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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杜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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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来自广海基地、疑似被迫提前生产的妇女对官方基地发起求救。此事非同小可,燕定坤立即动用由超能力链接起的特殊渠道,将之汇报邵京。

凌晨一点,国防部部长杜衡收到消息,对该事给予高度重视。

2022年5月7日上午七点四十分,邵京市行政大楼608会议室。

一场针对「广海基地求救事件」的专题会议即将召开。

原定会议时间为八点整,截止此刻,除杜衡及其副手卫春元外,其余参会人员均已到场。

会议室设计尺寸约为3.6*6米,内里布置简洁明了。因太阳自东方升起,默认东面为主,一块鲜红的国徽固定于高墙,形态庄严富丽,仿若一只代表国家群众的眼,极其威厉而又英明地俯瞰着众人。

西设国旗,南北墙面分别挂着「大道无垠精诚志远」、「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等勉励书法。

正中摆放着一张回字形实木会议桌,西尽头坐着大名鼎鼎的‘吕系政派’之‘吕’——政治局副委员吕长虹。

以吕长虹为中线,左右恰好分为两派。左一是她的侄子吕子钊,左二、左三分别为麾下重要政员。

右边三人地位不等,归属杜派,与吕派的不合由来已久。

杜衡迟迟未至,吕子钊眉眼一转,率先发难:“我记得杜部长不是个爱迟到的人啊,怎么今天不声不响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听说前天下午他在家又遇刺了,刺杀者还是一个能完美隐匿在周边背景中的「忍者」?哎你瞧瞧,这三天两头来一遭,谁受得住啊?铁人杜衡名声在外,钢铁打造的身体无坚不摧,我倒不担心。就是那个杜部长的家眷……都没事吧?多少叫人记挂啊。”

自吴澄心殉职,杜衡临危受命,至今已有三月余。他上任117天,前后遇袭共计18次,平均每6天一次,最严重时在抢救室呆了足足七个小时。

杜衡这人意志刚强,几次三番徘徊生死一线间,从来没有过怨言惧怕,只病危时提过一次,有机会还是得尽快安排妻女、以及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父亲送往南方避难,以免日后受他牵连。可以说,除了国家人民,妻女家眷便是杜衡心中最大的牵挂。

吕子钊挑这个时候问候家眷,分明不怀好意!

杜派本就怀疑这一系列的刺杀多为对方所授意,闻言不由得怒火暗烧。

嗒一声,右二老人不轻不重地放下白瓷茶杯,以此警醒两侧同志收敛情绪。

同时拨了拨自己的老款腕表,和气笑道:“吕同志说错了,这才七点四十八分,还没到点,哪来的迟到呢?”

“表不准就赶紧调。”右一出了名的性子刚直,讥讽道:“免得时间跟别人都不一样,路走得比所有人快。”

否则走着走着,可不就第一个到尽头了么?

吕子钊听得出这份阴阳怪气,脸色一黑:“少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们走得可不是一条路,究竟谁的路长,谁的路短,还没定呢!”

“——没定好哇,没定才有得争,有得抢,什么事都有可能嘛!”

右三生得膀大腰粗,满脸络胡腮,嚼着花生米接话:“总好过前头齐安基地那一茬,争来争去,最后定的什么破玩意儿?刚到地方,连屁股都没捂热就被人弄死了?死也不死个痛快,还让人冒脸顶替,惹出一大堆祸事。你说这不耽误大事吗?”

祝阿静可是吕派的人!左边有人拍案而起:“少在那幸灾乐祸!那是两位部长商议决定的人选,难道你想说他们决策有误吗?”

也有人皱着眉回:“祝阿静至少为国献身,你们杜派就是这样看待殉职人员的吗?!”

吕子钊暗暗给自家小姨递一个眼神,指望她发言斥责。吕长虹却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呦,呦呦呦,这不误会了吗,我哪敢对吕——副部长有意见,又哪来的脸代表杜部长啊?”

那人摸脑笑着,一抬臀,竟大咧咧坐到桌上去:“吕——副部长你别介意啊,我就一个粗人,没什么文化。不像你们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那个什么资本策论读过几百本。我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上回走运救了点老百姓,搞得有些异能者愿意跟着我干事嘛。比起你们都不能看的。”说着又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这该死的华国雄!

