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6 掌中娇溘然归地宫, 飞龙君长恨衣渐宽
荣寿公主殁了是大事,周寿连也不敢停顿,即刻往船舱里来回话。
太皇太后当时就叫惊着了,立刻命进来回话。黛玉骤闻噩耗, 不由上前立到太皇太后身边, 整颗心沉甸甸地,低低地唤了一声:“老祖宗。”
兰陵与兰柳见状, 忙引着探春和惜春从船尾的甲板下船, 避到后头的副船上去。
这边小太监进了船舱,他是来传小公主死讯的, 这是个苦差事, 没人肯来, 才落到他头上。他是头一回面见太皇太后和传言中的新皇后,但头都不敢抬一下。膝盖结结实实砸到甲板上,趴伏着重重叩了两个响头。
小太监口吻中不乏哀怮:“老祖宗, 奴才奉太上皇令特来回话, 荣寿公主殁于颐和园乐寿堂申时二刻。”
太皇太后便知道这是真的了, 顿时热泪纵横。黛玉也不由落下泪来, 似不能相信,低声呢喃道:“怎么会……”
“掌娇这孩子实在命苦……”太皇太后心感痛惜, 随手挥退了小太监, 便拉着黛玉的手哭了一回。“那日淑妃抱她过来, 我就知道这孩子不成了。昏昏沉沉地只知道睡觉,也吃不下东西。真是造孽, 活生生叫人这么折磨得没了。”
人没了,倒叫人越发觉得她好。黛玉想到当日养心殿初见,淑妃领着她迈步进来。那乖巧懂事的模样, 真是犹在眼前。数水浮莲时她娇滴滴的声音,也像是还响在耳边。
黛玉心中难过,但见太皇太后伤心不能自抑,到底记着她年纪大了,不能大悲大喜。于是命人倒温温的茶来,红着眼劝慰:“荣寿公主走了,老祖宗伤心是难免的。只得也得记着不能哀毁伤身……”
太皇太后接了茶,擎在手里却不吃。迎风落了回泪,过了一刻终于止住了:“我虽伤心,但总归是有限的。最难过的当属淑妃和皇帝。皇帝就这么一滴血,还叫磋磨没了,何况是那人下的手,只怕他越发觉得掌娇是代己受过。”
皇帝伤心是一定的,但谁心里的痛能及得上淑妃。
东太后往热河去当日,淑妃便往玉泉观去带发修道了,如今道号是了尘。说是了却尘缘,但消息传到玉泉观,淑妃当时就哭得死去活来,抓着去报讯的小太监连声质问。据小太监回来回话,说是淑妃当时简直像是要杀人,眼睛红得吓人。
荣寿公主去得很突然,公主陵尚未开始筹备。皇帝便命人在自己的皇陵之外辟出一块地方,起了坟茔以使公主安睡。
他是个严于自律的人,即使伤心到这程度了,朝堂上的事也一刻不落下,该什么时候上朝,还是雷打不动。只是到了夜里,他也不睡觉,总往万方安和去悼念荣寿公主。公主如今被安置在万方安和,等七日停灵完毕,就得运出去暂放,待陵墓修建完成,才能移入地宫。
黛玉担心皇帝,但也知道他这两日连轴转,未必有时间见自己。只是她终究放心不下,夜里趁着天黑,悄悄往万方安和去了一趟。但见皇帝跪在佛像前,那双总是摄人心魄的眼睛紧紧闭合,眉心拧作结,看着真让人愁肠百结。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越发显得眉目深邃,却也透出一股寂寥仓惶的气息。
等回了杏花村,黛玉也久久不能入睡,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心里总是想着,怎么就瘦得那样了。
夜里像是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搅得人心里乱糟糟。黛玉直到凌晨才囫囵着眯了一刻,霁雪进来服侍她起身,见她愁眉不展,神色极差,只当她是因为今天荣寿公主要被送出去,心里难过才会如此,倒也没多话。
只与黛玉道:“早起里两位表姑娘来给娘娘请安,奴婢见娘娘睡着,便没来回话。”
“我近些时候也没心思,他们两个都好?”虽都在杏花村里住着,但她总是往春雨轩去宽解太皇太后,倒好几日没见过探春和惜春了。
霁雪道:“兰陵和兰柳陪着,奴婢瞧着挺好。 ”
说到探春和惜春,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另外几位住在同乐院的贵女。
“近些时候没传他们觐见,他们又是官宦世家的贵女,宫里的姑姑多不能真正管束,不知闹腾得如何了。”
霁雪问她可要在这时候传早膳,黛玉点头应了。于是她往外传了话,这才返身来和黛玉说话:“姑娘们一齐住着,难免磕磕绊绊地拌嘴,大多是寻常事。”
说话间两个小太监抬着小炕桌进来,黛玉在条炕上坐了,耳朵极灵敏地捕捉到她的话外之音。
