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8 世外人被迫踏红尘, 闫永安请旨锁惜春
黛玉这一胎怀得不算稳当，前些时候日日都痛，得按时吃安胎茶才好稳住。好容易四五个月的时候好些，满六个月了, 入夏后又折腾起来。闹得黛玉总觉得热, 又不敢过分用冰。常常半夜里得起来好几回, 换了衣裳再回去安置。
她来来回回地起来, 皇帝见了都觉得烦闷，实在舍不得她这样辛苦。这日黛玉擦了身子换过衣裳回来，但见皇帝倚在床沿。一时不大好意思, 抿着唇笑了：“动静太大，闹着你了？我早说了, 这会子月份大, 整晚睡不着也是有的。你政务压身, 不妨安置在九洲清晏，还更好些。”
“你身子重, 我不放心。”皇帝起身扶她到床上坐着, 如今已经快入夏了, 夜里开着窗子睡觉，也还是闷得很。眼下又还不是用冰的时候, 皇帝陪黛玉安置, 连拉绳风扇都不敢多用, 也陪着她一齐热。
皇帝道：“我精神足，闹不闹都不值什么。你向来不能睡安稳，如今又叫闹得歇不好，眼见着天越发热了，这孩子也不懂事, 这样折腾你。”
他倒也学会了口是心非，嘴上嫌弃孩子折腾黛玉，手摸着她微微隆起的肚子，动作却很轻缓稳当。
“待你母亲好些，别叫她这么辛苦。”
黛玉见他这样郑重其事地对着肚子嘱咐，不由觉得有趣：“皇上白嘱咐什么，他这会子哪能听懂。”
抬头扫了眼座钟，见时候尚早，便拉着皇帝起来：“皇上再睡一刻罢，眼见着要端午了，明日起就得斋戒，睡不足可不成。”
这实在是件大事。皇帝也没辩驳，翻身往床上来，先给黛玉盖上薄被，这才缓缓躺下。闭着眼眯了一刻，忽而心事重重地低唤：“泓泓？”
黛玉嫌热，尚未入睡，闻言便睁开眼侧身看他：“皇上想说什么？”
皇帝也侧过身来，摩挲着她的脸庞，缓声道：“孕育子嗣太过辛苦，咱们只要这一个，好好地教他成才，此后再不要了。”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意气了。黛玉觉得既好笑又感动，忍着笑点了点头：“都听皇上的。”
实则却在心里想，连腹中这孩子都算是苍天厚待，她怎敢奢望子嗣绵绵不绝？
端午节这日黛玉贪嘴，在太皇太后这里多用了半个粽子。回承恩堂就心口闷闷地不舒服起来，便命众人退去，自在西暖阁里坐着绣孩子的红肚兜。
不知过了多久，隔着明窗隐隐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她细细分辨了一刻，那声音太隐约了些，竟没听懂。便唤霁雪来回话。
霁雪正巧捧着安胎茶进来，听黛玉问，便低声道：“娘娘如今有乐身子，对底下人宽纵些，他们就越发放肆了。敢立到暖阁明窗下说闲话，当这里是菜市口？”
“这也不值什么，当差乏了，说些零散话也没什么。”黛玉接了安胎茶慢慢吃了，这不是药，但也滋味也算不上好。古古怪怪的，吃进去那股味道经久不散，得抿蜜饯压着才好些。等这阵过去了，方问：“他们说什么？”
霁雪道：“奴婢听了一耳朵，也不真切。听说是西太后宫里的掌案，叫闫永安的。倒很得西太后和太上皇看重，在外头还给另赐了宅子，就是原先咏乐王府邸的旧址。这位闫掌案像是瞧中了外头庵里的一个尼姑，想娶回来做夫人。正正经经地请西太后赐婚，颐和园都闹开了。”
大庆朝不跟前朝似的，不许宫女和太监对食。深宫寂寞，两个人想在一起相互扶持也是有的，回禀了主子，就是光明正大的好事。闫永安原先在圆明园做大总管，样貌是一等一的清俊标致，有宫人私下还说，隐隐瞧着和谨庄王有几分相似。其实他倒也不是像谨庄王，是生得很有慕容氏的风骨气韵，都是一股子萧肃爽致。那时候圆明园里的宫女对他有意的就不在少数，如今他高升去服侍西太后了，原本意动的宫女们就更心动了。
能进宫伺候的宫女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模样就没难看的，生得出众的也不在少数。未料到这些人谁都没能得手，闫永安不知怎么，竟看上了一个已在红尘之外的尼姑。说句真心实意的话，不说别人，就连霁雪和兰陵等人，私底下也忍不住琢磨了一回。
