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有一瞬间是没听到声音的。他面带疑惑的看向谢毓, 可是眼神却告诉众人他听到了,只是单纯的不相信而已。
“我要带金鱼儿去雁城。”谢毓重复了一遍。
裴贺之气笑了。本来儿子久久不来,他心情就说不上好, 这还想着好好的和他谈一谈,看看他又陷在哪里出不来了。念头一起, 小舅子就过来说要带儿子走。这要是文清自己的意见,裴贺之没什么可说的, 但这明显不是,文清从来都不是自说自话之人,所以儿子肯定是点头了。
怎么, 自己还亏待他了不成?这还替他着想呢, 他就这么决定要离开父母,跟舅舅走, 德性!不过, 秦王理智尚存,如果仅仅是儿子决定,那可能是在胡闹,但最后文清松口并亲自来说服他, 就证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起码在文清看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虽然在这个时候裴贺之不想承认,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类事情上文清比他有发言权, 尤其关于鱼儿。
“为何?”裴贺之冷声问道。
谢毓坐在常嬷嬷搬来的凳子上,表情淡淡的和说了裴宴之前和他说的话, “这孩子看上去大咧, 心思却非常细腻。我想他大概能理解姐夫所作所为,也从来没想着去争,但人心总是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不受控制, 走向意想不到的方向。
鱼儿总是在怀疑自我,和感叹自己的能力跟不上姐夫行事的速度之间左右犹疑。
……这孩子心智成熟到了极致,却在对待亲人方面幼稚到了极点。如果继续留在长安,他学不会调节自己,长此以往对他自己,对我们这些长辈都不好。作为我来讲,希望姐夫和姐姐能够答应。”
裴贺之和何丽娘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听完谢毓的话,直接愣在了当场。
房间内久久未语。
何丽娘叹了一口气,他们的孩子,就跟在他们身边,他们能不知道孩子心里矛盾?
不是他们做父母的不当回事,只是在鱼儿这个年纪,正是要整合各种想法以产生自己独立思考的阶段,不破不立,他们以为孩子自己能处理好的。就算真的遇到了困难,来找他们不行吗?却没想到,真正的源头竟是他们吗?
他们的教育方针一直很明确,就是以孩子的平安健康快乐为主,却没想到竟对孩子产生了那么大的压力,以至于他就是选择“逃避”,也不想和父母说开。
裴贺之脸色也不好看。
“这话是我私下和你们说,可不能告诉金鱼儿。”谢毓喝了一口茶,嘱咐两人。“你们也不要把这看成是金鱼在逃避,你们作为父母想守护他,不让他受到伤害,我的心情也是一样。但是鱼儿长大了,又……总归是要自己振翅翱翔于天际的,现在看来他确实有这种宏愿,既然都能任由他满长安的胡闹,那现在他要上进了,又何必拦着。”
谢毓说的平静。
裴贺之:“……”拦着当然不会拦着,只是这话由谢毓说出来,他听着怎么那么不顺耳。
“裴宴让你来当说客?”秦王现在不着急了,又不是他心虚,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谢毓吓了一跳,“不是,孩子本来是想自己过来的,我主动揽过来了。这不是怕你们担心金鱼儿在雁城过不好,我来立个军令状吗?”
“就这么确定我和你丽娘会答应?”秦王不置可否。
谢毓撇去茶沫,闻言动作微顿,“……总归会答应的。”
“你回去把人叫来,我要和他聊聊。”秦王直接赶客。
谢毓没有反对,总归是要有这么一回的,躲也躲不过。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转身就要走,就听后面他姐夫恶魔般的声音,“本来是准备看你的意思,不过刚刚一着急就让管家给何府送了帖子,说是你明日回去。记得好好打打腹稿,想想和岳父他老人家聊些什么。”
谢毓记得刚刚管家确实进来和姐夫说了几句话,然后笑眯眯的离开了,却没想到是这事。他回身,目光灼灼的看向姐夫和姐姐,想从他们脸上看到端倪,证明这是在说笑,不是真的,但事实让他失望。
姐夫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老神在在的品茶。姐姐更过分,笑眯眯的开口:“之前不是答应我要回去一趟,现在都要离开了,也该到信守承诺的时候了,莫不是之前都在哄我玩?”