“大多是拌嘴的小事,那必就有大事了。是什么事,说来我听听。别到时这一茬过去了,那头倒闹起来。”
“倒也并不是大事。”霁雪替她摆碗筷,由着小太监解开明黄包袱皮,掀开食盒将早膳一一送到炕桌上。“左不过是庆顺县主和南宫十六的事。一个骄纵一个傲气,同住在正殿,倒很有水火不容的架势。”
说话间膳已经齐了。
皇家规矩多,荣寿公主虽尊贵,但终究是小辈。没有说殁了个公主,得叫帝后等主子跟着茹素的道理。故而膳桌上也只是象征性撤去了几道菜,剩下的瞧着清淡,但也是荤腥鱼肉做底子。黛玉虽不必茹素,但她记挂不舍小公主,这几日都吃得极寡淡。今日也一样,夹了几筷子甜酸的荷藕,用了小半碗文子心米的粥就放下了。
霁雪拣了一筷子胭脂鹅脯送到小碟里,低声劝道:“娘娘多用些罢,就这么几天工夫,又瘦了好些。”
黛玉摇头道:“我用这些就已经足了。”又道:“听奚总管说,近些时候皇上也没心思用膳。他难受得那样,我倒坐在这里受用着?眼下如此,就当是我陪着皇上了。”
她执意如此,霁雪也没法子。只得又拣一些同乐院的趣事来哄她转移些心思,好叫她别一天到晚地悬心。她素有弱症,本就不能多费心思。如今为了皇帝夙兴夜寐地,他们做奴才的见了都担心。若叫皇上知道了,得不舍成什么样子。
“庆顺县主手底下有个叫折菊的丫头,她倒是个活络人。庆顺县主不知轻重开罪了人,她却知道出来帮着描补。可惜了,不过是个丫头,姑娘们没人买她的账。”说到这事霁雪就想笑:“不知她是哪里来的银子,一个宫女,还以庆顺县主的名义放赏。可惜这招在姑娘堆里不管用,都是名门闺秀,谁家里缺那点银子。同是贵女,收了赏赐难道平白让自己矮一截?”
世家大族出来的姑娘,就是明面上瞧着好说话,内里也难免心高气傲。就是家里真缺银子使,进了这地方,也绝不会让自己露怯。
黛玉闻言也觉得可笑:“主子是个蠢的,教出来的丫头看着玲珑,做出来的事也难免俗气。放赏?她倒拿自己当主子了。”
霁雪等在侧服侍的又是好笑,又是不耻。宫里只有主子才能放赏,庆顺县主虽有县主之名,但到底不是内廷里的人。她算什么,以什么名义放赏?才进园子,就迫不及待摆主子的谱了。
“南宫氏那位近来有什么动静?”比起庆顺县主,黛玉反倒更在意南宫德音一些。这姑娘生得实在美丽,是诸位姑娘里最出挑的。
听说他们南宫氏还有个让人忌惮的秘密,古往今来有不少做皇帝的,都想册封南宫氏的姑娘为妃。但那时世家独大,南宫氏不屑出仕。如今时移世易,南宫氏倒主动送了个姑娘出来。实在让人不得不忌惮。
“南宫姑娘的傲气也够让人喝一壶的。”霁雪凑近了与黛玉耳语:“她曾直言自己运道不好,赶上这时候,还说不知道要在这里白白消耗多少时候才能见着皇上。”
南宫德音自负美貌,又有家世的加成,她显然很笃定,皇帝若见着她,必定会为她心动。美貌不管用她还有后招,南宫氏的秘密底牌,她不信有人会不心动。
黛玉正吃茶,闻言顿了顿,旋即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交代霁雪继续盯住南宫德音:“别让她闹腾起来。小公主才走,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可不是闹着玩的。”
就她看来,处置内廷中事的时候,皇帝的手段未免太过激进了些。且他有时也难免自负,觉得能用雷厉风行的手腕震吓住内廷,就像在朝堂上镇住臣工一样。但他不知道,有时内廷里的人狠毒起来,是不会顾及后果的。荣寿公主的死就是前车之鉴。
黛玉叫小喜子进来,命他往万方安和去一趟:“去瞧瞧公主送出去没有,皇上可还在那里。”
今日荣寿公主移棺椁,皇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上朝了。
果然叫黛玉猜着了,皇帝还在万方安和待着。
小喜子回道:“皇上屏退众人,连奚总管都在外头站着。”
“知道了。”黛玉起身命更衣,换了身浅鸭蛋青色的衣裳,便要出门。临行前又交代:“霁雪和芝祺跟着我过去,旁人都不必随行。”
作者有话要说:我老公肠胃炎犯了,在陪他治疗。昨晚和今晚的章节都是在医院打的,不太在状态,后期会修改的,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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