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深沉, 雪落无声。
段伏仪窝在沙发里，握着手机看网络上的录播视频, 脸上镀了一层温柔的光。知非在一旁噼里啪啦地打着一份报告，删删减减了好几次, 扭头白了她一眼。
“你回来干嘛，”知非插着腰, “在外浪了快半个月，怎么又回来了。回来也就算了，你这一张春风拂面的小脸儿, 是专程给我送狗粮送温暖的么？”
段伏仪眯了眯眼睛, 凑过去抱住知非的手臂：“人家想你了呀，知非姐姐这是吃醋啦！”
知非一脸嫌弃：“吃不起，我可没法战胜屏幕里某人的男朋友。赶紧擦擦你的口水，盯了半个小时还一脸迷妹脸，丢不丢人。你说实话, 你们这是玩什么情趣呢, 难道你——”
知非朝她努下嘴, 继续说：“某方面的能力太强, 被人当成病毒隔离回来了？”
段伏仪松开手臂，一脸正色：“请不要误会, 我们是很纯洁的男女朋友关系。”
耳根有点泛红，想起祝星栗将她扔到床上时的魔鬼状态，心有戚戚：我才是在魔爪下逃出生天的弱小人类呀！
知非将笔记本扣上，打着哈切头也不回：“今儿就收留你一晚, 明儿立马滚回去。恋爱的腐臭味让我无法面对沉重的年度总结，再见。”
段伏仪嘿嘿笑了一声，心涧暖暖，举着手机继续看视频。
“大家好，我是祝星栗，这是我家小阿姨。”祝星栗手掌拉着她的手腕，面色淡然，声音悦耳，“希望大家喜欢她。”
直播弹幕刷过几条：
“霸总气息真浓，我怎么嗅出一丝宣誓主权的味道？”
“紧跟，同一个屏幕，同一盆狗粮。”
“啊啊啊啊！男神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我也好想应聘小阿姨。求推荐！”
“栗爷护犊子属性暴露无遗，好羡慕奶奶灰小姐姐，期待你们的表现哦~”
“想采访下影后此时的心路历程。看这意思，影帝独宠小阿姨一人呀！”
祝星栗很自然地在全国观众面前介绍她的身份，隐含地带着一句期许一份恳求，希望他的女朋友能被世人接受。那个男人遮掩住锋芒锐利的气焰，诚意满满地面对浮华众生，眼中盛满爱意带着她一起，从无边修罗一步一步劈斩荆棘，在逆境中求得圆满。
段伏仪那一刻是想哭的，像是砂砾中隐藏的珠宝终于被有缘人发现，被人珍视保护的情绪险些溃堤。不是紧张与彷徨，纯粹是压抑自己想抱抱男朋友的心思，露出一个难以解释的假笑。
难看死了。
但她又觉得，没有别的表情能更好地表达她那一刻的心思，去隐藏快要暴露来的幸福。
*
第二次直播正好赶上西伯利亚的冷空气袭来，冷冷的冰雪往脸上不留情地拍，迫使所有的室外活动都换到室内。天气没个定数，但人可以创造话题。宋天昊和女编剧简单商量一下，决定让几家嘉宾们聊聊天，走走心。
临时起意，跟蹲守直播的网友们征求下意见，大概总结出几个话题：相处日常、默契大考验和感情状况。
前两个话题倒好解释，最后一个明显针对祝星栗与段伏仪。宋天昊扭头看了眼正在奋笔疾书的安然，心理活动七上八下翻腾倒海，最后小声提醒了句：“安小姐，我们是社会观察类直播节目，麻烦您注意下尺度。”
安然也没抬头，笔耕不辍地写着让人羞羞的话题，兴冲冲地答：“都是成年人，不说破就是耍流氓。”
“可我这节目可观看年龄分级是15岁以上啊姑奶奶！”
安然眯着眼笑了笑，含混地应了句：“知道了知道了，我什么劲爆话题都没写，安全得很。”
宋老狐狸左眼皮突突直跳，不好的预感来得猛烈。盯着对面紧贴在段伏仪耳边低语的祝星栗，莫名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祝三疯同学，麻烦您和镜头前那个段伏敏同学**之前，先把镜头后这个已经疯掉的安芷若同学安顿下来好不好！瞧把这位清冷矜持的影后逼得，都在那能自撰一本小黄文了。
就连他都不敢否认，这个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影帝，果真是个大猪蹄子。