这个小尼姑得有多惊艳脱俗，才能让眼高于顶的闫永安动心呐？
黛玉听得不由摇头：“苦来哉。非得把已经出世的人再拉回万丈红尘，又是何必。”
用晚膳的时候皇帝过来，还给黛玉拿了一方寿山石，说拿来给孩子做私章极好。黛玉还笑他，这才什么时候，就已经想着读书开蒙之后的事了。
两人坐着用晚膳，黛玉想起白日里的事，忽而心生好奇，因问皇帝：“皇上可知道这事？”
皇帝手下一顿，旋即神色如常地吃了，这才告诉黛玉：“原想过会子告诉你，没料到你已经知道了。”
“告诉我？”黛玉心中暗自纳罕，这是什么稀罕事，还得皇帝特意挑时间告诉她不成？
“是该告诉你，虽与你干系也不算大，但知道些总归是好的。”皇帝放了筷子，命人收走盏碟，送水来漱口洗手。此间事了，又拉着黛玉往外去遛弯。
如今天热了，午间的日头也烈起来。原先用午膳，总是黛玉往九州清晏去。皇帝为免她热，也不叫过去了，他多走几步过来，陪着用午膳。遛弯就挪到晚膳后，他陪着一齐走一阵。夕阳余晖，不算热烈，也不会过分晦暗，走在园子里也算得上轻松惬意。
两人绕过“富贵玉堂春”一角，屏退众人，肩并着肩走在一处说话。宝蓝色的身影边上立着一道品月倩影，从背后看都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般配两个字简直是为两人量身定做的。
走了一阵，皇帝在心里打过腹稿，细想了想黛玉会有的反应，这才缓缓地告诉她：“他瞧上的尼姑是谁，你也知道了？”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黛玉心下觉得不好，脑中闪过个念头，但一时间却抓不住头绪。猜不着也就不猜了，一双眼盯着皇帝，只等他开口。
皇帝像是也觉得难以开口，揉了揉眉心，方说道：“贾氏有个姑娘，行四。说是年前就离家出世了，贾氏一直没找到……”
话已至此，闫永安看上的尼姑究竟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黛玉诧异不已，觉得实在荒谬：“这两个人是怎么牵绕到一块去的？四表妹是贵女，非婢妾贱流，怎能下嫁宦官？”
闫永安虽位至掌案，且是西太后跟前的红人，究竟也是个伺候人的奴才。况还是个宦官。生得好又如，目下风光又如。好好的闺阁贵女，若真嫁与宦官，余生岂还有望？
“你别恼，仔细身子！”黛玉自有孕之后，小脾气就越发足了，动不动就爱冒火。皇帝就怕她这样，真叫气着了，受罪是她自己个儿。扶着她到一旁廊庑下坐了，皇帝立着吐纳了一回，转动着指间的玉扳指道：“这事我也才明白来龙去脉……贾氏近些年委实没个能成器的人，贾宝玉走后，连个正经读书的人都没了，日渐凋零下去。后来不知怎么，出了个贾兰，说是书读得很好，文章也得也不错。贾氏唯恐他入仕无门，便想着为他谋求个捷径。他们原想着把四小姐送进宫来……”
皇帝说到这里，不由瞧了眼黛玉，轻咳一声，见无异样，才继续说下去：“我没叫他们进来，省得叫你烦心。后来又敲打了一回，连带着贾兰也可以冷遇了些……”
贾兰确确实实是个有才气的人，贾宝玉走后，贾氏见他吃了秤砣不肯回头，便渐渐息了心思，将家中一应力量都倾注到贾兰身上。贾兰不负众望，近两年也算是成器了。上行下效，皇帝刻意如此，贾兰冷不丁蒙受冷遇苛责，他倒还能稳住，仍和个没事人似的。贾氏却已经经历过了，慌得跟没头苍蝇没两样。
皇帝原本的打算是借此叫他们知道分寸，别总想着靠姑娘上进。没料到贾氏渐不如前，遇着些风吹草动就疯了。见得罪了皇帝，越发铆足劲要寻出路。不知怎么就把主意打到了太上皇和西太后身上，听说西太后宫里有个叫闫永安的宦官，正值如日中天，竟想着把四小姐送过去，给个宦官当夫人。
“原来是这样……”黛玉喃喃而语。
