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盏茶的功夫,端木馨似已看尽白溯的一生。
纯阳之体、单金灵根,他天生就是要持剑而立,他也确实做到了,至死都没有放开剑柄。
他说修真者就是要匡扶正道,大师兄没有食言。
她闭上眼,睫羽微颤,再睁开时,四周却不是思过崖的嶙峋山壁,耳边也没了罡风呼啸和那神秘前辈的声音。
“大师姐,你怎么了?”
端木馨一愣,见面前凑近一个放大的人头。
她猛地退后两步,不确定开口:“温钰?”
名叫温钰的青年歪了歪头,目露疑惑:“才这么会功夫,你就在这拜师殿里入定了啊?随时随地修炼,这心性太绝了,怪不得是大师兄教出来的人,服气。”
这蓝衣青年是太白峰兴学长老的首徒,只比白溯晚一点拜师,人称‘知无不言二师兄’,在上清道最是人脉广、朋友多。
一把拨开温钰的大脸,端木馨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她手指始终放在剑柄上,浑身紧绷。
此地赫然是水竹峰的拜师殿,掌门长老们还未到,殿内都是各真传弟子在叽叽喳喳说话。
不见白溯身影。
端木馨急了:“大师兄呢?!”
温钰被她一吼吓傻了:“才、才两天你就忘了啊?大师兄下山去凡人界除妖了,这还没回来呢,不过算算时间也快了。”
“除妖……”
端木馨皱眉,她不记得了。她脑袋里一团乱麻,闭上眼,面前就会循环出现白溯惨死的画面和童孝阴险的嘴脸。
除妖、拜师、拜师、除妖……
依稀记得几年前确实有只狐妖为祸人间,是大师兄诛杀的,师父还夸了几句……
等等,谁拜师?
“上清道庚子年第一批新入内门弟子,共十四人,进殿、跪师门――”兴学长老洪亮的声音响在半空,与此同时,几道金光飞入,各自占据一角悬浮空中。
长老和掌门们互相点头寒暄,满面慈爱地瞧着底下一溜小葱似的新弟子。他们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也才十一二,都是从凡人间选上来的好苗子,一双双懵懂孺慕的眼睛望着长者。
听到那钟声,端木馨忽然想起来了,她幽幽转过头,准确地在新弟子第一排找到那个最耀眼的少年。
童孝。
他是这些弟子里年纪最大的,今年已有十八。他穿一身朴素的布衣,娃娃脸大眼睛,还是凡人的装扮。但即便如此也能从其他更土的新弟子里脱颖而出。
就是因为这张脸、这张嘴,日后他能叫门派里许多女弟子和女掌事们心软不已……甚至还搞大了两位师妹的肚子。
端木馨默默吐气,平心静气。
当葱白玉指抚上剑柄时,她心里已再无一丝迷茫。
霜雪剑出鞘,带出一片刺目白光。
拔剑――
乱杀――
众人来不及阻止,只闻童孝惨叫一声,被一剑穿心,血溅当场。
整个拜师殿呆了一秒,旁边的新弟子们都吓傻了,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还尿了裤子。
长老们盛怒,掌门崇光拍案而起:“端木馨,你竟敢众目睽睽下公然杀害同门师弟,心狠手辣,执法堂何在!”
面对团团包围,她持着滴血长剑岿然不动,指着瘫在地上已断了气的童孝:“此人乃邪魔外道,我此举是为门派除害!”
众人:……
傻了的不止上清道,连某文学城编辑部也震惊了。
凝滞的气氛下有人第一个开口:“这什么情况?”
编辑b:“开始就是结束。”
编辑c:“这可以吗?算不算烂尾?剧情进展刚1?”
编辑b:“就这么完结的话评分只有13,好家伙,依然不合格。”
小编a似乎也颇无语,他顿了顿道:“……这样吧,3号《登仙路》女主进行第二次重置。”
天旋地转,一切人和物又像慢动作似的往前倒退。
端木馨再次睁眼,又见温钰凑在跟前,“才这么会功夫,你怎么就……”不待他说完,她直接拔剑冲出拜师殿,气势汹汹寻到站在广场上的那人。
一剑穿心――
“第三次重置……”
二剑穿心――
看到再次凉透了的童孝,小编a终于忍不住了:“这位端木师姐,我们部门剩的能量不多了,还得为其他女主留点,你真的不考虑用更婉约的方法复仇吗?”
端木馨刚想拔剑乱杀,听到耳畔忽然响起的声音,生生忍住了。
“您是在思过崖告知我真相的那位前辈吗?修真界竟还如此回溯时光的大能。”
“……您不让我杀童孝?”