宋天昊双手合十，放低姿态，充满同情心地劝了句：“苦海无涯，你想开点，为了他们俩不值得。”
安然飘逸的笔锋在纸上画了一个圈，又在最上侧写了“必胜”俩字，踌躇满志地说：“怎么不值得，多好玩啊！”
宋天昊皱了皱眉，心道：这姑娘，怕是真的要疯。
四组嘉宾两两坐在一张桌前，红色桌围挡住大半个身子，看起来像是颁奖典礼。
段伏仪同桌坐着祝星栗，隔着一段空隙的旁桌，则坐着国脚方唐。趁着工作人员准备的空闲时间，方唐往她身侧移了移，拍了拍桌角，小声问了句：“嗨，小阿姨，你为什么要拉黑我？”
如此直截了当地问，段伏仪有点懵，讶异地看着方唐似笑非笑的表情，神色不太自然：“系统故障吧，或许我手误？”
方唐挑着眼角，桃花眼微眯：“真的？”却是不信她。
“大概是吧。”段伏仪应付着，偷偷扯了下祝星栗的衣角。
祝星栗正和一旁的顾炎泽聊天，感受到轻微拉扯，眸光飘过去，对上段伏仪疑问的眼神，笑笑没说话。淡着脸色，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空出自己的座位，慢声说：“顾总有事儿问你，阿仪，坐过去。”
段伏仪啊了一声，很听话地挪过去：“顾总有什么事儿？”
顾炎泽推了推眼镜，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问：“栗爷最近口味是不是变了？好像对酸味儿特别敏感，特别排斥。”
段伏仪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疑声道：“不会呀，昨晚还吃了整整一锅酸汤肥牛，我放了许多酸泡菜的，他还嫌不酸。”
顾炎泽啧了一声，耸了耸肩，故意道：“你的不酸，别人的可就说不定喽。”
方唐低笑出音，没再继续说话。
祝星栗悄悄拉过她的手，握住手指尖轻轻捏着，一个圈又一个圈，最后十指交握，掌心用力，锁定不放。
录制正式开始，宋天昊临时充当主持人，按照直播网友投票结果，挨个对四家嘉宾提问。问到祝星栗和段伏仪时，直播平台由于进入人数过多，暂时卡顿，只能等着修复好再继续。
段伏仪手心紧张地泛出汗，悄悄在祝星栗的衣袖处擦了擦。
“紧张？”祝星栗侧头，声音微轻。
“嗯，看直播的人太多了，我怕一会儿说错话。”段伏仪实话实说，牙齿打颤，有些怂，“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祝星栗将衣袖送过去：“揪着，不敢说话就拽一拽，我帮你答。”
段伏仪很乖，悄悄揪住衣袖，死也不放手。
直播平台恢复正常，宋天昊刚接过题词卡，安然站了起来，宛如英勇就义：“放着我来。”
宋天昊皱了皱眉，心说这姑娘心真大，自己上赶着往火坑里跳。于是没忍住，轻声拦了下：“不劳烦，把你那份问题给我，我帮你问。”
安然倒没再坚持，细心嘱咐了句：“那行，挨个问啊，别漏了。”
然后稳稳坐着，双手托腮，一副八卦少女模样。宋天昊面色平淡，心里却有点为这个傻姑娘心疼。这得多爱祝星栗呀，才能装得这么不在乎。
宋老狐狸因这事儿带上了有色眼镜，看着祝星栗淡定卓然的面容就激发起战斗欲，问的话题都带着刺：“作为雇主和雇员，生活中肯定有互看不顺眼的事儿。比如，在某一刻特别讨厌对方，小阿姨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段伏仪很认真地想了想：“他特别有钱，每次发工资都会给比工资更高的奖金。我最讨厌这样了，一切不劳而获的钱财，都是耍流氓。”
祝星栗含笑：“对，我就喜欢耍流氓。”
弹幕第一时间刷屏：
“栗爷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这句耍流氓到底几个意思？”
