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奇伟整段话的意思是,即使宋子盛在他这里拿走什么,皇帝都不会知道,因为夷州城距离平阳城,真的太远太远了。
宋子盛又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
“可是,本官若是偏袒你了,石河村的村民,必定会憎恶本官的。还有那李云月和安七墨,本官总觉得这两人,并非等闲之辈!”
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驸马,啧啧,不好办啊!
“宋大人、宋大人,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两个普通村民罢了,您日后也不在夷州城任职,他们再如何厉害,也伤害不到您啊。”
“再有、再有,纵火烧村民房屋那事,是石河村的村民所为,并非下官的人动手的,此事可与下官无关啊。”
“至于下官去石河村一事,更是可以说成是下官去视察村民们的生活,表达对他们的关心啊宋大人!”
宋子盛微微一笑,道:“你倒是什么理由都已经想好了!等会儿李云月他们,便会到夷州城来,你要本官就按照你说的去做?”
廖奇伟将额头重重地往地上磕去,“求宋大人帮下官一回,下半辈子,下官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宋大人的救命之恩!”
廖奇伟上半身彻底匍匐在地上,看起来十分虔诚。
宋子盛看了眼窗外,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廖奇伟身侧站定。
“你可知,现而今朝廷已乱成一团?你可知,边关战事已经告急?我大齐城池正在一座座沦陷?”
廖奇伟浑身一震,稍作思考,便道:“就是因为,乱世即将到来,宋大人才要多多收集钱财,以保日后各种不时之需啊。”
“哈哈哈!”宋子盛大笑起来,俯视着地上的廖奇伟,“你倒是只狡猾的狐狸,竟妄自揣度本官的意图。”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为宋大人着想而已。”
宋子盛手指着他,“说你是只狡猾的狐狸,还真是一点都没错!说吧,这些年,你在夷州城贪污了多少银两?”
“多了不敢说,但少说也有个五千两吧。”廖奇伟说着,缓缓地抬起头来,一脸谄媚地看向宋子盛。
“你啊你!难怪那杨成峰能找到你贪污受贿的证据,送到朝廷去!”
一听自己贪污受贿的证据,已经被送往平阳城,廖奇伟浑身便是一阵哆嗦。
“宋大人可一定要救下官啊,那杨成峰也忑可恶了,日日与下官交好,背地里竟这般对付下官!”
“你且放心,他呈上去的证据,被本官给你拦下了。”
廖奇伟愣了下,旋即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头,一个劲儿地说宋子盛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再世父母,他会用余生报答宋子盛的。
“行了,你的银子都藏在哪儿?总该让本官看看吧?若是没银子,本官做起事情来,也难啊。”
廖奇伟彻底放松起来,这宋子盛是彻底答应,要救他了。
他立即从地上站起来,带着宋子盛去了地窖,他搜刮来的银两,都在地窖里了,哪怕是他的夫人,他都没让她知道此事。
廖奇伟手里提着灯笼,进入地窖之后,迎面便扑来一股潮湿之气。
里面放置着好多箱子,且每一个箱子都是有锁的,廖奇伟身上有一大串钥匙,他随便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箱子,就看到满箱子的白银。
宋子盛的目光落到白银之上,旋即目光又扫到别处去,“你这里,怕不是只有五千两吧?廖奇伟,你可真行啊,这么个小地方,你居然留了这么多银子,你也不怕撑死?”
“宋大人见笑了,这年头,哪儿还有撑死的呢?只有饿死的呀!”
宋子盛没有立即说话,在地窖转了一圈,他方才停下脚步,问道:“你可想好,要送哪些给本官了?”
“宋大人,是这样的,下官这些年,在这偏僻地方生活,也着实不容易,还要每天都和那些刁蛮之徒做斗争,时常吃不好睡不好的,您多多体恤下官一些,这个数如何?”
宋子盛看他竖起的手指,眉梢挑起,“五五分?你就是这样倾尽余生报答本官的?需知道,你那些贪赃枉法的罪状,还在本官手中呢。”
“那就……就,您拿六成?”廖奇伟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宋子盛还是面无表情。
廖奇伟一咬牙,“您七成下官三,成吗?”
