锐打了个哆嗦,不敢再说什么,快步离开了这里。

房间中一片昏暗。

一个人影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借着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光芒,可以看见他白发苍苍,露在外面的手背瘦骨伶仃、青筋暴起,一看就是一双苍老的手。

白清夜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本来寿命就仅剩无几。

他是靠着江一楼的金丹才延缓寿命,可一旦失去金丹,他不仅会被打回原形,还会加速衰老。

一夜时间,就从天下第一美人,变为了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

“我……我不甘心……”白清夜缓缓抬起了头,双目赤红。

“凭什么……”他的声音低沉沙哑,“都是师尊的弟子,凭什么他高高在上,而我就该卑微如蝼蚁……”

“我还是不甘心!”

白清夜“哇”得一声,呕出了一口鲜血。

他的脸上不复之前的风光霁月,而是一副阴狠恶毒的模样。

安静片刻后,房间中想起了一阵“桀桀”的笑声。

一道黑影从角落中流淌了出来,在白清夜的面前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让我看看……”黑影伸手托起了白清夜的下巴,“啧啧,好一个修魔的苗子,怎么就跑去正道了?”

若是平时的白清夜,在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必定是害怕的。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反倒是无惧无畏,冷静地说:“你是魔道中人。”

正道分为一院两宗四城八派,其中也有亦正亦邪的门派,但魔道中人,还是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我?”黑影颤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我是来拯救你的人。”

“丹田被毁、寿命将至、修为全失。好一手烂牌。”黑影的声音中充满的诱惑,“但,我能帮你逆天改命!”

白清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心动了。但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江一楼是我杀的。”

黑影漫不经心地扔出了一个炸-弹,他看了一眼白清夜的反应,低声笑道:“不要紧张,不是你的师兄江一楼,而是他现在的这具身体。”

黑影名为鹿尧,百年前也是在魔道中鼎鼎有名的人物,之时修炼出了岔子,一时不慎陨落在了天衡宗。

他在这里潜伏多年,就是为了换一具天资出众的身体,正巧,看中了上衍宗的“江一楼”。

只是他杀了“江一楼”,用精血画好了阵法,正准备入主夺舍之时,发现有一缕魂魄比他先行进入其中,种种谋划全都泡了汤。

“所以……”鹿尧直视着白清夜的双眸,“我知道那具身体的破绽,只要动一动手脚……”

白清夜的心跳很快,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下来:“好!”

答应过后,他又稍稍的平静了一些,追问:“你想要什么?”

“我?”鹿尧身上的黑雾缠绕上了白清夜的身体,“我需要一具身体……”

*

徐锐在楼道处待了一阵,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是再去问问白师兄吧。”他轻声自语,给自己打了下气,转身又要走上二楼。

徐锐刚踏上楼梯,突然听见“吱嘎”一声,房门缓缓打开——

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白师兄!”

徐锐心中有些惶惶不安,他看了一眼白清夜。

不知为何,只觉得面前的人有点……陌生。

他的头发全白了,之前徐锐看见他的时候,就像是枯萎的鲜花,被抽去了所有的灵气,奄奄的。可现在他面白如纸,唯有嘴唇上一点鲜红,红得好像鲜血点缀其上,但却活了过来,就算是那一头白发,也不见得衰老,而是更衬得人圣洁纯粹。

“怎么?”白清夜微微一笑,“有事?”

徐锐将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摈除:“我是想问,什么时候启程回清霄宗?”

白清夜眸子一沉:“现在就启程吧。”

徐锐应了下来。

白清夜想了想,又问:“云浮山的人走了吗?”

“昨日就已经出发了。”徐锐回答。

“算了……”白清夜沉吟片刻,“先不回宗门,我要去一趟云浮山。”

他要好好的与沈长临谋划一番。

这一次,他不会再失手了。

*

“师尊……”

慕容景重伤刚愈,跪在天衡宗长老的面前,苍白着脸辩解:“师尊,弟子只是一时大意,才会输给他人。”

天衡宗长老阖着双眸,像是没听见得意弟子的哀求。

“师尊!”慕容景膝行至长老的面前,“还请师尊再给我一次机会!”

“唉——”长老悠悠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慕容景的手背,“不是师尊不疼你,只是天衡宗中派系众多,你丢了我们这一峰的脸面,不得不罚啊。”

慕容景听事情已定,无法挽回,眼中立即失去了光彩:“是弟子无能,只是……”他绞尽脑汁想一个借口,突地灵光一闪,“实在没想到,那江一楼会如此高深的剑招!”

