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太监是丞相原先安排好的,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当初林汐鸥被皇帝看得很严,丞相没办法把她带出宫,只好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可没成想, 他跟皇帝打起来了。
这件事就耽搁下来。
丞相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赢,但也觉得自个儿应该差不到哪儿,可谁知几场仗下来,元气大伤。
皇帝当真不可小觑, 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一旦动起真格的来,绝不留情。
丞相在战场上精神疲惫, 也还是没忘了林汐鸥,主要觉得自己可能没什么路了, 担心她在皇宫里难受。
所以让人定要想尽办法,救她出去。
皇帝爱她不假,可谁知能爱多久,林汐鸥性子向来又极为娇气, 受不得半点委屈, 若是没个人护着, 她怕是要被欺负死。
太监偷偷到林汐鸥这儿来,吓得不轻,浑身都是冷汗, 这万一让皇帝瞧见了, 定饶不了他。
林汐鸥手里拿着那根玉簪子, 打量了一会儿,通体泛着光泽,看起来质地很好。
她抬眼看着太监:“丞相可还交待什么了?”
太监摇头:“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的了。”
林汐鸥又问:“他如今怎么样?”
他答道:“此事奴才不知,被皇帝抓住,没有透露出一点风声。”
林汐鸥眯起眼睛,应了一声,也没说让他走,就倚在床头,歪着身子把玩着那根玉簪,她脸上带着困意,双眼惺忪。
太监嘴唇动了动,想说话却又不敢出声,硬是咬着牙在地上跪了一会儿。
他心里发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一个劲儿默念,千万别让皇帝回来看见他。
要不然就全完了。
林汐鸥打了个哈欠,把枕头拽了拽,似是有睡觉的意思,太监瞧见这一幕,顿时更加害怕,着急的很:“太后……”
她瞟过去一眼:“何事?”
太监磕磕巴巴的,大着胆子说道:“奴才不在这儿碍您的眼,奴才先告退。”
林汐鸥神情散漫:“你不碍眼,就先这么待着吧。”
太监都快急疯了,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突然愣住,想起林汐鸥问他丞相的事,显然她是不相信。
所以故意这样。
他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说不知道丞相现在如何,这肯定是骗人的。
丞相谋划多年,即便皇帝手段再狠,一时之间,也不能完全清清除相安排的人手。
太监不敢跟林汐鸥说,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林汐鸥似是也摸准了他的心性,知晓他害怕皇帝发现,就故意让他在这儿待着。
她如今受宠,连皇帝亲娘都要往一边儿站,皇帝自然是不会伤害她的。
太监紧抿着唇,特别挣扎,忽然听见林汐鸥轻声念叨了一句:“皇上也该回来了。”
他顿时身子发颤,连忙把话都说了出来,不敢有一丝的隐瞒。
“仗打败了以后,丞相就被皇帝抓走,如今正关在地牢里,奴才被派去每日去送饭,所以能见到丞相。”
“他虚弱的很,整个人都不愿说话,只是会问我几句,有没有布置好带你逃走的计划。”
“所以奴才一弄好,就过来找您了。”
林汐鸥眉头动了动,刚准备说话,太监突然顿了顿,抬眼看着她,神情透着悲伤,开口说道:“太……太后,求您……”
林汐鸥愣了一瞬,有些惊讶,怎么冷不丁哭上了。
太监紧咬着牙,拿着袖子蹭了把脸,也顾不上皇帝回不回来了,他压抑着哭腔:“求太后想法子救救丞相吧,他过得太苦了,皇帝也不杀他,不知要做什么。”
“奴才受过丞相的恩情,他向来骄傲,哪里受得了那般折磨。”
太监说的伤心,林汐鸥垂了眼睫,过了半晌,才轻声说道:“他自个儿打了败仗,我有什么法子。”
她抬眼:“皇帝不杀他,不是一桩好事么?你怎么还不高兴。”
太监一怔,半天没缓过神儿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汐鸥。
丞相为了她费尽心思,却换回来这么一句话。
林汐鸥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没有再说什么,姿态慵懒的很,脖颈上还有皇帝留下的吻痕。
太监气愤的很,却又不敢说什么,眼里满是恨意。她拿着簪子晃了晃,打发他离开,只不过让他等几日再来一趟。
太监不乐意,这会儿巴不得再也不见她,哪还有心思,想着以后。心里替丞相委屈,聪明了一辈子,竟让一个没心肝的女人给耍了。
可他也不敢辩驳,低着头走了。
天气热得很,即便是清晨,也丝毫不觉得凉爽,一股子闷气,连带着心情也尤为烦躁。
太监每日都要给丞相送饭,不是什么好菜色,一点儿油水也没有,他已经尽可能的弄些能下咽的。
地牢阴暗潮湿,只有一盏油灯照明,地上铺着一层稻草,极为简陋。
太监弯着腰,小心提着食盒,让看守的侍卫检查了一圈儿,然后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
依稀能看见牢里的身影,脊背挺直,衣服也没有让稻草沾染上。
太监小心的把食盒打开,激不起任何食欲的饭菜露了出来,他轻声说:“丞相,您吃些吧。”
没有得到回应。
丞相仍闭着眼睛,背靠墙壁,光线太过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太监正要收拾东西走时,忽然听见:“可见到她了?”
