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白禾情难自抑地伸出手去, 眼底已积蓄了两汪浅泉,一时间甚至都分不清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的到底是心魔, 还是过去因那一场意外身亡耿耿于怀,重生来到自己面前的那个星隐。
她想将这个停留在过去时间节点上的恋人重新拥入怀中, 然而等她的手碰到那心魔的衣袖时,被她触碰到的衣料部分反而消融的更快, 以至于她稍触即收,只泪眼婆娑地与那双温柔的眼眸对上。
星隐见状,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若是旁人因生死执念而生的心魔,多半是与原身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分出胜负, 二者之间只能存一个。
以她如今的修为, 要想与那心魔分出胜负, 又谈何容易?
然而正是因为凝光的存在,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生死大劫。
可她本人的内心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原因很简单,若是没有过去的自己, 她又如何能够有今天?
但,没有人是原地踏步的。
心魔在诞生的那一刻, 心绪就永远停留在了执念最浓重的那一刻,无论未来九洲沧海变桑田,物换星移,只要执念存在一刻, 心魔就永远存活在那一刻。
然她虽然在理智上很明白这个, 一但想到自己的爱人身上, 就有些心疼了。
试想, 若有一日,花白禾的曾经,那个还没有在诸多不同世界中穿梭完成任务的人,无比庆幸地站在她的面前,与如今的爱人一道,让她二选一……
星隐光是想想就觉得那是自己无法忍受的疼痛。
可……
可她的爱人依然是这样选择了。
正因理解她,也明白她对自己的体谅,这选择的结果才更让人心痛。
星隐上去从后面抱住了花白禾,从她的身后,看到了那个在仇恨中释怀的,愿意为了凝光消解执念的、如今眼神已与自己变作一模一样的心魔。
在点点消散的金光中,身形逐渐消失的那人见凝光抖着手,不敢再来碰自己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个笑容,主动朝她贴了过来。
那个浑身金光的人开口道:“亲一下吧?”
“你都没主动亲过我,也没肯让我亲过。”
花白禾既怕她凑过来消失的太快,又怕她直到消失之前都无法满足自己的心愿,只含着泪包看着她,眼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刻这人就直接消散了。
见到她一动不动的样子,那人便直接将她这幅态度当作是默认,当即就一点点地凑了过来。
她身上慢慢消失的部分已经从四肢到了主躯体,就连脑后黑色的长发尾部都跟着消失了半截,仿佛一座被风蚀化了半截的神灵雕像。
她闭了闭眼睛,轻轻地靠了过来,动作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部分,好像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一些,就将凝光直接惊醒了,抬手将自己推开似的。
然而当两人的鼻子距离只剩下一丁点的时候——
一滴透明的液体落到了她的唇上。
那面色温柔的人抬眼看去,却看到了淅淅沥沥的泪水从凝光的眼中夺眶而出。
原来是她眼眸里承载的泪水太重,托不住了,于是泄洪一般统统奔涌而出。
花白禾已经模糊地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了,只能使劲的眨眼,力求让自己眼眸清明的程度比泪水涌出的速度更快。
那人看她哭,眼中泛起淡淡的心疼,抬手想去给她擦擦泪,却发现自己的手方抬起,就已经在空中慢慢消散了。
指尖、手掌、手腕、小臂、胳膊、肩膀……
她唇角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不再动手了,转而义无反顾地抬起头,朝着花白禾的唇瓣而去——
两人相碰的一瞬间。
如同阳光下的泡沫,一触就破。
虚化的金色颗粒从四面八方漫过来,将这位留在过去的星隐,全然淹没。
原本落在那人脸上的泪滴,又一度失去了承载的重量,还未来得及被空气蒸发,于是嘀嗒两声,掉在了床铺的被子上。
花白禾怔怔地抬起手,在空无一物的前方空气里来回穿梭而过。
那个心魔星隐消失的太过彻底,什么痕迹都未留下,让人恍然间分不清方才还在原地的那身影究竟是错觉还是真实。
