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管家和丁成英的面, 墨珣是真不知道能跟越国公说些什么。
现在时间又这么早,总不能叫他们俩在花厅里这么大眼瞪小眼吧?!
墨珣的想法与越国公的,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墨珣在知道宣和帝触及了自己底线的那一刻, 就曾想过要改朝换代。
但越国公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越国公心中只想到了要如何规劝宣和帝, 好叫他改邪归正。
再者,叫墨珣看来,旁人的事倒不如越国公重要。
越国公本就年事已高, 再加上连日的劳累,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倒不如趁这会儿工夫多歇上一歇,有什么事就等早朝的时候再说。
五翁主的死,那是早早就已经定下了的。
而从雅砻回来通风报信的侍卫, 本来就是进了怀阳城之后, 便直接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就这一路上, 能路过几个官员的家门口?
并且,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像越国公府这样夜里还有侍卫巡夜的。
这件事就是挨个传, 那也得传上一两个时辰。
到时候, 那就已经正正好是官员进宫早朝的时间了, 那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又何必赶在这个时候进宫呢?
宣和帝那边才刚刚听到了侍卫传达的消息, 越国公这边就急吼吼地冲到宫里要与宣和帝一同商议对策……?
姑且不谈越国公与宣和帝两人持有不同的想法, 就算他们两个想法相同, 都想要与雅砻开战,那这件事难道就可以不用放到早朝上, 与朝中的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一番吗?
墨珣是想的很明白, 宣和帝本身就没有多倚重越国公。那么越国公在这个节骨眼上冲进宫里, 其实也于事无补。
待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这才进宫。
而到了宫里之后,同僚们一碰面,便全都聊起了今日早些时候听到的响动。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在听完了同僚们的小声交谈之后,便也全都知道了。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朝臣们的交谈也全都停了,各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候宣和帝进殿。
宣和帝是还没坐到龙椅上,就已经开口说道:“刚才……昭瑾翁主的侍卫拼死从雅砻逃了回来……跟朕说……”宣和帝说着说着便深呼吸了一次,“说,朕的昭瑾……没了。”
饶是满朝文武都已知道今日早朝的议题必定与“五翁主的死”有关,却也还是被宣和帝的这样一番反应闹得有些不敢接茬。
墨珣微微地低了头,视线也是朝下,正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同僚的脚后跟看。
尽管如此,墨珣的注意力也是全然放在太和殿内、宣和帝的身上。
宣和帝此时,真的就像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若不是墨珣早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关节,恐怕也要被今日宣和帝的这副模样给骗过去了。
宣和帝只说了两句,便停了下来,由柱下御史继续说:“据侍卫所说,昭瑾翁主与雅砻大王成亲之后,并不受雅砻大王宠爱。雅砻大王初登大宝,为联合周围的部族便娶了部落首领的儿子。部族的哥儿皆为蛮夷,昭瑾翁主虽是王后,但雅砻大王却是不怎么喜欢昭瑾翁主……致使翁主在雅砻饱受欺凌。”
柱下御史说着,顿了一下,好给朝臣们反应的时间。
“雅砻大王非但没有顾虑与大周之间的情谊,反而将五翁主放置在后宫,任其自生自灭。其他的后妃见到雅砻大王对昭瑾翁主不闻不问,就可劲磋磨昭瑾翁主。”
“翁主怀了身孕,也因奸人所害落了胎。随行医官说翁主身体亏损,恐再难有孕。”
尽管朝臣们觉得,宣和帝应当让那个从雅砻回来的侍卫到大殿之中,将五翁主到了雅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的说与满朝文武听……可眼下,却也没人敢开口打断柱下御史的话。
柱下御史仿佛是在复述一般,又道:“雅砻大王并未彻查,致使奸人愈发有恃无恐。翁主落胎之后便郁郁寡欢,可是,有外国使臣到雅砻觐见,雅砻大王亦会让翁主到殿内跳舞助兴,只说是大周的舞蹈与雅砻的不同,五翁主应该很会跳舞才是。”
“翁主不允,便被后妃当众羞辱。雅砻大王也觉得翁主扫了他的兴,对翁主愈发不喜。”
……
柱下御史一直在述说着五翁主嫁到了雅砻之后的不幸,而像这样作贱翁主的事也时有发生,竟是一一都被记录在册。
墨珣虽是低着头,但注意力却是全然放在了殿内。
柱下御史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本册子,想来应当是今日那个侍卫进了宫之后交给皇上的。
墨珣知道皇上已经为了这件事筹划多年,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露出马脚。而且,就算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想来也无法动摇宣和帝分毫。
宣和帝本就不是一个信鬼神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改变自己的初衷。
否则的话,像今日那个侍卫进了城,就只说是五翁主死了。
