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月的要求,没有遭到任何人的反驳。
就连黄有福夫妇,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她,便只能怔忪地看着她。
“用劳动力偿还,你们没有什么意见的话,那我就继续说了!”李云月道:“书院需要扩建,我自家的房子也还没盖好,所以,黄哥、黄嫂,你们从明天开始,要么到书院去帮忙盖房子,要么到我家来帮忙盖房子。”
“没有钱拿,就意味着没有饭吃,俺们的生活咋过?”黄有福道。
“我会给你钱的,但是你一天的工钱,得比其他工人要少一半,其中一半你得拿来还债。”李云月道。
黄有福夫妇不说话了。
“黄嫂呢,就负责给干活的各位做饭吧。你的工钱我就不给了,但你可以吃饭。”李云月补充。
他们夫妇两低下头去,看不清什么表情。
李云月看了他们一眼,道:“黄哥黄嫂这是不同意的意思吗?既然这样,那你们就赔偿我们家二两银子好了,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再说了,让你们来我身边干活,我心头还紧张不安着呢,万一某天你们又对我起了杀心,可咋整?对吧?所以,我倒是巴不得你们拒绝的。”
“俺们没有不答应”黄有福道,语气听着有些赌气。
李云月眉梢微挑,“黄村长、石村长,还有各位长辈,您们认为如何?云月对黄哥和黄嫂的这个要求,过分吗?是不是在合理范围内?还请各位长辈给我们做个见证。”
石村长和李云月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从个人情感方面,他是倾向于帮助李云月的。
且这事儿的确是黄有福夫妇有错在先,他自然毫无疑问认定,李云月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而且合情合理。
他率先表态:“我认为这是应该的,母鸡最值钱的地方在于,能够下蛋、孵小鸡。”
石河村的一些有威望的老人们,见村长表态了,纷纷表示道:“李云月这个要求,我认为是合情理的,黄有福夫妇两个这事儿做得委实太缺德,该赔偿!”
黄家村的村长以及黄有福的长辈们听了,纵然他们情感向着黄有福夫妇,却也无可反驳,只能赞同李云月的要求。
得到大家的肯定之后,李云月立即拿来笔墨纸砚,写下四纸契约,她和黄有福彼此摁了手印之后,她将一份给黄村长,一份给石村长,她和黄有福则各自拿一份。
安七墨这才将黄有福夫妇身上的绳索,给解开了。
这事儿便就这样解决了。
事情虽然发生在深夜、解决时也是在深夜,但第二天,此事还是在十里八乡传开了。
早上李云月去书院的路上,遇到的人都会问她一句:“李夫子,你家的母鸡还好吗?”
有的人是讥笑她,失去了两只下蛋的母鸡,有的人则是关心她,怕她伤心难过,李云月都看得清清楚楚。
对于真正关心她的人们,她给予回答,对于讥笑她的人们,她没有多说话。
而她在给学生们授课的时候,村里村外,都在议论她。
“当初李云月发起喂猪计划的时候,就让好多人骂死她了,可她好像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在她搞出各种事情之前,各家邻里之间的关系,都可好了。结果现在,大家的关系变得乱七八糟,邻里之间就跟仇敌似的。”
“可不是嘛!说什么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不就是让我们穷人更穷、没饭吃吗?”