宋子盛仍旧不吭声,也不看他,而是看向别处。
廖奇伟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被针扎,这个宋子盛也太黑了。
他简直要哭了似的,“大人,您拿八成,留下两成给下官吧?下官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啊。”
宋子盛目光讥讽地斜睨着他,片刻后,道:“若是本官将你贪赃枉法的罪证送到圣上面前,别说两成了,你一文钱都享受不到。”
“大人、大人求您不要,下官……下官愿意将此处的全部银两,都赠与大人您。”廖奇伟急急说道。
罢了罢了,只要保住性命和官位,日后想要多少银两,他就还能拿到多少银两,眼前的……就送人吧!
“真是个识时务的人!不过,你也不必担心,本官多少会给你留些银两过日子的。”
宋子盛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来,递给廖奇伟,“这些,够你生活一段时日了吧?往后的日子,你就自己看着办咯,你可别忘了,你的官位和性命,是本官给你保下的!”
廖奇伟看着手里的银子,这么多银子摆在这儿,宋子盛居然只给了他十两银子,而他还要对宋子盛感激涕零。
此生他都没有如此憋屈过,而他此时对着宋子盛流淌出来的眼泪,也是真实的,一日之间,丢失了这么多银两,他如何能够不伤心?
“行了行了,你也别太过感激本官了,将这些箱子都锁上吧,案审结束之后,你便找妥帖的人,将这些银两给本官运走,运到本官的府邸去,不能让人知道,明白吗?倘若有人知道了,本官有的是办法,让你死去!”
廖奇伟吓得脖子一缩,连连答应,承诺自己会将此事办好。
等到廖奇伟将箱子重新上锁,他们这才走出地窖。
之后两人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廖奇伟再次被押入牢中,宋子盛则去睡午觉。
下午时光很快到来,李云月和安七墨他们,也到了。
大家都在高堂之外站着,要等宋子盛在审理案件过程中,喊到谁的名字了,他们才能进去。
大概是廖奇伟的名声烂透了,听说他要被审问,大伙儿都连连赶来看情况,以至于还未升堂,外头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
安七墨一直小心护着李云月,防止她被冲撞、推搡。
宋子盛按时升堂,随着“威武”的声响响起,堂下都安静下来,身穿官服的宋子盛坐上了高堂。
廖奇伟也被押了上来,跪在堂中。
师爷走出,念出状纸上的内容,是说廖奇伟如何如何欺压百姓,今日就此事进行审问。
围观的百姓们,又开始议论起来,皆是控诉廖奇伟如何如何不得民心,如何如何讨厌,今日被审问,大伙儿真是大快人心。
一直以来,大家遇到事儿,都该到知府来报官,可大伙儿都乐意选择去杨成峰那儿报官。
其实杨成峰没有权利管辖整个夷州城,他管辖的不过是毗邻夷州城的一个县而已,只是这个县城在发展过程中,和夷州城相连了,时间一久,大家遇到什么事儿,便都去县衙报官了。
没有大案子,谁都不敢去惊动知府大人。
且大伙儿都知道,廖奇伟不会为他们办事的,就算有很大的事儿,他们不得已之下,也宁愿选择县衙。
不过前任县太爷也是个贪官污吏,和廖奇伟沆瀣一气,大伙儿遇到啥事,都不爱报官了。
可现下不同了,廖奇伟居然要被审问了,怎能不让人兴奋?
多希望下一任知府,能如杨成峰这般好。
师爷念完罪状之后,宋子盛便拍下惊堂木,“廖奇伟,你可认罪?”
“大人,下官没办法认罪啊,这些都是子虚乌有、都是别人诬陷下官的呀,下官冤枉啊。”
廖奇伟身子匍匐向前,双手和额头都贴在地上,声色无比凄惨,仿佛他就是天底下最受委屈的人。
李云月和安七墨站定在堂外,并不着急,他们倒是要看看,这廖奇伟如何辩护,大伙儿都目睹的事儿,他居然还敢说冤枉,真是勇气可嘉!
“哦?你如何冤枉了?说来听听!”宋子盛倒也给他个说话的机会。
廖奇伟便将先前,在宋子盛面前说过的话,在堂上复述了一遍。
他去石河村,只是关心村民们的生活。
烧房子,是石河村的村民放火烧的,和他无关。
最后,他还说:“下官身为夷州城的知府,上为朝廷办事、下为百姓谋福祉,辛辛苦苦了这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知道是谁这般诬陷下官,下官恨不得以死明志!”