小编a悄悄:“不是不让你杀,是让你缓缓再杀。”
端木馨:“如此邪魔外道,为祸人间,没有缓缓的价值,就该立地诛杀、挫骨扬灰。”
即便如此,她还是给了前辈一个面子,慢慢将飞剑归鞘。
她刚才已杀了童孝三回,再这样下去也是一样的结局。此时的小师弟初入师门,还没有干下滔天罪行,她杀了他也没有意义。
端木馨点头:“不过前辈既然开口了。”那就缓缓再杀。
身为修仙人,本就是与天道争命,从天机中求长生。顺应本心是修灵的前提,否则每一次突破都会受心魔所扰,心魔劫是比九九雷劫还可怕的存在。
她与童孝过去虽曾有半分情缘,但今天已下了杀心,此意已绝。
从此,童孝在她眼里就是死人了。
拜师殿里人声嘈杂。端木馨独自坐在角落,面沉如水,一身素净的白色道袍让她本就偏高冷的长相显得更冷漠了。
坐在她旁边的温钰摸了摸被冻得起鸡皮疙瘩的胳膊,不知道为什么大师姐今天心情这么差,脸色变了又变,刚才还一副要冲出去杀人的模样……
他们一群亲传弟子各自按峰属坐好,留下中间一片空地,前方摆着个香炉,还有名册等物。
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五道彩光从头顶飞入,各自悬于自己峰的弟子们上方。
五位元婴尊者在更高的座位坐下,有的轻摇罗扇,有的白须飘飘,还有的金光绕体。
除了只有端木馨一人的水竹峰,其他四座峰都有众多弟子在场。
“上清道庚子年第一批新入内门弟子,共十四人,进殿――”端木馨看着那些小弟子走进殿内,强忍着才能不立刻拔地而起。
兴学长老将十四人信息都念过一遍,报出各自的根骨、出生和年纪。
山俪长老美目一转,指着童孝:“倒是难得的单金灵根,是天生剑体,也耳聪目明,就是年纪大了些。”
兴学长老温和道:“年纪大些倒也没关系,在修仙人眼里,三五年不过弹指一挥。有些悟性差的弟子,光引气入体就能虚耗半年,更别提筑基了。”
掌门也点点头:“兴学说的不错,此子资质甚佳,倒是适宜入我峰习剑。”
“时隔多年,掌门师兄难得又有了收徒的兴致。”
“恭喜掌门再觅佳徒,此子未来或可与白溯比肩啊。”
看众人对童孝赞不绝口,端木馨只觉口中血气翻涌、目眦欲裂。
一旁的温钰面目惊恐地看她牙关咬得咯吱响,手掌下,木椅oo掉落碎渣,她竟然徒手把椅子捏碎了……
“大师姐,你咋了?”温钰小心翼翼问。
端木馨从牙关里挤出来几个字:“没事,火大。”
一帮小弟子确定好各自要去的山峰后,便是拜师典礼了。
他们齐齐跪拜过上清道的开山老祖和列位长老,垂首站在最末尾。
相比其他拘谨的小弟子,童孝显得落落大方。
“师尊好,大师姐好!”他甜甜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如果是第一次见面,绝对是初始好感爆满。
端木馨扯了扯嘴皮子当做听到了。
崇光没发现她的异常,正满意于又得一天赋弟子,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把通体灵光的长剑。
“小孝,今日你投入我门下也是有缘,这柄天问剑是我金丹期所用,如今就赠与你吧,望你此后严于律己、功不唐捐。”
其他四位长老见此也都纷纷拿出灵药法宝送给新弟子们,算作见面礼了。
童孝一一拜谢过,人前一副恭敬谦逊的好少年样,就数他收得最多最贵重。
掌门招招手:“温钰,馨儿是女子颇有不便,你们太白峰人多,你顺路带童孝去水竹峰寻一处洞府安置下来。”
“弟子遵命。”
这批14人的新内门弟子,被收作元婴亲传的也只童孝一人而已,其余人都只是拜于金丹期掌事为师。
毕竟在这个时代,连金丹期都可以横着走。
童孝跟着这满脸写着“忠厚老实”的二师兄离开拜师殿,踏出门槛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端木馨双手抱剑站在掌门身后,一双潋滟秋瞳看向他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拜师殿内女子不少,但只有她浑身沾染雪光,又好似清冷月亮,叫人见之忘俗。
童孝心里咚咚跳了两声,他回过头摸摸鼻子:这不就是修仙文标配的白衣胜雪大师姐吗?瞧那眼神,她一定爱上我了。哎呀,这就是穿越人士的金手指吧!
温钰招出一把形如巨大蒲扇的飞行法宝,让所有小弟子都坐上去。而他自己立于柄飞剑之上,匀速跟在一边。
童孝是这批里最出彩的一个,温钰飞近了些跟他搭话:“童小师弟,以后你就是水竹峰第三位亲传弟子了,掌门肯将这柄飞剑赠与你,是寄予了极高肯定的,这可是地级法宝,你日后定要勤学不怠,不要辜负师门期待。”
童孝眼珠一转,落在他脚下深蓝色的长剑上:“二师兄,你的飞剑也十分炫酷。”
“炫酷?”