长老睁开了眼睛,笑容变得和蔼,伸手将慕容景扶了起来:“好孩子,慢慢说。”

慕容景定了定心神,条理清晰地说:“我们天衡宗与上衍宗比邻相处多年,上衍宗有几斤几两我们还不清楚吗?他们有时连吃饭都揭不开锅,哪里来的这么高深的剑招?还请师尊明鉴!”

“不错。”阴影处出现了其他人,纷纷点头道,“正是如此,是该好好查一查。”

“我们天衡宗与上衍宗曾经师出同门,我记得当年分宗之时,有一本绝世剑谱落在了上衍宗,你们可还记得此事?”

“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但依稀还记得这件事,只是师出同门,不好意思去取回来罢了。”

长老眼中的笑意更盛:“只是我们念着同门之谊,旁人不一定念着。”

“是了,还用我们的绝世剑谱,打我们的脸。”

“还是得取回来才是,免得传承外落,到时我们都是天衡宗的罪人。”

慕容景愣住了。

他本来只打算推脱责任,怎么这些德高望重的长老,一个个都相信了?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长老亲切地唤道:“阿景。”

慕容景赶紧上前。

“现在各个宗门的人都散了,是该好好处理我们天衡宗的家事了,你带领各峰弟子,前去上衍宗,取回绝世剑谱。”长老缓缓道,“若是他们不愿——”

“本来天衡和上衍就为一宗,现在再从新合为一宗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意思是……直接灭宗。

慕容景脑中一片混乱,但好歹还知道这是他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连忙答应了下来。

长老的目光扫过各位派系之人,柔声问道:“可有异议?”

众人纷纷赞同。

“没有。”

“听从长老吩咐。”

“如此行事,再好不过了。”

这万宗盛会,不仅是争潜龙雏凤榜的排名,更是后三十三年各个宗门的利益划分。

本来这一次,应该是天衡宗分得一大部分的利益。

可没想到半路中跑出个上衍宗截胡,狠狠地咬下了一口大饼。其他宗门倒是无所谓,但天衡宗如何能忍?

所以,什么绝世剑谱,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没有绝世剑谱,也会有什么天灵地宝、奇珍异兽落在上衍宗。

待灭了上衍宗,对外称两宗合为一宗,那些利益自然又回到了天衡宗手中。

如此,皆大欢喜。

“所以,吃饭的时候还得掂量一下胃口。”长老语重心长地教导,“可别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吃撑咯。”

“要知道……”长老笑眯眯地说,“吃太多,也会死人的。”

*

红霞漫天,云卷云舒。

浮生偷得半日闲,眼睛一眯就是黄昏将近。

江一楼躺在屋檐上,叼着一片绿叶,眯着眼睛听耳边响起的鸟啼虫鸣。仿佛忘却了心中所有的烦心事,只余下此时山野趣味。

可偏偏有人喜欢用烟火气来打破。

“师兄,吃饭了!”萧潜从厨房里面端出了一盘菜,途径此处的时候向上喊了一声。

江一楼没有反应。

萧潜无奈地笑了笑:“我特地去山下买了一壶好酒。”

这下,上方才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来了——”

萧潜的手艺还算不错,捣腾出来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样样都是色香味俱全。摆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烟火气与桃花香萦绕在一起,能飘出去一里地。

江一楼撩起袍子坐了下来,夹起一筷子清口小菜尝了尝:“小潜,如果日后你在修真界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去当个厨师,我一定捧场。”

萧潜给他斟满了一杯子的酒,笑道:“那要多谢师兄捧场了。”

“嗯……”江一楼拿起酒杯闻了闻,“二十年的桃花酿,不错、不错。”

正巧一片桃花落于杯中,将透明的酒水染成了淡淡的红。

江一楼抬手,浅尝一口杯中酒:“此情此景,倒是迎合了这一句‘桃李春风一杯酒’。”

清风刮过,纷纷扬扬的桃花落下。

“我闻到了一股味道。”江一楼突然道。

萧潜有些发愣:“什么味道?”他嗅了嗅,只有一股子的桃花香。

“我闻到了……”江一楼笑了笑,“一股杀气。”

破旧的院子里面一片安静。

远远可以听见悉悉索索的虫鸣声,除此之外,还有……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在往这边走来,不止一个。

萧潜也听见了:“是谁?”

