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楔子·往昔如梦
“所谓门规,只是前人总结出的一些经验教训，你若觉得不对，便不遵守好了。”
蒲团上的小童仰起头,笑道：“那弟子觉得今日不想上课呢？”
“……自然不可。”
“师父你根本不讲道理。”
话刚出口，小韩宴池就机灵地往后一闪,躲过了师父的敲头。
梦境没有连贯的逻辑，在下一幕的画面中，原来的儿童已经长成了少年。
“……散入天地后,融入其它清气之中,再诞生出新的生命，其中有些会成为人类。所以即使是源于魔物的灵魂,若想做人,那便是人。”
师父坐在蒲团上,明明是年轻的脸，却显出了一丝苍老。
年轻的韩宴池扬眉一笑：“弟子心中有数，如果在外面遇到了疑似魔物转世的存在，不会一棒子将人打死,也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不过我们也没法判断出来,到底谁的灵魂跟魔物有关罢？”
师父解释道：“其实崇吾派中，留有一些无为派仙人的卜算法器，可以用来确定对方的身份。”
韩宴池咦了一声,好奇道：“但是弟子从未见过。”
师父：“到了为师这一代，正好用完。”看了眼徒弟，“你要自己努力。”
韩宴池拉长声调：“……哦。”
由淡至浓的白雾涌起，少年的身影消失于识海深处,凤麟洲内，是氤氲的仙人灵光。
“不要为自己的身世难过。”
--
“……师父！”
韩宴池跪在仙人身前,目光通红：“仙门中有那么多可以魂飞魄散的术法，为什么当初不直接将弟子斩草除根，否则就不至于——”
仙人失笑，伸手揉了揉徒弟的脑袋：“不可怀疑自己，为师从小将你养大，怎会不知你是人是魔？”
周身的灵光内敛，力量源源涌入骨殖之中，那是濒临坐化的征兆。
“你既然生有灵智，旁人又岂能为你的灵魂做抉择？”
仙人缓缓闭上眼，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虽然没能做成什么事，但看你高高兴兴的活着，也觉欣慰。”
第一折·世外仙源
崇吾洞天之中，从入定中醒来的韩宴池懒洋洋地走出寝室，隔空一点，将在泥潭里疯狂扑腾的小徒弟给拎到了半空。
——仙人道场里放个泥潭确实挺不像样，所以在一天之前，此处还是一片养着莲花的湖泊。
韩宴池站过来，弯下腰，语重心长道：“知涯，你已经是个五岁的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善后。”
小徒弟挥动着短短的胳膊，一伸手就将泥巴糊在师父鼻子上，开心地笑着：“略略略略略……”
韩宴池额头青筋绷起。
——普通人类的小孩会有那么淘气吗？他咋记得洞明当年完全是
另一个样子呢？
毕竟是凤麟洲内诞生的新生灵，韩宴池自己搞出的人命，就得自己认，他老老实实把孩子带回来养着，然后就在各种意外情况中，深度体会到了因为首徒太过自觉而错过的种种养娃辛酸。
到了小徒弟十岁时，雷鸣般的爆炸声已然成了洞天内的主旋律。
韩宴池每次回静室打坐前，都会深深地凝望周围的天地，尽量将画面记入识海当中，毕竟再出门后，就不知道周围的环境，会产生什么样的异变。
他让小徒弟在劳动修缮中自我反省，但目标只达成了一半，越知涯对劳动没意见，但在反省上，始终保持着原地踏步的拒不受教。
韩宴池默默看向性格靠谱的首徒：“你就不拦着你师妹一点。”
白衣少年微笑：“不过是一些正常的术法尝试罢了，师妹行事还是有分寸的。”
韩宴池：“你倒是会给她开脱。”
白衣少年欠身：“都是师父教导有方。”
韩宴池木着脸：“……君真人太客气了。”
他没把首徒喊过来一块劳动，一方面是小徒弟闯出的祸与君洞明无关，另一方面是——
--
白衣少年温柔地替小姑娘整理鬓发，眉眼中全是笑意，宽大的袍袖拂过，灵力化为脉脉的和风，将被炸开的山坡次第抚平。
越知涯感慨：“我法术就没师兄学得那么好。”
韩宴池：“……越真人，你自我评价的时候，为什么还顺带瞄了为师一眼？”
徒弟学习不好难道是他的错嘛？
越知涯笑：“师父，你给我仔细讲一讲洞天与灵力的关系呗？”
扩招以前，崇吾派的弟子在学习上，虽然很大程度都依靠自修，但师父也得起到领人进门的关键作用。
对于弟子的合理要求，韩宴池基本答允，他面色肃然，负手道：“嗯，明日早点起来，为师要给你补一补基础。”
白衣少年目中含笑：“今日时候还早，为何要拖到明日才开课？”
韩宴池一本正经地教导徒弟：“你不懂，这是态度问题。”
崇吾洞天内，设有历代弟子藏书之所，虽然光线稍显黯淡，但对于境界高深的修士而言，完全能做到视物如白昼。
“……！”
室内忽然亮起了明灯。
柔和的灵光如虚悬的宝珠，浮在白衣少年身侧，以他的修为，其实没必要点灯，所
以——
韩宴池从书架后站起来，尽力保持着气定神闲的仙人姿态，亲切询问：“洞明也过来找书看？”
白衣少年微笑：“师父放心，师妹现在已经睡了，不会发现您此时还在偷偷备课。”
韩宴池：“……呵，呵呵。”
