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宋映白跟程东一和往常一样牵着幺零幺来到锦衣卫衙门,等进了门, 再各自分开去做自己的事。
进了自己的屋, 刚一松开幺零幺, 它就扑到黄历跟前,拿爪子挠下昨天的黄历,露出崭新的一页。
宋映白发现这狗对黄历有种别样的执着,每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撕黄历, 绝不带忘的。
房家墨为了照顾它的身高, 甚至还把黄历挂的低了点。
它撕完黄历, 就往旮旯一趴,除了偶尔去趟厕所, 一天都不带动弹的。
宋映白则开始忙一天的工作, 马永言的案子派人去查了,没有新的线索,不过这一个月, 倒是清理了几件积案, 也算干出点业绩。
快晌午的时候, 有人敲门, 房家墨出去应对,两人说了几句话就走远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房家墨回来, 笑道:“大人, 您老家来人了。”
宋映白高兴的差点跳起来, 倒霉了这么久终于来好事了,千盼万盼终于把老家的人盼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急匆匆往衙门口走去,他现在是真正意义上的盼来了“衣食父母。”或者说“父母的衣食。”
在衙门旁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是他家的二管家于六。
于六见了宋映白,迎上来笑道:“五少爷,您又长高了。”
宋映白昨瞧又看,“于叔,就你一个人来了?”
“没,除了我还来了三个伙计,只是觉得到这里找你,人太多了不好,就让他们都在客栈等了。”于六上下打量宋映白,感慨的道:“五少爷,老爷听说您做了百户,可高兴了,不仅叫我给您捎了银子,还另外给您带了件礼物。”
“我爹娘身体都还好吗?各位哥哥姐姐怎么样?也都好吗?”
“都好都好。”于六笑道:“这点您放心。我就是来先告诉您一声我们到了,等您放衙,我再来接您,咱们一起到客栈。现在就不打扰您处理公务了,这锦衣卫衙门好气派呀,少爷您真厉害,能在这里做官。”
宋映白又和于六寒暄了几句,暂时分别,喜气洋洋的回到了办公处,一门心思盼起放衙来。
在家靠父母,出外还得靠父母,有他家送来的银子,他应该能过段舒服日子了。
他爹之前把他打发送到京城来做锦衣卫,可能没想到他能做出这样精彩的成果,眼见他高升,立刻高兴的开始对他资助了。
熬到放衙,宋映白叫房家墨给程东一带话,让他自己先回家,他有事晚上不回去吃了,然后牵着狗欢天喜地的奔出了衙门。
果然,一出门就见于六和三个家里眼熟的伙计早早等在不远处,四个人有说有笑的往客栈去了。
宋映白节食缩衣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老家来的人,这意味着有人付账了,当即点了几个好菜,大快朵颐。
于六不时给宋映白夹菜,有些心疼的道:“五少爷,看来您在京城没少受苦。”尤其听说五少爷如今借宿在朋友家,更是心里不舒服,“您上京之前跟老爷大吵了一架,老爷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您不开口主动要,老爷也拉不下脸主动给您送银子,不过,幸好您这次升了职,老爷想生您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宋映白很想辩解,他上京之前不是跟父亲吵架,应该叫做他爹单方面辱骂他。
宋映白道:“我不做出点成绩,实在没脸跟家里联系。”
于六这时候拿出一封信和一个红漆木匣子,“这是老爷给您的信,您看看,再数数。”
宋映白抖落开信,读了起来,信是他爹亲笔写的,字里行间的态度非常好,好的有点不像他印象中的爹,对他嘘寒问暖,大大夸奖了一番他的作为,并希望他再接再厉,并说叫二管家给他捎带了三百两银子,让他别委屈自己,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只管买。
于六将木匣子往宋映白跟前推了推,“这是银子,您数数。”
“不用了。”
“不行,一定要数的。”
宋映白便打开木匣子,瞅了眼里面摆放的是闪闪发光的银锭子,成色极好,一锭十两,整整齐齐三十枚。
他爹真是大手笔,要知道他一年的俸禄才三十两,他爹一次性就支付了他十年薪酬。
这爹,是亲的。
宋映白心想,如果他爹这会在他面前,他一定要给他爹一个拥抱,发自内心的说一句,老爹,我爱您。
于六笑道:“五少爷,老爷送您的还不止这些呢。”说着,起来打开门,拉进来一个少年,生得眉清目秀,肤如凝脂,眉眼间羞羞怯怯,倒像个小姑娘。