“可下官不能就这样窝囊地去死啊,下官若是死了,宋大人又如何给下官清白?下官的家人,又当如何在这世间存活呢?所以下官死不得啊,请求宋大人一定要还下官一个清白!下官在此处叩谢宋大人了!”
李云月太阳穴跳了跳,这个廖奇伟是贪官之外,还是个戏精啊,这泣涕涟涟的样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百姓们又都议论起来,纷纷表示不相信廖奇伟的话,平时被他欺压的百姓不少,恨不得宋子盛立即将他给办了。
嘈杂之声,充斥整个高堂,宋子盛扬手,惊堂木一拍,便让大家肃静。
之后他让石村长进去,石村长入堂内之后,立即在廖奇伟旁边跪下,叩拜宋子盛。
“石如江,你且告诉本官,当日纵火烧掉村民房子之人,是谁?本官是问点火之人?”
点火之人?听到这样的询问,李云月心中闪过不祥的感觉。
不等村长回话,宋子盛续道:“是廖奇伟点的火,还是你们石河村的村民点的火?”
“回大人的话,点火之人是石河村的村民,石坤、石冬海还有石大山。”村长石如江如实回答。
“这么说,点火烧房子之人,便不是廖奇伟了?”
“不是的,大人,是廖……”村长刚要说,是廖奇伟逼迫他们点火的,但一声惊堂木在此时响起,截断了他的话。
“本官再问你,廖奇伟去你石河村,可是因为你石河村挖路事宜?此事你们并未提前告知廖奇伟,是吗?”宋子盛又问。
他声色凛然,气氛倏忽变得很是严肃、森严,围观的百姓们,都不敢吭声。
“是……是的,廖奇伟起初不知道,但是……”
“好了,你的答案,本官已经知道,你们私自修路,廖奇伟身为夷州城的知府,却不知晓!你们可知道,你们只是普通百姓,做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不经过知府的同意,你们胆子哪儿来的?”
宋子盛怒喝之下,围观的百姓脖子都瑟缩了下,更何况是现在跪在堂上的石村长?他额头上直接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李云月拧眉,这个宋子盛是几个意思?
杨成峰不是说此人可以相信吗?然而现在看来,怕是杨成峰都不知晓这位宋子盛的真面目,这家伙分明处处在维护廖奇伟!
安七墨抓紧她的手,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廖奇伟还是知府的时候,他们不能公然对抗他,更何况现在在他们面前的人,还是巡抚大人,他们更不能直接对抗。
“大人,他们私自修路,完全不将此事告知下官,下官得知消息之后,便带着人赶去查看修路的情况。想着挖路也是对石河村那条路上的百姓们好,还鼓励他们抓紧时间挖路。”
“谁知道,他们竟以为,下官是坏人,将下官打伤,下官只好回来,继续等待时机,再下去和他们解释,岂料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他们甚至自烧房子,来诬陷下官。”
廖奇伟说着,又开始涕泗横流了。
“你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你屡次想要破坏我们挖路的进程,还带着人下去,想要毁掉我们石河村!”石村长激烈地怼回去!
“砰!”宋子盛却猛拍惊堂木,震得石村长的脖子缩了缩。
“石如江,本官准许你说话了吗?在公堂之上大声喧哗,成何体统?”
宋子盛怒喝之下,就连堂外围观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众人纷纷想为石村长说话,可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说话。
李云月和安七墨的眉头,都明显地拧起来,这宋子盛是怎么回事?宋子盛摆明了要护着廖奇伟了吗?
也在旁听的杨成峰也看不下去了,往前站出两步,“宋大人,石村长也是当事人,何不如让他将话说完?再有,外头也来了许多石河村的村民,大伙儿也都是证人,不能只听信廖知府一家之言啊。”
万万没想到,宋子盛居然道:“杨大人这是质疑本官断案的能力不成?今日案审,本官是主审还是杨大人是主审?”
杨成峰:“……下官不敢质疑宋大人,下官只是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已,廖知府的罪状,宋大人您也是知道的。”
“本官知道什么?本官现在正在审理此案,案子未结束之前,本官不能做任何断论,希望杨大人也能知道这一点。”宋子盛非常强势地说道。
杨成峰抿了抿唇,还是继续道:“但不能不给石村长说话的机会啊宋大人!”
“本官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他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师爷那里都有记录的!”