“栗爷，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前面的大哥有毒，我吃了你们这场爱情买卖，真香！”
“小阿姨别怕，放着我来，给我几倍奖金我都能接受。栗爷，请尽情给我耍流氓。”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栗爷实力宠小阿姨吗？！”
“你不是一个人。我粉了四年的冰山男神，居然这么能撩，天理难容！”
宋天昊被将了军，看着段伏仪继续问：“我们都知道影帝人前风光无限，背地里是什么样的呢？”
段伏仪眨了眨眼，想起自己娇软萌的人设，于是奶声奶气地回：“那当然是超帅的呀！”
祝星栗笑得抑制不住，敛了敛神色：“嗯，独家帅气。”
弹幕飘过一阵哀嚎：
“妈呀，这俩人是在撒糖吧！”
“帅气只为你存在，栗爷你这是变相表白？”
“栗爷你清醒点，你还是那个清心寡欲的男神吗？”
“这世上有种甜，叫做只为你而甜。我要粉了这对cp！”
宋天昊瞟了一眼坐得稳稳的安然，见其面色红润还笑成姨母样，明显被气得失心疯。于是直截了当地问：“前阵子有谣言称你们在恋爱，观众朋友们一直很好奇两位的感情状态，方便透露下吗？”
这话问得就有点过分了，完全在剧本范围外，段伏仪被问的瞬间明显呆愣了一下。
手指用力扯了一下祝星栗的袖口，原本坐得稳稳的影帝同志半身突然一斜，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弹幕的吃瓜群众没放过这一细小动作，疯狂刷过一连串“栗爷紧张了，栗爷要承认了吗？”的问答。
祝星栗语气轻快，脸上一直带着笑：“正在和喜欢的人尝试交往，谢谢大家关心。”
宋天昊使个眼色，摄像机位锁定安然，屏幕上出现一对郎才女貌，弹幕被刷得直接见不到人。
“我屮艸芔茻，这是什么情况，摄制组果然知道黑幕。”
“吃了半天糖结果是假冒的？说好的爱情买卖cp呢？”
“我以为我看的是《我们相爱吧》，没想到居然是《爱情保卫战》！”
“心疼小阿姨，一脸委屈。”
“安然果然是正主，栗爷眼睛果真是雪亮的，我又黑变粉了！”
安然不知道自己被直播，一边指着段伏仪，一边急着对宋天昊无声呐喊：“往下问呀！”
宋天昊明白这姑娘的想法，这是让小阿姨知难而退，不要再插足两人甜蜜的爱情。想着送佛送到西，昧着良心继续问：“小阿姨呢？有没有男朋友？”
段伏仪摇了摇头，刚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回答，另一桌的方唐突然说话：“我也很好奇，小阿姨有没有男朋友。”
笑得意味分明，桃花眼越过一脸严肃的祝星栗，落在段伏仪脸上，自说自话：“如果没有，那正好。”
没再往下说，但视线一直黏在段伏仪身上。方唐是足球圈里出了名的喜爱美人，历届前女友都美若芳物。他此时半玩笑半认真的姿态，有种隔着窗户纸却不捅破的潜台词。
弹幕瞬间被淹没。
“剧情走向扑朔迷离，谁能剧透下一集的内容，我心脏不好，怕接受不来。”
“宋PD，你确定自己拍的不是相亲节目？社会纪实？纪实怎么四角恋爱吗？”
“栗爷满脸不高兴，脑补栗爷大怒：谁让你动我的小饼干？！”
“方唐又在射猎！昨儿不是刚分手？小阿姨不要啊，抱紧栗爷别答应。”
祝星栗依旧淡笑，但眼瞳里却没有温热感，身子前倾挡住视线，又睇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方唐咧开一个笑容，神情愉悦，眉眼都带着得逞的笑。
段伏仪骑虎难下，最终扶额，挫败地回了句：“我没有男朋友，我谁也不喜欢。爱情是魔鬼，我只爱工作，我只爱软妹币。”
现场一片寂静。
弹幕却全疯了。
“果真够纪实，导演牛逼。”
“真心话大冒险？小阿姨才是爱情魔鬼本鬼啊！”