上衍宗地处偏僻,平时难得见生人经过,怎么突然会有这么多人前来?

萧潜想了想,起身到围墙处张望了一眼:“是天衡宗的人,师兄,来了好多天衡宗的人!”

他们手持兵器,列队走来,看起来来势汹汹,并非善意。站在最前面的领头人,还是一个老熟人——慕容景。

“不……”江一楼转动了一下白瓷酒杯,嘴角噙着微笑,“是找死的人。”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叹一声:“找死,也不知道挑个好时候。”

萧潜刚刚已经在谋划着怎么逃跑了,回头一看,却见江一楼拿起剑要从正门走出去,他赶紧追了上去。

“师兄!”千万别冲动啊!

他赶紧扑上去拉住了江一楼的衣角:“师兄,他们人多,我们还是先避一避吧。”

江一楼回头,对上了小师弟焦急的脸,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

这小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担心了一些。

“避什么?”他轻轻一笑,眉间像是染了春意,“小潜,我告诉你——”

“剑者,本就是迎难而上,遇强则强。退了,就输了。”

萧潜一怔。

“你要做的事情,比这艰难万千倍,你现在可以退,难不成……你要退一辈子?”江一楼拍拍他的手背,“在这里等我回来。”

萧潜慢慢地松开了手:“师兄……”

“今天允许你喝酒。”江一楼转过身,朝着门口走去,遥遥传来他的声音,有些不真切,“不过慢着点喝,等我回来,我们对月相饮。”

如果周燕晴在此,必定会说:大师兄这人,外表看起来散漫不羁、没个正形,但实则骨子里最傲,宁可你帮他收尸,也不会避战而逃。

所以,清霄宗中,鲜少有人喜欢江一楼这个性子,表面尊敬,但心中不知怎么腹诽。

不过归根结底,只是普通人对天才下意识地疏离、羡慕罢了。

若是有人问周燕晴,为何你怎么不讨厌江一楼。

那她必定会恬不知耻地说:因为她也是天才。

鸿鹄相伴遨游,蝼蚁岂知其中风采?

现在,同为天才的萧潜看着江一楼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坐回了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尝试着喝了一口。

又辣又呛,但是……爽快,修真之途,亦是如此。

*

此次,清霄宗各峰有实力的弟子全都出动了,加起来将近两百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

领头的慕容景看着眼前的一处破旧院落,不免露出了惊愕之色。

原来……这就是上衍宗?比想象中的要破、要穷。

一旁的弟子发出了一声嗤笑:“莫不是走错了。”

“就是,我还不知道我们天衡宗边上还有个破院子,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住人啊?”

有一向看慕容景不顺眼的弟子话中带刺:“这破院子里面出来的人,也能赢下慕容师兄,看来是人不可貌相,大家可千万小心啊。”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爆发了一阵哄笑声。

天衡宗派系众多,这些弟子都不是一条心的,只是碍于宗主的命令才听从慕容景指挥,心底不知有什么打算。

慕容景面色阴沉,再也不复之前翩翩君子的模样,他扭头看向这群弟子,目光扫过之处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谁有异议,大可现在就回去。”

刚刚还在交谈的弟子,一个个都安静如鸡。

慕容景冷哼了一声,这才朝着那座破败院落走了过去。

吱嘎——

还未走到院子前,就见面前的木门缓缓打开。

一道身影从中走出。

他脚踏暮色而来。

“这么热闹?”

那人的脸上带着笑,一双眸子映着万千星辰,似乎没有将一群人看在眼中:“我还从来不知道……找死还要带个伴的。”

在面对江一楼的目光之时,慕容景有些退缩,但他马上想起身后还有众多弟子,一时间又有了底气。

“今天是你的死期。”慕容景上前一步,“把绝世剑谱交出来!”

江一楼一愣。

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绝世剑谱?”

“你们没搞错吧?”

“当年天衡宗与上衍宗同为一宗,分宗之时,落下了一本绝世剑谱,今日前来……”慕容景沉声道,“取回剑谱,将两宗重新合为一宗!”

“什么?”江一楼又感觉自己听错了,“难不成……你们想要改拜入我们上衍?”

他扫过一群弟子,“啧”了一声,挑剔道:“你们资质太差,不收。”

“你!”

慕容景咬牙切齿:“死到临头还在嘴硬,结阵!”

