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先王遵守承诺,将她与如今的王上订下亲事, 从小, 她便是顶着太子妃的头衔长大的, 这其中的殊荣体面,常人体会不到,她却早已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即使她不是叶家亲生, 但是却胜似亲生, 叶家父母宠她, 长兄也处处让着依着她。闺中好友,那也都是巴结着她,处处以她为尊的,连那长公主的孙女, 那般跋扈骄纵, 在她面前, 也是收敛的。
单说这些, 叶琳享受惯了,其实心里也没有多当回事, 没有那层身份,她照样能被人捧着巴结着。
她如今想要争取的, 是这巍峨壮观的王宫, 还有那高高在上,令人仰视的王上。
当初她只是那名义上的太子妃,就如斯受宠, 若她真的成为了王后,岂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何况王上如此俊美,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儿都要出色,那些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贵族公子哥,不过就是绣花枕头,如何能和这如天上石麟的王上相比?
她叶琳,自然得配着世间最好的男儿!
这般想着,叶琳便更不能离开了。
她坐在叶生下首,听叶生说了那番话,心里嗤笑果然穷棒子就是穷棒子,就算攀上了枝头那也是地里的泥,就连说话都登不上台面,一个男人,居然还能理所当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若是她啊,早羞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一辈子都不要出来才好呢!
“哥哥,你怎能说这样的话呢,你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又怎会是穷棒子?莫要妄自菲薄。”叶琳就是屁股不挪窝,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没有动静的殿门,继续说道,“就算母亲对你没有那养育之恩,可这生恩却是实实在在的,你就去见见她罢。”
这叶琳,还是不放弃要他出宫去叶府。
叶生如今也不傻,看她如此执着,就知道他若是真的去了叶府,那肯定准没好事,八成他那病弱母亲也就是个由头,真正想见他的,是那叶未由。
而且看这叶琳频频往外面的样子,十有**,还是在等裴。
个不要脸的。
“生恩倒是真的,可这几年来,叶未由做了不少事,裴也都看在我的面上,轻轻揭过了,这些,早已能还清她那微薄的恩情。”叶生最是反感那所谓的生恩养恩之论,如今说起来,声音也寒了八度。
两家人,一家生下他,却从未养过他,一家人养了他,却是从小苛待。
回到叶家之前,他从未体验过吃饱饭,穿暖衣的滋味。
回到叶家之后,也只有爷爷是真心待他。
叶未由恨不得他从未回来,叶夫人每每见到他,就时时落泪,后来也要他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长兄怕他谋夺家产,叶琳恐他取代自己。
这么些人,如今来与他谈“恩”,何其可笑?!
叶琳还想说什么,叶生伸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不过我到底也喊过她一声母亲,两日后便是裴的万寿节,想来叶家也是要进宫贺礼,到时便定在那时见吧。”
话落,他又问,“叶夫人的身体,应该还是能参加万寿节的罢?”
叶生都这么说了,叶琳也不好再得寸进尺,只得点头:“这两日好好调养,或许是够的。”
叶生:“既如此,那你便回去吧。”
可叶琳到如今还没见到裴亦宁,怎会甘心,眼睛看到一边案桌上的点心与茶,心下一转,便说,“哥哥,这宫里的点心甚是奇特,琳儿以前从未吃到过,可否容琳儿吃了这厢,再回去?”
她这可是不要脸面,都要留下来,叶生也不好拒绝,只得说,“随你便罢。”
撑不死你。
他看了一眼对方案桌上原封不动的茶水点心,不由地笑了下,让外面的湘莺等人进来,吩咐道,“再去小厨房多准备些甜点来。”
他不说吃食,只特地强调了“甜点”二字,湘莺立马心领神会,转头就去了小厨房。
女子多注重样貌身材,就算喜甜,那也只会吃些粟粉糕,酥,梅花香饼等只微微甜的甜点。
但是叶生却嗜甜如命,小厨房里准备的,多是些糖蒸酥烙,红糖糍粑等十分甜的东西,现在他又格外强调了甜点,等等湘莺拿上来的,不知是该有多甜。
叶琳慢悠悠地吃着手里的桂花红枣糕,每每都只是轻轻咬一口。
她方才已是吃下两块,那已经是她能吃的数量的极限了,如今还要逼迫自己继续吃下,那可不就是勉强至极。
叶生坐在上首看她,仪态倒是十分优雅养眼,但是那面上的表情,再是极力掩饰,也是隐约透着痛苦。
她不爽快了,叶生心里就舒畅了。
“怎吃得如此慢,可是又觉着味道一般了?”他故意问道。
这时,湘莺也回来了。
叶琳眼尖地瞧见她手中的点心,那一盘又一盘,无不是极甜的东西。
她想说回去了,可再看看天色,快要到用午膳的时辰了,再坚持一会,她就可以再借着用午膳的借口留下来,总之,见机行事。
无视掉叶生的问话,叶琳到底还是吃的比方才快些了。
半个时辰后,用膳时间到,裴亦宁也回来陪叶生用午膳。
一回来,他就看见殿内坐着,表情已是十分痛苦的叶琳。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叶琳就像是看到救世主一般地看他,赶忙放下手中的糕点,站起来行礼,“臣女拜见王上,王上万福金安!”