不就仗着上回倒计时率领一部分群众逃离高危地区,从中笼络到不少异能者吗?只用半个月就成立了国内第二批有组织有记录的异能佣兵团,名下异能者数量超百!而后又不知怎的跟杜衡搭上了关系,随之牵扯进政治局面,晋升为杜系一大得力干将。那副得意忘形的野人做派最惹人嫌!

吕子钊忍无可忍,自牙缝间挤出一句:“……小姨!”

都被人蹬鼻子上脸了,还不说点什么吗?

吕长虹轻描淡写地扫他一眼,咔哒,盖上茶盖。

“坐吧,国雄。”她微抬下巴,语调沉稳:“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不管怎样,这个国家还没完,你该把我们的国徽、国旗放在眼里。”

顺应话意,一抹阳光恰到好处地落下。

众人眼前的国徽色泽鲜亮,犹如刀尖的一滴凝血,耀眼而冷峻。

吕长虹,今年52岁,先后担任过国家军事委员会副会长、中央委员、国防工科副主任,且拥有海军中将头衔,是桦国两大女中将之一,称得上一句女中豪杰。

据不完全统计,现今国家约有9亿人口,其中全国各地武装部队占比0.009%,也就是81万人左右,另有其他兵种剩余100万人。两者合起来,仅有十分之一驻守邵京,而吕长虹集中把控着近三分之一的军事力量。

简单来说,凭她的能力,或许不足以撼动杜衡,可想把这个国家搅得鸡犬不宁,简直是轻而易举。

只有目光短浅者才会轻视能在政治上获得成功的女性。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该清楚,就目前的大局势,倘若某个男人拥有某个职位叫做超凡有为。同一个位置,一旦由女性来坐,她的能力、手段必然比前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杜派与吕派仅政见不合,倒没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颇为忌惮对方手中的军权,华国雄耸了耸肩,也就坐下了。

八点,杜衡准时现身。

他今年45岁,在政场上正值施展拳脚的大好年华,曾经也是国防部小有名气的‘部草’。年轻时有过几年下乡履历,家庭教育比较注重身体锻炼,故身体素质良好。

然而一次次的刺杀终究是伤及了体魄。上回公开现身时,他已坐上了轮椅,这一回更是戴上口罩,咳嗽声不止。

“既然大家都到场了,现在就开始开会吧。”

杜衡的代言人——卫春元替杜衡盖被毯,入座右次位,双手交握,朗声道:“昨晚零点,一名精神状况较不稳定、自称是广海基地住民的年轻女性向宁安基地发起支援申请。这已经是近期第三次发生同类事件,请问大家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吕子钊沉不住气,第一个跳出来发表意见:“这个广海基地根本就是故意跟我们官方做对!之前到处申请要坦i克i大i炮的是他们,散播谣言也是他们,现在一扭头又要我们不计前嫌地替他们擦屁股,哪有那么好的事?要我说,就该放着他们不管,正好让所有人看看跟官方做对的下场,以儆效尤!”

杜派老人摇头:“吕同志这话说得就有些不中听了。”

“尽管现在大家统一称呼我们这群人为政员,但往上追溯几百年,我们还有一个头衔叫做父母官。而且也就真正的好官才能当得上一句父母官。那么我想请问吕同志,世上父母子女难免有矛盾,我只听说过不懂事的儿女会同父母一笔一笔地算清帐,哪有做父母的跟儿女计较的道理?你听说过这回事吗?”

吕子钊反驳:“你这是偷换概念!再说小孩子做错了,爸妈打两顿也是有的!不然就随便他们乱来吗?”

老人捧着茶杯笑而不语。

察觉吕子钊一句话就把整个派系往危险的地方拉,吕派又出一员,语重心长道:“卫秘书长,你也说了,这广海基地第一次向齐、第二次向平安求救,到宁安都是第三次了。前两次我们分别出动了一百名、两百名武装部队成员,其中不乏异能者。结果呢?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应。”

“至今我们都不知道广海基地发生过什么,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高级智慧怪物。”

“另外最可疑的一点是,为什么我们的人有去无回,只他们广海能跑出一个个普通人对外求救?难道他们的住民,能比我们那些实力得到国际公认水准的部队精英更强悍吗?为什么每个跑出来的普通人都身负重伤,还没交代清楚事情原委就死了?真的有这么巧吗?”

“综上所述,我仅代表个人,非常怀疑这件事就是一个阴谋!不是广海基地、就是那个智慧怪物对我们设下的陷阱!”

同派系政员皆表赞同:“肯定是广海基地的报复!国内外除它广海,就没听说过智慧怪物!”

