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月他们对于深陷舆论漩涡当中,已经习以为然了,也就没有多大的感觉,大家爱议论就议论着吧。
只是这种攀高踩低的行为,还是让他们感觉不太舒服,但别人的言行举止,他们也不能去阻止不是?
好在大家的议论,也就持续一段时间罢了,这个时间段过去了,他们又会重新投入新的话题中去。
此后的一段时间,别的村子里,也有人家买了马和马车。
石河村里,也新添了两匹马。
李云月倒是挺高兴的,证明大家的生活,在变好。
这日,她和安志柏下学堂回家的路上,就见一辆马车走在路上,马车是露天的,只有一块类似大门一样的面板,上边捆了很多柴。
这匹马是十二家的,李云月知道,但是赶马车的人,却是十二家邻居。
询问之下,李云月才得知,对方是借了十二家的马车去拉柴,明日一早,就将这些柴禾拉到夷州城内去卖。
这年头,卖柴是一种谋生之计,先前大家都是自个儿用肩膀扛着柴进城去卖,现在可以借助马车了,省了好多力气。
且马车能够一下子拉好多的柴,更是抬高了效率,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回家之后,李云月好奇地问梁氏,“婆婆,一般情况下,邻居借了马和马车去用,需要给马车主人一笔钱吗?”
“哪儿至于给钱啊?就是给马一顿好料吃吃,再请马的主人吃顿饭就好了。”
李云月听完,觉得借马一事,大家还是很重视的,除了给马料之外,还要请主人吃饭,确实很重视。
想想也觉得应该,一匹马相当于一个劳动力,你请一个劳动力帮自己干活,请对方吃顿饭,也正常。
接下来这种情况越见增多,好多人都上山砍柴,累积成堆,一家两口子,一天能砍下五六百斤柴的样子。
再去别家借马车,拉到夷州城去卖,能拿到好多钱。
有马的人家,也不是每天都需要用到马,别人借去,能负责马料、家中一个人还能被请去吃饭,也算是减轻生活负担,何乐不为呢?
短时间内,除了急需要种田种地的村民之外,大家稍微有时间的,都选择上山砍柴。
只剩下半天时间砍柴,而无法砍到五六百斤的人,则第二天继续去砍,累积到五六百斤之后,才借马车拉去城内卖。
如此,省时又省力。
整个春末,大家都十分忙碌,让李云月产生一种错觉,仿佛生活水平已经上升了一个台阶。
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些不过是错觉而已,生活水平哪里有那么快就上升一个台阶的呀?
不过有一点可以很确定,那就是大家的生活,不再像以前那么艰苦了,挖路这件事,总归是正确的,即使当时遇到了很多困难。
天气热了,白天就也相应变长了,这日傍晚,吃过晚饭后,天色还没黑,李云月在院子里走动,就见村长上门来了。
她有点惊讶,立即拿了把椅子给他,村长也不坐下。
“李夫子,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李云月有点紧张,大概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顺利了,有点风吹草动,就感觉心脏负荷不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挺忙的,忙着上山砍柴、还要忙着种田种地,都没什么时间说闲话了,邻居之间,相处也越见和谐。”
村长先说了一下现状,而后问:“你想必也都看在眼里的吧?”
“嗯,都看得见的,大家的生活都在变好。”李云月附和。
村长终于拉了椅子过去坐下,李云月感觉他还有很多话要说,也不着急催促他。
“现在大家的忙碌,都是因为那条通往夷州城的路挖好,而带来的。李夫子,先前挖路确实经历了很多困难,但是……”
村长有些为难似的,看向李云月,“但是,单单是通了这条路,我怎么感觉还不太够呢?咱们这里地处夷州城和颍州的边界处,要不要……咱们想想办法,挖通去往颍州的路?”
嗯?李云月定定地看着村长,委实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挖往颍州的路来。
先前廖奇伟来阻止大家伙挖路的事儿,村长也是知道的呀,他难道觉得,和知府大人对上,是很简单的事情?
“村长,先前我一直将挖往颍州的路,放在计划当中,可你后来也看到了,是知府大人不允许,如果真的要挖的话,想必会困难重重。”
村长想了想,道:“先前要挖路的时候,县太爷不是也没同意吗?当时你和七墨拿下了县太爷,也可以去知府大人那里试试看?”