宋映白盯着他看,眼里充满不解,“这是……”
“这是留给下来伺候您的采枫,来,叫少爷。”
采枫眼眸抬起,声音清脆的唤了声,“少爷。”
宋映白皱眉,脑海里飘过一句话,这不是他爹的风格吧,他爹虽然不喜欢武人,但也不喜欢娘娘腔,反正他在家那会,家里的小厮找不出一个这种类型的。
于六解释道:“您一个人在京城,洗衣做饭缝缝补补都要人手,这些活采枫都做得来。”五少爷没成婚,安排妾室不妥当,弄个丫鬟万一再整出孩子来,都是麻烦事。
宋映白早就洗衣裳洗烦了,有人给他洗衣做饭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不管怎么说,采枫是个男的,要比女子能吃苦,使唤起来也方便。”于六道:“您就留下吧。”
宋映白想了想,无所谓的道:“行吧。”
采枫当即给宋映白磕了个头,规规矩矩的站到他身后去了。
宋映白跟于六吃了晚饭,当夜也一同住在了客栈,第二天起来伸着懒腰打开了门,刚想叫小二准备洗脸水,就见采枫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温柔的道:“少爷,您起床了,洗脸水在这儿了。”
宋映白一愣,“行,你进来放下吧。”
宋映白到脸盆架洗脸的时候,余光瞥见采枫在给他叠被子。
等他洗完脸,采枫叠完被子,开窗通了风,已经下楼去了,宋映白一边擦脸一边来到床榻前,一瞅,当时就震惊了,“一个客栈而已,不用叠这么整齐吧。”
这时候采枫端着早点进来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宋映白坐到桌前,看着简单而精致的早点,不由得挑挑眉,“有人照管,生活倒是方便了。”
此时门外的楼梯拐角处,于六正和三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眉间愁云惨淡。
“管家,咱们真的不告诉少爷真相啊。”
“老爷吩咐了不许说,谁都不许说,都管严自己的嘴巴!咱们今天就走了,别出岔子。”
“可少爷看到老爷的信那么高兴,看着叫人怪心疼的,他还不知道老爷想把他过继出去呢。”
“心疼什么,少爷以后会更好!”于六推着他们下楼,“去收拾行李套马,别磨蹭了。”
站在宋映白房门外的采枫看着下楼去的管家一行人,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宋映白人逢有钱精神爽,跟管家一行人道了别,喜气洋洋的牵着狗到了衙门,吩咐房家墨叫人给他租房子,要求就两点,第一离衙门要近,第二能当天入住。
锦衣卫不愧是个效率部门,没到放衙的时候就找到了,就在程东一家附近,独门独院,因为要价稍高一直没人租,这次碰到了目前不差钱的宋映白,当即拍板,租了。
有钱了一切都好办,宋映白叫程东一挑了两个身强力壮的校尉,跟着他一阵采购,买齐了大致需要的居家用具,当晚就住了进去。
为了感谢程东一和其他两个人帮忙,走亲民路线的宋映白留下三个人吃饭,叫采枫简单做点吃的。
采枫手法利索,很快六道菜摆上了桌,分别是酱汁鲫鱼、红焖肉、醉排骨、炖羊肉,烩银耳和脆皮豆腐。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一看卖相就知道这厨子手法不俗,色泽鲜艳,汤汁浓郁,摆盘干净。
宋映白先尝了一口,食材入味,口感鲜美,味道纯正,果然程东一吃了一口,也感叹道:“大人,你家这厨子也太厉害了吧,我看比大酒楼做得还好吃。我以后的媳妇能有这三成的手艺,我就烧高香了。”
宋映白见自己的仆人被夸奖,脸上也有光,对一旁候立的采枫道:“程小旗夸你呢,一起坐下来吃吧。”
采枫脸颊泛红,一个劲儿的摇头道:“不行不行。”
宋映白也不好强迫良家妇男,见他这么为难,先让他下去了,自己跟程东一他们吃完饭,把人都送走了。
回到屋内的时候,见幺零幺在廊下吃食,一瞧,有肉丁有青菜还有鸡蛋,看起来搭配得很营养。
“少爷,洗澡水准备好了。”这时采枫打里屋出来,把帘子挑起来迎他进去。
宋映白一进屋就见浴盆里热气蒸腾,手巾搭在盆沿儿上,一切准备妥当,旁边的架子上则搭着于六从老家给他带来的换洗衣裳。
这、这的确很方便,有人伺候果然不一样。
“少爷,用……”
“不用。”宋映白知道他要问什么,提前回绝了,自己洗完了。
等他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采枫在卧室里给他铺被子。
采枫做完事,转身出来正遇到他,“少爷,还有吩咐吗?”
“没了,你也休息吧。”
“明早上您想吃什么?”
“随便吧。”
采枫点点头,退了出去。宋映白上床躺在新家里,感慨万千,难、难道自己要过上好日子了吗?
