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是它用来稳定魂魄的枷锁。”
D轻轻伸手, 隔着空气抚上浅野零残破的那只眼睛, 目露怜惜，“脱落的时间过长, 它会坏掉的。”
鬼舞辻无惨:“坏掉？”
对方语意不明的说道:“人类是非常贪欲的生物, 看好你的宠物，别再让它受伤。”
无惨皱眉:“……他不是我的宠物。”
唐装男人没有回答他这句话, 而是略微躬身道歉:“鬼舞辻先生, 您只是忘了，曾与我签订过契约。”
“容我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D伯爵，是一间宠物店的主人, ”他说道，“您曾在我的店中, 购买过一只宠物。”
鬼舞辻无惨沉默片刻，笃定的回答:“不可能, 我不记得。”
“您会想起来的。”
说着，他抬眸露出一金一紫的异瞳，目光落在浅野零的眼睛上，慢吞吞的说:“毕竟，记忆的封印已经松动。”
说罢，他笑了笑。
“再见。”
“你说的太多了, D伯爵。”
为人实现愿望的魔女蓦然出现在无惨和浅野零面前, 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一点。
藏在金鱼草口袋里的红色义眼随着他的指引漂浮在空中, 仿佛带着生命似的，闪烁着微光，朝着空洞的眼眶飘去。
“呜！”
金鱼草发出一声虚弱的哀鸣，浑身颤抖，他双眼紧闭，瑟缩着贴在鬼舞辻无惨的怀里。
他的身体开始发热，皮肤泛红。
鬼舞辻无惨被他的热度一惊，猛然抬头看向她:“你做了什么？！”
“帮他装回眼睛罢了，别紧张。”
“只帮你这一次哦。”侑子轻笑，“小金鱼真的太可爱了。”
“他甚至以……咳，某种珍贵的代价来与我交换，”她可惜地叹了口气，“结果你并没有选择他呢。”
鬼舞辻无惨沉吟一瞬，问她:“什么代价？”
“嗯……也许是生命吧？”
她竖起一根手指，俏皮的摇了摇。
“鬼舞辻先生，请你一定要记住今天所做的选择，”她如此说着，“之后要当心，小金鱼很脆弱，也很敏感。”
壹原侑子将樱饼放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嚼着:“更爱他一点吧。”
“……”
随后她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仿佛漾起一层波浪，被锁住的空间仿佛被人紧紧攥住，不停的扭曲揉动。
“咔嚓咔嚓——”
仿佛瓷器碎裂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一下一下不绝于耳，被冻住的空间仿若一块被外力砸碎的坚冰。
轰然破碎。
停滞的空间再次流动，空气中再次充满了血腥和沙石的混合气味。
兵刃相接，肢体肉搏。
十二鬼月的单方面屠杀，和鬼杀队的奋力抵抗，周边所有人与物都再次流动起来。
世界恢复正常。
魔女和伯爵消失了。
鬼舞辻无惨眼眸晦暗，捏紧了手中的信封，轻呼一口气。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刚才那只樱饼，闭了闭眼。
他的选择。
鬼舞辻无惨轻声重复着侑子的话:“务必将鬼杀队剿灭干净，却不允许留下残余人等，以绝后患……”
他低头看向金鱼草。
“是未来的你，想要告诉我的吗？”
怀里的人体温滚烫，闭着眼双眼酡红。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负罪感。
鬼舞辻无惨略带些笨拙的安抚:“你乖，忍过去就好了，忍……”
他翛然停顿。
苍白的发丝被微风吹散，俊秀阴郁的男人望着不远处的战场，眼眸微眯。
自称为伯爵和侑子的非人类已经消失，他也拿到了情报——
何不趁此机会将鬼鬼杀队剿灭殆尽……
“啊！”
浅野零发出一声痛哼，他蜷缩着身体，伸出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眼睛迷蒙的睁开，恍惚间看到了鬼舞辻无惨。
他艰难地从他怀里站起来，亲昵地贴近无惨，喃喃:“无惨……”
金鱼草可怜巴巴的向他抱怨:“好烫，好疼。”
“……我的鳞片呢？”
他看见了自己空荡的手心，昏沉的脑子中陡然升起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虚软无力的身体支撑不住，眼皮很沉。
金鱼草依恋的靠着他，舍不得离开。