两个人就这样在公堂之上吵起来,杨成峰知道,这样下去并非办法,索性便闭口不言了。
见他不说话了,宋子盛便问:“廖奇伟,你可有证人证明你所言为真?”
这话一出,李云月和安七墨也着急了,按照这样的审问办法,如果廖奇伟有提前买好证人,那么最后他肯定会无罪释放。
李云月已经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肩膀却被安七墨摁住,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压低声音道:“如果宋大人执意包庇廖奇伟,我们现在闯进去,也无济于事,只会落得个扰乱公堂的罪名,今日我们都不是宋子盛的对手,不要冲动。”
李云月大口大口呼吸几下,才将自己的怒火给压制下去。
的确如安七墨所说,这种时候,真的不能冲动,冲动之下,只会连累更多的人。
跪在堂下的廖奇伟道:“宋大人,下官有人证,当日有许多官兵,与下官一同前去石河村,他们皆可为下官作证。”
宋子盛立即传召证人上堂,来的的确是当日与廖奇伟一起去石河村的官兵,且一来就来好几个,宋子盛传了三个人进入公堂,其余人在外头候着。
毫无意外,这些人都声称,廖奇伟当日去石河村的目的,就是关心当地村民的生活状况,且纵火烧房子的人,便是石坤、石冬海、石大山等人,与廖奇伟并无任何关系。
李云月则目光灼灼地看着高堂之上的宋子盛,到底这货会怎么说?难道他直接就此得出结论说,廖奇伟无罪?
围观的百姓们,都骚动起来,他们是来看廖奇伟落马的,如果这次廖奇伟被赦免无罪,那么他们百姓将会惨遭更加严重的荼毒啊!
“大伙儿都看到了,现在人证都在,廖奇伟只是去石河村关心村民们的生活而已,并没有破坏他们的生活。”
“再有,刚才石河村的村长也已经承认,纵火烧房子的,是他们石河村的村民罢了,此事与廖奇伟无关。”
宋子盛说道:“综上所述,本官现在,判定廖奇伟无罪。”
“至于石河村的村长石如江,妄图诬陷朝廷命官,本官念其是初犯,这些年来管理石河村,也有一定的功劳,现下判你五十大板,以示惩戒。”
“多谢大人还下官清白,多谢大人。”廖奇伟激动不已,不断地往地上磕头。
石村长则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目光茫然。
明明是廖奇伟犯下的罪过,怎么到最后,却是他犯罪了?
宋子盛一声令下:“来人,将石如江拉下去,重打五十大板,退——”
他话音未落,李云月便大声道:“慢着!”
顷刻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迈步进入公堂,宋子盛也没让人拦住她。
宋子盛的目光倒是不断地审视着她,这是谁家夫人?即使怀孕,也身姿曼妙,是难得的美人,即使她身穿粗布麻衣,可身上的那种衿贵气质,却是谁也模仿不来的。
她周身的气度,让他开不了口,将她拒绝在堂外。
“你是何人?闯入公堂意欲何为?”片刻后,宋子盛从堂上走下来,沉声问道。
李云月先是行礼,而后才道:“回大人的话,民女是石河村的一位妇人,对于大人所作出的裁断,民女不服气。”
“不服气?”宋子盛轻轻念着这三个字,只觉得可笑至极,一个村妇就敢跑到他面前来说,对他断的案子不服气!
他“呵呵呵”笑出声来,也不着急拿势力压制李云月。
“是的,民女不服气,为何宋大人只让廖知府提供证人?石村长所言的每一句话,我们石河村也都有证人,为何宋大人却不让我们石河村的证人出席?就这样断了案子,围观的百姓们,试问谁服气了?”
“不服气!我们不服气!”石河村的村民们,立即给出反应。
别处的百姓见状,亦是跟着一起给出反应,他们痛恨廖奇伟已经太长太长时间了。
廖奇伟瞬间慌乱了,这个李云月有几把刷子,他真怕李云月会扭转乾坤,到时候宋子盛也无法包庇他了。
反观宋子盛却一点也不慌张,他先是看了看李云月,又看了看外头围观的百姓的反应,然后挑了下眉梢。
淡淡问:“这么说来,本官得将那个位置——”
他指着自己刚刚坐着审案的位置,对着李云月,续道:“让给你来审咯?”
靠!李云月心想,这货是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摆明要包庇廖奇伟到底了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