一声令下,身后天衡宗弟子变换脚步,站到了一个特定的位置。四周灵气都被引动,灌入阵法之中,剑气吞吐其中,在酝酿着毁天灭地的一击。

这是天衡宗的剑阵——万剑瞬杀阵,阵成之时,足以斩杀元婴期的修士。

“我有时候真不懂你们。”

狂风吹过,乌发纷飞。他的眼中没有这群天衡宗弟子,更没有这绝世杀阵——只有那一轮新月。

江一楼叹了一声:“杀人二字,无非手起剑落,要找这么多理由做什么?庸人自扰。”

“我杀人时,从不找理由。”他透过人群,看向了阵法中心的慕容景,“就像……我现在要杀你,想杀就杀了。”

江一楼迎风而行,毫无畏惧地走入阵法之中。

“绝世剑谱?那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剑!”江一楼看向了右手持着的剑,声音轻柔了下来,就像是情人间的暧昧低语,“什么……才是我上衍的剑。”

慕容景站在阵眼之中,明明百剑环绕,是最安全的地方,可他却心头突地一惊,冒出两点冷汗。

“快!”他催促道,“出剑!杀了他!”

众位天衡宗弟子同时出手,凌厉剑气凝聚成一线,猛地劈向了江一楼。

“借——上衍第一百二十任宗主徐清河,春风剑一用!”

天地间,那破旧小院中莫名传来“锃”的一声。

江一楼站在原地,直直看着从天而降的剑意,对之挥出了一剑。

狂风骤止。

那凌厉的剑气缓缓落下,本应该直接将人碾压成肉泥,可刚刚触及江一楼的鼻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慕容景,感受到了一股柔和的春风。

就像是刚抽芽的柳枝在春风轻轻摇晃,如母亲温柔的手,轻轻地拂过了面颊。

慕容景有一瞬间的失神,然后又被数声惨叫给惊醒。

他急急看去,阵法外围,十几个弟子倒在地上翻滚,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声。

“春风温柔,亦可杀人。”

江一楼的指腹缓缓划过剑锋,一道翠芒流转,又很快地消失在了指尖。

“重新结阵!”

慕容景连忙指挥。

剩下来的弟子脚步挪动,将露出的缺口补齐,再一次形成一个阵法。

“出剑——”

能挡住第一剑,难不成还能挡住第二剑、第三剑?

“江一楼,你当你是谁!”慕容景压住了心中的寒意,强撑着说,“这可是……万剑瞬杀阵!没有人可以活着出阵!”

江一楼缓步向前,无视了冰冷的杀意与凌厉的剑光。

剑尖指向下方,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借——上衍第一百二十八任宗主周思危,困龙剑一用!”

一声龙啸,贯彻天地。

面对此剑之人,根本提不起抗拒的心思,也挡不住这一剑,纷纷被这剑气吹起,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了出去,让出了一条大道。

站着的天衡宗弟子只有一半。

剩下的弟子不免心生惧意,看向了中心的慕容景:“慕容师兄……”

慕容景握剑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咬牙:“继续!”

不能……不能退……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反悔的可能了!

慕容景双目赤红,恐惧到了极点,反倒是张狂地笑了起来:“江一楼,你还能借什么剑,干脆一起借了吧!”

“好像是没有剑可以借了。”江一楼有些困恼地叹气,“有点麻烦……”

慕容景闻言,心头一松:“无计可施了吧!众弟子,出剑!”

凌乱地剑阵中凝结出了数道剑气,这是他们拼尽全力的一击,反倒比前两次更加气势磅礴。

剑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将身处剑阵中的江一楼围绕了起来,无处可逃、无处可避。

不知何时,云霞散去。

夜色如墨,万里无云,星疏月朗。

“可惜。”江一楼上前一步,月光恰好掠过他的肩头,“我还有一剑。”

“上衍第一百四十二任宗主江一楼,风月无边——”

慕容景只觉得眼前一晃,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有月色冷清。

在这生死一瞬间,他竟然走神了,突地想起他这一辈子,都未曾见过如此风流的月色,也从未见过如此的绝色。

一点冷意在胸前弥漫了开来,带着丝丝血腥味。

慕容景眼中依旧倒映着无边月色,面容平静,看不出一点痛苦的痕迹。只是他的身体却轰然倒下,再无声息。

“你当我是谁?”