“起来罢。”裴亦宁随口应了一声,便走到叶生边上,拉着他往外面走去,声音温柔至极,“上午做了些什么?可是饿了?等等……”
再多的,距离远了,叶琳也听不到了。
不过就看那王上对叶生的态度,让她进宫的决心愈发坚定了。
犹豫片刻,她也跟了出去。
外面已经传了膳,各色珍馐被一盘盘地摆上桌面,色香味俱全,然吃多了叶琳闻着只想吐。
叶生与裴亦宁说着话,不经意间转头看见叶琳,觉得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叶琳见他看来,便笑了笑,“哥哥,这已几近晌午,现在回家去,怕是也赶不上用膳的时间了,我……”
她欲言又止,显然是想让叶生能够主动留她吃饭。
“大胆!”苏福闻言立马呵斥,吓得叶琳一个激灵,当即就跪了下来,他举着浮尘严厉喝道,“你是何人,竟敢与王上同桌用膳?!不要命了吗!”
在南楼国,祖上有留下规矩,任何人都没资格,与王上用膳。
虽然这个规矩在裴康湛的时候就被废除了,到了裴亦宁这,更是如同虚设,整日地与叶生同桌用膳。
不过就算这规矩被王上忽视,并且没有遵守,但那都是对特定的人,像叶琳这种,身份实在卑微的,真与王上同桌用膳,那简直是对王上的侮辱,更是在蔑视祖宗规矩。
叶琳听到这话,惶惶然抬头,但她心里是知道有叶生在,她断不会真丢了命,只是跪着瑟瑟发抖,“王上息怒,臣女并不是这个意思,臣女、臣女只是许久未见家兄、与家兄一起用膳了,对此颇为想念,这才、这才说了那番话,望王上恕罪。”
美眸含泪,梨花带雨,但偏偏抬头看着裴亦宁。
叶生坐在裴亦宁身边,底下的手悄悄伸至对方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叶琳这话,不就是在指责他进了宫里享受荣华富贵,乐不思蜀,忘了家里吗。
还害得她们在家里日日挂念,这般重情重义,正好衬托出了他的忘恩负义。
叶生都听出里面的意思来,更别说是裴亦宁了,他只桌下摁着叶生的手安抚着,面上却是对叶琳带着笑意,“哦?你的意思是,你的兄长许久都未归家,导致你十分想念?”
叶琳轻轻应声,“是的。”
裴亦宁正要再说,叶生却赶在他的面前吩咐道,“去旁边再备个桌子。”
他既这么说了,裴亦宁也便没有再继续说话。
一边的苏福眼色好,当即就让人在旁边备上一方小桌,重新又上了一桌菜。
叶生对还跪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叶琳道,“用膳去罢。”
后者又看了眼裴亦宁,咬着唇还想说什么,但碍于一边的叶生在,到底是歇了心思,“诺。”
吃了许久的糕点,如今再用午膳,即使这吃食再精美美味,但是叶琳仍旧是难以下咽,只少许吃了一些,就放下了筷子。
而那厢苏福湘莺等人已经在给裴亦宁和叶生布菜。
叶生其实不怎么饿,但是裴亦宁在一边盯着,他也说不出不想用膳的话,只是拿着筷子心不在焉地吃着,再看一眼不远处的叶琳,他凑到裴亦宁的耳边,小声说,“你刚刚朝她笑什么?是不是瞧她长得甚美,后悔选了我?”
