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菲奥娜被确诊了无数遍她的身体状况真的相当健康、之前那过分苍白的脸色和偏头痛也完全消失之后, 她终于获得了出院许可, 一出院她就马不停蹄地往游乐场赶去, 想看看玛丽说的那家能够在财政方面帮到她的神奇的店铺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按照玛丽留下的手绘地图很轻松就找到了这家店,一进去就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了:
这不就是和她在哥谭开的那家花店差不多的地方嘛。
只不过比起菲奥娜以卖花为主、占卜和通灵为辅助业务的花店,这家店铺里没有任何鲜花, 而且把“占卜和通灵”这个主题完全作为了卖点,所以才叫“占卜屋”。这个小小的房间里的空气中飘荡着的不是鲜花的芬芳, 而是幽幽的、带着神秘气息的芳香,细细一看的话还有淡色的烟雾从厚重的窗帘之间的缝隙里飘出, 应该是点着的某种熏香。一堆色泽各异的布料凌乱地堆在墙角, 桌子上铺着黑色的绒布, 在神秘学里据说这样有凝聚心神的功效,而在正对着门的那张桌子前, 正坐着个身披宽大斗篷,手里捧着个水晶球的女士, 正在跟坐在桌旁专心听她说话的女孩子絮絮叨叨地讲话:
“你们之间的这段关系近来走向不是很明朗,有很多无谓的争吵, 而且这种争吵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但是你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对不对啊,女孩?哎呀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没有任何一段感情能够在争吵和琐事中保鲜的, 他最近怕是也对你很冷淡, 你们长久不了的。”
听她这么一说, 那个女孩子立刻就流露出了信服的神色并点头如捣蒜:“是的是的,就像你说的这样,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补救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很爱他,不想失去他……”她说着说着,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了,到最后突然哭了起来,披着斗篷的那人明显就是这家占卜屋的老板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一边信口开河,甚至开始推销起自己的产品来了:
“买条粉水晶手链吧,女孩,这是能够保佑爱情的水晶,是能够消弭你们之间的争吵的一大利器。只要你佩戴了粉水晶,那么不管你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有多么棘手,都能迎刃而解!要是你一次性买两条手链的话,还可以以优惠价购买转运瓶,把这个小瓶子一直戴在身上,你的运气就会自然而然地好起来。想想吧,在解决了你们之间的感情问题之后,你的运气也能好起来,学业也能够顺利进行,还能获得一个良好的实习机会,完美地避开所谓的‘毕业季等于分手季’这个诅咒,多棒啊,是不是?”
菲奥娜皱起了眉。
坐在桌边的两人一人背对着她,而菲奥娜走路的脚步声又轻,那个女孩子一开始竟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而占卜屋的老板虽然看见了她,但是菲奥娜一直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一看就不像是能为店里的东西掏钱的人,她也没空去招呼菲奥娜了,卯足了劲往眼前这个明显已经被她说得动了心、准备掏腰包大出血的女孩子身上使劲:
“别看这个瓶子小,但是在制作它的时候,我精心选用了大马士革的玫瑰精油和软陶,还给它注入了灵气,不是我说,以这个价钱卖给你都是我亏了呢。哎,年轻的烦恼真是好啊,看在你为情所困、让我想起了我的少女时代的份上,我就便宜把它卖给你了,只要三十美元,也算是给它找了个好归宿。和两条手链一起的话,一共一百五十美元就可以了,不贵的。”
女孩本来完全信服的神色在听到价格之后犹豫了一下:“……可是如果我买它们的话,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午餐钱就都没有了。”
占卜屋的老板一看有利可图,忽悠起人来也就更带劲了:“哎,话不能这么说。你想想,运气这种东西,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和你男朋友之间的感情,连这点钱都值不上?”
女孩一下就被她说动了,正当她毫不犹豫地掏出钱包准备付钱,买下这一个小小的、在随处可见的精品店只卖几美元一个、然而在这个占卜屋里被提高了十几倍价钱的精油瓶和那三条成色相当不好、细碎的晶体上满是雪花和絮状的纹路的水晶手链的时候——
一只纤细的、柔软的手从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探了过来,手指一伸就死死地把她的钱包口给按了个紧实。
女孩子直接就被吓了一跳:“天哪!什么东西啊啊啊啊——!!”
