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本来也跟赵泽林一样担心越国公今次进宫之后会不管不顾地将宣和帝用活人炼丹的事捅出去, 但听到越国公这么说,就知道他今天不会在宣和帝“出头”了。
两人彼此进宫就跟昨天一个情况,但宣和帝的情绪相较昨天就更差了。
太和殿内已是完全被“黑气”所覆盖。
初时, 墨珣觉得这些“黑气”应当不会凝结成实体, 虽说会让人心生厌烦,但应当是没有别的什么影响。
昨儿个,他也曾瞧了瞧——尽管这些“黑气”遮天蔽日的, 可墨珣终归是没有发现它们有什么别个异动。
然而,今日进宫,却已与昨天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墨珣此时正站在殿外,却仿佛置身于一大片“黑气”之中。他本身已是炼气中期, 这些“黑气”对他非但毫无影响, 反而, 墨珣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黑气”正像是畏惧一般,根本不敢近自己的身。
这股“黑气”现今已经慢慢凝聚起来, 原先被称为“鸦青”, 这会儿怕是能叫“漆黑”了。
墨珣眼前如同蒙了一层似的, 饶是他已是炼气中期, 但再看宣和帝却也不比以往轻松多少。
而昨日, 墨珣仅仅只是发现了月蚀的迹象罢了……今日的日蚀, 可以说是毫无预兆了。
墨珣刚才进宫之前才同林醉说起过宣和帝的恶行,日蚀就已出现……
墨珣在太和殿外站定, 又想着刚才的事——恐怕, 还真是因为“林醉”。而这个日蚀的发生, 想来也不是因为什么天体演变,而是……这些“黑气”覆了上去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无害”的黑气竟能将太阳全然盖上……应当是有那么两点吧——
一,林醉自己的世界,自然林醉才是准则;
二,若有不合理,请参考第一条。
本来,昨儿个墨珣观宣和帝尚且能将自己的怒火按捺下来,可今日却在太和殿内大发雷霆。
墨珣并不知宣和帝的这个火气从何而来,毕竟在宣和帝这样的凡人眼中,此等天象根本不会是人为的……
说句实在话,若是宣和帝当真笃信这些,那接到了上天的示警之后便也该“痛改前非”了。然而,宣和帝非但没有,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就昨儿个那样的情况,宣和帝也没有派人去遣散术士,也没有将他们关押起来,反而还允了他们借助天象继续炼丹……
本来宣和帝是放了朝臣们休沐,但现在有大事发生,所有的大臣不等宫中传召就已经赶到宫里来了。
这个时候,来得迟了,就等同于是要将宣和帝所有的怒火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宣和帝坐不住,干脆起身站在龙椅前头,面对着满朝文武喊道:“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已知逃不过,这就从队列里站了出来。
墨珣一听到宣和帝说起“钦天监”,便也十分注意起来——今日,林醉很是担心林奕甫的安危,现在正好自己在场,多听听,回去才好跟林醉说。
宣和帝语气不善,面上更是不虞,见章监正站了出来,便沉声道:“你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钦天监监正从被宣和帝点到名开始就不敢抬头去看宣和帝了,这会儿更是满脸的惧意。
宣和帝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钦天监的事,就算是钦天监上了奏折,在宣和帝心目中也觉得不痛不痒的。
可要是像现在这样,出了事,那钦天监就绝对没跑了。
钦天监监正立刻打起精神应对,倒也不说是钦天监的疏忽,只说这是突发事件。
但是,像“日蚀”、“月蚀”这些本就是钦天监的职责所在。若只发生一次的那倒也罢了,可现在……像这样的大事却连着发生,钦天监的监正却敢大言不惭地说,这是突发事件?!
宣和帝当然无法接受监正这样推卸责任的说法,沉着脸不应。
钦天监监正此时已是满身的大汗了,但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宣和帝偏偏一声不吭,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再继续往下说了。
本来昨天月蚀发生的时候,钦天监监正就已经觉得天塌地陷了。好在宣和帝并没有直接就兴师问罪,倒也给了他一些时间考虑。只是,这样的大事,就算给他再长的时间考虑,那也得让他想得出来才行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好半天了,才听到宣和帝冷声问道:“钦天监的记录簿何在?”
