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 暴力有时的确能破解一些难题。
谜语人——现在他们知道了这个男人的名字，他的整条袍子都在刚刚的单向挨揍中被扒下翻找钥匙，此时虚弱地缩在巨石旁泫然欲泣, 仿佛一个惨遭霸凌的少女。
即使他的脸上仍贴着纸张, 托尼仍然能神奇地感知到一股楚楚可怜的气息。
达米安找到了钥匙。
迪克重新挂上温柔笑容, 堪称柔和地为谜语人披上长袍：“抱歉打扰你，愿你有愉快的一天。”
托尼确信他看到谜语人剧烈地战栗。
“让我们启程吧，”迪克抽开捆绑着船舶的锁链, 他向托尼伸手, “我们最好在天黑之前赶到。”
落日倒映在护城河中, 鲜艳灼热得仿佛鲜血。
不，不是仿佛——整条护城河内流淌的就是鲜血。
托尼为这发现大惊。
他就知道！
托尼看着河流中漂浮的尸体痛心疾首，小朋友看那么多不该看的凶杀案干什么？现在好了, 做梦尽梦这些鬼东西——也不知道伊莉雅怕不怕。
一双女人的手爬上船舷，迪克轻描淡写地举起船桨将女巫怼回去。
“别靠在船边, ”他向托尼解释，“这条河里封印着新王战胜过的所有敌人，有些没死透的, ”他抄起木棍给试图浮起的女巫来了一下，“会试图将过路人拉进河里。”
女巫不甘心地嘶吼着, 几秒后被凶兽拦腰咬住拖进深水。河面溅起猩红的水花, 很快又重新归为寂静，无数双苍白的手抚摸着船底，水草般缠绕着发出窃窃私语。
托尼盯着河面看得久了些, 合上眼时仍能看见满目猩红。
“既然如此，”他不解，“新王为什么住在这里？我的意思是，这个地方简直糟糕透了。”
“谁知道呢，”迪克耸肩，“新王的行事风格一向不为人理解。”
半晌，他像是想起什么趣事，无奈地笑了：“不过我倒是听她说过，‘想要接近我，先看看城外的尸山血海’——听起来真是任性。”
船舶到达中心城堡。
“我听见你说我坏话了，格雷森，”小女王站在高台俯视着他们，“你还给我带了个礼物？”
她指向托尼。
“不，不是，这位先生.....”
“伊莉雅？”托尼惊诧极了，“你怎么在这儿？！”
小女王歪着头打量这位新客人，她从没见过他，但第一印象还不错，潜意识告诉她这是个很有趣的，她很喜欢的生物。
因此她决定宽容他的冒犯。
“我喜欢这个礼物，”小女王傲慢地扬起小下巴，“他是我的了。”
“这位先生是我在城镇遇上的客人，并不是我的臣民，我不能将他送给你，莉亚。”
迪克第十次试图讲清楚这个道理，他已经和小女王讨论这个讨论到口干舌燥了，但如同其他九次一样，小女王轻飘飘地忽略了他的意见。
“既然是在我的城镇上发现的，那就是我的臣民，”小女王百无聊赖地摩挲手指，另一只手拽着托尼不肯放，“你说呢？小甜心。”
托尼被这个可怕的称呼惊得浑身一抖。
“你害怕我？”小女王眯起眼睛。
“不，”托尼叹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奇怪。”
不对，她思考着，在她的印象里，甜心是个很可爱的好词。
小女王疑惑极了，脸上仍是冷冰冰的面无表情。
“那就叫你托尼好了，”她拍板，转脸对着迪克开口，“你以后不许再叫他托尼，格雷森。”
“那我该叫什么？”
“就叫人类。”
迪克被她的无理取闹弄得头痛。
“这个世上有许多人类，莉亚。”
“这个城堡里只会有一个，”小女王宣布，“他是我的人类。”
就这样，托尼成为了这座城堡里的常住人口。
找到并接近伊莉雅的过程轻而易举得超出想象，虽然她的记忆和心智都倒退回了他们并不相识的时候，小女王对托尼始终有种天然的好感与信任。
但事情往往不会一直这么简单。
和小女王相处仅仅数日，托尼的底细就被扒了个一干二净——他到此时才知道真实之眼是怎样一个BUG级别的技能。
每当托尼试图糊弄过她的提问，小女王就会翻出一件他最窘迫的往事念出来。
频频公开处刑的耻度就算是托尼这种见惯社交窘境的人也扛不住，但即使是托尼对着小女王大发脾气，她也仍然很开心。
“我第一次看到人类发脾气的样子，”她说，“你真可爱。”
有时托尼会觉得这个状态的伊莉雅才是真正的龙——没有道德观，没有羞耻感，对人类的态度全然轻蔑，做事只凭喜好。
“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小女王评价，“你对我了解得很透彻嘛。”
“别偷窥我的思想！”
“因为‘那个’伊莉雅不会？”小女王咧出个讽刺的笑容，“所以她什么也得不到。”
谈话不欢而散。
小女王一早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清楚地了解托尼的到来是为了什么，但她不愿意——她宁愿呆在梦境中的世界。
为什么要出去呢？虽然城堡外围着尸山血海，虽然这是虚假的世界。
只有在这里，时间才会停下来——没有分道扬镳，没有背叛猜忌，整个世界都会停留在她最喜欢的状态。
人为什么要一直向前走。
第十天，小女王找到托尼。
“我已经厌倦你了，”她宣称，“我要把你赶出去。”
“把我丢进护城河里？”
“把你丢出这个世界。”
她确信托尼明白她的意思。
托尼确实明白。
“所以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他不敢置信地攥住女孩的肩膀，“我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进来找你，你明明都知道，现在你叫我走？”
“我没要你进来。”
“莉莉，听着，你只是被那个什么鬼东西搞坏了脑子，只要我们出去......”