“李夫子,我知道这样要求,有点为难你们,但是我身为村长,我会和你们一起去的,绝对不躲在背后坐享其成。”
李云月听完后,暗暗叹了口气,她要怎么告诉村长,当时杨成峰不愿意答应,是无心管这些事,他的心地是善良的,是愿意为百姓做事情的。
而廖奇伟完全不一样,他就是个黑心的,得有人将他斗下去才行。
廖奇伟根本不在乎百姓的生活怎样,他要保证的是,他自己的权利不被影响,要确定百姓们足够愚蠢,乖乖地顺从于他。
她要是和安七墨去和廖奇伟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李夫子,你觉得很为难吗?”村长见她不语,不死心地追问。
“村长,廖知府和杨大人,不是同样的人,很难将他们混为一谈,我很难想到办法,去让廖知府答应我们继续挖通往颍州的路。或许……需要大笔钱财送给他,但这无异于贿赂,而且我们也没必要贿赂他。”李云月如此说道。
“不过,村长,既然您提出了这事儿,我就会跟七墨商量的,我们大家一起想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什么办法,或许可行也未可知。”
村长仿佛没听到她后面句话似的,而是问道:“那个廖知府,真的很难对付吗?”
“嗯,先前他来石河村的时候,就是在我们家里吃饭的,和杨大人不是一类人。”李云月直白地说道,也不拐弯抹角了。
想必村长和杨成峰打交道比较多,以为当官的,都和杨成峰一样,才会有此一问。
石村长终于正视起人性的问题来,当下便紧紧地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长,挖路的事儿急不得,得慢慢来,况且现在大家伙都忙着耕种,也没法空出劳动力来挖路,咱们再等等吧,总会有办法的。”李云月说道。
兴许要不了多久,廖知府就落马了呢?
只是,想要他落马,不容易啊。
想要弄垮他,得搜集他作恶的证据,搜集之后,得上奏到更高一级的官员,也就是朝廷了,朝廷在平阳城,夷州城距离平阳城有上千公里,等证据上奏到朝廷了,还得朝廷安排人手下来查探真实情况。
查探得需要时间,且还得保证这个下来查探的官员,是个好官,不然和廖奇伟沆瀣一气,不仅没能扳倒廖奇伟,还惹来一身灾祸。
如果来的是个好官,还有很多程序要走,来来回回,没有个半年时间,是不行的。
官员想要拿走百姓的性命,何其简单?可百姓想要贪官污吏落马,却无比艰难!
村长长叹一声,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算来,是我为难你和七墨了,这件事暂时就先搁置吧,咱不谈了,现下村民们的生活,能过成这样,就已经算是很好了,不能再多贪心。”
“村长能想通就好。总有一天,道路还是会挖通的,需要我们去坚持。”李云月握着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石村长就也跟着笑起来,摆摆手,就离开了。
暮色已经四合,李云月转身往屋内走,梁氏在屋子里缝补衣裳,安志柏坐在旁边看书。
后院传来安七墨劈柴的声音。
“村长在外头和你说什么了?让你组织大家伙,继续挖路?”李云月正要去后院,便听梁氏如此问道。
“嗯,村长的确有这个意思。”既然婆婆已经听到,那她就不好再隐瞒。
梁氏的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现下她怀孕已经四个月,开始显怀了!
“看看你的肚子,都已经大起来了,还要瞎折腾,不管怎样,这次我坚决不许你和七墨再胡闹了,那路,他们想挖就自个儿想办法去,反正你和七墨不得参与其中。”
“你忘记先前廖知府来过的事了?你忘记当时的处境,是有多糟糕了?你忘记我和志柏差点被吓死了?为了咱家的和平,我坚决不许你们再去组织挖路的事儿了。村民们得了便利,也没谁念着你们、感谢你们。”
“婆婆说得很在理,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我都没有忘记,村民们也大多不知好歹,所以,我刚才拒绝村长了。”
梁氏虽然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但不可否认,她说的是事实,且也的确是为她和安七墨好。
也的确,有些人是没有人性的,你怎么做,那些人还是不会满意。
当然,也有很多人,是很好的,李云月就跟自己说,她是在为这部分好人做事情,心头也就没有委屈了。
“此话当真?你刚才真的拒绝村长了?”