花白禾再找不到那个眉心带着奇怪符号的星隐痕迹,收回手的时候茫然地碰了碰自己的唇。
连她都不知道,最后那一刻,究竟是对方先靠上了自己的唇,还是遗憾地提前消散在了空中。
毕竟,到了最后,她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然无限接近了。
她还沉浸在亲眼看到一个“星隐”突然消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此刻,旁边忽而传来一声轻笑。
那笑声有些模糊,使人辩不清究竟是从喉咙里溢出的,还是鼻腔里哼出来的。
花白禾与抱着她的星隐回头去看,见到了床上另一边好整以暇坐着的星隐。
哪怕对方眼中有“兔死狐悲”的悲伤,但还有比这情绪更浓厚的,现出在她脸庞上的嘲意。
她眯了眯眼睛,看着因为哭泣,脸上模样变得有些惹人心疼的花白禾,原本想要叹一句星隐好手段,让爱人来对付心魔的她,话到了嘴边,忽而卡了卡。
“你不要这样看我。”她略微倾身过来,抬手盖在了花白禾潋滟的眸光上。
那一刻——
原本不解于生死执念为何刹那消散的她,也明了了爱人这目光的威力。
别这样看着她……
她害怕自己也会在这眼神里举手投降,不再与星隐做对,不再执着于得到这个自己得不到的人。
花白禾也没敢抬手把她的手给掀开,生怕自己一个动作之间,这个心魔也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于是,室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对,一人眼眸深黑如墨,一人眼眸通红赛血。
“我不如她那般,轻易地就能放下。”
还是心魔最先开口说话了。
她盯着星隐,凑近了花白禾的耳边,也像是凑到了星隐的跟前,压低了声音,略有些沙哑的嗓音勾了一丝笑意响起:
“让我把我的宝贝徒弟吃干抹净,我再考虑放下我的执念,如何?”
以杀止杀,以欲解欲。
因为距离太近,那话音几乎等同于在花白禾的耳边直接响起,让她的耳根子骤然被那语气熏热了。
而这话语直接冲向的对象——
星隐本人却忽然拉下了脸。
她面上一派冰冷,就连语气都被那冰给冻凉了,带着十足的警告:
“凝光是我的,她也是我的,不论是以前、现在、或是未来,我都要陪她走下去——只有我能陪她走下去。”
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不管是花白禾,还是这个世界的凝光,她都不打算让给别人。
自己也不行。
管他是平行宇宙、过去的执念、还是未来更强大的自己,星隐都不打算退却一步。
听见她的回答,那心魔一副毫不意外的模样,只哼笑一声:
“你不让,我不会抢吗?”
“左右你这一世都无法获得天道认可,哪怕你再努力,也不过蹉跎至九劫散仙,至死都登不上仙门——”
“又何必如此固执、与我作对?”
说到这里,她看了看被自己捂住眼睛的小徒弟。
那心魔借着对方瞧不见自己动作的便利,朝着凝光那线条优美的脖颈轻轻吹了一口气,带着十足暗示意味地问了一句:
“我和她都是星隐,宝贝儿,若没有我们,她也难成今日的她。”
“何必为难自己,为难我们呢?”
“不如放宽心,让两个师父一块儿疼疼你,岂不是更好?”
吹出的气息带着微微的凉,激得花白禾脖子上冒出细细的小疙瘩。
她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星隐却冷然地看着她,黝黑的目光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固执,并不肯退却一步,甚至还想抬手将这个妖孽给推开。
那心魔见她再次不知死活地朝更强大的自己动手,脸上浮出一分冷意,立刻收起了自己身上的散漫,打算给星隐一点颜色看看,于是即刻就抬起自己空闲的另一手,准备朝她去一掌。
“无道之人,也敢以下犯上?”
她的话音随掌风一同击出!
谁知星隐之前抬手打出来的那一击只是虚晃,在她动手的同时,就松开了花白禾,只往后退去。
见她如此动作,那与她模样相同的心魔只是愣了愣,而后心中立刻涌上十分的狂喜来!
她没想到——
星隐居然会害怕自己这一击的威力,甚至为了避让自己,干脆让出了凝光。
那心魔高兴之下,立刻就想带走凝光,却骤然间感觉到一股被神识锁定的危机。
却是避开的那人脸色变了又变,抬头看了看这闻道阁偏殿的天花板,最后动了动唇,又看向了那个试图拉着凝光离开的人:
“无道?”
“我偏要修有情道。”
“端看这天道要如何灭我——”
原来她竟然是在动手的那一刻,念头通达,原本在天道质问下的瑟缩、困惑乃至愁思都消失不见,深黑色的眼眸中满是一往无前的坚定。
她整个人仿佛一柄玄色的剑,在黑暗中出鞘时,周身不带一丝光芒。
却在下一刻!