“现在又说什么,让孩子上学堂,却又不让所有孩子都去学堂,她分明就是看不起俺们。”
议论这些的,基本上都是村中妇人,家里既没喂猪、孩子又无法到书院去的人家。
好几个妇人聚拢在一起,编排李云月的言语,一整天都说不完。中间更是少不了她们自己对李云月的杜撰,简直五花八门的,甚至有些杜撰还真是不堪入耳。
在黄有福这件事之后,大家对于李云月的议论、摸黑,简直达到巅峰时期。
梁氏有好一段时间没出门,安志柏则和李云月一起上下学堂。
对于大家对李云月的编排摸黑,安志柏虽然没说什么,但他经常性拧起的眉头,显示他还是受到了影响。
李云月也发现了安志柏的问题,这孩子上课的时候走神、功课跟不上其他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做噩梦,而且越来越沉默。
这可不是好现象!李云月深知这一点,如果不对安志柏加以正确的引导的话,只怕他会产生心理疾病。
这天傍晚,下学堂之后,李云月道:“志柏,陪嫂子去鱼塘那边看看吧。”
安志柏抬眸看她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李云月率先迈步往鱼塘的方向走,安志柏倒也在后边跟来。
鱼塘的水并不清澈,有句话这么说来着,水至清则无鱼。
鱼塘也不是很大,左右两边都有树木,所以很坐水,阴阳刚刚好。
李云月和安志柏在鱼塘边上绕了一圈,偶尔能够看到鱼儿跳出水面,但此时已经是黄昏,风吹来有点冷,看在安志柏眼里,一切都有点荒凉。
“志柏,村里村外那些关于我的议论之声,你认为是真的,还是假的?”李云月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目光认真。
安志柏皱眉,看着她,道:“我知道不是真的。”
“既然不是真的,你为什么要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我没有放在心上。”安志柏否认。
李云月仿佛没听到他这句话,说道:“假象很容易迷惑人,比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比如水中的月亮。可纵使那些东西再美,也不过是假象罢了,如果我们拼尽全力,去追逐海市蜃楼,去水里捞月亮,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李云月续道:“同样的,别人杜撰出来的恶语,我们明明知道是假的,却还任由那些恶语钻进我们的耳朵里,而且,被这些恶语掌控情绪,只会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
安志柏咬住嘴唇,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仍旧沉默着。
李云月将他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志柏,你之前不是老爱问我,为什么总不轻易被别人的话,给影响情绪吗?其实我心中是有答案的。”
李云月:“因为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了解自己这个人,所以,别人不会影响到我什么。如果我被别人影响到的话,就显得我很愚蠢、很懦弱了。”
李云月:“文章里不是说了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志柏,你年龄虽然还小,但我希望你读书的时候,不单单是能够背诵课文,还得真切理解文章里面的思想。”
安志柏还是没有说话,但李云月看得出来,他的目光有些变化了。
他或许正在慢慢接受她所说的话。
她笑了笑,转身缓慢地往前走,这是要回家的节奏了。
走了几步,她淡然道:“我以前读过一本书,书上写着这样一句话,书院应该教孩子学习什么呢?第一个是学会如何思考,第二个是学会如何读书。”
这句话来自经典名著《小妇人》,李云月在这里拿出来用了。
“志柏,在会考试和会读书之间,我、你哥还有你娘,都更加希望你学会读书,而不只是学会应付科举考试,知道么?”
李云月说完,笑着摇摇头,“你瞧,我扯远了,你看看自己能消化多少就消化多少吧。”
回家的路上,安志柏一直低垂着脑袋,看着自己的鞋尖。
李云月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扭头去看他,一直到家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梁氏已经将晚饭做好了,李云月和安志柏洗了手,到饭厅坐下之后,安七墨也忙完回来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将晚饭给吃了,气氛还算是正常。
晚饭结束,洗漱过后,李云月和安七墨回了自己的房间。
“阿月,我给你打听过了,近日有个秀才,即将回乡,到时候可以请他到书院来给孩子们授课。”
“是吗?那个秀才什么情况?你快跟我说一下!”李云月来了兴致,在这十里八乡,找个秀才真的太难了。
但凡有点知识的,都不愿意在山村里待着,基本上都会选择去城里,奋斗更加锦绣的前程。
造成山村里人才流失严重,当然,其实也没多少人才。
安七墨道:“本是个有才气的男子,爱好诗词歌赋,但据说他写了几篇文章,被上边的人看到了,十分不喜,将他批评了一顿,被排斥出了官场,有些不得意。加之,他家中老母亲年迈,他便回乡来了。”
李云月“哦”了声,写文章从而被贬出官场,这种事在古代倒是屡见不鲜啊!莫说古代了,就算是现代,写作也是会受到各种映射官场或者黑道的,都得被紧盯着!