当初还是叶爷爷当家,无意中得知叶未由与叶夫人,为了那泼天富贵,竟将亲生儿子与人掉换,气得用拐杖狠狠地抽了叶未由一顿,更是说出要叶未由休弃叶夫人的话来。
后来叶未由将叶生接回叶家来,这才让也叶爷爷消气。
不过后来两边又起了争执。
叶爷爷想要昭告所有人,当初两边孩子抱错,他们家只有一个二少爷叶生,没有什么小姐,想要给叶生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然后将叶琳送回她原本的家里去,两人各归各位。
叶生被找回来时的模样,当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好端端的一个金尊玉贵的少爷,被一农妇抱去,抱去后也不好好对待,瘦骨嶙峋就不说了,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皮肉,浑身都脏兮兮的,活像是垃圾堆里捡来的,甚至还有农田里,那污秽之物的恶臭味。
见到了人,也总是低着头浑身发抖,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去。
再看看被叶家千娇百宠养大的叶琳,身娇体贵,被无数丫鬟婆妇簇拥着,笑得天真开朗又单纯,一言一行都带着大家族里才养的出来的尊贵气质。
叶爷爷又抽了一顿叶未由后,要把那叶琳给送回去。
虽说叶琳毫不知情,也是无辜的,但是她就是占了叶生原本的生活,踩着叶生的痛苦活得这般滋润幸福,她是既得利益者,若让她继续留下来,定会让叶生时时记起以前的那些日子,那他这小孙子,怕是要毁了一辈子。
叶爷爷想的十分清楚,不论如何,就是不能让叶琳留在叶家。
但是叶未由就算被抽了一顿,也坚决不肯送走叶琳,只说是王上已经给叶琳与裴亦宁订了亲,他们如今那样说,不就是犯了欺君之罪。
到时引来君王的雷霆之怒,叶家就彻底完了。
叶夫人又拉着叶琳说舍不得,哭得要晕厥过去。
叶琳更是哭得凄惨,爷爷爷爷地叫个不停,扒着叶夫人的手不肯松开。
这家人的嘴脸与态度,叶生站在叶爷爷的身边,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还是他看叶爷爷被这些人气得半死,这才晃了晃爷爷拉着的手,说他不介意叶琳留下来,叶爷爷才就此作罢,只是从此以后,也再不准叶琳喊他爷爷了。
叶家也对外宣称,当初叶夫人是生了双生兄妹,只是因为意外,儿子流落在外,如今是找回来了。
再后来,叶生便是在叶爷爷身边长大。
叶爷爷怕他看见叶琳就受刺激,想着左右叶未由也不在乎这个儿子,便带着叶生分府,省得看到那些人糟心。
因为对他的愧疚与怜惜,叶爷爷十分地宠他,期间又认识了裴亦宁,更是什么好的都紧着他,他也刻意地忘掉从前那段不愉快的日子,只是被养成的性子,却是怎么都改不过来。
后来叶爷爷去世,叶未由掌家,叶生迫不得已回到本家,这个时候,已经有裴亦宁了,所以他也没有受到苛待,不久后也被裴亦宁接进宫里,自此,活得就更是顺心顺意。
而他进宫之前,裴亦宁也召见了叶未由谈话,戳穿了叶琳真正的身份。
说叶琳本就不是叶家亲生的,他不计较叶家的欺君之罪,但是当初先王承诺的是与叶家女结亲,既然如此,那叶琳与他的婚事,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只是先王说了与叶家结亲,他自然也会遵守,这便将叶生接进宫了。
叶生此时的问话,也是由这发散而来。
裴亦宁听了简直哭笑不得,“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你怎好如此误会我?”
他刚刚分明是想替他出气的。
叶生狐疑地看他,还趁此机会,放下来手中的筷子,颇有耍赖的味道,“反正现在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不过我就是不高兴,你以后不准冲别人笑。”
裴亦宁,“好,不笑。”
他说着,夹起一虾仁喂到叶生的唇边,“现在用膳罢,就算不饿,也还是要吃些。”
还是被发现了。
叶生哀怨地看了裴亦宁一眼,张嘴吃了那白里透粉的鲜嫩虾仁。
用完膳,下人们撤掉了桌上的膳食。
叶琳也没了别的借口,跪下就与裴亦宁告退,临走了,却又被裴亦宁叫住,“等等。”
“王上请吩咐!”