闻道阁外的天顶忽而闪过了闷响的雷声,有闪电从天际划下,张牙舞抓地在天空中破开一道荆棘状的弧形!
那光芒透过闻道阁偏殿门,亮起的刹那,几乎将整片合欢宗的山门范围都映成白昼。
自然地,那光也照亮了站在床前不远处墙角的星隐。
白光在她的侧身上浓墨重彩地描出一道银边,那光线落在她单侧的眼眸中,在她眼底凝成一道锐利的弯钩。
那心魔察觉到她周身无声息节节攀升的气势,被她强行提升修为的狠戾模样所震。
原本,星隐的修为要下降,也不过是因为天道不认可她的成仙路。
于是,她一旦修炼,便是要面临天道的扪心一问,但对己身之道仍懵然的星隐怎么能找到自己的路,于是下场也不过是越修,境界跌得越快罢了。
哪怕是她动用符合自己修为的力量,动一次,对她来说也是一次伤筋动骨。
八年前。
她被年幼的凝光所勾-引,直接憋出了内伤,养伤期间,她吸取天地灵气进行修炼,却在修习心法疗伤的过程中,念头一岔——
修为倒退的同时,因凝光而生的心魔骤现。
而她却面临了修为倒跌的结果。
之后,她再度想要在不修心的情况下,继续尝试修炼,结果不过是修行过程中再次因为道心不定,又跌一境界的同时,心魔二度生出。
于是,她不敢再修炼了,甚至在与两个心魔对峙的过程中,隐约处于下风。
因为她心虚……
若不是她对可看不可吃的凝光、甚至对自己的曾经耿耿于怀,也就没有所谓的心魔。
以至于在之后的时间内,她根本不知道在如何的情况下才能与这些心魔和解。
然而,就在刚才,对生死执念固执的心魔消失的刹那,她却忽然想通了。
凝光是她的解——
那个自己说的不错。
哪怕她在这世界里,非人非灵非鬼非怪,是天道从未见过的能够修出情的种类,但那又如何!
她就偏偏是对凝光情根深种。
只要凝光能在,她这心中的情就在,她也就在。
若说原本的她还有自己的意义,但是自从在那个世界与花白禾相遇之后,已死过一次的她,再遇上花白禾这个救赎,无数次与这人的化身模样陷入爱河的时候……
就已经注定了。
她为这人而生。
这是她全部的存在的意义,这也是她的道。
故而,此刻的星隐哪怕在强行提升自己的境界,但由于她早经历过这几个境界,此时的心境也是坚如磐石,心法运转起来之后,她在修行上反倒是一通百通!
只几息之间,就引动了劫雷!
分-神、合体、大乘!
大乘初期……大乘中期……大乘后期!
她的境界重回巅峰!
闻道阁顶上的劫雷响得更厉害了,聚修士修行最厉害的三个层次的劫雷为一体,若是有人在外头观看,便能发现,这雷云已蔓延至方圆百里,天空黑成一片,骇人得很!
心魔看着她,几乎变了脸色,没想到她道心稳固之后,竟做出如此不要命的行为。
然而转念一想,她却又想通了。
这不择手段要变强的样子……
终究也是为了得到凝光。
她忽然嗤笑了一声,视线转向旁边还在这一系列变故中未回过神来的凝光身上:
“真是——成也是你,败也是你。”
生是你,死是你。
七情六欲,全是你。
星隐抬手将自己身上的那件星辰袍取下,抬手甩到了花白禾的脑袋上,将她盖住了。
就在她手忙脚乱从衣裳里挣扎出来的时候,星隐对自己的心魔淡淡地吩咐道:
“等我回来,与你一战。”
“在此之前,护好她。”
说罢,已经提升至大乘期的她动了动脚,准备一步跨出合欢宗的宗门地界,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去渡过自己此次的大劫。
对面却有一声音笑着传来:“护好她,那是自然的,只是——你不怕我趁你渡劫,偷吃了她?”
星隐转过目光看着她,半晌才道:
“你不敢。”
“你若是这样做,就证明你已经承认不如我了,才放弃正面竞争,使这种法子。”
两人不愧是互相最为了解对方的,在星隐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心魔不太甘心地哼出一声,情绪不大好的样子。
她没再说话,星隐也没搭理她,只是朝凝光看了一眼,就一步跨出了闻道阁。
此次时刻,合欢宗宗门内的掌门、长老们,甚至那些闭关修炼的老祖们,都被这劫雷的动静惊动,纷纷出来看情况。
“这是谁在渡劫?”