“爱情果真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
“卡了吗？怎么不动啦？栗爷这一脸吃屎的表情是闹哪样啊？”
“我开始喜欢小阿姨了，太现实向啦！”
宋天昊此时心情非常跌宕，尤其对上祝星栗快要吃人的眼神，腿都跟着颤了颤。急忙捂头坐回导演的空位上，试图从一根绳上的友军那儿寻求安慰：“好可怕，我觉得我要死了。”
安然磨着牙，面色清冷不悦，恶狠狠地扯了把宋天昊的衣领，微眯眼：“那我直接送你去西天。让你接着往下一个话题问，不是让你八卦！”
宋天昊定睛看向安然。
姑娘的烟熏妆依旧很精致，但是明显眼睛有点红，絮着一丝怒气。珍视的人被他惹怒，此时的神情是说不出的埋怨与不平，平白地让他产生一种白费劲儿的挫败感。
宋天昊握住紧紧揪住他衣领的那只手，用力扯了下来，没压住胸腔中的火气：“什么都打抱不平，人家拿你当回事吗？”
安然被凶了一句，没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烦躁地站起来，黑着脸出了摄影棚。
最后的访谈，草草结尾。
弹幕依旧在热烈讨论四角恋爱衍生为五角恋爱这一跌宕起伏转折的故事，宋天昊扶额坚持结束行程。电视台的电话催命一般打来，他冷着脸色接完暗骂了一声脏话。顶头上司言下之意是要他汇报下今日所有情况，还必须是当面亲口汇报，十足的体系内老旧做派。
宋天昊无奈，拿着钥匙就往停车场走。冰凉刺骨寒风灌入领口，裹紧羽绒服的间隙，他看见安然正衣衫单薄地靠在保姆车旁，手里夹着一根烟，神情寂寥，孤独地让心猛地一空。
宋天昊叹口气，将羽绒服迅速脱掉，直接扔了过去。
安然猛地被厚重的温暖源扣住，忙扔了烟蒂，视线露出来时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一辆越野车未做徘徊，开车疾驰而去，留下一片落叶残枝。
身上的温软泛着淡淡的清香，不知是茶香还是栀子香，清爽地没有一点异味。安然抿着唇将衣服套在身上，宽大地像只麻袋，却捆住了心中一片无声的暗涌。
*
嘉宾散场，方唐拦住段伏仪，笑意依旧：“有时间么？一会儿去吃个饭。你还欠我一个道歉，我还记着呢。”
段伏仪笑了笑：“今儿恐怕不行，改天吧。”
方唐挑眉：“也行，刚加了你微信，记得通过一下，这回可别想着糊弄我。”
段伏仪错愕一秒，点了点头，却是有点不好意思。
“阿仪，过来，回家了。”
祝星栗站在不远处朝她招了招手，表情无悲无喜，看样子还有点疲惫。招完手后，又将蜷成拳头的手塞进口袋，背后有落日的余光，在他微微向前走动的瞬间，一缕刺眼的光将他的面部柔和，她有点看不清他的神情。
段伏仪匆匆和方唐告了别，一溜小跑跑向祝星栗，被他拉着塞进车内。
还没坐稳，一双手便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脑袋蹭进肩胛窝，声音闷闷：“宝宝，和我说话。”
段伏仪被嘞得紧，深吸一口气才问：“说什么呀，你放开些，我喘不上气。”
祝星栗松了松，掌心搭在她腰间，双手紧握，保持这个力度没再松手。车外的寒风凛冽，车内狭小的空间内，有一股暖流隔出一片无人打扰的方圆之地。呼吸微烫，能清晰地听到健康有力的心跳声。
祝星栗鼻音有些重，不安的情绪叫嚣着，声音就跟长了触手一样，紧紧地缠住她的心脏。
他说：“宝宝，说你只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木有存稿，终于赶着九点前码完了！
感谢读者大大吃糖的猫地雷包养，感谢读者大大 夜微酸 灌溉的30瓶营养液，一个大号的啵叽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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