裴亦宁这两个字,在她耳朵里,那可真是天籁之音,当即就又跪地,仰起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裴亦宁,同时,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容貌。
裴亦宁却是看也不看她,只是握着叶生的手,翻来覆去地翻着,不经意地问道,“方才你与孤说,你是因兄长许久未归,导致你十分想念,这才进宫来?”
叶琳不知他为何如此问,却还是回答,“是的,父亲与母亲,也十分想念哥哥,希望哥哥能回去看看他们。”
“是么,那你兄长又是如何说的?”裴亦宁继续问,手上轻轻捏了一下要出声的叶生,示意他安静。
叶琳:“哥哥……哥哥说他不想回。”
“真是如此?”裴亦宁的脸上浮出薄怒来,他说,“这样罢,叶未由对南楼的贡献也是颇大,他既想念儿子,孤也得体谅,你回去告诉他,叶径庭不日就能回来,叫他莫要再挂念了。”
“王上?!”叶琳惊道,“臣女说的哥哥,并不是长兄,不然臣女也便不会入宫了。”
长兄如今是出京巡查,若是半路便被王上召回,理由只是父母挂念,想来,他今后绝无上升的可能了,更甚至,他们叶家还会被其他勋贵看不起。
“不是叶径庭?”裴亦宁似乎很是惊讶,“叶未由不是就这一个儿子?不是叶径庭还能是谁?难不成是那王家的?!”
王家便是叶琳的原生家庭。
叶琳被他说的脸色一慌,连忙说道,“王上误会了,臣女说的,是那叶生哥哥。”
“可我记得,小叶是被叶未由逐出了叶家,既如此,他又怎么还会是你的兄长?!”
裴亦宁的神色,越说越冷,到后来,已然是森冷带着怒意了。
叶琳到现在,又怎会还不清楚,裴亦宁这是在替叶生出头为难叶家呢,可怜了她,独自要面对这王上的怒火。
方才还挺直的背脊,此时被深深压着,叶琳趴伏在地,颤着声音解释道,“父亲当初做了这个决定也很是后悔,这才让我来找哥哥,与他道歉,希望他能大人大量,原谅我们。”
“那你便回去问问叶未由,就说是代孤问的:这泼出去的水,是否还收的回来?”
裴亦宁至今都忘不了,那天的叶生哭得有多惨,他如何哄都哄不好,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哭得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
叶生也想到了那个时候的自己。
不过他其实并不是因为叶未由的话而哭的,他只是想起来他爷爷罢了。
从前接他回来以后,爷爷便叫他安心,不用再害怕,从今以后,叶家会为他正风挡雨,再也不会让那狂风暴雨,伤到他一丝一毫。
只是可惜,叶未由的短短几句话,就将爷爷许诺给他避风港,拆得一干二净。
“王上恕罪!”
叶琳还能说什么?
她也只能这般说了。
裴亦宁:“恕罪倒是不用,你便叫叶未由明日亲自来回答孤这问题。”
叶琳跪着不敢说话。
裴亦宁又是一声森冷又带着戾气的问话,“孤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叶琳,“臣女……听清楚了。”
裴亦宁:“那便再好不过了。”
直到叶琳离开,叶生才开口说话,“你这样,若是那叶未由心里不爽快,在朝上给你找事怎么办?”
裴亦宁闻言哂笑,“难不成孤还要看他的脸色?若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孤早贬斥了他。”
叶生当即就说:“那你便当我没脸好了。”
“哪有你这般说自己的?”裴亦宁哂笑,当即就变成了大笑,笑完后,他从位置上站起身,一边的苏福立马上来帮他整理着衣装,而他则是对着叶生正色道,“放心吧,再过不了多久,他也不能在这京里了。”
他留下叶未由,无非就是要叶未由到时在他封叶生时,能出一把力,但是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没有出力的想法,甚至还想着给他拖后腿。
那他还留下他有何用,凭白让人不悦。
明日再看那叶未由到底是个什么想法罢。
这边氛围似乎十分地和谐,但叶琳回去叶家后,叶家的气氛却是如同乌云罩顶。
叶未由的书房内。
叶未由紧绷着一张脸,即使人到中年,他也保养地极好,蓄了短须的面容仍旧是刚毅英俊的,但本就冷硬的脸,如今冷了神色,却是叫人看了害怕。
“你再说一遍,他说了什么?”