血珠从剑锋滚下,一滴滴,落在地上,瞬间就被泥土吸收,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印记。

江一楼没有看这些天衡宗弟子,更没有看倒在地上的慕容景,而是看向了挂在苍穹上的冷月。

“我可是……”

重月剑尊,江一楼。

*

天衡宗向南,南去十万八千里。

千年不化的雪山上,睁开了一双苍老的眼睛。

“怎么会!”鹤发童颜的老人站了起来,抖落了身上的积雪,“重月剑——”

话音未落,他就消失在了原地,再次出现之时,他来到了一处山谷之中。

这山谷着实古怪,山峰聚拢,像是一个倒扣的碗,将山谷遮挡得丝毫不漏,连一点光芒都无法进去其中。

在一片黑暗中,一柄剑斜斜插在山谷中央,散发着淡淡的月光。剑身上缠绕着无数漆黑的锁链,与山峰相连,此时正因为剑身的震动,而发出叮叮当当地声响。

“宗主。”一个漆黑的影子上前,恭敬地说,“不知为何,重月剑莫名震动。”

这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清霄宗新上任没多久的宗主,名为游泰真人。他看着山谷中心的重月剑,面色阴暗:“江一楼……未死!”

这重月剑是江一楼的本命剑,若是他身死,重月剑就如同烧火棍一般,等待着下一位主人,而现在重月剑震动,自然是江一楼未死。

黑影不解: “白清夜说亲眼见江一楼落入断情涯,这断情涯深不见底,江一楼又修为全失,应当是尸骨无存了。”

“废物!”游泰真人大骂了一声,“这白清夜就是个废物,若不是和他做了交易,早就杀了了事了!”

“宗主息怒!” 黑影的头更低了一些,“既然江一楼没死,再杀一次就行了,宗主又何必动怒?”

游泰真人冷笑:“说得容易,经过这一次,江一楼早有防备,不可能再这么容易得手了。”

“更何况,若是被他知道,安瑶真人的死并非意外。”游泰真人闭了闭眼,“那我们在清霄宗的谋划,全都完了。”

黑影犹豫地开口:“那江一楼再怎么天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弟子……”

“你懂什么!”游泰真人打断了他的话,“他是近千年来,最有可能成圣之人!”

“那……”

游泰真人眸光阴狠:“传令下去,不惜所有代价,猎杀名为‘江一楼’之人!”

*

江一楼再次坐回桌前,剑刃带血,饭菜尤有香味:“倒酒。”

萧潜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江一楼拿起酒杯,一应而尽:“好酒,再来!”

酒刚入喉,江一楼的脸色飞快地红了起来。萧潜还以为是喝醉了,还没劝他少喝一点,就见他“哇”得一声,吐出了一口浓稠的鲜血。

萧潜眉心一跳:“师兄?”

“没事。”江一楼嘴角带血,眼中留笑,“再来一杯。”

萧潜没有办法,只得再给他倒上一杯。

江一楼一边吐血,一边将杯中酒饮尽:“咳咳……我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最终手指无力,酒杯脱落,“咔嚓”一声摔成了数瓣。

“不喝了。”江一楼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脚下踉跄了一下,还好萧潜及时地扶了一把,才没有倒下。

喝了这么多酒,吐了这么血,江一楼的眼睛还是亮得要命,几乎遮盖住了天边的月光。他抓住了萧潜的手,整个人靠了上去,窝在了他的怀中。

萧潜闻到了一股酒味。

平时在酒肆中,他也闻到过喝醉的人,身上的酒味浓郁,令人作呕。可到了江一楼的身上,他只觉得酒香混着一股冷香,好闻得要命。

“我们走……”江一楼趴伏在了萧潜的肩膀上,无力地说。

萧潜还以为他是喝醉了,糊弄道:“好,我们这就走,先回去睡觉。”

“不。”江一楼凑到了萧潜的耳边,吐纳中带着醉意,但声音却是清明的,“这里不能待了,我们现在就走。”

萧潜一激灵,明白过来江一楼还是清醒的,说得也不是醉话。

“可是……”他有些迷茫,“这里是我们宗门,离开了以后,能去哪里?”

“不用担心,这座院子有阵法,一般人进不来。”江一楼眯着眼睛,缓缓道,“有两个选择,一是一辈子龟缩在里面,二是……”

萧潜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师兄,我和你走。师兄等我片刻,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江一楼轻笑了一声:“正好,以你的修为,还需要去磨练一番。”

他看向了萧潜忙碌的身影,靠向了院子中的桃花树,夹住了一片桃花送到口中,咀嚼着有些苦涩的花瓣。

“至于去哪里?”他看向了南边,声音几不可闻,“先去断情涯……”

“替我收尸。”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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