“左右他们有能力出来,那我们只派人接应不就得了?何必一次次地送部队进去,这根本就是个无底洞嘛!”

卫春元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手指起伏,压住手背:“但是广海基地的事正在快速扩散,无论智慧怪物存在的可能性,还是官方基地的施救不到位,都在群众中引起了比较大的恐慌。所以当下最关键的问题,其实并不在怪物,也不在广海,而是民心、民论,大家同意我的观点吗?”

“那就更不该惯着那群人了。”吕子钊大声道:“杀鸡儆猴,一劳永逸!”

坐在他正对面的华国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啪啪地鼓掌:“有意思,真有意思!原来你们就是这样讨论国家大事的?嘴皮子上下一掀一动,好好的人就变成鸡了?那我倒想问问谁是猴啊?你吗?我吗?还是除了你们吕派、除了你们这些高贵政员外的所有老百姓?”

——这家伙生性桀骜不驯,这一发起火来,竟是把一干政员都扫射在内了!

杜派几人连忙劝道:“这话可说不得,不能这么说。”

吕子钊则气得瞪眼:“华国雄!我看你就是来搅浑水的!”

华国雄又捧腹大笑:“搅浑水好啊,要是你们都干干净净,我还搅不起来呢!”

“你——!”

这都什么人啊!说的什么混账话!!

吕派恼火不已,杜派本意要劝,谁知劝着劝着又争了起来。

左一句:“反正你们就是要把武装部队送进去死!靠这种方法压住舆论,好意思说什么父母官?!”

右一句:“不然呢?像你们一样闭着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这件事就不存在了?还什么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说得倒是好听!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看这世上到底有多少鸡有多少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过有民意,迟早有一天你吕子钊先变成断头台上的鸡!”

双方越吵越激烈,都快动起手了。

吕长虹再次端起茶杯,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而杜衡终于低低地咳嗽几声,打断了争论。

“吕部长。”后者直接向前者发起对话,身形枯瘦,眼神却很凛然:“您是真刀真枪打过仗的人,我只想问一句,您认为战士们的信仰是什么?这种看不到、摸不到的东西在战场上到底占什么分量?还有我们的国家,它还经得起什么?”

毛头小子,一上场就给她抛难题,妄想拉她下水?

吕长虹抿一口茶水,避重就轻、轻飘飘地答:“我只知道,杜部长你的办法非但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反而要白白断送士兵的性命。”

“没错。”杜衡倏然撑桌,一点一点地离开轮椅:“我就是不打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就是在送他们去死。那又怎么样?”

“部长您别急……”卫春元起身搀扶,经他一臂挥开。

“截止七天前,我国各区的官方基地才全部宣告建成!其中半数还受困于基础的温饱问题!”

“国内局势刚刚稳定,接下来还有高温、粮食用水、土地污染、石油开采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需要解决!随着周边国家相继进入无政府混乱状态,为防他们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边境还有一面又一面的防护墙有待修建!什么叫内忧外患集一身?这就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人民就处于万丈悬崖之际!”

“谁都说不出还有没有下次倒计时,谁都不清楚这个国家什么时候会溃散。所以我才问你们,在黑暗中抗争,没有光,没有哪怕一点对未来的把握,信仰到底是什么?我们这一批没有异能、本该被新世界淘汰的人,究竟还能为国家做什么?”

“——针对你说的问题,吕部长。”

杜衡身形摇晃着,恍若一个沉陷在泥泞只的斗士,一点一点倔强地站起,言辞严厉而冷酷:“您应该最清楚,没有一场战争是不需要流血的。假设你打从一开始就抱着不流血、不受伤的态度,那你根本赢不了任何一场战斗!战斗就需要牺牲,但凡是有意义的牺牲,正确的牺牲,它就有价值。”

“在这个至关重要的节点,比起釜底抽薪解决广海基地这一个问题,我更希望能利用有限的时间解决更多更紧迫的难题!比起牵一发而动全身,比起让群众与官方耗力于互相猜忌、互相算计,我宁愿以每个月上百条的人命稳住时局,用鲜血维系住这份来之不易的信任!

“当然,我该感谢我们还有武装部队这样的存在,他们不畏死伤,勇往直前。”

“我并不期望你们的赞同,也不需要你们跟我分担任何责任。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败露了,有人要追究责任,有人要背负骂名,就让我杜衡来。如果有一天,需要死在广海的人数不够了,那也会是我杜衡第一个上去填。即便你们把我的妻女家人都算进去,我的决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确定这个国家能够承受更重的改革力度前,我不惜一切,绝不允许任何人打破这一时的稳定!”