宣和帝此言一出,不等章监正回话,就已经有人赶到钦天监去取记录簿了。
因为本身就不信什么“天人感应”,所以,宣和帝其实很少去管钦天监的事。皇上不管、不过问,如此一来,钦天监就变成了一个很是清闲的衙门了。
等记录簿被取回来之后,宣和帝才像是耐心十足地翻看了。
当然是,看不懂。
不过,这却不妨碍宣和帝将簿子摔到章监正头上,“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
钦天监监正这就将被宣和帝扔过来的簿子捡了起来,为宣和帝解释起来。
本来,昨天到天庙祈福的时候,宣和帝已经将章监正叫了过去,并且询问了一些关于“天狗食月”的事。
昨晚,章监正已经就“天狗食月”的事跟宣和帝解释过了,尽管理由有些牵强,但好歹也算是蒙混过去了。
毕竟“天狗食月”一事是有迹可循的,而钦天监中亦有灵台郎发现过异常。
当时是递过奏折的,只是初露端倪却无法精确到某个时日,这样的一份奏折大概是淹没在了茫茫的奏折之中……
宣和帝向来都不怎么看重钦天监的事,虽然不会刻意去翻看钦天监的奏折了。平日里,若是没有遇上什么确切的大事,钦天监也不敢随随便便去烦宣和帝的。
所以昨天,章监正还有话可辩,而宣和帝瞧着也是并不打算计较的样子,才让章监正逃过了一劫。
然而,今日归家,才刚刚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就又被夫郎叫醒,火急火燎地赶进宫里来了。
这一路上,章监正也是一直心里思考着,若是面对宣和帝,而宣和帝又问起了,他该如何应对。
但今日这样的情况,那就是他们钦天监的失职了。因为钦天监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天狗食日”要发生的迹象。
其实,整个钦天监都知道,宣和帝对于什么良辰吉日一说,是有那么些矛盾的地方的——既不愿意去相信,又忍不住去相信。
“日月告凶”即日月告天下以凶亡之征也。而由王不用善,凶亡将至,故告之也……
摆明了就是说“君臣失道”啊。
若说“天狗食月”乃大凶,那么“天狗食日”就是凶中之凶,比起“天狗食月”更加凶险。
君臣失道,灾害将起!
章监正看着记录簿上的字,只觉得眼前的字都会打转。他虽然嘴上是在跟宣和帝说着话,却有些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的。
宣和帝本来就烦,让章监正解释,也不过就是让他有个自我辩解的机会罢了,这会儿听到章监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妥当,就已是不想再听了。
章监正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纵使他此时说出了千百种理由,落在了宣和帝的眼里,早都是罪该万死了。
“天狗食日”自古以来都是不详,任他如何巧舌如簧,都已是说不过去了。
宣和帝一看章监正这会儿已经辩无可辩了,便摆摆手,“钦天监监正章闵河今有日蚀、月蚀,皆为章闵河奉职不称。失察在先,渎职在后,草草塞责……”
章监正本来已经噤声,但在听到了宣和帝这么长的一句话之后,当即就意识到宣和帝这是要给自己定罪了!
哪怕是本来是无话可说的,但在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刻,章监正也是立刻跪到了地上,连连喊道:“皇上饶命啊!”
宣和帝不为所动,继续道:“革职,斩立决。”
“皇上饶命啊!!”