“是的呀,我真的拒绝了,您是我的婆婆,志柏是我的弟弟,我总不能让你们两个我最亲的亲人,总生活在担惊受怕中吧?”李云月笑道。
这话听得安志柏都忍不住,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看了李云月一眼。
李云月笑了笑,“我去后院看看七墨,劈了多少柴。”
“终于知道为家人着想了。”梁氏嘀咕道。
不过李云月听不到,她已经来到后院,安七墨将劈好的柴,堆成一堆一堆的,干净整洁,且拿的时候方便。
“都劈好了吗?今晚不需要点灯继续劈了吧?”
“都劈好了,应该够烧三天了,不必要今晚全部劈好。”
“那就可以休息,我去给你打水,你准备洗把脸。”
“多谢娘子。”
晚上躺在床上吹了烛火之后,李云月才将村长来找自己的事儿,告知安七墨。
安七墨终究是不放心,“那阿月,你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
放弃挖通颍州的路,不是她的风格,安七墨总觉得,她心中还有其他想法。
“你不知道怀孕的女子,都会变笨吗?一孕傻三年,我现在能想的,就是平平安安地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其他的事我暂时不想去想。”
这些年月以来,她为别人想的也不少了,恰逢怀孕,她想好好休息一下,多为亲近的人着想,更远、更大的事,她想要先放一放。
安七墨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岁月静好,忍不住弯唇而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
“阿月,此刻我觉得,你完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李云月一怔,旋即往他怀里蹭了蹭,主动抱住他。
安七墨脸上的笑意,越加深浓。
……
然,他们二人尚且不知,傍晚时分,李云月与村长的对话,被刚好路过他们家院子门口的一名妇人,给听到了。
此妇人是石河村的媳妇儿,从桂花村嫁过来的,是为王氏,却也是黄家村黄友财娘子张氏的表妹。
一听到要挖路,她就立即跑去黄家村,找到张氏与黄友财。
“表姐、表姐夫,我刚路过安家门口时,听到村长在和李云月商量着,挖通去往颍州的路。”
先前张氏来石河村闹腾的事,王氏自然也知道,在她心里,觉得自家表姐被李云月他们狠狠欺负了,怎么着也要欺负回去,才肯作罢。
现在他们要挖路,王氏便觉得,这是表姐和表姐夫,报复回去的好时机,至于怎么报复,她却不知,只想着将此事告知他们夫妻便好。
黄友财夫妻听了后,相视一眼,却什么情绪也没表露出来。
黄友财道:“挖路是好事啊,大家又有事可做了,还能挣钱,是吧?”
王氏有点摸不准表姐夫是咋想的了,总不能让她提出来,要他们去报复李云月他们吧?
既然他们觉得是好事,那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啥也不说得了。
王氏在他们家坐了一会儿,就回家了。
她一走,张氏就看向自己的夫君黄友财。
“之前找廖知府来,也没能阻止他们挖路,没让他们有任何损失,真是太便宜他们了。”黄友财气呼呼地说道。
“现在他们不是又说要挖通往颍州的路了吗?咱们再想办法,将廖知府引过来,阻止他们。”张氏附和。
上次挖路的事儿,他们夫妻两个,在村里村外都不是人,走到哪儿都是被指指点点的,为此,他们一直记恨在心,伺机报复。
“你以为廖知府是随随便便就能引出来的?上次我可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结果还是功亏一篑。”
“那咋办?总不能让他们挖通通往颍州的路吧?这样以后李云月一家,不是得在村里村外横着走?”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问题吗?只是要好好规划规划。”黄友财右手握成拳头,眼眸眯起来,一副佛挡杀佛的架势。
张氏抿了抿唇,道:“夫君,不论你做啥,我都向着你。”
黄友财看着她,笑了。
半月后。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李云月的确如她先前所说的那样,安心给孩子们上课,安心养胎。
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吃过中午饭后,她便打算和安七墨一起去鸡棚那边,也算是走动走动活动筋骨。
万万没想到,他们刚到鸡棚这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安志柏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嫂子,哥,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安七墨立即放下手中的洒扫工具。
安志柏喘了几口气,才说得出话,“那个廖知府,他、他又来了,而且,还见什么就砸!大家都被吓坏了!”
