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叶矜认真说道, “你是我的妻子, 这些都是应该的。”
你是我的妻子……夏安顿时语塞, 她只是信口一说, 哪里知道叶矜会这么较真地回答, 尤其是后半句。
她们只是协议结婚, 签过白纸黑字。有时候叶矜自己都忽略了这点,她意识到自己的说法不够严谨, 尔后, 她又本着一丝不苟的态度补充解释,“协议期间, 我会负担你所有的支出。”
所以, 始终是协议关系。
夏安无奈望着床上的叶矜,倔强说道,“不需要。”
以夏安的脾气,叶矜也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
此时两人的关系, 有种不可说的微妙。
签订那份合约之前, 叶矜以为她会跟夏安保持一种绝对单纯的合约关系,夏安也是这样认为。
而事实上, 两个人都没有做到。
谁也没有资格说谁,约定好互不干涉私生活,可她们又都在一次次越界, 并且心甘情愿着允许对方向自己靠近。
她们现在的关系远比协议上约定的复杂。换言之,她们之间多了许多不该有的暧昧,夏安和叶矜都不迟钝, 或多或少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对视片刻。
夏安莞尔道,“你起来吧,我先下去了。”
“嗯。”叶矜垂头轻轻应了声,待夏安转身准备离开时,她抬了抬头,望着对方单薄瘦削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眼前。
叶矜靠在床头,若有所思了好一阵,不由得,满脑子都是夏安的笑和方才的拥抱,挥之不去。
转眼,十一月过去,南城已是初冬。
天空灰蒙蒙的,阴云密布,郊外的墓园空旷而萧瑟,寒风卷来,比城区要冷上许多。
站在冷风中,叶矜一手捧了束百合花,一手插在口袋,出神望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修长姣好的身段被一袭黑色大衣紧紧包裹着,依然禁不住寒意。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也就是叶矜母亲,叶矜是有些瞧不起的,瞧不起对方的懦弱。
叶矜母亲自杀时,只有三十二岁,年龄永远定格在了三十二岁,也就是叶矜现在的年纪。叶矜犹记得当年,自己不过七八岁的光景,从那以后,她就一直跟着姥姥和小姨一起生活。
没有什么是时间冲不淡的。
二十几年过去,即便是生死也该释怀,叶矜也觉得自己释怀了,愤慨与悲伤都已成了的往事,可偏偏是那些往事,在她心里蒙上了磨灭不了的阴影,许多年后,依旧在她的生活里如影随形。
不会击垮你,却又像种慢性折磨。
叶矜将手里的百合花放在墓前,独自站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离开墓园后,叶矜开车去了郊外的一座私人别墅,格调淡雅,留心观察,便会发现装潢颇具禅意。
是个放松休息的好地方。
一楼客厅,一个长发女人正悠闲泡着茶,听到屋外小径传来的脚步声,她起身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守时。”
“知道你的时间宝贵。”
“哪里,就算不做咨询,也欢迎叶总常来。”
叶矜只是客套笑笑,没有过多寒暄。
眼前的女人叫蓟霜,叶矜的私人心理医生,认识有些年了。叶矜一直与心理医生往来这件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说出来估计也没有多少人相信。
蓟霜是按分钟收费的,费用不菲,叶矜说她时间宝贵,的确说到了点上。
二楼会客室,蓟霜沏了壶绿茶,她笑问叶矜,“最近情况怎么样,稍微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突破?”
碰上叶矜,蓟霜觉得自己迎来了职业生涯的最大挑战,她在业内也是小有名气了,口碑极佳,可偏偏在处理叶矜的案例时,收效甚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
蓟霜以为叶矜还会像以前一样说没有,她突然来了兴致,“可以接受近距离接触了?”
“嗯。”
“什么程度?”
“拥抱……”叶矜想着和夏安接触的点点滴滴,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放以前,她连与人牵手都觉得不适,更别提拥抱。
蓟霜一听,这在叶矜这何止是一点点的突破,她继续了解着叶矜的情况,收集信息,“那你还会觉得反感恶心吗?”
“不会。”叶矜脑海浮现夏安的脸,怎么也跟反感恶心扯不上关系,她如实跟蓟霜说着。
“会不会想起以前的事?”
“会,但我还是不反感抱她。”
她?蓟霜提取到一个关键点,“你说的拥抱,是特指某个人?”
“只有靠近她时,我没那么反感,甚至……”叶矜斟酌了一下,还是道,“可以睡同一张床。”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听叶矜这样说,蓟霜试探问道,“谈恋爱了啊?”
叶矜淡淡然否认,“不是。”
“你说的‘他’,是认识很久的人,还是新认识的?”
“新认识的。”
“接触有一段时间了?”
“嗯。”
“多久?”
“九月份认识的。”
蓟霜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脑海中整理着叶矜说的要素,“我大胆推测一下,只是我的推测,看你觉得有没有道理。”
“你可以与‘他’亲密接触,可能是因为你潜意识对‘他’存在好感。理论上说,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存在好感,包容性会增大。所以在你主动克服自己的障碍,试着去接受对方的亲近时,你就会意外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至少没有你想象中那样难。我之前也说过,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去跨出第一步,这才是最难的。”蓟霜继续分析着,“还有,你跟‘他’相处的时候,应该是处于一种相对舒适的状态吧?否则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不可能在触到你雷区情况下,还能继续和你接触下去。”
睡同一张床,已经属于十分亲密的范畴。
叶矜没有否认蓟霜所说的。
“我说的有道理吗?”
“没错。”叶矜承认。
“换个问题,你对‘他’,存在进一步发展的想法或者冲动吗?”
