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她的话, 花白禾的心跳突然乱了一拍,重重地撞到了她的肋下,好似在欢快地对她说:
是她, 就是她。
与此同时, 始终蛰伏在她右后方肩膀上的图案忽然开始发热, 因为她和那冰蓝鱼尾仍然在海里, 微凉的海水始终没过她的后颈,以至于她最初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太多不适。
直到她就这样懵然被那冰蓝色的美人鱼带上了岸——
海风慢慢地吹了过来,拂去她们身上小水滴的同时, 也悄悄在表面攫取了少许的温度。
花白禾打了个寒战,转头去看自己旁边被海浪送上岸的人鱼。
之前在“蓝海”项目基地未看清楚的变形, 现在清晰地在她的眼前重现。
她的小臂上有一道浅到透明的长长的形似倒刺的鳍, 在水中的时候展开像是鱼背上分水的尖棘,等到上岸之后, 那一道狭长纤细的尖棘就柔顺地贴在了手臂肌肉上, 慢慢隐去了痕迹。
而潮水从她的腰身往下褪去的同时, 那冰蓝色的鱼尾就慢慢化作了莹白的双腿, 身材比例无限接近传说中的黄金比例。
月光不知何时从云层中破出,格外青睐地落在她的身上。
花白禾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以便能更加方便地看清她的全貌。
“还满意吗?”那冰蓝色的人鱼并不介意她的打量,只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容看着她, 似乎只要花白禾一点头, 她还能原地转两圈让花白禾全面欣赏一下。
比起塞壬还控制不住自己双腿的动作, 她却显得更为自然, 动作间谁也看不出她本体竟然是人鱼。
她长长的银白色头发正好落在前-胸,挡住了那片玲珑有致的部位,不过——
就算不挡,差别也不大。
因为那冰蓝色的鱼尾化作了一件贴身的长礼服裙,从肩部往下都还是透明的,腰身往下的部分开始从白色渐变,在脚底摇曳出长长的尾摆。
鱼尾上的鳞片在下摆上成为了亮片点缀,当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刻,描出一片闪闪发光的侧边。
花白禾眨吧着眼睛看她,想了想,诚恳地回了句:
“嗯,很漂亮。”
系统在她的脑海中幽幽地开口说了一句:“一次警告。”
花白禾:“……”
行叭。
她转过头去找傅光启和塞壬的踪迹,只敢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这个家伙,生怕自己多看一秒就把持不住。
傅光启在海上沉沉浮浮地飘了很久,花白禾的目光刚看过去,就发现旁边的那个银白发色的人一招手,海浪隐约感受到她的召唤,乖乖地将人送上了浅滩。
花白禾赶忙跑了过去,检查傅光启的身体,生怕他没被塞壬掐死,最后溺水而死……
那她这任务失败地简直比窦娥还冤!
就在花白禾往傅光启的身边跑的时候,她身后始终有道目光在注视着她。
“你身上的气息是……!”
“我族向来只能有一位族长,你怎么会?!”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斜斜响起一个声音。
是塞壬的声音。
墨绿色头发的人鱼因为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上的岸,所以尾巴还未来得及变成人类的形态,所幸人鱼族的身体构造向来强大,哪怕从嶙峋的乱石上摩擦而过,她身上也不过是被擦落了两三片鱼鳞。
银色的鳞片在石滩上的缝隙里闪着光,将月亮柔和的光芒打在塞壬的侧脸上,集中成一个个小小的光斑。
像是有几枚鳞片若隐若现地长在她的脸上。
听见了她的话之后,站在海边的那人漫不经心地将目光从花白禾的身上挪开,轻轻地瞥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塞壬感觉到了极端的威胁感!
但是下一刻,威胁感就像是一种错觉,又从她的心头滑落。
仅仅是一个眼神而已,就有如此大的威力。
更让塞壬在意的,是对方那不以为然的姿态,仿佛并未有任何恫吓她的意思,只是随意地泄漏出了气息罢了。
这恐怖的感觉,让塞壬心中不太好受……
对方的实力在她之上。
自从继承了族长的位置之后,塞壬在海中还从未遇到敌手,可如今只是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同族,竟然让她忌惮至如此地步!
她眯着眼睛,打量了那道身影半天,不情不愿地认识到,这家伙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
塞壬直言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出现的,我同样没从你身上嗅到族长给予你的继承气息——但,根据我族规矩,你要挑战我的族长之位吗?”