他有力的声音久久回荡于会议室内,宛若大浪拍岸,气势恢宏。

如冬枝般枯瘦的双腿却一时不稳,整个人歪斜摔地。

“杜部长!”

“部长!”

右边人们连忙去扶,左边默然沉思,唯吕子钊不屑地撇了撇嘴。

吕长虹垂眸饮茶,放在桌上的手指轻敲两下,示意下属不必再与杜衡唱反调。

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他想做,就让他去做吧,总归受难的也只他杜衡一人而已。

半晌,杜衡重新坐上轮椅,气息不稳,疲然闭目。

卫春元开启下一个话题:“有关吕子钊同志提出的光明制药集团——”

日前,有人假冒祝阿静、假借官方名义进行人体实验,相关人证物证已悉数抵达邵京。

经过精神系异能者的审问,重要人证朱少民承认,他们确实利用战场负伤的战士们展开了诸多惨无人道的实验,但也因此得出极其宝贵的数据,有望实现异能移植。

按理说,此类资料都在杜派的手上,设了最高格政治机密。不知吕子钊从什么途径打听到消息,迫不及待地发言:“那些数据在哪?异能真的能移植吗?”

他没有异能,做梦都想获得一个异能,掌控新力量。不料华国雄咧嘴一笑:“烧了,砸了,没了。”

“——别给我胡说八道!”

那可是异能移植!吕子钊绝不相信有人会把这么珍贵的实验材料毁掉!!

偏偏杜派年纪最大的一员附和道:“吕同志不要激动,那批材料确实已经全部销——”

“你们怎么能这么做?!”他失声大叫,后知后觉注意到小姨斜过来的目光,生冷得仿佛黑洞洞的枪管。

才一个心悸,压低声音:“那可是难得的资料!说不定是全世界唯一一份!我知道人体实验不好,可做都做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不该充分利用这份现成的成果吗?万一真的能实现异能移植,也许就能改变整个国家的格局!”

“是改变你自己吧。”华国雄拉了拉脚腕,一条腿盘到椅子上来,坐没坐相!

杜衡低声道:“不该存在的东西,一分、一厘都不该存在。”

旋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据说身体中了某种异能寒毒,难怪大夏天盖毯子还发着抖。

“可——”吕子钊还想再说,冷不防吕长虹一锤定音:“潘多拉的盒子不能打开,那就毁了吧,省得招人惦记。”

他咬咬牙,只好把话都给囫囵吞回去了。

最后一个话题是活水种子,几人就官方基地之间该不该能不能私自买卖物品、甚至是军事力量展开热烈讨论。结果还是以杜衡一句‘已经不给他们派兵,至少该给他们留一条活路’驳倒了吕派的反对意见。

眼看今天的会议一连三个议题都被杜派说了算,吕子钊心有不甘,临散会前,矛头直指杜衡。

“杜部长!”他三步并作两步,堵在会议室门前,拦住了杜衡的去路。

“没记错的话,这个月我们才刚刚颁发了「官方人员新守则」,上面第8条规定是:所有政员不论大小每天必须在公开场合露面3小时以上。”

吕子钊低头看表,语带傲慢:“这会一共开了2小时28分,还差半小时,我们勉强也就体谅了。只不过还有第9条规定:任何政员都不能过度遮掩体表特征,以免他人冒充。但您这口罩都带了一上午了,风险有点大啊,是不是该摘下来让我们看看庐山真面目呢?”

——不分轻重的家伙!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要借规定生事!

卫春元推着轮椅,眉宇间泛开冷冰冰的怒意:“杜部长多次遭到刺杀,情况特殊,戴口罩还是为了你们着想。”

“这话说的。”吕子钊险恶地笑:“再特殊也该守规定吧?以防万一啊。”

“吕子钊你不要欺人太——”

“春元。”

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等芝麻小事上,杜衡二话不说,摘了口罩。

只见他的脸上,两道刀疤自鼻梁骨割裂到下巴,鼻翼干脆缺了一半,左脸颊还有大片的烧伤,皮肤腐烂起泡。的确血腥丑陋不堪。

“看够了没?”华国雄一手推开吕子钊:“好狗不挡道!”