哪怕是仙人，也不至于门门课都擅长，遇见了不怎么熟悉但又被弟子点名要学的内容，就必须珍惜时光，连夜给自己的知识面打补丁。
韩宴池手边有
打开的一幅卷轴，注意到首徒的目光，他笑道：“崇吾派先辈弟子中，也不止为师一人会过来彻夜苦读，他们看书之余，有时会记下那么一笔——这里是为师的师父的笔迹。
时间似乎在往复循环。
藏书室内的光芒数次明了又暗，随着青衣少女离开山门，终于长久地沉寂了下去。
白衣少年寻常过来看书时并不会刻意点灯吓唬师父，他偶尔整理书册，随手翻开了当时的卷轴，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完毕，虽不敢说擅长，但教一个小孩子，总没问题。”
“……知涯睡过头，她已经忘记了前一题想要学习的事情……”
“……才刚听完开头就走神，看来下次不用准备那么多……”
师妹在外游历期间，白衣少年常常能接到来自远方的讯息——所谓有需求就有动力，为了能横跨千里和师父师兄面对面交流，越知涯又以前所未有的学习毅力，极快地将水镜之术给掌握透彻。
第二折·雨轻烟重
雨夜。
作为公认的最不适宜修行的区域，哪怕经由青帝调整过地脉，北洲也较另外四洲更加苦寒，此处的修士常常会遇见各种意外。
一处修士的宅院内，断断续续地传来哭声与呻/吟声。
有一位不过炼气境界的女修突然胎动，眼见就要分娩，今日原本并非产期，但她修炼时出了岔子，经脉中灵气紊乱，眼看就要不好。
雨幕中悄然化出一道青色的身影，来人静静听着宅院里的声响，目光异常平静，片刻后，忽然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
——那位穆姐姐当年重伤濒死，虽被殷岁晏用绛雪丹稳住了伤势，然而魂魄还是以缓慢的速度，不断散入天地之间，就算治愈之后，也会留下隐患，对寿数有损，所以她对聚魂阵略做调整，开始反向寻找那些灵魂碎片的下落，到了今日，终于有了结果。
其中的某块碎片又与其他清气相混合，化为了另一个空白纯净的灵魂。
细雨如帘，被夜风吹成连绵的水雾——她能感受到婴儿渐弱的心跳声。
青衣真人的视线似是凝固了，她无须害人，甚至不必多做什么，只要静观其变，就能收回那块灵魂碎片。
“……”
一瞬间的挣扎与犹疑之后，她叹了口气，举步穿过门户，飘然站在了产妇的床前。--
“……妖怪？！”
——还没来得
及对生产中的女修妙手回春，青衣人就不得不对其他相关人员施展了一下特别擅长的清净术，免得他们因为惊骇过分而昏厥当场。
青衣真人眨了眨眼：“在下并非妖类，只是路见不平——”思考了一下词语的适用范围，她及时做出了调整，“呃，乐于助人，总而言之，虽是不请而入，但我其实是好人来着。”
还未出生的婴孩身周灵光黯淡，出现了魂魄飞散的先兆——来自灵魂方面的先天不足，对她而言，专业还挺对
口的。
女修的家人依旧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陌生来客，并没有因为对方穿着青衣就放松警惕，在北洲，没有不能跟帝君撞色的说法，之所以没有人人都穿青色，主要是某些修士觉得太丑。
女修的丈夫谨慎道：“舍下偏僻，阁下此时意外误入……”
青衣真人打断：“不，不是误入，我特意找过来的。”
“……”
听起来更不像是一个好人。
青衣人轻轻拂袖，返魂树的幽谧香气在室内飘散开，令人产生了类似幻梦般飘渺感，产妇平静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床帘后响起了婴孩的哭声。
女修丈夫大喜之余，想对来人道谢，然而青衣人不知从何时起，就已然消失不见，替代出现的，是一位眉目温和的蓝衣男子。
蓝衣人递过一张纸：“事后调理照着上面方子来就可以。”
女修丈夫没有太过怀疑，毕竟在北洲这边，因为姑娘多，所以擅长妇科的男修也挺多。
在其他人注意力集中在药方上的一瞬，蓝衣人也如泡沫般化风而去，从出现到离开跟前一位用得都是同个套路，坏处是有点吓人……
好处是跳过了所有的收费环节。
陌生的访客来去无声，在女修一家无法察觉的远处，青衣真人向身侧微微颔首：“殷道友。”
殷岁晏也赶紧礼貌回复：“越道友。”
“……”
在对话双方都打算等待对方先开口的情况下，就很容易陷入长久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完结啦！
大家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在评分里给我点五个小星星呢~
原来我思考过要不要写最后这一章的，后来想了想，决定还是写，这样正好一百六十章，可以凑个整数。
新文四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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