“闻道阁?星隐老祖又有突破了?”
“这劫雷也太恐怖了些!”
眼见着那劫雷诞生不久之后就跟着往宗门外移动,许多人都御器跟了上去,却不敢离得太近,生怕在劫雷范围内被波及了,那可死的冤。
……
同一时刻。
七情岭,魏府。
被带着进入其中的剑阁男修因为反抗太过,让周围的家仆不好做事,有人上报了府中老爷,对方立刻带着人前呼后拥地赶到了女儿的闺阁门口。
见到那个固执着不肯进院子,嚷嚷着要找到自己师妹的大汉,魏国公皱了皱眉头,斥道:
“姑娘家家的,成日说话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再看看你这一身穿的是什么,来人,给她换了!”
在这些人的眼里,半点看不出眼前这人是男修,仿佛人人都被种了蛊-术,将这外来人看作是府中小姐。
于是在魏老爷一声令下之后——
周围那些力气大的婆子立刻冲了上来,压着他进了屋子里,拿出桃红色的衣衫、曲裾襦裙等就要给他套上。
那男修试图抗议,用自己被封住了修为之后最本真的力量去跟这些老婆子抗衡。
不一会儿,紧闭着房门的房间里就涌出来几声凄惨的“哎哟”声。
这可把外面等着的魏国公给气坏了,他吹胡子瞪眼地回头从自己的随从里找出几个力气大的女炼气修士,让她们几个进去帮忙按住小姐,把那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衣服给换了。
那几个肌肉虬实,气力极大的修士们纷纷应了!
应下之后,她们就跟着冲进了屋子,不多时,里头立刻传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伴随着各种惊呼:
“你们居然敢!”
“给我住手啊啊啊!老子不要穿裙子!”
那声音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里头那位男修士反抗了整整一个时辰,却未得到结果。
正当时,有下人来找魏国公汇报:“老爷,这眼看着就要到晚膳点儿了,厨房里给小姐预备着的那条灵蛇肉,您看是……?”
“处理了!照常用膳!一个时辰后,我必要让人押着婷婷出来喝粥!”
“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
他一边挥手让下人下去,一边听着那紧闭着的房门内各种鸡飞狗跳的声音,顿觉头痛。
于是,因为进府宅时反抗过头,导致根本没时间思考自己身在何处,更没时间去找那个“潇湘”师妹的男修,跟厨房里那条被迫变成了蛇的潇湘师妹本人,都在一个时辰后听见了一个声音——
“相遇门未过。”
“投,死门。”
一时间,无论是正在强迫那男修换衣裳的家丁们,还是捉了黑蛇欲宰的厨子,都纷纷停住了动作。
林潇湘一下子恢复了自己原先的模样。
她还在茫然中,下一刻却发现周围的场景一裂,让她整个掉进了一方深不见底的窟窿中。
旁边传来了同样失措的男声!
“啊——林师妹!”
他试图指挥出自己的剑,让自己能够在半空中停留,不至于无尽下落,可却失败了。
同样的,与他一同下落的林潇湘也是,不断地从恢复原形后的储物戒中想要召唤出自己的法宝,却发现那些东西都不能够让自己停留身形哪怕一时半刻。
两人都察觉到深渊底下传来的危险感,于是——
林潇湘一咬牙,拿出了自己父亲来时给她的一样法宝,是上古妖族凤族的羽毛。
这根羽毛,是他父亲林奕的老祖宗,飞升前与一火凤关系不错,在对方未涅槃前,力量最鼎盛的时刻得到这羽毛相赠,而后一代代传到了林奕这里。
如今这羽毛又到了她的手上,是林奕给她的护身法宝之一。
凤凰非梧桐树不栖息,只要周遭没有梧桐树,这片凤羽就会浮在半空中,绝不降落。
于是,她得以刹那间停住自己不断下落的趋势。
原本掉落比她慢的,在她上方的男修见到那根金红色的,仿佛随时要燃烧的羽毛时,心中松了一口气,朝着林潇湘伸出手去——
“师……”
后面的字眼还没来得及说出,就见到林潇湘对他笑眯眯地弯了弯眼睛,喊了一声:“师兄,你可知下面有什么?”
