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御医的话音刚落, 其他的御医便也纷纷上前去为宣和帝把脉,最后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至此, 宣和帝的寝宫之中跪成了一片。
寝宫之中的所有人都不得擅自离开, 外头由禁军把手, 而内监也是连滚带爬地到外头去传讯。
墨珣也跟着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随后, 皇贵君先赶了过来,再后是宣和帝的后妃们,最后才是太皇贵君。
前宫比后宫要远一些,内监要通知的人也更多。
宣和帝的几个皇子是最先被通知到的, 而后才是文武百官和宗室。
皇贵君一到宣和帝的寝宫, 当即命人将宣和帝拾掇干净。
一屋子的臭味、血腥味,全都混杂在一起, 直叫人作呕。
不过, 等百官、宗室赶到的时候, 宣和帝身上的虫子已经被清理掉了。
但是, 血水已经渗进了被褥、床垫, 若非挪动宣和帝的身体,恐怕无法收拾。
宣和帝的遗体自是无人敢动的,只能任由他躺在血泊之中。
屋里臭得离谱, 几个离宣和帝近些, 离那些臭腥腥的血迹近的人, 几欲昏厥。
墨珣一开始就站得远, 也没心思往宣和帝跟前凑, 这会儿就跪在门边上,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同时,也确保进进出出的人不会踩到自己。
他是被宣和帝叫到宫里来,但由始至终也就给宣和帝把了脉,说了两句话。
再者,他见到宣和帝的时候,宣和帝就已经流了一大堆血了,后来宣和帝“发起了疯”,墨珣也躲得远远的应该不会被牵扯到什么才是。
皇贵君来时,立刻就问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御医说是皇上下了早朝之后发现流了鼻血,派人到太医院去传了御医过来看诊。
但这鼻血却怎么都止不住,流量还大得有些骇人。
不得已,又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御医全都叫了过来,一同会诊,还请了墨寺丞进宫。
提到御医提到墨珣的时候,皇贵君才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墨珣会出现在这里。
之后,御医又同皇贵君说了宣和帝的情况七窍流血,此同时,还吐了一堆虫子
而死。
墨珣对这个皇贵君的印象并不深,毕竟是内命夫,平时基本也都见不着。偶尔见到那么一两回,皇贵君也一直是温婉贤淑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这个温婉贤淑的皇贵君朝着榻上的宣和帝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满屋子的御医们,握紧了拳头,攥紧了袖子。
刚才屋里跪倒了一片,现在则是站了起来。而皇贵君在同御医说话的时候,墨珣其实也在偷偷打量他。
墨珣看着皇贵君的视线往软榻旁的花架子看了一眼,心里猜测若非宣和帝还躺在榻上,皇贵君定是会将那花架子上的盆景砸到地上。
“皇上病得这般严重,你们竟是无一人知晓”皇贵君知道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但他确确实实不敢去看宣和帝的脸。
刚才,皇贵君一进屋,闻到的满是臭味,看到的是一屋狼藉,而宣和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全无。
御医们被皇贵君这么一问,全都噤了声。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宣和帝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太医院给宣和帝那儿是换了不少滋补的汤药,但却都于事无补。
而宣和帝在宫里养了一批术士,还长年累月服用术士炼制丹药的事,本也没打算瞒着太医院的人这下可好,御医们都将宣和帝身体每况日下的事归咎到了那个什么“仙丹”头上。
先帝万年沉迷炼丹,在服了丹药之后要不了几年便去了。而宣和帝从开始炼丹至今已过了十载有余御医还真不敢在宣和帝面前埋汰那些术士。
毕竟,已过十载有余,而宣和帝的身体也是健健康康要怎么让宣和帝相信那些术士其实不是好东西
太医院不敢不敢。
眼下的情况是,宣和帝已死,而皇贵君在宣和帝的尸首前这般质问摆明了是要让太医院拿出一个明确的解释了。如果不解释清楚,今天在场的太医院众人恐怕都得给宣和帝陪葬
“启禀皇贵君。”院判不得已,只得站出来直迎皇贵君的怒火,但他一张口就把那些术士给告了。“微臣曾听闻,皇上笃信黄白之术,在宫中养了不少术士炼丹”