如果挑战成功了,这条冰蓝色的鱼尾,就是人鱼族最新的族长。
历来继承族长的位置,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让族长开启传承之地,获得传承的考验,成功之后从现任族长那里得到一片族长之鳞,从此带着这历任族长的气息,成为海中当之无愧的王者。
另一种,则要艰难一些,人鱼族中但凡有不服族长者,可以对族长发起挑战,生死不论,挑战者成功,族长自己将鳞片摘下,交给对方,从而完成族长的交接。
因为族长的有力继承人从来都是族中最强的存在,在获得族长鳞片的加持之后,力量更是翻了好几番,挑战者从以前到现在,鲜少有成功的。
然而——
听见塞壬的话之后,那银发的美人却不以为然,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字:
“不。”
族长的位置,她要来做什么?
是能让她发现更多的普雷?还是能让她的人乖乖地躺到她的怀中?
何况,自古以来,千百个人鱼都用过的名字,她并没有兴趣。
她不想当人鱼族的塞壬。
她只想当那个人,独一无二的海-妖。
……
“没事吧?”花白禾用同样的急救方法把傅光启给救起来之后,一直在提心吊胆,直到发现傅光启睁开眼睛,才松了一口气。
傅光启咳出了好几口水,脖子上的淤痕已经变成了深黑色,触目惊心,整个人如同被花白禾刚从鬼门关拉出来一样。
他看向不远处的那两道对峙的身影,随口问了问自己的朋友:
“新来的那个,是塞壬的敌-人?”
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还留了一条命在,而当时的塞壬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推出是有人打断了这起事件,并不难。
而且就那两人各占一边,隐约剑拔弩张的样子,他这被水泡过的鼻子都能清楚的闻见空间中的火-药味。
花白禾顺着他的声音,回过头去,摇了摇脑袋,说道:
“不知道。”
她很快又补了一句:“虽然不明白她是不是塞壬的敌人,但是她救了你,应当算是我们俩的朋友。”
这会儿花白禾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地贴着身体,却一点儿凉意都没有。
就在跟傅光启说话的间隙里,她总算是注意到了这点不同,左手下意识地绕到了劲后,摸到那片散发出源源不断热量的地方。
非常,温暖。
花白禾模模糊糊地想到,似乎从那冰蓝鱼尾出现之后,她肩上的这纹身图案,才这么不安分。
“朋友?”一道阴影覆盖在她的面前,带着笑轻轻地问了一声。
花白禾反应过来之后,就对上了那人的脸庞。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很快,对方好似不以为意,又抛下了另一个问题:“我还没有名字,你给我取一个吧?”
花白禾眨了眨眼睛,回了一句:“这样不好吧?毕竟我们好像……还不是很熟。”
大家这不是这个世界……第一次见面吗?
对方听了听她的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回道:“怎么样能熟?”
花白禾:“……”
这话就非常有深度了。
她犹在心中呐喊答案的片刻,忽然察觉到那人抬手撩起自己耳侧的头发,弯到耳后,随后亲昵地俯身过来,凉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风般拂过:
“亲你?撩你?还是——在这里上-你?”
其实她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借着这个动作,靠着传过去的脑电波跟花白禾沟通。
只是配上这样的动作,加上她微凉的吹气,会让人以为这声响是在现实生活中响起的。
而,花白禾的旁边,就是刚奄奄一息醒过来的傅光启。
“轰”一声轻响——
一片通红从半蹲着的白大褂女生脖子上往上飘,似乎有人在她的心中放下一颗炸-弹,在凑近的那一刹那点燃。
但那始作俑者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只拿那略有些尖的指甲,拨弄着她通红的耳朵,将那耳叶的软骨轻轻下压,松手后弹起,再压,再弹……
不出多少时间,那耳朵就隐约成了烂熟的深红色。
偏偏她的指尖又是冰冰冷冷的,让她格外过火、温度偏高的耳朵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耳朵是女生身上敏-感的地方之一,当着其他人的面,被这样肆意地亵-玩,却让花白禾觉得比自己被人扒了衣服还要羞耻。
她情不自禁地动了动脑袋,想躲开对方的抚摸,然而那人偏偏不依不饶,仿佛全然没感觉到她的挣扎,含笑催问一声:
“嗯?我还没有听到你的回答?”