问话的时候,她抬手拉住了男修的手腕,对方重重坠落的身形跟着一顿,尔后庆幸地抬头看向她,下意识地回道:
“不知,所幸师妹你有师父留下的这法宝,不然我二人如今定是要葬身于此了。”
林潇湘‘嗯’了一声,面上露出几分遗憾来,低头说道:
“是啊,多亏了爹爹给我留下这凤羽。”
“而且,爹爹还给了我一张可传送出这秘境的符箓卷轴。”
听见她的话,那男修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太好了。”
说完,他又很快变了脸色:“此次出行,让师妹铩羽而归,实在是我这做师兄的无用,待到回宗门之后,我定要同师父好好修习术法,争取下次再来时——”
他话到一半,听见自己师妹跟着喃喃道:
“是啊,师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师妹……?”
那男修听见她的声音,有些不解地开口喊了她一声。
正当时,只见拉着他的女修冲他笑了笑,尔后骤然松开了拉住他手腕的动作——
“离开之前,我很是好奇这底下藏着什么东西,抱歉了,师兄,爹爹给我留的卷轴,只能传送出一人而已。”
“麻烦师兄在我临走前,替我先探探这死门中的阵法吧,如此,也不枉师兄陪我走这一遭。”
男修带着无尽的错愕看着她,因为之前对她太过信赖,甚至不想冒犯她,才在被她拉住的时候控制住了回手拉这师妹的本能。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君子行为,竟然正中师妹下怀。
他睁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往下落去,而这漆黑的深渊也终有尽头——
就在快要掉进地底的时候,忽然有无数的细条形东西从底处蹿起来,争先恐后地跳到了男修的身上。
正好丢下一条火折子照亮那一幕的林潇湘,从那微弱的光芒中,见到了那所谓死门的情境。
五彩斑斓的,红色、绿色、橘色、黑色的蛇在底下,仿佛蚯蚓一般一团团挤在一块儿,让那火折子的光芒被吞没前,使得上方借着凤羽浮空的林潇湘能够清楚地看到这一幕。
“万蛇窟……”
她吞了吞口水,低声念道。
就这个地方,哪怕她来再多次,也不可能有机会从这死门中出去。
因为落地的刹那,谁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形,被那些毒蛇咬过之后,身上的毒素会在短时间内发作,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估计也难用一己之力,扛住这无数的蛇毒。
她面色发白地从自己的空间袋里摸出一个卷轴,一手紧紧地抓住凤羽,另一手拿着卷轴,用牙咬住一段,手中力气一扯——
“撕拉”一声!
那卷轴泛出柔和的白光,将她整个包裹住,连同她手中的凤羽一并吞入,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
剑阁,林奕长老所在的天子峰。
阁楼外,半空中一道火红色的光闪过,正在教导弟子剑法的林奕恰好演完一式,负剑而立。
见到那动静,他在心中瞬间算了算时间,顿时察觉到不妥。
“潇湘?”
他对那红光出现后,几乎在半空中无力地直直掉下来的女儿喊了一声。
见到那道倩影无力的从半空中滑落,他大惊失色,立刻一步跨了过去,将自己的女儿接了个满怀,见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顿时开口问道:
“怎么回事?”
“你不是与你尹师兄一同去那‘落红秘境’吗?出了什么变故?”
这么快出来,还是孤身一人,林奕直接就知道他们是出事了。
但他想知道这具体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其他练剑的弟子也围了过来,关切地“师姐”长、“师姐”短地在周围,想要知道林潇湘有没有什么事情。
林奕眉头一皱,喝令他们都退下,自己带着女儿闪身进了阁楼,只留下一句:
“尔等自由练习。”
被留下的众弟子面面相觑。
阁楼内。
林奕抱着自己的女儿,小心地喂了几颗丹药,待到她面色红润了些,探查出她体内没有什么内伤,只灵气被那逃命的卷轴抽空后,才松了一口气。
“究竟是怎么回事?”