“有点可怜,但是也正常,人生总有高低起伏。”李云月总结道。
“你是旁观者,倒是看得开,身处其中的人,才体会到其中的心酸。”安七墨道。
“哎哟,也对,说到我夫君的痛处了,我夫君曾经也是被冤枉、然后被贬的呢,这一说你们还真是同病相怜呢。”李云月笑话道。
“我有什么好痛的?我再痛,不也有你这个公主殿下陪着我?我可不是什么金枝玉叶,被贬也就被贬了,在成为武状元之前,我的生活就是这样过来的,也没有什么艰难的。”安七墨道。
“啧啧,现在倒是看得开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怕你连杀了我的心都有了吧?”
安七墨嘴角抽了抽,委实没想到,她会以玩笑的口吻,将此事给说出来。
更难得的是,他竟一点也不生气。回想起先前的事儿,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只觉得那些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他悠悠叹了口气,将她搂进自己怀里,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互相拥抱着。
月光从窗外洒落进来,落在床前的地面上,如霜一样白。
……
自从李云月和安志柏谈话之后,安志柏的情况有所好转,接下来的几天,李云月仍然找机会,对安志柏暗示,别人的言论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内心。
一点一点地将安志柏引导到正确的、健康的道路上来。
而人们的议论声,也慢慢地从巅峰期,往下降落,昭示着这件事,正在一点一点地过去。
上学堂的事儿,自从黄有福夫妇闹腾过后,也有几对夫妇前来闹事,甚至试图毁掉安家的房子,但都被拦下来了。
后边闹腾的人,都没有黄有福夫妇那般过分,大概大家都担心,自己被赔偿,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来闹,只是闹一个心安理得而已,李云月告知村长,让人将他们赶走,便算完事。
……
现有学堂太小,能入书院的孩子,足有三十五人。
李云月要确保教了束脩来书院读书的孩子们的利益,那个大学堂自然不能让出来,目前能利用的,就只有那个小学堂。
所以,她将这三十五人,分成三个组,第一组和第二组分别是十二个人,第三组是十一个人。
今天一组孩子来书院读书,明天二组孩子来书院读书,后天轮流到三组,就这样循环往复。
父母们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孩子去书院,既能拿钱,三天只需要去一次书院,剩下两天孩子们又可以充当劳动力,父母们自然求之不得。
李云月知道,这些父母对教育并不重视,这事儿也只能慢慢来,她心中倒是没有什么纠结的。
前面五天,新夫子还没有来,才是大问题!
她给两个学堂的孩子分了班,交了束脩的孩子班级,叫大班。小学堂里的就叫小班。
李云月给大班的孩子们,新增了一门绘画课。此外,每七天给他们安排一次体验生活的课程,每次体验完生活,要作一篇文章出来。
大班的孩子们在绘画或者写文章的时候,她就可以到小班里来,教孩子们读书识字。
前五天的时候,李云月对这样的形势,还不十分熟悉,尤其是时间很难安排过来,会出现时间混乱的问题。
对她来说,也是非常糟糕的五天,晚上回家之后,她就不断地修改教学时间,看看怎样才是最合理的。
“啊!”李云月纠结地抓了下头发,转头看向在旁边收拾床铺的安七墨,“你之前说的那个秀才,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
“我在修改授课时间安排的时候发现,最大的问题,还是需要一个夫子!不然这样下去的话,大班和小班的孩子,都会被耽误的!”
“阿月,这个问题,你每天晚上都在问,但是每天我去十里村询问的时候,对方的亲人都说很快就回来了。”安七墨看着她,万分无奈地说道。
李云月听了后,将头发彻底抓乱!她真的太纠结了!
“我最近也没听见谁议论说,你时间安排不充足啊,也没有孩子父母过来讨说法啊,你何必如此纠结?”安七墨道。
“别人看着,或许感觉还行吧,所以没来找麻烦。但我是夫子啊,我得对每个孩子负责任啊,不然让他们到书院来干嘛?既然做了,我就想做到完美啊!”李云月道。
每个人对自身的要求不同,反应自然也不相同。
安七墨走到她身边,用手指将她的头发给一绺一绺地理顺,让她的泼墨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
“要求这么高的话,那就只能等那位何秀才过来了。”
李云月身体往后靠,直接靠在了安七墨的腿上。
“好了,时间不早了,熄灯睡觉吧。”安七墨伸手向前,抚着她的脸说。
“我不想睡,我睡不着啊。”
安七墨只好安慰道:“兴许明天那位何秀才就来了。”
李云月转身,坐在凳子上就抱住他的大腿,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问:“真的吗?明天他真的会来吗?”