皮肤下燃起灼热。
他勉力睁开眼睛:“无惨，有火……”
“有火在烧。”
【那是妖气，侵蚀进体内的妖气】
谁在说话？
“萤火虫，给你……”
随着浅野零的胡乱呓语声，金鱼草身上的温度愈发升高。
浅野零急促的喘着气，眼眶中的灼热感让他无法忽视，体内储存的能量翻涌滚胀，从他身上飘出一些光点。
【这是妖气】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白色的光，像是一朵朵燃烧着的火焰之花，飘落，聚集。
星星点点，汇成一片。
他们逐渐缩成一个圆，蔓延出一朵莲花的雏形，花蕊，花瓣，花茎。
成千上万片花瓣包裹着的火之莲，不停地盘旋浮动，巨大的白色虚影悬停在所有人和鬼的头顶。
光芒摄人，遮天蔽月，几乎照亮了整个黑夜。
日夜颠倒。
一时间，突然出现的异象打断了这场刚刚开始的战斗，人鬼纷纷抬头仰望那朵突然出现的“日光花”。
“……那是什么？”
甘露寺蜜璃呆呆地看着天上的莲花虚影，不可置信的低问。
没有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蓦然出现的奇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仿若神迹降临。
“富冈先生，你看。”蝴蝶忍惊呼出声，她指着旁边一只鬼说道:“他的皮肤在溃烂，身上还有烟气！”
富冈义勇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那只小鬼呆呆地望着天空，神情呆滞而恐惧，皮肤仿若皲裂的龟纹，咔嚓咔嚓的裂开，皮下透着火星和焦炭。
血肉和骨头化成飞灰，消散在空中。
身体如同纸扎，一点即燃。
“咕额……”
他的面色惊恐，还未说出一句话，就“嘭”的一声炸开了，飞扬的火星落在伊黑小芭内的鞋子上。
“……！”
他们瞪大了眼，对这种情况始料未及。
周围瞬间骚动。
骤然亮起的白光以浅野零为原点，以爆炸式的速度向周围延伸开来。
“啊啊啊啊啊啊！”
凡是被白光照耀到的低等鬼物都在一声惨叫之后瞬间死亡，尸体风干脆裂，掉落在地面上，与灰尘融为一体，一吹即散。
“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十二鬼月神情一肃，他们都身体上也出现了燃烧的痕迹，愈来愈严重。
实力稍弱下弦一魇梦的半边身体已经消融，他强撑着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大人……”
大片鬼群开始骚动，被波及的鬼尖叫着想要找到能挡住阳光的掩体，然而大部分都在逃跑过程中碎裂死亡。
“啪嗒……”
焦黑的碎片掉落在他面前。
处于风暴中心的鬼舞辻无惨皱眉看向周围，下颌收紧，呼吸有一瞬间的沉重。
他迅速在心中下令。
【快速将十二鬼月传送回去】
“铮！”
随着一声清脆的琵琶声响之后，十二鬼月即刻从原地消失，剩余的低劣鬼在爆裂的光芒下瞬间化为飞灰。
大军压境的鬼群，就在光下被全灭，饶是根本不在意鬼的性命的鬼舞辻无惨都有些不甘。
“光……”
他抿了抿唇，摊开手掌，看着毫发无伤的自己，恐惧又激奋。
距离光芒最近的是他，但他却在足以杀死鬼十二鬼月的光芒下完好无损。
这是否证明着，他也能在真正的阳光下存活？
这个猜测让他目光灼热，七颗心脏怦怦跳动，心绪不宁。
他，突破了阳光的限制？
鬼舞辻无惨开始发抖，他无法抑制住自己的身躯，眼神一片虚无，望着远处的空虚大笑出声。
癫狂而疯魔。
他追求的永生啊，此刻已然实现！
“无惨……”金鱼草带着痛楚的呻.吟拉回了他的神智。
浅野零缓缓睁开眼睛，因契约断开的痛苦而失去神智之后第一次完全清醒，红色义眼再次回到了他的眼眶里。
一黑一红。
清透莹润的红色，分外漂亮。
“……”
鬼舞辻无惨透过他的瞳孔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个人。
他放轻呼吸，继而开始怀疑。
幻象？
【不，那是我，也就是你】
虚空中的声音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说道，一刻不停，如同烦人的蝇虫。
鬼舞辻无惨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我就是你，千年前的你】
【产屋敷家族的污点，鬼舞辻无惨】
“……这不可能。”