谢毓赶紧摇头,某些程度上在他眼里姐姐远比姐夫要可怕的多,他转身出门,“我去把鱼儿叫来。”
赶紧溜,赶紧溜,不然这对夫妻不知道还要整出多少幺蛾子。自小就是如此,只要他们心气儿不顺,周围人就别想顺,也就是成亲之后尤其有了孩子之后收敛了很多,以前他们同龄人之中谁没在裴贺之和何丽娘身上吃过亏,都是血的教训。
裴宴过来的时候,秦王和何侧妃正在品茶。如果谢毓跟过来就能看出自他走后两人就连动作都几乎没有变过,可见这件事情给他们的震撼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深远,更多的大概是不可置信。
“爹爹,娘亲。”裴宴见礼。
人紧张到极致会忘了紧张,但是心跳不会骗人,“怦怦怦”的几乎要掩盖了他说话的声音。裴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毕竟孩子不可能永远留在父母身边,他此行又是去夏朝第一书院求学,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呢。又有多少人辞别父母孤身一人去求学。而他有舅舅照看,根本吃不了亏,按理说父母相对该放心才是。
这些是裴宴在着急时搜罗出来安慰自己的借口,就在门外他还想着依此来说服安慰秦王和何侧妃,但是进门之后他发现自己开不了口,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何况秦王何侧妃。
“怎么不说话?”秦王放下手里的茶杯,落在案板上,“砰”的一声。
裴宴心里一颤,“……我想去雁城书院读书。”
秦王看着他,面无表情。何侧妃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学识浅薄,德行方面也多有不好流言,要是按照自己的本事定考不进雁城书院。不过舅舅答应给我走个后门儿,让我能够进雁城书院读书,我觉得机会不错,也想趁机瞧瞧汇聚天下英才的地方到底是怎样的人杰地灵。我想去!”裴宴低着头,低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说出的话更是无稽之谈,语气却异常坚定,与其说是在解释,不如说是在表达态度。
裴宴没有抬头,自然看不见秦王和何侧妃听见他说的话之后复杂的情绪。
秦王闭眼,掩饰住眼中奔涌的情绪。“你在说什么混话!你是我儿子,这天下所有的书院哪个不是任你挑任你选,还要靠舅舅走后门,你可真出息!”秦王笑骂。
裴宴低着头没说话。
裴贺之拍了拍妻子的手,让她平静些。明明知道这只是孩子为了掩盖本质而找出来的借口,但是因为带了真心和真情实感,还是让做父母的感到心酸。
“怎么又不说话?要是我和你娘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不告而别?”秦王柔了语气,虽然是在问话,却恢复了往昔的亲昵。
“不会的,我不会让爹爹和娘亲担心。”裴宴从来没想过不告而别。上次爹爹的事,整个秦王府上上下下都跟着受累,如果他再来一次,就是明知故犯,他不舍得爹娘跟着受累。
裴贺之指了指他面前的凳子,“站着做什么?什么时候到你娘这这么拘谨了,坐下!”
裴宴感受到了父王的妥协,心里却没有十分高兴。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不管是得偿所愿还是不得偿所愿,对他来说,对爹爹娘亲来说,都有得有失。
裴宴双手放在膝盖,拘谨的坐在凳子上。
秦王看的好笑,他指着裴宴对何侧妃说:“你瞧瞧,三岁后我们鱼儿还有过这样乖巧的时候吗?”哪次来东院儿不是进门就往罗汉床上一窝,耍赖依着他,睡着枕着他的胳膊不放手,都是他儿子做的事,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说的就是他。再看看现在,这乖得哩!
何侧妃掩唇笑,“王爷说笑了,三岁之前鱼儿也没这样过。”
“哈哈哈。”秦王大声笑。
裴宴脸上一红,抬头控诉的看向两个长辈,他这还伤心着呢,做爹娘的怎么笑开了?
“上来,”秦王拍拍旁边位置。
裴宴不再犹豫,跑过去踹了鞋子,就上了罗汉床,窝在秦王身边取暖。虽然天渐渐暖了,不过他天生怕冷,还是窝在人身边好受。
“想去就去吧,”秦王开口,“既然是求学,爹娘哪有拦着的道理?”
裴宴头点到一半,察觉出来有些不对。
“既然是求学,就得有目标,雁城书院天下闻名,文科武制都很健全。书院中先生有的是你舅舅几顾陋室是请来的,有的是慕名前往,简言之都是有大才之人,幸得其们几分真传,都能立足于世。”
裴宴:“……”总感觉自己在坑的边缘,一不小心就得掉里。
“爹娘是希望着我们鱼儿能成为一个全才,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有个值得托付的人儿。鱼儿可有信心?”秦王笑眯眯问道。
裴宴瞪大眼睛,认真的吗?
秦王和和侧妃的眼神告诉他,他们确实是认真的。
裴宴突然胆怯,他小心地举了举爪子:“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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