“爹爹,那落红境凶险万分,尹师兄为了替我探路,葬身万蛇窟了……”
她说着,脸上流露出自责与哀伤来。
林奕听罢,眉头皱了皱。
他本以为那东西让徒弟与自己的女儿一并去取,必能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他托大了。
林奕皱了皱眉头,眯了眯眼睛说道:
“这落红境在九洲内闻名已久,传说是那大妖留下的专为有情人提供的修炼秘境,与合欢宗的‘合欢意’有异曲同工之妙,我本以为你二人进入,必能够轻松取得法宝。”
“如今看来,事已过千年,里头怕是生出了什么变化。”
他一边说,听着的林潇湘就一边心惊胆战。
她向来知道自己爹爹的意思,不想让她吃太多的苦,所以从小修行的时候,不论是比她年长的,还是比她年少的同门,都会让着她。
只有这个尹东升,偏偏对她情有独钟。
林奕想着他若是能与自己成婚,便能将自己保护在剑阁的范围内,林潇湘很清楚自己爹爹的盘算。
可是……
她并不爱这尹师兄。
或者说,她十分厌烦自己爹爹的安排,一直在想办法摆脱被自己爹爹操控的日子,所以一开始与那姓尹的进入这个秘境,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
她想借着被秘境排斥的机会,回来让爹爹看清她的心意,打消这个安排。
然而,世事不如她意。
她和那情不投、意不和的尹师兄居然被允许进入了秘境。
她在心中暗想,自己可不是故意要丢掉尹师兄的,只是那种情况下,卷轴只能放出一人,她对那凤羽的操纵又不太熟练,为免两个人都遭殃,只能麻烦爱她的尹师兄替她死一死了。
林潇湘心中念头转了许久,回过神的时候,听见林奕的声音响起:
“为免那混沌钟碎片落入他人手,或许我该寻个机会,进入其中看看。”
……
此时。
合欢宗百里外,山头处。
劫雷一道道轰鸣而下——
一道比一道恐怖,一道比一道粗壮!
自从第一道劫雷降下之后,周围那些试图跟来围观的合欢宗后辈就觉得自己不太能睁开眼睛。
劫雷落下的同时,他们互相之间连传音的神识都被强烈扭曲的空气给搅碎,一时间,天地中,耳朵里,脑海灵台内,都只剩下那几乎毁天灭地的劫雷声。
章知意掌门差点将自己的拂尘给揪秃,忧心忡忡地看着那比自己以往看过的都要可怕的大乘期的劫雷,问身边的长老:
“师兄啊……这师叔究竟是修为有进益,还是——?”
“我怎么看着这劫雷,像是师叔做了什么惹怒了天道,让天道要除了她啊。”
他听着一把年纪的心肝都在乱颤,生怕自己宗门最强的战斗力不容于天道,就这么给劈死了。
旁边的长老扯了扯自己的胡子,低声道:
“人各有命,师弟,这是师叔自己选的路子。”
章知意叹了一声,道:“我知。”
再担心,他们也不能冲上去、也没那个本事冲上去给星隐抗雷,只能怀揣着期待,希望那几乎毁灭万物的雷劫下,存在奇迹。
大乘后期,足足是九九八十一道劫雷!
最初的九道已经让周围的十来座山头的草木都化作灰烬,方圆几十里变成焦土,他们这些离得远的,几乎都看不清那中央是否还有那道身影。
第一回的九道雷落下之后,短暂地停了一瞬!
若是修-真者已死,后面的劫雷就会自动散去。
在众人的心惊胆战中,天空中的雷云滚滚,没有半点要退去的意思,不多时,又是轰隆隆的透响——
第二回的劫雷要落了!这意味着刚才那九道雷没有劈死星隐!
比刚才声势更为壮大,更为浩荡的雷声继而连三地落下!
八道、十六道、二十四道、三十二道……
雷电的颜色,从耀眼的白色,变成粗壮的银色,最后仿佛为了避免波及更多生灵,那落下的雷慢慢加深了颜色,浅紫色、深紫色、紫黑色——
雷声已响至第六十三道!
一道令人闻之肝胆俱裂的雷声在云层中翻滚,时刻酝酿着落下,若是这劫雷落下,谁也无法怀疑,世间万物,没有一处能扛过这毁天灭地的雷!
这是要将修士置之死地的雷!
然而,谁也不知道,就在这最后一道劫雷落下时,天空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汝所修何道?”
星隐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滚滚雷云中的黑暗所在处,哪怕她此刻浑身的皮肉所剩无几,衣衫更是化作灰烬,身上暴露出多处的白骨和已经被雷劈成焦黑色的肉。
但她的目光仍是一如既往的灼灼发亮:
“你若杀我,我是为情而死,但我依然能从至死中,因情而生!”
“生生世世,我独为我所爱而生,为我所爱而死!”
“哪怕我非人非鬼非怪非灵,我亦有情!”
“我之道,非成仙道,为吾独有!”
“吾修——”
“至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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