幻象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眼中，他披头散发，形容枯槁，正躺在室内，孤独的等待着死亡。
那确实是千年前的鬼舞辻无惨。
“无惨，我来找你啦。”
“我给你带了光。”
清脆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面容模糊的少年推开门咚咚咚的走了进来，双手合在一起，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你看，萤火虫！”
他说，他放开手，手心中的萤火虫晃晃悠悠的飞了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干瘪的皮肉下肌肉收缩，眼球不断地追寻室内的点点荧光。
【看，他是不是很可爱？】
鬼舞辻无惨如同一个可笑的旁观者，冷漠又淡然的看着这场闹剧。
“我不认识他。”
【别说傻话无惨，我们很喜欢他】
“啊！”
少年蓦然哀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衣服在他的挣扎下扯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从心脏部位开始，蔓延出一些青紫色的鳞片。
再到脖颈，再到脸颊，最后布满全身。
反射着微光的鳞片混合着粘液，沾染在他的衣袖之上。
少年的脸颊边长出鱼类的腮，扑闪着呼吸，尖齿突出，手脚间生了蹼，耳尖拉伸延长，变成透明的耳鳍。
他伏在地上扭动挣动。
旁观的鬼舞辻与幻想中的鬼舞辻持有相同的漠然，他问：“他怎么了？”
【毒发】
他皱眉:“什么毒？”
“无惨……无惨……”
“抱抱我……”
【情毒】
诡异的自我对话终于在此刻结束，鬼舞辻无惨从怪谲的记忆中挣脱出来，他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
盘桓在他耳边的那道声音终于消失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浅野零。
鱼鳍，鳞片，都是鱼类的特征。
“不可能……”他似乎是立刻否认了自己的猜想。
如果真的存在刚才看到的“人鱼”，就算过去了千年，他也绝不会忘记。
【他就是他，别不承认】
鬼舞辻无惨开始恼怒:“闭嘴！”
【千年前的你爱他爱的发狂，鬼舞辻无惨，你只是不记得了】
“……”
“轰！”
化为莲花的光芒突然消散，黑夜再次变为黑夜，只是从天边透出一丝微光。
天亮了？！
众人无法去深究今日的太阳究竟是为何提早升起，他们望着天际，泪流满面。
“滋啦滋啦——”
鬼舞辻无惨愣住了，他呆愣的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只是朝日的微光，就让他的身体开始崩溃燃烧。
他不可置信的低吼:“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明明在浅野零的光下……
【千年前，他为你学了会发光的妖术，只要喝下了他的血，你就不惧那些假造出来的光】
【现在禁锢他的枷锁松脱，累计千年的妖气一朝爆发】
“……我不信。”
鬼舞辻无惨被耳边一句句陌生又熟悉的话语搞的茫然无措。
【你会记起来的，无惨】
【他爱你】
最后一词出口，那道声音再没开口说话，沉溺在另一个自己所说的话中的鬼舞辻无惨没有注意到的是，浅野零的那只义眼黯淡了些。
藏于其中的气息消失了。
“……真相到底是什么？”
无惨捂着一颗莫名抽搐的心脏，眉心紧蹙。
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让他失去了记忆？浅野零究竟是不是刚才他看到的那只“人鱼”？
他在D伯爵那里购买的宠物，是否……就是浅野零？
“千年之前，究竟是……”
“鬼舞辻无惨！”
红发红瞳的少年提着刀急速向奔来，满目杀意！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紧攥着浅野零的手，在心中呼唤鸣女。
【送我回……不，送我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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