李云月听言,也觉得事情很严重,可是最近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啊,这个廖知府怎么莫名其妙就跑来砸东西?
“我先回去看看,志柏,你留在后头照顾你嫂子,切莫让她着急、摔倒。”
“阿月,你慢慢走回来,家里有我看着,你不用担心,知道吗?还有,如果现场危险的话,你和志柏就躲起来,不要现身。”
李云月虽然内心着急,但也不想安七墨家里和她两头担心,便连连点头,“你放心回家吧,不用担心我,我会走慢点的,也会照顾好志柏,你赶紧去吧。对了,遇到任何事情,你都别冲动,你要时刻记着,你不是广大官兵的对手,要冷静,冷静,知道吗?”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普通百姓一旦冲动之下,和官府干上,多数会将命给搭进去。
对付廖知府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不可冲动鲁莽。
安七墨也是个懂道理之人,知道李云月在担心什么,他用力点头,重重“嗯”了声,飞奔似的离开。
李云月也站不住了,迈开脚步,也快速往家的方向走,为了护着腹中胎儿,她仔细谨慎地看着路面,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嫂子,你不用如此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着急回去,也无济于事。”安志柏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那廖知府可有说,他们今日为何而来吗?”李云月稍稍放慢了一点脚步。
安志柏摇头,“暂时不得而知,他一来,就说我们石河村的村民太过刁钻狡猾,当下就令手下人,将各家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从村长家开始。现在好多人都跪在他面前,不敢吭声。”
“还有家畜不断地跑出来,猪啊、鸡啊等等,满地乱跑,但没谁敢去赶回圈里去。”
小小少年的语气里,多了一丝不该这个年龄有的忧愁。
李云月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稍作思考,道:“志柏别担心,他不敢闹得非常大的,相信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说是口号也好,但此时,年少的安志柏,最需要安抚以及需要信心。
“况且你哥已经赶回去了,以他的能耐,不会让事态变化严重的,你要相信他。我和你现在也在回去,不要多少时间,我们就能到家了,你也要相信我处理事情的能力。”
以前都是和同样是村民的人对上,对方无法拿身份压她,可现在要对付的是官府,她心头也在打鼓。
权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杀人,现代如此,古代更是如此。
有时候尊重权势,也相当于尊重自己的生命。
不过,总是有需要取舍的时候,比如现在,如果廖知府真的太过分,逼得大家无路可走,那么,大家只怕都会拿生命来对抗他。
安志柏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两人往前走了百来步,他才开口:“正真的能胜邪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相信,正义肯定能战胜邪恶的。”李云月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很多脏污,也不见得正能胜邪,很多时候反而是坏人活得更好,但是安志柏还只是个少年,她得教会他善良、教会他学会相信。
又走了百来步左右,他说:“那好吧,我愿意相信。”
很勉强的样子,李云月知道,这孩子多少有些敏感了。不过还好,他还愿意去相信。
就冲他这番相信,她暗暗做了个决定,在廖知府的面前,不要怂。
他们的脚步完全跟不上安七墨,走出树林,他们就完全看不见安七墨的身影了。
两个人接下来,也没再说话,到达村口之时,李云月明显感觉到,村中的气氛不大一样,很压抑。
平时这会儿,村中会有孩子玩闹的声音,还有夫妻共同下地干活时,忘却带什么工具、而后发生争吵的声音,彰显着一切都很鲜活。
但现在却死气沉沉,连孩子的声音,也听不到。
“志柏,你去找我们的时候,廖知府是在村长家是吗?”
“他们的人不固定在哪一家,砸完了这家,就去下一家。”
李云月双手握成拳头,这个知府,简直太可恶!
“等会儿你跟在我身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要站出来,知道吗?”她叮嘱道。
安志柏言不由衷地“嗯”了声。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