其实这真不能怪她反应过度。菲奥娜的手本来就白,这张桌子上铺着的还正巧是纯黑色的桌布,她走路又没有声音,三方加持之下,便愈发显得她的那只手不像是活人的手、更像是那只常常出现在双人照片里的“第五只手”了。
菲奥娜抬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那个抱着水晶球和她对视的女人,突然就很温柔地笑了笑,展现出了和刚刚按住女孩的钱包的时候,那大有“一个子儿也别想从这里掏走”的咄咄逼人的气场完全不同的姿态,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尊敬而柔和的了:
“你好。”
占卜屋的老板被她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给着实吓到了:“……你好。”
她戒心满满地盯着这个女孩子:“请问你这是要干什么?随意打断他人的占卜可是会招致厄运的。”
菲奥娜不言不语地又看了她一会儿。她明明是个小姑娘,不管从脸上的年龄来判断还是从身形来判断,她连生长期都没有完全结束,这个年龄的少年人们,通常都抱有对陌生事物无穷尽的好奇心,还有不知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冒险精神,但是从菲奥娜的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一点。她的身上带着股莫名忧郁的气息,配上那双俄罗斯姑娘们标配之一的灰眼睛,便愈发衬得她整个人有种柔和而令人心生怜意的典雅和悲伤交织的感觉了。
见菲奥娜一直没有说话,占卜屋的老板心里也有了点底气,一开始她还以为这是同行来砸场子的呢,现在看来,也就是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肆意而为罢了。遇到这种情况的话很好办,只要她能拿得出镇得住菲奥娜的东西的话,那菲奥娜就没什么好说的、更不能随意干涉她做生意了。
她决定先发制人:“你是不是不信这些东西?也难怪,现在的年轻人都更喜欢实际一点的、见效快的东西,最好还是能够切实可见的。但是千万不要因此而小看那些似乎不存在的东西——”
“——因为所见并非真实,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菲奥娜流利地把下半句话接上了,那是铭刻在每一位通灵师持有的国际认可证书后面的话语,不管级别高低,都会有这样一句烫金的话语印在他们每个人持有的证书反面:
“即使不相信,也要心存敬畏,不能鄙弃。”
菲奥娜在刚刚短暂的试探中已经看到了很多东西。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她们算是同行,可是从根本上来看的话,她们之间却也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比起占卜屋老板的震惊来,菲奥娜打算速战速决,因为时间拖得越久,这名女孩想掏钱的想法也就越不可控,最好在这里一劳永逸地打散她所有想为这种东西花钱的想法才是上上之策。她直截了当地就对着还在试图从被她按着的钱包里往外掏钱的女孩子说:
“别买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你开什么玩笑……”占卜屋的老板气得直接起身了,她是个成年女性,一站起来就明显地比菲奥娜高上了那么一截,从身高带来的气势上来说就狠狠地压住了菲奥娜一头,疾言厉色道:
“你是什么人,以为你自己是一等一的小天才吗,就在这里信口开河?管的也太宽了吧!而且你都没有看到之前我算的有多准,凭什么就在这里说我骗人?”
——而就在这时,那个女孩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之前的行为究竟有多冲动多可笑,慢慢地停下了掏钱的手。
直到这时,菲奥娜这才把手从她的钱包上收了回来,不退不让地回视了过去,直视着占卜屋老板的双眼,柔声道:“我不是什么天才,只不过是一个有良心和职业道德的人。”
原则上来说同行之间是最好不要互相拆台的,但如果真的事出突然,遇到这种情况的话,这就不仅仅是拆台的问题了,是职业素养的原则问题,因为那个所谓的“转运瓶”和粉水晶手链是真的、真的一点用都没有,完全就是用来诓骗外行人钱财的粗制滥造的东西:
“你不是在解牌,你是在用模棱两可、套在谁身上都适用的一套因素来糊弄人,女士。虽然说这一行不需要什么资格准入证,也不需要经过什么层层考试,有本书有副牌自己都能掰扯个像模像样出来,但是做人要有良心。”
“你哪怕是在解牌都好。”菲奥娜粗粗一瞥之下,看到了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牌阵,发现那是太阳正位、星星正位和女皇正位,三张完全没有负面意义的牌叠加在一起,根本就和她刚刚说的“情绪化的争吵和冷淡完全无关”,怒极之下声音顿时加重了几分,已经完全褪去了彬彬有礼的表象,灰色的眼睛里一片雪亮而锋锐的光芒闪过:
“你根本就不具有通灵的能力,谁给你的胆量来占卜的?你明明就是在问了她‘是不是有感情方面’的困扰之后,根据你看到的东西推测出来的!与其说你是在占卜,不如说你在打心理战!”
占卜屋老板的语气顿时就虚弱了不少:“小姑娘家家的,不要血口喷人……”
“你看到她的眼角有泪痕,能在白天在外面一边哭一边走的,肯定感情丰富,而且还遭遇了感情问题的话,多半就是跟男友吵架了,所以你刚刚才会说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还有闲心来占卜,而不是报警或者直接选择分手,那多半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就算有,遇到这种问题不想着求助警方和家人而选择来占卜的人,也会把原则性问题看成小问题的,所以你才说‘很多无谓的争吵’;在你的心理暗示之下,哪怕他们之间的争吵不多,也会被你暗示成很多的,正好为你卖这些骗人的玩意儿制造了契机;这个女孩子已经在你这里耗费了将近一个小时了,她的男朋友也没有给她打电话发短信确定她的位置和安全,因此你才敢在最后一刻说‘他对你很冷淡’——”菲奥娜的语速也变快了,她的母语本来就不是英语,难得能在这样的语速下依然吐字清晰:
“你看到的,远远比你解出来的要多得多!”
“这、这都是你猜的!”被识破了骗局的老板语不成句:“你、你猜的,完全没有证据……”
“我是不是猜的并不重要。”菲奥娜轻轻笑了笑,单手按在桌子上,欺身上前,灰色的眼睛里蓦然闪过雪亮的寒光:
“重要的是,你的老师叶莲娜·达维多娃会怎么想你?”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掉在地上的水晶球由下而上地裂开了好几条裂纹,在幽幽的、被刻意调暗的灯光照射下折射出诡谲的色彩,但是在场已经没有人有空在意这一点了。占卜屋的老板已经完全放弃了垂死挣扎,眼里全都是被人识破的恐慌和更深一层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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