声音怫郁,带着骇人之气。
叶琳刚被裴亦宁吓了一番,如今又要面对惊怒的叶未由,当真是心里郁卒不堪,却也只能缩着肩膀回答道,“他、他说,他不想回来,左右已经与叶家再无干系,以后便不要走动,全然当做陌生人就好。”
“他敢!”
叶未由一声怒喝,抬脚就踹翻了身前的案桌。
东西就这么倒了一地,还有些笔墨飞溅出来,落在叶琳身上,又是叫她好一阵心惊。
“父、父亲莫要气坏了身子……”
“他还说什么了没有?!”叶未由的脸色全黑,显然是怒到了极点,“你统统都给我说出来!也好叫我听听,这到底是个怎样的小畜生!”
叶琳是头一次看他这么生气,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哥哥其他的倒没有说什么了……”
“呵,还算他识相……”
“只不过王上又说了。”叶琳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尽量不去看前面已经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表情的叶未由,一股脑地说道,“他让我问问您,泼出去的水可还有收回的道理?还叫您明日亲自去回答他。”
“好!真是好!”
叶未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
说话间胸口不断起伏,显然是被气到了极点。
“父亲……”
此时书房内就叶琳与叶未由两人,房门紧闭,窗户也未曾打开,阳光透不进来,便显得书房内十分昏暗。
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有一个暴怒的男人,叶琳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了,生怕面前的人踢完了桌椅,下一秒那有力的腿脚就踹到自己身上来了。
“你去将管家给我叫来。”
思量片刻,叶未由这样吩咐道。
“诺。”叶琳如获大赦,应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
就算穿着行动不便的长裙,脚下也是如同生了风一般,走得飞快。
“等等。”叶未由又叫住她,“等等去你母亲那里一趟,她不是正想着那小畜生吗,叫她这两日好好养身体,待万寿节进宫给王上祝贺!”
叶琳脑子一转弯,就知他是个什么打算,点头应下。
她出门后,那原本守在门口的管家就侧身进入了书房内。
叶琳也不知他们会在里面商量什么,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
两日犹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便过了。
王宫里张灯结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虽不知是否是真心,但看在人眼里,毕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今年这万寿节,过得比往年怕是要热闹许多。
宴会的地点在明和宫,那是特意举办外朝宴的地方。
从寝宫过去,有相当长的一段路。
叶生与裴亦宁坐在四面挂了纱帐的轿子,想到等等要面对的场面,叶生就很是忐忑,紧紧蹙着眉头,也就他敢在裴亦宁的万寿节上皱着一张脸了。
“别想这么多。”裴亦宁握着他的手,另一手在他眉间轻抚,“一切有我,你就欣赏歌舞,吃得开心便好。”
“怎么可能不想,西塘国与中罕国来势汹汹的,等等若是在大殿上,他们便提出联姻,那可如何?”叶生拉下他的那只手,不让他乱动。
裴亦宁叹息一声。
他原本不与他提这两国的事,就是怕他想太多,思虑过重反而对身子不好,却没想到,他时时惦记着这事,到现在才表露出来。
“两国的联姻自然都不能答应,如今西塘国是那厉嘉琪,她也绝不会答应联姻,只有那中罕国,但是两国如今势同水火,不用我们担心,那西塘国自然会帮我们阻止中罕国。”
这也是他不单独接见两方使臣的目的。
“再说,两国合作,并非一定要联姻,联姻只是一种巩固合作的手段罢了,如今有厉嘉琪在,中罕国必定不是西塘国的对手,我们只要以不变应万变,坐山观虎斗便好。”
他们是最后到的宴会。
那宴会上,两国的使臣与公主均都早早到场,两国各坐一边,再往后,便是国中大臣勋贵,而女眷们,则是在更后面。
王上的万寿节,算是十分隆重的节日。
但是偏偏在这样的场合,裴亦宁带着叶生一起出场,甚至不单独设置桌案,而是直接带着他一起坐在了正上方。
这个态度简直说明了一切。
南楼国大臣们无不是痛心疾首。
两国使臣却都不敢置信,这南楼王当真如此看重这少年!