吕子钊一个踉跄,卫春元趁隙推着杜衡走离开

其余两个杜派政员一个意有所指地朗诵道:“塞上纵归他日马,城东不斗少年鸡。”

另一个装模作样地问:“这又是什么诗?我们今天这场会含‘鸡’量好像有点高啊。”

“说笑咯,这鸡可不同那个鸡。”

“哦?那是哪个鸡?能不能仔细说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两人一唱一和地往外走,吕子钊一肚子憋闷,只念在杜衡到底摘下了口罩——算自己扳回一城,才克制住脾气。他们走他们的!他回到座位上,跟自己一派的政员谈起正事。

谈着谈着,嫌吕长虹一直没有发言,他语气有些埋怨:“小姨,今天你怎么回事?也不帮我们说两句!就算有齐安基地那件事,那祝阿静也不知道自己一上任就会被谋杀啊?她是为公殉职,说起来我们还是受害者!那个没见识的华国雄,凭什么拿这事埋汰我们?!”

“叫我吕部长。”吕长虹垂着眸,有种处变不惊的气势:“下次再叫错,你就从这里滚出去。”

接着掂了掂茶杯,抬眼道:“各位,看在你们支持我多年的份上,我提点一句。”

“——我们的路不长了,大家还是尽早另寻他路吧。”

一语激起千层浪,吕子钊立马着急:“小……吕部长,您别怕了他杜衡啊!他算什么东西!”

另两人也道:“是啊,别的不说,光广海基地的事就够压死他了!”

“杜衡这人实在太自以为是,吕部长您放心吧,要不了多久,那个位置肯定是您的。”

吕长虹没有说话。

阿谀奉承,目光短浅。一场天降大祸,竟是将这栋人才济济的政府大楼里都掏空了,只剩下这么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她暗暗放下茶杯,一步一步走到窗前,在蒙尘的玻璃中见到自己。

满头白发,层层褶皱,奔波半年才初步稳下局势,空落得一身沧桑与疲惫,杜衡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他们政见上虽有分歧——要是当初让她接这个国防部部长的位置,她压根不会同意民间基地的建立,那便不会出现如今的混乱局面。

天高皇帝远,没有稳定的通讯工具、深入人心的惩戒手段,以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而不像一开始就把资源军权完全掌控在绍京,尽管不可避免地要牺牲掉一些群众,那也是相对自然的淘汰。就放任天灾人祸淘汰掉一部分体弱的、无组织无纪律的人们,之后既能节省不必要的资源开支,又能确保京区的管理效率、大大提升剩余群众的生存率,走上另一条更长久、更高效的道路。

战场无怜悯,杜衡懂得这个道理,却又不完全懂。

说到底还是统领全局的经验不足,太过理想化了一点。

单论这一出广海基地的闹剧,以他弃车保帅的险招,若败,则杜衡至少要担上领导不力、政府无能、凭一己之私断送诸多武装部队成员的性命三项骂名,最后一项足够他与当初的七鸦并立,遗臭万年。而即便这次侥幸成功,民间已然有人起了头,迟早要兴起向官方索要杀伤力武器的风潮。届时他又要怎么做呢?

一个人扛着压力死不交付?或是任由这些不长脑子的枪炮流向民间,埋下难以预料的祸根?

杜衡啊杜衡,吕长虹几乎想当面问他,你可知道你已站到了风口浪尖?

是否知道你的前后左右,豺狼环伺,只要稍有不慎,你与你挚爱的家人、敬爱的同事都将被撕成碎片?

明明这栋古旧的大楼已岌岌可危,直到此时此刻,你还不加紧以武力镇压,从各地收回军权,难道真的甘心死在一片废墟之中吗?

良多唏嘘堵塞心中,吕长虹掀起一片窗帘,恰好这时的杜衡走出大楼。

政府大楼阶梯坡度较大,唯恐生出意外,以卫春元为首的人们好劝歹劝,才让杜衡点头同意上他的背。

于是这一国部长、当今官方仅一的代言人,便软弱而又无力地趴服下去,必须依靠别人的力量才能跨越阶梯下行。

楼上的吕长虹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开。

不期然杜衡侧目望来,那坚定果决的眼神包裹着一抹刺目的光线,一同打在她的面上。

只这一刹那,这一个对视,她便了然了。

杜衡啊杜衡,他分明都知道。

奈何一意孤行,非要在一条死路上走到头。啊杜衡,他分明都知道。

奈何一意孤行,非要在一条死路上走到头。啊杜衡,他分明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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