声音沙哑,像是许久都没有喝过水。
太监动作顿住,脑子里瞬间出现林汐鸥说的那些话,又瞧见丞相这般惦记她,心口特别闷。
他抬起头,张了张嘴,又闭上。
丞相没有听见回答,眉头微蹙,睁开了眼睛,眼神晦暗,盯着他:“出什么事了?”
他即便被关起来,身上的气势丝毫不减,问话的时候,让太监忍不住双腿打颤。
太监本就打算,今儿要去找林汐鸥,说出宫的事儿,原先是跟丞相透过气的。
所以丞相才会问,可没想到太监欲言又止,脸色沉了下去,语气急切:“她怎么了,你快照实说来!”
太监不敢再不吭声,可也不能把实话说出来,心里打了个转,开口说道:“太后太过思念您,瘦了许多,一直问奴才您的情况。”
丞相悬着的心,蓦地放松下来,眼睫颤了颤,掩住里面复杂的情绪。背靠着墙,头低垂下来。
应了一声。
太监瞧见他的模样,心里实在难受,拿起食盒就要快速离开,生怕眼泪落下来。
刚动了脚步,忽然丞相猛地抬头,眼神黑沉沉的,透着担心,盯着太监:“你可说了我的情况?”
太监被他吓着了,脑子没转过来弯儿,嘴上下意识的回答道:“说,说了。”
丞相攥紧掌心,几乎是瞬间,眼神尤为的可怕,整个人透着阴郁。
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被击垮,可现在却像是丢了魂一样,眼神没有焦距,脸上罕见的透出慌乱。
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当初即便是皇帝跑到这儿来问,林汐鸥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丞相都面不改色,没有隐瞒,全说了出来。
每次皇帝来的时候,都是一副恨不得将他杀了的样子。因着皇帝爱林汐鸥,无法接受要从丞相口中得知,如何去讨好她的法子。
偏偏丞相还说的都对,但凡按照他说的去做,林汐鸥没有不高兴的。
皇帝无法感激他丝毫,反倒是恨意越来越深。
丞相起初是为了□□帝,后来则变成了担心林汐鸥,怕她知晓他战败的事情,吃不下睡不好。
所以全都告诉了皇帝她的喜好。
他只盼着赶快布置好,让外面的人将林汐鸥接出去。
这会儿丞相却没了精神,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太监心里一紧,知晓自己说错了话。
他顿时跪下:“奴才该死,但太后交待奴才,请您定要保重身子,她颇为惦记您。”
丞相眼神怔愣,喉结滚动,紧攥着拳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一连好几日,太监过来送饭时,都会编造些谎话,来哄骗丞相,好让他有些信念,要不然说不定就撑不下去了。
丞相自从那天起,整个人就没了精神,死气沉沉的。太监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不知如何是好。
恨不得抽自己的脸,都怪他当日乱说。
宫里特别热闹,皇帝正在让人操办大典,把江山送给林汐鸥,从此以后朝堂上下,都得听她的。
可眼下,林汐鸥还被他关在寝宫里出不来。
系统都明白,全是虚的。
它经历了这么多世界,也长进许多,跟林汐鸥说:“我就不信,皇帝让你做主,到时候你也弄后宫,他会不着急。”
林汐鸥咬了口点心:“他肯定不会着急的。”
系统:“诶?”