待裴亦宁与叶生在上方站定,底下的大臣使臣无论心中是作何感想,此时都站出来,具趴伏在地,声音整齐划一,仿若提前训练过:
“王上万安,臣祝王上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所有人的声音加在一起,响破天际,带着恭敬与臣服。
叶生与裴亦宁站在上首俯视底下,这才有种从现代回来了的真实感。
这里,才是属于他的国家与世界。
没有什么和平与平等,有的,只有攻占与屈从。
王权大过一切。
紧接着,是裴亦宁冷淡有质感的声音响起,“平身。”
王上的万寿节,难以用举国欢庆形容。
过程也甚是复杂繁驳。
不说那大臣如何出列恭贺的盛大场面,光是那贺礼,就直接堆满了后面的一座宫殿。
待所有二品及以上官员恭贺完后,便是两国单独给裴亦宁献礼。
偏巧,两国的贺礼,都是公主给表演歌舞。
叶生从底下望过去,发现那总是穿浅色衣服的梦婳,今日竟穿了一身的红色的宫装,热烈如火,将她原本清雅的面容也衬得娇艳明亮,臻首娥眉,明眸皓齿,说的,不过就是如此。
也不知为何,这常年素雅的人,每每穿上颜色浓烈的衣裙,总是更好看些。
如今这梦婳便是。
叶生环顾下面,果不其然,十之**的大臣,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梦婳,看起来十分地痴迷。
而后者却目不斜视,只是对着上首遥遥一拜,“中罕国梦婳,恭祝南楼王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年岁有今朝。”
叶生转头去看也裴亦宁,却见后者低着头,只顾着把玩他的手,闻言也不过就是一个“嗯”字,这才放心地转回头,继续看底下的梦婳。
见裴亦宁这个反应,梦婳却也毫不在意,面不改色地起身。
琴声开始缓缓响起。
大殿内都逐渐安静了下来。
梦婳尤其擅长翘袖折腰之舞,她腰肢柔软纤细,但小的时候却又习过那防身术,双臂有力,两方长袖,经过她的舞动,仿若活了一般,轻灵翩跹。
当真是杨花曼舞翩纤姿,泽润娇颜冠群芳.
“好看么?”
叶生看得入神,耳边突地响起一清冷声音,似乎还含着一丝不满,他回过神,看了眼身边的人,有些心虚地好,“还行。”
裴亦宁温柔地笑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很是宽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人跳舞更是夺人眼目,你若是喜欢也是人之常情,无妨。”
叶生哪还不知道他的脾性,听他这样说,登时就看了不看底下,很是坚定地说,“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刚刚只是在查探敌情而已,现在查探完了,还是用膳罢。”
裴亦宁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
梦婳一舞跳罢,香汗淋漓,吐气如兰,再看上首,那南楼王竟然仍旧面不改色,只是例行公事一般,进行了一些赏赐。
“呵。”
耳边传来安敏的冷嗤声,梦婳捏紧手中的长袖,低头谢恩,“梦婳谢南楼王的赏赐。”
刚从台下下来,耳边便是那使臣十分失望的一声叹息,“唉,要南楼王主动提亲怕是无望了。”
那纤细的手指,将长袖捏出了层层褶皱。
之后,便是厉嘉琪。
她与梦婳一般,一反常态,没穿那整日穿的红衣,倒是穿了一身的白裙,如那冬日白雪,与她那冷然的表情倒是十分相配。
“这安敏公主,与那梦婳公主,容貌当真是不相上下。”
“王上可真是洪福齐天,啧啧,要是我……”
“别乱说话。”
底下有大臣吃多了酒,不像最开始那样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开始放开了小声聊天。
身后还有宫女与太监为其添酒布菜,更是将他们说的话,一一记在脑子里。
厉嘉琪只看了裴亦宁一眼,说了句王上洪福齐天,就开始例行表演。
漫不经心的表情,谁都看在了眼里。
但偏偏,她如此心不在焉,跳出来的舞,却是多变而让人眼花缭乱。
厉嘉琪经历了这么多的世界,这舞蹈更是融合了多个世界的风格,许多舞步动作,常人根本就没见过。
她与梦婳,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西塘国的使臣笑得合不拢眼,更是挑衅地看着对面的中罕国。
方才他还在急呢,他家公主,最烦这些舞蹈和琴棋书画,这要是出错了可怎么办,现在看来,倒是真人不露相,等着在这一飞冲天呢。
两国公主表演完后,自有其他贵女争相斗艳,再后面,便是王宫里的舞娘们的表演。
叶生先前还能看得兴起,到后来,便有些视觉疲劳了,只顾着对付面前的膳食,时不时再给裴亦宁夹些东西吃。
两国的使臣见裴亦宁坐在上首,没有任何表示,均都急切了起来。
“急什么?上赶着让人瞧不起西塘国?”见身边的人坐不住了,厉嘉琪冷声道,“给我好好坐着,再坐不住,我不介意帮帮你!”