花白禾咬了咬唇,才开口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单词:“saphire(索菲亚)……”
这是她临时想到的名字。
既然这人的鱼尾是蓝色,这个宝石蓝的英文单词,就很适合她。
“索菲亚……”站在她跟前的人动了动唇,咀嚼了一下这个英文单词,良久之后眯了眯眼睛说道:“挺好的。”
花白禾松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就能让她的耳朵逃过这尴尬的戏弄,然而对方却在这个时候猝不及防地转开:
“但是——我的尾巴可不是宝石蓝的,它颜色要浅的多,我同意了这个名字,它还没同意呢。”
花白禾:“……”
花白禾:“???”
她无措地睁大了眼睛,这个世界的曲暮春本就属于可爱地、让人防不胜防的长相类型,当她眼廓展开的时候,更有种澄澈、懵懂的感觉——
是最原始的纯粹,也是最致命的勾-引。
已经拥有姓名的索菲亚,冰蓝尾人鱼,终于放过了那只可怜的耳朵,却是顺势拉起了对方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小腿,再一点点地往上挪。
鱼尾化出的礼服布料格外特别,清冷又顺滑,就像是掬了天上的月光化为长裙。
花白禾的手被依次带过,从自然饱满的小腿肚,到绷紧的膝弯,而后是看似柔软,摸上去却隐约能感觉到蕴含力量线条的大腿。
但那趋势还没停——
她直直地拉着花白禾的手,摸到了腿根处。
旁观的傅光启:“……”
他很怀疑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是个死的。
毕生直男的傅光启,在这末日开始的第一个夜晚,被迫欣赏了一次自己的童年好友被同-性人鱼调戏的画面。
花白禾缩了缩指尖,局促不安地想收回自己的手,就跟要被主人握着去碰水的小猫似的,猫爪拼命地试图蜷曲起来。
正在这时,索菲亚又一次弯下她那柔软的腰,凑近问道:
“我的尾巴跟我说,你让它更快乐一些,它才会同意——”
话到一半,花白禾空余的另一只手忍无可忍地捂上了她的唇。
可为时已晚。
剩下的内容出不出口,都已经不妨碍无辜听众理解了。
傅光启眼神十分之复杂,看了她们半天,发现这两人都没有要观察环境的意思之后,他干脆只注意自己的伤,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发现等皮肤上的淤痕消失大约还需要半小时左右。
……
就在花白禾即将在这野岛上被索菲亚口头剥夺贞-操的刹那间——
“轰隆!”
一片碎石头被不知哪里的力道掀起,尽数朝着索菲亚的方向而去。
花白禾自然听见了那边的动静,况且她也正好面对着那边,余光注意到塞壬的动作时,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唇。
可还没等开口,她就已经被人拥进了怀中。
那些巨大的石块,统统落在了她的头上、身上。
若不是人鱼这强健的钢铁之躯,说不定这会儿花白禾已经跟她一起被葬了。
一层灰尘在空气中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
塞壬已经站起来了,正在不远处用超凡的视力观察着那灰尘中的一切。
她知道,这点脆弱的攻击,根本伤不到自己的那个同族。
果然,那烟雾朦胧处很快传出一个清晰而又冰冷的声音:
“我以为你谋-害族长,错误开启传承之地,导致我族的错误蔓延到全世界,是你最大的错——”
“现在看来,你的罪还不止如此。”
“觊-觎我的人,才是我最不能容忍你的地方。”
烟尘在一点点散去,原地慢慢露出两道几乎合二为一的身形。
原来是那个曲暮春,被索菲亚整个护在怀中,刚才的那些乱石,只是尽数落在了索菲亚的背上罢了。
听见她的话,塞壬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她抬手用指甲碰了碰自己的眼角下,漠然开口道:
“前任族长年老不经事,已经不再拥有统御我族的能力,就算我不动他,也有的是人动他,我不过是领先一步罢了。”
“何况,人类对我水族屠-戮多年,就算传承之地的能量泄漏,导致他们迎来重大灾难,有死有伤,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塞壬想起了自己记忆中的上一世——
那时候,她被抓到了“蓝海”项目基地里,在懵然无知当中,察觉到人鱼族传承之地泄漏的气息。
等到她回去之后,人鱼族的族长已经另有其鱼,正是一直以来力量都不如她的另一鱼。
她为了自己的心上人放弃了族长之位的竞争,可是后来被新人类抓到岸上去做实验,重蹈覆辙的时候,她才发现……
她的力量终究是不足的。
如果她能够成为塞壬……
那她的下场一定不会是那样。
她甚至没来得及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想到这里,塞壬眼中有愤怒的火焰在燃烧。
如今的她已经先一步宰了人鱼族的上一任族长,就为了开启传承之地,硬拿下这个‘塞壬’的称号,继承这个独特的位置。
可是,她却被后来之辈挑衅,差点连自己有史以来最爱的猎物都要失去。
塞壬的怒意在渐渐增加:
“但我唯一在意的,只有这个人——你不该动她。”
说完这句话之后,塞壬的眼睛下突然亮起了一道光,细细的浮出皮肤之后,才让众人看清她那鳞片的颜色。
深黑。
那鳞片里蕴含着有史以来,初代人鱼族族长最强大的十分之一实力在其中。
能够对普通的同族一击必杀。
当那鳞片现出的时刻,索菲亚和傅光启,从感觉到空气里传来一股绝对压制的力量,让他们从心底生不出反抗之意。
银色头发的女人敛了敛眼眸,对这即将开战的感觉并不陌生。
她只是好奇,这家伙对自己的人哪来的这么深的执念?