林汐鸥说道:“他会把后宫的人杀了,然后继续笑眯眯的跟我过日子。”
系统有点懵,这也太可怕了。
林汐鸥知道,皇帝是铁了心的要她来执掌江山,到时候怕是不会怎么插手政事,毕竟怕惹她不高兴。
但他现在应该特别担心,她做主以后,会不会将丞相放了。
皇帝的确担心这点,这两天一直在试探林汐鸥,可她却像是没听明白一样,似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皇帝坐在林汐鸥身边,手里拿着扇子,轻轻给她打着。暑气太盛,她素来怕热,即便是屋里摆放着冰块也不觉得舒坦。
皇帝见她喝着冰镇过的果汁,皱起眉头,忍不住说道去:“少喝些,大晚上喝多了,容易伤身子。”
不出意料,林汐鸥没有理他。
皇帝眸色一暗,抿着唇,脸色有些难看,他又轻声说道:“改日我带你出宫避暑,有一处地方,比宫里凉快多了。”
林汐鸥随意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对他爱答不理的。皇帝的动作一顿,胳膊僵住,过了一会儿,他把眼里的阴沉都收回去。
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可想见丞相?”
她眉头蹙起,侧头看向皇帝,没有说话,等着他开口。
皇帝的心沉下去,她的表现哪里像心里没有丞相的,这么多天,林汐鸥都不愿理他。
结果他刚提了一句丞相,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皇帝脸上不显露,轻声说道:“你若惦记他,我让你们见一面。”
林汐鸥垂了眼睫,冷不丁说了一句:“你记得曾对我说过,不杀他就好。”
皇帝眸色晦暗。
当天晚上,他没有留在林汐鸥寝宫,而是回了自己的住处,奴才守在外面,听了一夜的摔砸声。
宫人们看了看天色,就快要亮了,里面砸东西的声音还没停下来,不知屋里变成什么样了。
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忍不住叹气,当初皇帝打仗时,都没这么暴躁过,怎么一遇到林汐鸥就变了。
林汐鸥到不是存心刺激皇帝,可那种情况下,她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
再者,皇帝之前留着丞相,就是怕她有怨气。他当时不杀,以后就肯定还是不会杀的。
他估计前阵子,就在琢磨,怎么放走丞相,而且还得把林汐鸥的心思给断了,让他们永不相见。
到时候,林汐鸥也不会,责怪他把丞相杀了。
林汐鸥与皇帝相处很久了,他怎么想的,她再清楚不过。
地牢里的丞相,正每日听着太监编造的谎言,他听的越多,就越担心林汐鸥。外面的传言,皇帝要把江山送给她,太监把这些都与他说了。
丞相相信此事,可尤为害怕林汐鸥冲动行事,因为放不下他,就硬是要把他放出来。
到那时,皇帝怕是会翻脸。
谁能忍受自己的女人,用着他拱手相让的权力,去救另一个男人。
丞相特别紧张,让太监传话给林汐鸥,莫要再操心他。
太监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丞相,您要为自个儿打算打算。这江山马上就要换人了,到时候,还说不定是谁坐牢呢。”
丞相怔住。
太监继续说道:“太后心里没有皇帝,这您是清楚的,奴才求您给她写几个字,等她掌权后,怎会不把您放出来?”
丞相沉了脸色,张嘴就要反驳,却听见太监特别焦急地说:“丞相,奴才求您了!”