反正现在宣和帝死了,死无对证,就看谁嘴巴快了。
太医院院判自是要将害死宣和帝的罪名推到那些术士身上的,否则,要是被皇贵君认为是太医院的御医无能,到时候就不单单是革职查办了。
宣和帝其实对“仙丹”什么的也是将信将疑,他也曾将术士所炼制出来的丹药交给太医院检查。
然而,那些术士却说什么丹药不能化开,必须保证完整,里头有个什么气
院判也是听别人转述的,这会儿倒是记不大清了。
“适才,几位御医联合诊断,都认为皇上的症状是中毒。”
“中毒”皇贵君喃喃低语。他看着宣和帝浑身是血,又命人绞了帕子来给宣和帝擦拭一二,再让人给宣和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院判点点头,不仅是在说服皇贵君,也是在说服自己。“七窍流血,正是中毒的症状。”
皇贵君听了院判的话,忽然想起了刚才御医所说的话,反问道“适才不是说,腹中有赤虫”
“这”院判一怔,赶紧接口道“亦是。”
“”
这么说着,院判便让人将刚才被墨珣别死的虫子呈了上来。
这个虫子太大了,又是从宣和帝口中出来的,自然也不能随意丢弃。
托盘上盖了块白布,但白布却已被血渗透,呈现出一个漂亮的红色。
这个红与宣和帝的血又不是同一个色。
宣和帝的血是褐红,甚至达到了黑红的程度,但白布上头的却是个大红。
皇贵君颦眉,还没开口问,院判便道“这是皇上吐出来的。”
皇贵君不敢伸手去揭白布,只死死盯着托盘上的那个突起。
“这些虫,想来也都是毒物。”院判见皇贵君没有动手,便再接再厉说着。
皇贵君沉思片刻,最后摆摆手让人将那个装了虫子的托盘撤下去,又命人去将宣和帝炼丹的那个宫控制起来,把为宣和帝炼丹的术士全都抓获,等国丧办完了,再行处置。
院判与在场的御医们听着皇贵君这么安排,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太皇贵君来得迟了些,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宣和帝了,一来是怵的,二来是因为身体不适,干脆足不出户,一直呆在后宫调养。
“皇上”
太皇贵君站在门口就被屋里臭味冲击了一下,瞬间头晕脑胀的趔趄了一把。幸而身旁的宫人眼疾手快托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稳定。
“这屋里是个什么味儿”太皇贵君脸色一变,嫌恶地伸手掩住口鼻。但这股子臭味刁钻得很,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年纪大了,也闻不得这个味儿,现在正头疼得厉害。
“”在门口候着的马公公面露难色,也不知该不该跟太皇贵君解释一下。
太皇贵君皱着眉,大概是猛地想起了宣和帝刚刚驾崩,他站在外头一个劲儿地跟内监兴师问罪不大合时宜。
思及此处,太皇贵君张口一句“罢了”,也就不再多问,迈腿往宣和帝的寝宫里走。
屋里屋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刚才,太皇贵君在门外嫌屋里臭,等到真正进来了,才发现什么叫做真的臭
这股臭味将太皇贵君包裹在了里头,他简直要眼睛一翻白,直接晕过去了。
而且,进了屋之后,太皇贵君才发现,宣和帝的寝宫之中竟满是血。若不是宫人在上头另铺了一层地毯,现在怕是一个屋的血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太皇贵君加紧两步走,看到已经被简单收拾过的宣和帝。
然而,从宣和帝宾天到太皇贵君过来,统共也不超过两刻钟,能收拾成什么样不过就是比起刚才皇贵君来的那会儿好些罢了。
刚才,皇贵君命人给宣和帝换衣裳,但却一旁的宫人却也劝皇贵君等等。
太皇贵君还在宫里呢,虽说凤印在皇贵君手里,但太皇贵君辈分高一些,还是等太皇贵君来了之后再行安排才稳妥。
太皇贵君与宣和帝并不亲,虽说宣和帝是太皇贵君的亲生子,但太皇贵君更喜爱文信王尤其是,太皇贵君一直认为文信王会患病,是宣和帝的缘故
是以,太皇贵君对冷家的这个皇贵君,态度也算不上多友好。
皇贵君本来因为宣和帝驾崩的事,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了,根本顾不上什么礼数。
这会儿听到身边宫人提醒,皇贵君憋着一口气,却不得不点了头。
宣和帝登基之后,太皇贵君也曾想磋磨皇贵君一番,但太皇贵君毕竟还是怕宣和帝的,明面上倒是没把皇贵君怎么样。只是,宣和帝还在当皇子的时候
皇贵君越想越多,捏着衣袖按了按眼角。
“皇上他”皇贵君见太皇贵君进来赶忙迎了上去,“御医说是中毒。”
皇贵君示意太医院院判上来,将刚才同自己说过的话,再跟太皇贵君复述一遍。