索菲亚摸了摸花白禾的脑袋,对她道:“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可花白禾却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银发美人回过头去,以为她要让自己注意安全,或是更小心些,结果,只听见她犹犹豫豫地突出一句:
“你……手下留情,别打太狠。”
索菲亚:“……”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扫远处的那道身影,而后似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对花白禾开口道:
“你喜欢她那样的?”
“就因为她比我多了二两肉?”
花白禾:“……”
花白禾:“???”
……
人鱼之战开启的前夕,F州某座城市中。
夏单被人抢了。
那些人拿着消防栓玻璃里面的斧头,装成是侍应生来替换客房服务,礼貌地敲开了他的门,而后——
银光闪过。
斧子在他眼中破开一条线。
一滴血从他的额头中落下。
夏单作为一个新时代五好青年,哪怕来到米国多年,因为一直都在研究所里,也没有感受过这个国家最底层的,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生活。
他吓蒙了。
哪怕已经知道现在外边因为大停电变得很乱,但他真的不知道会乱到这个地步。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
抱头,蹲下。
“兄弟,别打我,水和食物都在桌子上,别杀我!拜托了!”
他毫无尊严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恨不能把自己缩成初生婴儿的姿态,好像这样就能让他逃过一顿痛殴。
也许是他太识相,也许是他房间里刚换的那桶桶装水取悦了来人,最终,他以挨了几脚踹,断了鼻梁为代价,勉强算是没少物件地在屋里留了下来。
但他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这还只是凌晨四点。
天还没亮,谁也不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来电、来水、来维护治-安的人,也有可能……
会更差。
夏单捂着自己断掉的鼻梁,在房间里蹲到了凌晨六点。
天没有亮。
相反的,昨晚开始就一直上升的、燥热的、几乎能将人焖熟的气温,现在却一点点在下降,他感觉到了凉意。
联系到昨晚的极端天气,夏单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冲进了屋里,开始翻酒店里的衣服。
除了不抗寒的西装之外,还有两套加绒的浴袍,用作冬日穿的。
这是他唯一的御寒衣物……
昨晚的气温最高大约在四十五摄氏度左右,如果……今天白天的气温,突然降到零度,该怎么办?
夏单从未如此迫切地认识到,他逃出了“蓝海”基地之后,死亡从未从他身边远去。
拿着镰刀的死神,一直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等待他什么时候放弃,直接收取他的人头。
夏单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也许需要在气温来临前,获得足够的御寒物资,还有食品和水——昨晚进门的斧头大汗,搬空了他的饮水机,他想喝到干净的水,只能够去舔地上还没干的水渍。
因为凌晨两点的时候,水龙头里就没再出水了。
夏单知道自己这样毫无自保能力的人出门实在傻得很,但他不想就这样等死。
在屋里,断水断粮,只有死路一条。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在黑暗中凭借着自己学过的那些生物知识,摸上了自己钝痛的鼻梁,然后——
在脑海中模拟着手动接鼻梁的动作。
夏单在心中不断地默念需要的力道,偏离的角度,修正的角度,甚至在脑海中构析出了自己鼻子被切开之后的解-剖图,不断地修正自己在脑海中想象的力道。
五分钟后。
酒店的三十一楼里响起了一阵惨烈的痛叫声!