丞相攥紧拳头,手背上的青筋鼓出来。
没有再说话。
太监留了纸笔,就是想着让丞相写几句话,然后他带到林汐鸥面前。这样一来,即便她绝情,看到那些情深义重的话,也会心软吧。
到时候,希望能给丞相一条活路。
太监鼻尖酸涩。
丞相真以为林汐鸥深爱他,所以她才会至今都不出宫,只想借着一个太监在中间传话,与他永远在一起。
太监每想到此处,就忍不住想哭,他抹了把眼泪,刚调整好情绪,忽然想起来,今儿是林汐鸥上次命令他,再过去寝宫一趟的日子。
他竟忘了这回事,早知道就不让丞相想写什么了,这会儿就能,给林汐鸥把字条拿过去。
太监急忙走到林汐鸥寝宫,周围没有什么人,他还是翻窗户进去的,林汐鸥正倚在榻上等着。
她衣衫单薄,骨架纤细,眉眼间透着一股闲散,林汐鸥拿着茶杯,抿了一口。
太监跪下就求她救丞相。
林汐鸥却抬眼看他,声音慵懒:“他死不了,你将我的话带给他。”
太监愣住。
原以为说得是什么柔情蜜语,没成想却是狠毒的话。
太监气得身子都在发抖。
结果第二天,皇帝就赐了丞相毒酒,还有出宫令牌。
让丞相二选一,但是出宫,就要留下一封给林汐鸥的信,断了两人的关系。
太监作为照顾他的人,拿着走到地牢,心里止不住的兴奋,他明白过来林汐鸥说那番话的意思了。
若不传给丞相,他怎会甘心离宫。
太监尤为兴奋,跪在地上,盯着丞相说道:“您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奴才给您研磨。”
丞相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欣喜之意,他垂了眼睫,目光落在出宫令牌上。
太监连忙把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后把令牌递过去。
油灯的光线昏黄,丞相把令牌拿在手里,冲着光亮看着,他眼神深沉,没有流露出喜怒。
太监正要给他研磨,忽然丞相将令牌扔了出去,太监一愣,反应过来后,拼命去找:“丞相,您这是做什么!全靠它出去了。”
他把令牌当成宝贝似的放在胸口,悬着的心放下,转过身,却看见丞相拿着毒酒,准备喝下去。
太监神经绷紧,瞬间吓得不轻,这才想起来,把林汐鸥教给他的话说出来:“奴才知道您心里有太后,可她早不惦记您了。”
“这些天,都是奴才在编谎话唬您,她根本就不爱您。丞相您何苦一直放不下她?”
“她昨天还找我过去,让我带话过来,说她从来没喜欢过您,当初接近你就是为了保命,好在宫里找个依靠。”
“丞相!”
太监声音发颤,紧盯着丞相手里拿着的那杯酒,特别着急,生怕他喝下去。
丞相听了以后,看不出神情的脸上,突然扯了扯唇角,眼神深沉:“我当日敢跟皇帝打仗,就不会怕死。”
“堂堂男儿,岂能违背自己的心意,欺骗自己的心意,换得苟且偷生。”
说完,丞相就执着酒杯喝了下去。
太监心口一窒,紧攥着掌心:“可是那女人不值得您如此啊,她心里并没有您。”
丞相抬了抬头,看着那盏油灯,身子靠着墙壁,神情有些恍惚,眼神却渐渐变得温柔,弯着唇角。
“我的女人,不会那么对我的。”
太监红了眼睛。
过了半晌,丞相咽气,原本放在膝盖上的胳膊垂下,太监压抑着哭声,脸上都是泪,突然看见从他衣袖里落下来个纸团。
太监哭着捡起来,将纸团抚平,皱皱巴巴的,丝毫不影响丞相气势磅礴的字迹。
是写给林汐鸥的。
“若在宫中待不下去了,就尽快走。皇帝对你虽好,可君心难测,他心思深沉,不会任由你掌权。”
“你保重身子,最好把我忘了。”
另一边,林汐鸥并不知道丞相死了,只是提示虐渣任务已完成。以为她让小太监说的那番话,有了效果。
她愣了一瞬。
皇帝正在一边儿给她剥果子,瞧见她的神情,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林汐鸥摇头,没有说什么。
他也不再问,弯着眼睛,把剥好的果子放在她嘴里。林汐鸥还是对他很冷淡,但至少不会再烦他出现在眼前。
皇帝对这个已经很满足了。
忽然殿门有侍卫急匆匆求见,皇帝身子绷紧,正要打发回去,林汐鸥却接了话茬,让那侍卫进来。
皇帝喉结滚动,她侧着头说道:“我提前试试做主的滋味儿。”
皇帝揽住她的肩膀,扯着唇角,轻声说道:“你可以永远做主。”
他下一秒抬眼看向进来的侍卫,眼里没有丝毫笑意,阴沉沉的。
侍卫已经慌了,皇帝当初交待,只是让丞相赶快出宫,可谁想到他竟真的寻死了。
情急之下,所以才管不了那么多,跑到这儿来找皇上。
侍卫张口说道:“有事禀告皇上,求您移驾。”
皇帝眉头皱起,准备起身,旁边的林汐鸥觉得不对劲儿,冷不丁问了一句:“事情可严重?”
侍卫焦头烂额,慌得不行,下意识说道:“尤为严重,丞相……”
皇帝瞬间身子僵硬。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