安七墨简直哭笑不得,他也不确定明天那位何秀才会不会来啊,但是眼下也只能道:“真的,他肯定会来的。我们早点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李云月还是有些沮丧,她道:“我不想动,你抱我!”
安七墨乐意之至,弯腰将她从凳子上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李云月也知道,刚刚安七墨说明天何秀才回来的话,是安慰自己而已,她也就没抱多大的希望。
次日中午吃过午饭,她像往常一样,和安志柏往书院走,到了书院门口,只见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清秀男子,站在那里。
穿长衫,是身份的象征,要么是富贵人家,要么是读书之人。
普通百姓一般穿的都是衣裳和裤子,没有穿长衫的。
李云月几乎一眼就断定,这位男子就是五天前就说要来,却一直到此时才出现的何秀才!
她内心一阵喜悦,终于来了啊!她简直都望眼欲穿了啊!
但她面上依旧冷静淡然,正常地往前走去。
何秀才本身就是在此处等她的,现下见了她和安志柏,一下子便确定这位便是名声响遍十里八乡的李云月了。
只是传言中的她,多有不堪,现下看来,却与传言相去甚远。
原本让他来与一名女子共事,他心头是万分不愿意的,奈何家母年迈,他在别处又待不下去了,心中愤懑,还要挣钱养家,这才勉为其难地来了。
然眼下的女子,身段窈窕、姿态优雅,行走间并无粗鄙之感,一张脸更是艳若三月桃花,明媚无比。
何秀才不由得看得有些呆愣了,他自认为自己也算是博览群书、阅遍美人的,此时却觉得,之前自己所见过的美人,均无法与眼前的女子相比。
李云月在他面前站定,掩唇轻咳一声,他方才反应过来,立即作揖,“抱歉,唐突这位姑娘了。”
“公子有礼了。”李云月也作了一揖。
两人都直起身子、抬起头来看向对方的时候,李云月率先开口。
“我是这书院的夫子,李云月,敢问公子姓名?来此处有何事?”虽然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但还是要礼貌询问的。
李云月自知自己在十里八乡的名声不好,当下更是要注意自身言行。
“见过李夫子。”何秀才又作了一揖,这才起身道:“小生名为何越松,家住十里村,先前在平远县生活,今日才回到十里村的。家中母亲告知小生,书院需要夫子,小生便过来了。”
听着对方自称“小生”,李云月还真是不习惯极了,大概是和这十里八乡的人们打交道太多,习惯了大家的粗嗓门。
“原来是何夫子啊,学生们这些天一直都在念叨着何夫子呢,这下可算是来了!日后何夫子在我面前,便自称‘我’,否则的话,我还得在你面前自称‘小女子’,多么麻烦啊!况且,你我差不多同龄,不必拘那么多礼,你觉得呢?”
她话音刚刚落下,旁边的安志柏就掩唇咳嗽起来,朝她挤眼睛,分明是在告诉她,她这样要求,真的是太不懂礼了。
李云月冲他挑了挑眉梢,仍旧坚持自己的坚持。
她可是要和何越松相处很久的,要是以后每天都“小生、小女子”地自称,她真的会疯掉的!
何越松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反应过来,道:“不曾想李夫子是这般直率之人,那我便不客气了!日后便以‘你我’相称。”
他也不太喜欢各种各样的束缚啊!
两人达成一致共识,便走进书院大门,李云月简单地跟他说了下书院的情况,这才各自进入学堂去授课。
下午的时间,李云月让何越松,先去大班授课,她自己则去小班。
原因很简单,大班的孩子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和写作能力,对于一个夫子的教学能力,有了一定的鉴别能力,而小班的孩子们暂时还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她让何越松先去大班授课,也是想看看他的能力如何,孩子们又将作何评价。
而小班的孩子们,都是从零开始学写字,这就要求她具备很好的耐性,这个阶段的学生们,在学习上是最容易犯错的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