“我是说好看!应该也很不俗吧。”
“害,清风剑只是玄级飞剑罢了,不过与我正好合适。”温钰想了想,“各亲传弟子中唯二拥有地级飞剑的,应该就是大师兄和大师姐了。”
“大师姐的飞剑叫霜雪,正契合了她的水灵根,也很不凡,挥剑间能召唤霜花落雪。”
童孝想到端木馨那欺霜赛雪的精致容颜,点点头,确实十分搭配。
他又问:“那大师兄呢?”
“哦,他的剑不是师门赐的,是自己在外游历时机缘下得到的,就叫‘一把飞剑’。”
温钰想到典故有些好笑,“大师兄说,剑就是剑,取多花里胡哨的名字也还是一把剑,所以才这么叫,这事也就他干得出来了。”
“大师兄白溯是我们宗门金丹期第一人,已经悟出了自己的剑道,连那些管事都不是他的敌手,你们以后在一处修炼,要和他多多学习。”
童年站在蒲扇上抿紧双唇,不知为何,他对这位‘大师兄’感觉很不舒服,或许是出于同为雄性的敌意,或许是出于穿越男主角的骄矜。
端木馨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水竹峰内的洞府,她今天经历了太多,头脑一片混乱。
踏上最后一节石阶,她忽然看见脚下开着朵娇艳小黄花,再抬头,那黄色的花海一直绵延至她的小木屋门前。
天下只有一个人,会记得回宗门时给她带花。
不远处,一名穿天青色道袍的男子正负手站在花丛间,有几只小鸟停在他肩膀上,完全不害怕的模样。
端木馨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绷紧了一天的神经瞬间就松懈下来。
“大师兄!!!”她大吼一声,狂奔着冲过去,一把撞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抱住他腰。
白溯感受到她死死勒着自己,甚至还把脑袋一个劲往他怀里扎,有些哭笑不得:“馨儿,几天不见你是怎么了,宗门里有人欺负你了?”
端木馨抬头,抓着他上下打量:“你好好的吗,没有哪里受伤吧?一把飞剑没有断,你也没有生命危险吧?”
“不过是一只会幻化人形的狐妖,没有什么大的威胁。”白溯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望着她,仿佛看穿了一切,“发生了什么事?”
端木馨双手紧攥着他胸口衣襟,沉默半晌才道:“水竹峰多了一个师弟。”
“嗯?师尊已经传讯告诉我了,是叫童孝吧。”
“我讨厌他。”
端木馨把额头抵在白溯胸前,望着脚下的鲜花,只觉得眼睛干涩。
白溯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你因为他,所以担心我?”
端木馨抿着嘴,她不能说。
猛一抬头,望着他俊逸的眉眼,她忽然想到那片黑色礁石上被啄食得面目全非的骷髅,哪里还有半分面前人的模样。
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白溯,我知道没人能在你面前说假话。”
“我真的很害怕。”
见她哭,白溯微微一愣,眸子软成一汪清潭,他忍不住轻轻展臂将她拥入怀中,安抚道:“馨儿,你从来不会说谎。”
“别担心,十年前我们一起拜入师门时我就对天发誓过,此生定护你周全,我们会一起得证大道。”
……
当天晚上,白溯陪伴了她许久,一直等端木馨平复下心情,将道心稳固后才走。
此时月上中天,宗门中人大多都在打坐修炼。
端木馨猛地睁开眼。
她从蒲团上起身,抄起霜雪剑就朝半山腰处的断崖飞去,那里是大师兄的洞府。比起其他弟子的亭台楼阁,他们师兄妹二人的木屋简直寒酸至极,像山野村夫。
她的小屋好歹还有两间寒舍一片花园,白溯的真就是顶茅屋而已,简陋不堪,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但是弟子们的雕梁画栋拆了建建了拆,唯有白溯的茅屋始终伫立在那里。
端木馨从半空飞落,见此时茅屋里黑着灯,想来大师兄应该是去山顶对月练剑了。她挑了个隐蔽的地方等待着,不过片刻就成功等来了目标。
童孝一袭黑衣,不知道在和谁嘀嘀咕咕说话,鬼鬼祟祟地摸上山来,在白溯的茅屋前捣鼓片刻,又脚步匆匆离去,仿佛后头有鬼在追。
见他走远,端木馨才从树丛里显出身形。
就算他有随身老爷爷傍身,也根本不会猜到有人在此守株待兔,加上做贼心虚,才不会那么注意四周。
恐怕此刻得手的喜悦已经让童孝洋洋得意了吧?
她走过去,用灵力破开泥土,让刚被埋下的灵石再次浮上来。
望着那些灵石上刻印的阵法纹路,端木馨的眼眸在夜色里发出骇人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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