知道了来龙去脉，她也算是明白了。为何惜春当日不往宫里来见她，为何抛却一切，也要割舍前尘旧事。高门大户里捧出来的闺阁贵女，不说金尊玉贵，但也是娇养大的。就这么被人送出去取悦个太监。父母兄弟能做出这事，她却没脸面顺服。知道家里没人能帮她，索性就跑了。
“我竟看错了她。”黛玉感慨道：“原先还说她胆小，如今看来，她却是姊妹间最有主意的人。”
探春敏慧爽利，却得顾忌嫡庶。迎春自来懦弱自怯，不理诸事。至于惜春，看胸她胆小不碰事，未料到她心是正的，都冷眼瞧着。
她蹙眉望向皇帝：“皇上打算如，难道真要为这么一桩亲事赐婚？若此事成了，不提贾氏，只怕连带着我这皇后的脸面也没了。”
皇后舅家的表妹，却嫁给了一个宦官，还是内廷下旨赐婚。这消息传出去，让黎民百姓如看待她？皇帝内廷只有她一个，本就叫人置喙了。再叫御史捉个把柄，说她身为皇后，拿表妹做筏子，却讨西太后和太上皇的欢心麽？
“闫永安他其实……”有那么一瞬间，皇帝很想告诉黛玉，闫永安真正的身份。若他真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原该是惜春配不上他才是。但细想想，就是知道了又能如？凭着他的傲气，难道还肯低头不成？他视太上皇为杀父仇人，若真这么做了，说难听点就是认贼作父。
皇帝深吸一口气，负手在后，转身背对黛玉。他不愿意在此时此刻看她的双眼，难道要亲口告诉她，他已经默许此事？
这道背影已经有所预兆，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清楚，不想说的时候，一个动作就足够表达。
黛玉在这瞬间有些难过，但她愿意相信皇帝，知道他这么做必定事出有因。强力将那股难堪压下去，她想让自己说话时平缓些，但终究还是不能忍住，说话的话不可避免沾染上哽咽声：“皇上先前就对闫永安多有庇护，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想法，是不是？”
“泓泓……”皇帝听见她哽声说话，哪还能忍住，当即转身，将她搂入怀中抱着。“我和闫永安有些旧情，未御极的时候就许过他，若有朝一日他有想要的，但凡力所能及，都会准允。”
原本以为他会借这个承诺名利双收，却没料到竟会用到贾惜春身上。
皇后舅家的表妹嫁给西太后宫里的宦官，怎么说都觉得难听，由不得人多想。皇帝也曾想过拒绝，但闫永安朝着他跪下了。
他说他什么都不要，活了这些年，头一个念头是想为父报仇，这是他前半生想做的事。本以为后半生就这么过了，熟料贾惜春成了他第二个期盼和奢念。
说实在的，皇帝被他的眼泪给打动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没见过闫永安掉泪。被迫成为宦官，背负屈辱的时候，他也是咬牙挺着。西太后抱着他泪流满面，他也只是静静站着，略红些眼眶罢了。
真正看见他落泪，还是为一个姑娘。皇帝承认，他确确实实动了恻隐之心。或许传言是对的，慕容氏的人个个命里有个劫数。闫永安已经遇到了。
“闫永安……他是西太后所出……真论起来，算是我最小的弟弟。西太后和太上皇于他有亏欠，如今他有所求，但凡无碍江山社稷，都会应承。”皇帝终究还是把这个秘密悄悄告诉了黛玉，哪怕毫无用处，但凡能让她安心些，都是好的。“他其实……也算不上是个真正的宦官……”
作者有话要说： →_→闫永安和惜春是强取豪夺加囚|禁py，疯批深情男主。
这是下一本书的CP，本文不会写太多的。这一章是为了剧情需要，不然会出现悖论。如果觉得这里写太多了不想看，可以在下面留言，统一退jj币。
很快就要完结啦，已经在收尾了～
我还有个现言新坑，可以有兴趣的可以预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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