太皇贵君这会儿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去听谁对谁错,只觉得宣和帝满身是血的模样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些。
宣和帝现在的这副的样子,让太皇贵君只一眼就想起了先帝。
太皇贵君不敢多看,回了神就对内监和宫人下了懿旨,让他们为皇上整理遗容。
宣和帝宾天,像越国公这样手握传位诏书的大臣就需得将宣和帝保存在他那儿的传位诏书取出来。而文武百官则陪同“三公”到太和殿去取被宣和帝放在匾额后头的那份传位诏书。
两份诏书同时打开,并且诏书上所书内容需得一致,才能保证传位诏书的真实性。
大皇子虽被宣和帝厌弃,亦被禁足一年,但他总归是宣和帝的亲儿子,王爷的爵位也并未被剥夺此次宫里也派了人将他与大王妃,以及几个皇孙一并请进了宫。
大皇子虽说早就料到了宣和帝怕是时日无多,却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快就没了。
大皇子本想着,如果宣和帝能熬到自己禁足结束,自己再在宣和帝面前好好伏低做小一番,让宣和帝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时想不开。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大皇子早都知道自己皇位无望,在王府之中,听到宫里来人,说了宣和帝的死讯,他的心里竟是毫无波澜。
就仿佛,宫里死了的那个,与大皇子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一样。
二皇子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又被终身圈禁,竟是无人将宣和帝亡故的事说给他知道。
七皇子也只是禁足,但遇上了国丧,自然也得进宫。
是以,除了二皇子之外,其他的几个皇子全都很快赶到了宫里。
大皇子是无缘皇位了,倒不像以往那样总要维持着一个嫡长子的体面。他被关在王府里的时候想了许久,如果当真无缘皇位,那他也就不用再伪装什么了。
现在,宣和帝死了,大皇子又不可能登基,自然也就随着自己的性情来。
不过,今日宣和帝驾崩,其他的几个皇子都于皇位上都还有希望,也没那个闲暇搭理大皇子,只是简单地见个礼,这就开始哭上了。
大皇子原先心中并无悲怆,但或许是因为周围气氛十分太过压抑,他看到龙榻之上的宣和帝死状凄惨,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如此一来,抹泪动作便停不住了。
朝臣们先赶到了宣和帝的寝宫,在寝宫外头先见过了太皇贵君和皇贵君,继而才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和殿去取传位诏书。
墨珣又不是太医院的人,虽说是被宣和帝叫进来的,但他好歹是个正六品,这会儿自然是随大流,跟着文武百官往太和殿去。
陪着越国公去取传位诏书的是禁军统领,等到两边的人在宣和帝的寝宫中再次汇合,年太尉与越国公两人各自执一份,彼此对视了一番,这就对太皇贵君和皇贵君道“皇上将匣子的钥匙随身携带,现在,请皇贵君将钥匙交予臣等。”
总不能让太皇贵君去取钥匙吧
皇贵君一怔,刚才太皇贵君已经命人给宣和帝换过一身龙袍了,现在
此时,齐公公上前对皇贵君道“皇贵君,皇上将钥匙放在装传国玉玺的匣子里了。”
皇贵君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亲自去将装有传国玉玺的漆匣取来。
待玉玺被取出,皇贵君才将里头藏着的两把钥匙取了出来。
因为钥匙孔不同,所以很容易就能够辨认出哪个钥匙是对应哪个锁的。
越国公与年太尉将锁打开之后,把圣旨取出来,这就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伊始,惟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
遗诏前面的部分,听着应该是宣和帝在诉说着自己的平生。而后又简单地提了一下自己犯的一些错误,但比起罪己诏什么的还是差了一些。
前头的这么一大串其实也没几个人想听,除了告诫便是美好祝愿了。
在场的众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唯恐自己错漏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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