让周围的其他房客听着都心中一凛。
而夏单本人,则是痛的在地上打滚,鼻子又痛又辣,痛的像是被人生扯掉一样,痛的他眼泪不断地流出来,都用方言喊起了妈……
如此直到十多分钟之后,他才攒齐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
他从消防通道慢慢地蹭到了楼下。
所幸这会儿跟那斧头狂魔一样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还是想要缩在屋子里等救援的,消防通道没有任何人守株待兔,等着拦住上下的过路人“收费”。
夏单里面穿着贴身西服,外套浴袍顺利地走到一楼时,整个人都有些不可思议。
但当他看到酒店一楼被人砸破的玻璃,已经消失不见的工作人员之后,就立刻惊讶不起来了——
找吃的,找喝的,找穿的,这才是他必须要注意的东西。
夏单一边默念着自己要找的物资,一边像是田野上的田鼠似的,钻出自己的脑袋,东看西看地望风。
整条街上,除了破烂的汽车,被撞倒的标牌,被火烧成灰黑色的店铺,碎石头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这会儿整条街上静悄悄的。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背运走到了极致,他终于等到了转运的这天。
那些人已经抢完了这条街,普通的人又因为这极端变化的天气,丧失了出门的欲-望,或者是因为物资还能垫补,或者是因为还抱着希望。
夏单慢慢往外面走,搓了搓自己的手,低声道:
“我不随便拿,我给钱的,我发誓,我就把钱用石头压在店铺的收银台上……”
念着念着,他心中的罪恶感就减轻了很多。
他刚从一辆车旁边路过——
忽然被一股力量小小拦了一下。
一道嘶哑的嗓音小声的响起:
“你好……请问你可以把手机借给我,咳咳,打个电话吗?求求你了,我爸爸受伤了,我要送他去医院……”
夏单转头去看,见到了后座上,一个女孩子坐在一具一动不动的尸-体旁,红着脸、哄着眼睛对他开口道。
小女孩的眼中有些支离破碎的光。
如风中残烛,不知什么时候会熄灭,也可能就那样苟延残喘地延续下去。
“夏叔叔……?”
小女孩说完话,才看清他的长相。
夏单也认识她,这会儿动了动自己的喉咙,一时间有些不忍。
他记得这个女孩儿,曾经跟她父亲一块儿在研究所开展的会议上出席过,因为他的小孩儿缘向来不错,所以他有幸跟对方进一步认识,然而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灾难前……
那点相识已经不算什么了。
再声名赫赫的人物,消失也不过是在一刹那间。
这会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女孩的问题。
不论是告诉她现在的手机用不了,还是要告诉她,也许去医院也救不了她的父亲。
他就那样穿的不伦不类的,在原地站了许久。
直到气温在不知不觉中,又降低了许多。
风慢慢变得冰冷刺骨,从他露在外边的皮肤上阵阵刮过。
终于,夏单忍不住了,他低声说道:
“我很抱歉。”
“我的手机坏了,我也找不到去医院的路,附近也没有能打电话的地方。”
“我猜山姆也许是睡着了,丽莎,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再回来陪他?你应该还没吃早餐吧?”
他的记忆力还算不错,这会儿能想起来小女孩跟她父亲的名字。
小女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爸爸。
从夏单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种很奇特的情绪,她的词汇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很悲伤。
就像是她昨晚看到的某个在车门后座哭着的人。
那个成年男人跪着哭了很久,然后——
他开始了祷告。
那种肃穆的气氛,丽莎曾经在跟着父亲去看望刚走的爷爷时见过。
她模模糊糊地意识到……
对方身边是有人去到了天堂。
现在,夏单用那样的看着她的父亲,让这个在一夜间聪慧起来的小女孩,从察言观色中明白了什么……
她的爸爸,被上帝召唤回身边了。
她抬手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爸爸额角已经干掉的血迹,小声道:“爹地,你忘记跟我说‘再见’了。”
“但是我不会跟你生气的。”
她明明很希望自己的爸爸能睁开眼睛再摸摸她的脑袋,可这会儿却不得不装出一副大方的样子。
因为她父亲说过,上帝并不大方,被他召回身边的孩子,再也不能从天堂回来。
从此只有人间的亲人在祷告时,才能让离开的人在云端听见。
她泪眼婆娑地去看夏单:
“夏叔叔,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我爸爸呢?”