“公主!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那使臣也急了,“那梦婳公主近两日想方设法地在偶遇南楼王,您倒好,整日地闷在房间内也就算了,如今都到这节骨眼了,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那你看她偶遇南楼王,成功勾引到南楼王了吗?”厉嘉琪反问道。
“那梦婳如何跟公主您比?她不行,您自然是可以的!”
厉嘉琪:“你是傻的吗?方才没瞧见那南楼王对他身边人的态度?你若是迫不及待就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西塘国丢脸,我也不拦着你,左右到时回国,自有王兄扒了你的皮。”
想到那王上的手段,使臣浑身都抖了抖,闭口不言了。
而另一边,中罕国的使臣却是想拼一拼。
南楼王看不上他们公主,不主动提出和亲,自然也只能他们上赶着去了,谁让他们确实需要南楼国的帮助呢。
在这宴会上提,也比私下提被拒绝的可能性小些。
但是若真被拒绝了,那他们公主的脸面……罢了,左右不过一个公主!这可关系着整个中罕国的命运!
“哟,你这是想作甚,屁股扭来扭去的,怕不是老了反倒换了多动症?”
西塘国的使臣没法提和亲,自然也不会让中罕国得逞——
不然要是被他们成功了,他都没地方哭去!
“你来做甚?”
“你说呢?怎么,你们公主的献礼这般不堪,你竟还想着去提和亲?也不瞧瞧你们公主配不配?!”
“我们公主配不配,哪轮得到你来定论!”
“……”
两人坐在一齐坐在同一案桌后,竟然就这么吵了起来。
梦婳坐在一边,怔怔地看着面前地玉盘珍馐,不知在想什么。
往日都是她去提醒使臣莫被人带歪了思绪,但如今,她自然是不希望那使臣当着众人的面,贸贸然去这么求亲的。
他们不在乎她的脸面,她自己却是在乎的。
底下众人的举动,具都反映在上方人的眼中。
裴亦宁与叶生道,“如何,他们自己就能搞定自己了。”
叶生:“现在那中罕国是被西塘国缠住,但也只是不能在宴会上提出和亲罢了,但是宴会之后呢,他们总是要提的,到时你又如何拒绝?”
裴亦宁:“厉嘉琪昨日来找过我。”
叶生:“什么?!”
说起厉嘉琪来,裴亦宁的神情就不怎么好看了,但是到底还是说道,“她呀,竟为了你,愿意与我合作,先攻下中罕国,再与我里应外合,发难西塘国。”
中罕国如今奸臣当道,打击异己,为了收敛财物增加赋税,民不聊生。
西塘国国君暴虐奢侈,人人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下心,就被扒皮抽骨,也是怨声载道。
这两个国家,自己早已经千疮百孔,甚至南楼国的边境,还收容了许多从两国逃来的百姓。
裴亦宁仔仔细细地与叶生说了自己的打算,彻底打消了叶生的顾虑。
叶生安下心来,肚子就突然难受了起来,“我肚子有些难受,出去一下。”
“带着人去,小心些。”
裴亦宁看了眼底下一直端坐着喝酒的叶未由,嘱托道。
“嗯。”
叶生带了湘莺与琉莺。
刚刚解决了腹痛的事儿,叶生与两人回去,却在那路口处瞧见了一熟悉,却陌生的面容。
“生儿!”
那人瞧见叶生,就落了泪,声音凄寒,似是伤心欲绝,摇摇欲坠地需要靠身边的丫鬟扶着才能站稳。
他们,当真是不肯死心!
叶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涕泗如雨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日了个万
国庆节快乐呀!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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