“你觉得我喜欢她?”叶矜听出了蓟霜的意思。
“不排除这个可能。”
“她就是个小姑娘,比我小了快十岁……”叶矜觉得她关注夏安,一次次帮夏安,是因为对方年纪小,又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再加上,她和夏安确实可以各取所需。
“你不用解释什么,只回答有还是没有。”
叶矜沉默了。
“在我这你没必要隐瞒什么,怎么想就怎么回答。”
叶矜冷静想着,过了片刻,“……或许有。”
或许有就是有。蓟霜欣慰笑了笑,她和叶矜接触这么久,第一次看到叶矜有这样犹豫不定的时候,其实犹豫不定的反应,恰好说明动过心思。
“遇上心动的人并不容易。”
心动……
叶矜从未把自己对夏安区别对待归结为心动,可蓟霜这样分析着,似乎又并无不妥。
蓟霜一直觉得叶矜谈一段敞开心扉的恋爱,会对她有好处,她就是太把自己局限在自己的固有思维里,总觉得自己要注定孤独终老一样。
“你可以试着放松点,不要想太多,不要刻意克制自己的想法和冲动,跟着感觉走就好。”
“有些事我做不到,你清楚的。”
“但你来找我不正是因为‘做不到’,而想改变吗?我说过很多次,感情的事,你不能从一开始就本着一种抗拒的态度,这样没办法去改变。况且优质的恋爱,是会带来很多积极变化的,就像你现在,不是不反感与人拥抱了吗?这就是个很好的开始。”
“是吗?”叶矜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情况能有所改变,否则也不会经常来见蓟霜。
“当然,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其实除了我之外,你偶尔也可以跟别人谈谈心……”
和蓟霜聊了快两个小时,傍晚,叶矜才起身离开。
“叶矜。”叶矜要离开时,蓟霜突然叫住她。
叶矜回头。
“跟人拥抱的感觉不错吧?”蓟霜倚在门框旁,笑问。
“嗯。”
“她一定也是个不错的姑娘。”
听蓟霜说这句话,叶矜脑海第一时间掠过那些记忆犹新的细节,都是有关夏安,她淡笑回答,“是。”
几近日暮。
蓟霜抬头望了望烟青色的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冷雨来,她坐在走廊上走了走神,说起来她开导过那么多人,尤其是感情方面,可到头来形单影只的还是她自己。
一个人一边喝茶一边看雨,没多久,天彻底黑了。
整个十一月,夏安都是在普外忙碌,祈沐仪是她所有带教老师中最好相处的一位了,对她也很是照顾,所以在外科累是累了点,但很心情很愉快。
好吧,夏安承认她十一月份心情愉快,和叶总也分不开关系。
当初叶矜说要接送她上下班时,夏安嘴上说麻烦,到后来一到下班的点,夏安就开始默默等着叶矜的消息和电话,几乎成为习惯。
晚七点,夏安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天公不作美,恰好碰上下雨。
“坐我的车吧。”
夏安侧身一看,是祈沐仪,“有人来接我,就在那边。”
“我车也停在那边,你没带伞,我送你过去。”
“好,谢谢。”
叶矜将车停稳在老地方,在车里坐了会儿,见外面下着小雨,她从车里拿了把备用雨伞,下车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拿出手机,叶矜正要给夏安打电话时,只见祈沐仪和夏安撑着同一把伞,往自己的方向走来,有说有笑。
三个人,正好碰上。
“不是说让司机来接我吗?”看到叶矜,夏安很意外,下班前叶矜还给她发微信说今天没时间来着。
叶矜撑着伞看着眼前二人,没解释,她原本是安排了司机来接,但她今天提前下班了,所以一出公司就直接开车来了医院。
夏安刚想介绍……
“叶矜,好久不见了。”祈沐仪先笑着和叶矜打招呼。
“你什么时候回国的?”叶矜只是淡淡问一句。
“一个多月了,如绮没告诉你吗?医院太忙,都没时间跟你们聚一下。”
夏安一愣,听她们的聊天,似乎很熟。可那天叶矜看到祈沐仪送自己回家,什么都没说,也是,话不多说是叶总的风格。
祈沐仪跟叶矜说罢,又吃惊问身畔的夏安,“你们居然认识?”
面对这突发情况,夏安想了想,笑着对祈沐仪道,“叶总是我朋友,原来老师跟叶总也认识啊。”
叶总,朋友……
叶矜看向夏安,只是没把情绪写在脸上,夏小姐是不是生怕让别人误会,自己现在是已婚人士?
夏安刚刚纠结过怎么和祈沐仪解释她和叶矜的关系,总不能直接说是“老婆”吧,她不知道叶矜会不会介意公开,毕竟她们的这层关系从未对外公开过。夏安权衡再三,还是说朋友比较妥当。
“你们怎么认识的?”祈沐仪更好奇了。
一通来电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叶矜一看来电显示,应该是叶晚打来的,一到晚餐的点,小家伙例行会提前来个电话。
一接听,果然是叶晚。
叶矜说了几句过后,把手机递到夏安手边,道,“晚晚有话要跟你说。”
夏安一接过手机,还没贴到耳边,就听到对面叶晚一阵撒娇叫着,“妈妈~~~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外音一出来,大家都听得真真切切。
祈沐仪就站在夏安身畔,自然也是。
夏安一下凌乱了。
叶晚嚷嚷着,“妈妈你怎么不说话?”
三个人,只有叶矜依旧一脸淡然,刚刚把手机递给夏安时,她顺手点开了扬声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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