夏单眼睛发涩,对她展开了手臂,在她过来之后,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道:
“很快,很快的,我发誓,丽莎……”
他的鼻子又开始痛了,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正骨的动作不好,才让他这样痛。
眼泪又轻易地流了出来。
他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却发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
夏单愣了愣,说了声‘抱歉’,又用额头贴了贴对方的脑袋……
果然,丽莎发烧了。
在这温度下降的恶劣天气中,这可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夏单自言自语地开始背诵儿童退烧药的成分,呢喃道:
“退烧药……我现在除了吃的、喝的、穿的,我还需要药……”
……
不久之后,海边。
云层低低的垂着,天际的一抹微光挂了许久,不知道是在积蓄力量红遍天空,还是被那寒冷压的只剩这一点力气负隅顽抗。
不知名的海岛上,海风越来越大。
花白禾冻的受不了,跳水了——
“还是海里暖和。”
她舒舒服服地泡在海水里,叹了一口气。
塞壬和索菲亚不知道打到哪个半球去了,附近都找不到她们俩的身影。
傅光启不知道是天赋觉醒,还是也不想一个人待在岸上,同样来到了水中,就在她不远不近的地方,无形中默默看护着她。
直到她回头——
“哎,老傅,上次的片子看完你好像还没给我说观后感?”
傅光启想到那部剧,脑海里就开始了循环的“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对花白禾的问题只有一个回答。
那就是不想回答。
花白禾不以为意,很有对付这种面瘫的经验,继续道:“对了,你觉得塞壬和索菲亚谁能赢?”
傅光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花白禾,才慢慢启唇:“不知道。”
花白禾忽然嘿笑一声,主动往他的方向游去,抬手给他甩了一片水,嬉闹道:“这两个都是大美人,你喜欢哪个啊?我帮你追!”
傅光启:“……”
帮他追,他并不指望。
只要那个索菲亚能赢,带着花白禾走的远一些,或许他还有点希望。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升起,就被傅光启本人掐灭了——
他从来都不需要别人去让。
如果塞壬真的喜欢上花白禾,那么他就斩断自己的心思,就这样。
傅光启沉默了一会儿,破天荒地反客为主:“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花白禾听见他的问题,拨水的动作停了片刻。
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笑问:“怎么?你前世谈了一场跨越种族的恋爱了?”
傅光启本来想开口的话,就这样被她逼了回去。
他之前想说:
我的前世里,并没有你这样好的朋友。
所以,我是真的重生了?还是到了个平行空间呢?
就在傅光启思考的时候——
远处的海上响起了滔天巨响!
一道身影被重重的抛起,像一枚炮-弹,朝着浅滩的方向飞来。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失败。
理所当然的,另一条冰蓝色的人鱼依然用那胜利的姿态悠哉悠哉地回来了。
塞壬不可置信地倒在海水中,抬手想要碰到花白禾那个方向,有些费力地说道:
“这一次,我得不到你了吗?”
“真可笑,我们在一起那么多世界,我陪伴你走过那么多的世界,竟然要停止在这里……我真的不甘心……”
“我还没有给你找到一枚,更合适的戒指……”
话音还没落下,索菲亚就抬手打出一道水柱往她身上滋去:
“醒醒,你这哪里来的冒牌货,跟我做白日梦呢?”
花白禾:“……”
傅光启听到“戒指”那一词,不知怎么的,竟然脱口而出道:“红珊瑚的就很好。”
塞壬的目光猝然转向了他。
花白禾正想看他们俩摩擦的火花,冷不防自己的脑袋却遭人一扭,正对上索菲亚眼角的泪痣:
“怎么?她比我好看?”
“嗯……不……”花白禾还在犹豫怎么开口的时候,索菲亚已经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倏然没入水中,再出现时就在塞壬旁边了。
她抬起有些尖利的爪子,朝着她脸上的鳞片剜去:“媳妇有命,不敢不从,你这族长鳞片,借我用用吧?”
塞壬:“??”
借?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感觉到自己脸上传来一股剧痛。
染血的黑色鳞片,已经被索菲亚轻松地贴到了自己的额间。
“别这么小气,以后还你。”
索菲亚冲她礼貌地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海浪托起她的鱼尾,让她像是踏水而来的妖-精那样,停在了花白禾的面前:
“现在我是族长了,配件齐全,你该满意了吧?”
花白禾:“……?”
什么配件?她还是个纯洁的小处-女,不是很明白?
索菲亚看她装傻,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她道:“行吧,我知道了,还要验货是吧?”
说完,她拉着花白禾潜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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