满朝文武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为章监正求情,只由着禁卫军进入殿内将章家政押下,两名内监官帽取下他的官帽,这才在章监正求饶的声音中将人拖了出去。
等到全然听不见章监正的声音之后,宣和帝才道:“钦天监监正一职由监副暂代。”
苏监副本来是担心宣和帝会在一怒之下,会将整个钦天监的人都一并处决了。
就刚才章监正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在外头捏了一把汗,恨不得躲到太和殿里头去听听章监正能不能说服宣和帝……却是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官升一品。
心里虽是高兴,但这个节骨眼子上临危受命,倒也是给苏监副敲了一个警钟。
宣和帝张口叫苏檀驹暂代,那接下来,苏监正身上的担子就不轻了。
苏监正外头被传唤进来,立刻跪在了宣和帝面前谢恩。
眼下明显还有更急的事,宣和帝也不欲去计较这些虚礼,只问:“昨儿个跟今天的事,钦天监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钦天监在大行皇帝时期,本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衙门。
因为大行皇帝对“神啊”、“仙啊”十分笃信,也使得钦天监的身份水涨船高。
但宣和帝与先帝完全不同——宣和帝看似对于上天十分敬畏,但实际上的行径却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尊敬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钦天监便从以前的紧要衙门,变成了现在的清闲衙门。
清闲与紧要也是各有好处:紧要了,别人自然高看钦天监一等;清闲了,拿了一样的俸禄,干了更少的活儿……
苏监正这才刚升官,就面对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但看刚才宣和帝的样子,似乎也没有想要怎么处置钦天监,便也一五一十地说将这个大凶之兆明说了。
天下太平,日不食朔,月不食望。
可现在,天下是太平的,但月蚀、日蚀却连番来了……“日月告天下以王有凶亡之征”,天降凶相,自然是寓意着王政不端。
苏监正尽量捡着委婉的话说,就担心自己说得太直白,犯了宣和帝的忌讳。
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说成“失德”、“失道”呢?
宣和帝却是已经心知肚明,让苏监正来说,也不过就是想让满朝文武听一听,好拿出一个章程来。
“诸位爱卿怎么看?”
宣和帝听完了苏监正的话之后,便又问起了朝臣们的意见。
刚才章监正被拉出去的那么一小段插曲似乎已经被朝臣们抛诸脑后了,这会儿宣和帝问起来,朝臣们倒也不藏着掖着,这就开始各抒己见。
先站出来的自然是锦硕王。
他将自己近日来收到的一些听闻的一些事都整理在了奏折上,这会儿正好当面呈给宣和帝看。
本来昨天“天狗食月”,几位王爷便已知道,这又是一个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只是宣和帝带着朝臣们到太庙去行了拜月礼回来就将事情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倒让一直想要把事情捅开的几个王爷也不好去触宣和帝的霉头。
原先还想着该怎么将这个奏折“状若无意”地递到宣和帝面前,却也不料今日竟还有这么个机会!
宣和帝命内监接了锦硕王的奏折,而后便拿到手里看了看。
锦硕王的奏折里提到了一些官员行贿的事。
宣和帝沉思了片刻,干脆就将此事交给锦硕王处理。
待锦硕王的事说完,繁楚王也站了出来……
等到几位王爷把事都说完了,他们也都各自领了差事。
墨珣远远“看着”越国公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也不自觉跟着提了起来。
好在,在越国公动之前,御史丞便也站了出来,将最近收到的奏折里边提到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无论是徇私枉法,还是贪污渎职……大的小的都拿出来说了一顿。
本来这些奏折经了御史台,现在都已经送到了宣和帝的案上,只是,宣和帝昨天才“开的笔”,又发生了这么两件大事,想来应该是没有闲暇去看奏折才是了。
而刚才,王爷们也都说了一些,若是御史台不有所表示的话,倒像是与钦天监一样——失察了。
整个早朝都围绕着日蚀与朝纲在说事,而这么说着说着,墨珣便已明了了——依照宣和帝的性子,绝对是不会从自己的身上去找原因。
不论如何,帝王是不会有错的。
“君臣失道”,又有谁能保证必定是君王失道,而不是“臣侵君”之相呢?
早朝上,宣和帝确是忧心忡忡。
若墨珣只观宣和帝今日的举动,而不知其他,恐怕也只会觉得宣和帝是一个明察秋毫的好皇帝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