应该吧,自己好歹是富裕人家出来的少爷,又是百户,过点好日子干嘛这么没真实感,不用怀疑了,就是好日子要来了。
翌日,宋映白一起床,洗脸水和早饭都准备妥当了,再也不用去街边摊混合西北风吃一口了。
精神饱满的干了一天工作,放衙回来一进门,就发现院里那颗柳树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杂枝都没了。
树干上拉了根晾衣绳,晒着他昨天脱下来的衣裳。
廊下多了一个木头打造的狗窝,不用说是给幺零幺准备的。
进屋,桌椅板凳一尘不染,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堂屋桌上摆放着瓜子和各种干果。
他嗅了嗅,全不见昨天屋子里有的因为长久没人住而存在的淡淡潮味儿,反而有微微的熏香味道,很淡,并不是那种浓烈的叫人闻了难受的香气,似有似无,恰到好处。
而采枫正坐在旁边的屋子做针线,给他补一件脱了线的飞鱼服。
这时采枫发现了宋映白,放下手里的活儿,道:“我给您取常服,将飞鱼服换下来吧。”然后起身拿出了早就熨烫好的居家常服。
宋映白换完常服,发现自己无事可做,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开饭,全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收拾这收拾那的,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他从繁琐的家务里解脱出来了,可以利用一切能用的时间思考公务上的事情。
不是提高效率而有钱,而是有钱提高了效率。
采枫将菜饭准备完毕,给他斟了一小杯清酒,就要退下。
宋映白忙道:“就你我两口人加一条狗,一起坐下来吃吧。”
采枫忙不迭的摇头,“不行,主仆不能一桌吃饭的,不能坏了规矩。”说着忙退了下去。
宋映白也不强求,一个人养成的习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那么问题来了,采枫的规矩是在哪里养成的,他家说白了就是个富裕的地主顺便开了几间铺子,钱是有点,但绝对培养不出像采枫这样的仆人。
他爹为了他特意从外面买的?也太为他着想了吧。
等吃完饭,采枫来收拾碗筷,他便单刀直入的问:“你以前是在哪里做事的?”
“回少爷的话,我曾在定南巡抚府上做事,不过您现在是我的主人,我一定尽心尽力伺候您。。”
果然是大官家里出来的,就说么,一般人家也养不起这种仆人,“那你怎么到我家的?”
“被送过去的。”
“被谁?”
采枫脑袋低低埋着,小声道:“老爷不让说。”
居然是他爹吩咐的,他就不强人所难了,“那我知道了。”
突然,他想到了一点,既然采枫做饭这么好吃,为什么要请黎臻去外面吃?
不如弄个家宴,毕竟他俩算是有过过命的“交情”。
不弄大排场,不那么外道,或许效果更好。
“对了,采枫,你准备一下,我三天后要请一个重要人物来家吃饭,你好好准备一下,露两手,想买什么食材不要怕浪费钱,尽管去买。”
采枫忙点头,“是,您放心吧。”
宋映打算明天得去找黎臻,提前预约他来家吃饭。
一想到面对黎臻,他不由得有点紧张。
——
黎臻抽出绣春刀,照着对面由两个人抻直的绳子,就是一刀,绳子迎刃而断。
“不行,不够结实,再去造。”黎臻收起刀,这些绳索是为了进大漠准备的,现在看来,质量不过关,其他的工具也没准备妥当,今年看来是赶不上最佳入大漠的时候了,可能要等到明年。
他叫人都下去,正要坐回椅子上,便有人来报,“宋百户求见。”
黎臻心里咯噔一下,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咯噔个什么劲儿,冷着脸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就见宋映白堆着笑走了进来,“参见大人。”
黎臻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什么事儿直说吧。”
“那个……后天咱们休假,我搬了新家,想请大人赏脸到我那儿小坐一下。”
黎臻瞅了眼楚丘,言下之意,宋映白搬家了,我怎么不知道。
楚丘移开目光,心道,分明是您说鸡毛蒜皮不要汇报的。
不过,黎臻心里多少有些高兴,原来他已经从程东一家搬出来了,“你哪儿来的钱搬家?”
“我老家派人捎来点钱,不过也没多少,搬的也不是什么大宅子,就是一个小院。”
黎臻想了想,“我后天约了人打猎。”
“这样啊……”宋映白有点失望,“不过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准备了点家常菜,想请大人过去坐坐,叙叙旧。”
如果换个人说跟黎臻叙旧,八成早被斥责为大胆了,但是他跟宋映白的确有旧可循,两人之间确实发生了许多事。
“不过我看后天天气不好,打猎怕是不能成行,我派人回绝了就是了。”
宋映白一喜,笑道:“恭候您大驾光临。”
黎臻有段日子没和他这样自然的说话了,这会见了宋映白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说个时辰吧,我到时候过去。”
“我后天一整天都在家等您。”宋映白笑道:“您随时来都行。”
黎臻笑着点点头。宋映白见好就收,不想夜长梦多,约定好了,赶紧告退了。
等他走了,黎臻继续低头看文书,嘴角含着笑意,心中不免想,家常菜,他亲自下厨么?他可真爱胡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