“我不会出去的，”小女王打断了他，“别喊我莉莉，我不是那个莉莉。”
“如果我永远被困在这儿，深渊就只会来寻找我，你可以找个合适的地方把我埋起来，”小女王自嘲，“罪孽的源头和罪孽一同困死在这儿，难道不算两全其美？”
她没听到托尼的回答，疑惑地回头看他。
她被绳索套了个结实。
托尼快被她气疯了，眼眶通红，手上捆绳子的速度却不慢，将小朋友裹得结结实实。
他在到达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自己同时拥有这个世界的权限，本来想和伊莉雅商量商量怎么突破护城河的封锁——这条河流真正的作用是将伊莉雅困在岛上作为深渊的储备粮。然而小朋友一天赛一天能气人，托尼实在找不到开口谈这件事的时机。
今天一大早他就发现护城河开始沸腾，不详的黑雾正向岛上涌来。他必须带伊莉雅离开这儿，结果刚开口小混蛋就急着赶人。
他气得要命，也没想万一小朋友跳起来反抗该怎么办。你不愿走我就绑着走，托尼恶狠狠地想着，手上的速度更快了。
十分钟后，托尼背着小女王冲出城堡。
黑雾冲击着礁石，不断有面目狰狞的怪兽浮出，火焰在河面燃烧。
他忽略背上不断扭动的布袋，抱起石块砸断船舶的锁链。
“它不会放过我的啦，”小女王淡定地看着他忙，“说真的，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托尼不理她，支起船桨撑离河岸。
他们在波涛翻滚中艰难前行，不断有黑雾试图爬上船舶。
小女王有时会击退一两个试图攻击托尼的怪兽，更多的时候在哼哼唧唧地唱歌。
荒腔走板，托尼只听得清几句。
她似乎朝河里的黑雾挥了挥手。
“Hallo~”声音软软的，“Darkness，my old friend.”
下一瞬间，潮水猛地拍上船舷。
小女王咯咯直笑。
火焰烧穿了船身，他们开始下沉。
“松手吧，”小女王仍然漫不经心的，“我送你走。”
“闭嘴！”托尼急得浑身湿透，汗水混着血水，“想都别想，做梦去吧！”
“我的确在做梦呀。”她小小声地接了一句。
托尼低吼着踹开又一头怪兽，反手狠狠拍了小朋友一巴掌。
“怎么还打人呢...”小女王叽叽咕咕。
他们终于在最后一块木板被火烧断前冲上河岸。
但整个世界都在坍塌。
行人如蜡般融化成一滩一滩的黑色粘液，街道的砖块碎裂后露出大片空白。
“掉进那里面就真的走不了了哦？现在松手，深渊会放过你的。”
他们在追逐战中被逼到街角，仿佛是梦境里的世界尽头，画面的边缘是一片参差不齐的空白。
托尼解下布袋抱在胸前，他们已经逃无可逃，更多的漆黑粘液正在涌来，他恨不得把自己蹭进墙里做一节台阶。
“你是不是从来没认真听我说话？”
“什么？”
“巴尔的摩的那个晚上，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一丁点都没听进去？”
小女王看过那段回忆。
“我应该有认真听？”她揣测另一个自己的想法，“毕竟真的很感人。”
“就只是感人？”托尼气笑了，“你就不能放下你那该死的傲慢是吗？”
“你只是人类啊，托尼，”小女王轻轻叹气，“人类是非常弱小的生物，你救不了我。”
黑雾已经漫至眼前，小女王挣扎着试图将托尼推开，但男人恶狠狠地拽紧了她的手。
“那就让我们试试看！”
地砖崩塌。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我们说“放开我”，其实想的是“救救我”。
小女王状态的伊莉雅是石乐志状态的伊莉雅，希望大家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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