那也有很多种死法,犯不着说雅砻那边作贱五翁主。
“几个后妃皆有身孕,诞下了皇子之后,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那些部族虽然比不上大周,但是却因为离雅砻近而使得那些族长的儿子们在后宫里如鱼得水。”
“昭瑾翁主一直没有身孕,又不得雅砻大王宠爱,空有王后之名,而无王后之实。雅砻那边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翁主……”
墨珣听着听着,觉得这个记录有些言过其实了——当初宣和帝送翁主到雅砻和亲,派了不少的随行人员。纵使雅砻大王再不喜欢五翁主,将五翁主打入冷宫,那么多人伺候着,五翁主就是自己在冷宫里,那也能过得游刃有余了……
能把一手好牌打烂也是挺不容易的。
当然,其中必定会有人推波助澜的。
墨珣与真的五翁主接触过几次,虽然算不上很了解五翁主,但却也隐约知道一点五翁主的性子。至于抵达雅砻的那个假翁主……墨珣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对方会做出什么事,墨珣还真是不清楚。
不过,宣和帝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利用“五翁主和亲”这件事,那么和亲、随行的队伍里就一定会有宣和帝安插的人……
墨珣一开始跟越国公说起的时候,只说是“五翁主”会惨死,却也没想到前头还有这么多的铺垫。
毕竟,墨珣一开始也就只觉得“五翁主”的随行人员里面有宣和帝的探子,而时机一经成熟,便会由探子动手,将“五翁主”虐杀之后再嫁祸给雅砻……
然而,到了眼前的现在这个档口,墨珣仔细想来,倒也觉着有了前面的这些铺垫,反而更能说服朝臣们,也更能激起朝臣们的同仇敌忾。
看来,宣和帝会挑中了诨右图作为雅砻的新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自量力、愚不可及、蠢如鹿豕……
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好找了。
此时,像墨珣他们这样站在殿外的官员们因为听不到殿内柱下御史的话,倒还没什么。可殿内的那些大臣们就截然不同了,一个个面色凝重,瞧着也是怒气腾腾的……
雅砻那边这般欺辱“五翁主”,就像是完全没有将大周放在了眼里一样!
墨珣知道朝中的文武百官其实各有各的心思,内里或者互相斗狠,但遇上了眼前的情况,那就是一致对外的。
再加上,此时宫里的氛围有些异常,处处弥漫着的“黑气”也是不住地在影响着朝臣们的情绪。
墨珣也曾因为“黑气”的缘故,使得情绪有些不对。前日进阶了之后,这些“黑气”就像是怕了自己一样,从自己身边绕开了。
但满朝文武又不全是墨珣,会被影响到也不足为奇。
墨珣这么想着,又“观察”起宣和帝来——如果这个“黑气”真有这么厉害,能够影响到大臣的情绪,又何以会影响不到久居宫中的宣和帝呢?
就在墨珣思索的这个空档,柱下御史又说了一些“五翁主被人折辱”的话。
而柱下御史手中的小册子,可以说是将五翁主嫁到雅砻之后发生的琐事都一桩桩、一件件地记录下来了。
记录的人十分擅长话语操控,虽然听在耳里是陈述,但却处处都透着引导。
墨珣早已知道了宣和帝的用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当柱下御史说到,“雅砻大王手下爱将竟公然调戏五翁主,而雅砻大王竟险些将五翁主赐给手下的将领”时,朝臣们脸上的愤怒更是掩不住了。
在雅砻,哥儿的地位本来就低得可怕。
在大周,哥儿嫁了人,那就是汉子的夫郎;而在雅砻,那就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打杀发卖的。
在雅砻,不拘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匹马,一头牛都能换回一个哥儿。
就是已经嫁了人的哥儿也能换。
换成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
我看上了你的夫郎,用一匹马换行不行?
不行?那再加一匹马。
还不行?三匹马,三匹马,不能再多啦,买个没嫁过人的都用不了这么多!
……
墨珣简直快要不敢相信诨右图会昏聩到这种地步。
虽说大周与雅砻也开过几次战,两边也都讨不了什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周可以任雅砻随意揉捏。
不过,墨珣不在雅砻,仅凭柱下御史手中的这么一个册子,还真是不好辨别。
单从年龄上来看,诨右图比宣和帝还小个几岁,但脑子……明显就没有宣和帝灵光了。
“雅砻大王担心昭瑾翁主会派人回大周报信,便将翁主身边大部分人都支开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五翁主虽然带了一大堆人到雅砻去,可带的人再多,有雅砻人多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了雅砻之后,也就只能听雅砻那边的安排了。
“昭瑾翁主自小产后,身子便不大好。但却被人说成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传到了雅砻大王的耳朵里,只当翁主对大王有所不满。”
“隆冬腊月,雅砻大王将翁主从床上拽了出去,叫翁主在大雪里跪了一个时辰。翁主寒毒入体,雅砻大王又不允医官探视……”
“十二月二十一日寅时,昭瑾翁主薨了。”
柱下御史说完了之后,便退回到殿柱之下,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身边的内监,再转呈给宣和帝。
“诨右图可真是欺人太甚!”宣和帝捏紧了册子,厉声呵道。
他手上颤抖着,像是强忍着怒意一般,眼睛也不敢朝手中的册子上看。只怕这一眼看过去,就会看到自己的爱子在雅砻饱受欺凌的场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