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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第 21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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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墨珣佯装清嗓子, 这就别开眼将话题带了过去,“我瞧这天色有些晚了, 要不认穴位的事就后天再说吧。”

墨珣觉着自己应该先到太医院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穴位图,这也好拿给林醉让他对着图来记。

否则自己今天刚教完,林醉明天就能给忘个精光。

“……好。”林醉不自觉地微微撅了一下嘴,顿时有些泄气。

“我们, 要不就歇了?”墨珣说歇就是真歇了,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林醉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墨珣说一是一的样子,只是盯了墨珣一下, 见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也就只能随着墨珣起身了。

“身上要不要按按?”

墨珣瞧着林醉这么躺到里头去,背对着自己, 又觉着这个时辰睡觉好像是有些早了,这便往林醉的方向凑了凑。

“不用,我还没那么娇贵。”

“生气了?”墨珣不知怎么, 就觉得林醉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泡脚之前还说“身上有点酸”, 这会儿就改口说自己“没那么娇贵”了,这不是赌气似什么?

墨珣此时倒是能隐约猜到林醉的想法。

“没有。”林醉又朝着里头躲开了点儿。他现在庆幸自己是睡在里边, 正靠着墙呢,否则这么躲着躲着怕是要掉到床下去了。

墨珣险些失笑,他都还没生气呢,林醉这气来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吧?“那你别躲啊, 再躲就没被子盖了。”墨珣说着, 便是大手一捞, 将林醉捞到自己怀里。“被子都让你拱出个洞了。”墨珣随手摸了摸林醉的手,这一摸就知道是刚才没盖着被子。他将被子扯了扯,待完全将林醉包住了之后,这便松了手。“你如果真累了,明天跟爷爷说一声,就是不去施粥也没什么。”

施粥这事儿本来也就是头几天由主子做做样子,等到后来还不是由下人接手?今日不过是因为大名翁主在场,这才折腾得久了。而且,墨珣听林醉的意思,大名翁主也就是在盛粥的锅子刚架上来的那段时间帮着布施了一阵,没多久不也不知道躲到哪里歇着去了吗?

“这怎么行……”林醉一听倒有些急了,他担心墨珣会以为自己不好开口而主动替自己去同赵泽林说。今天施粥的那么多夫郎、哥儿,明天肯定也是要到场的,若他真没去,别人没见到他还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呢。

林醉这一急立刻就要从墨珣的怀里挣扎出来了,墨珣看着林醉翻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十分认真地说道:“得去的。”

“为什么?”墨珣其实并不是真心想问,只是林醉现在的反应有些好玩,墨珣总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逗他一下。“我瞧着你今天确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呃……我只是一时之间不大适应。而且……”林醉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在墨珣面前太过怠慢,才使得墨珣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误解。“而且,今日见到太多灾民,心中有所触动。”

“嗯?”

“就是见到灾民瞧我们的眼神,心里……”林醉努力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就好像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现在再想一次。”

“……好。”墨珣这个要求太奇怪了,林醉虽然觉着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墨珣的本意是想知道林醉所谓的“触动”是哪种,而当他渐渐从林醉身上感受到隐隐传来的心境变化的时候,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起来。

果不其然,这里当真是“林醉”的秘境。

就连墨珣这样已经到了渡劫期的修士也被硬生生压制了修为,可林醉随随便便就能产生心境触动……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墨珣此时已经能感受到“当年别的门派那些与自己同辈的修士见到自己时那副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自己时”的想法了。

那摆明了就是自己现在看林醉的样子。

墨珣想着想着,只觉得满腔的怨念马上就要喷涌出来了。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就猛地一伸手,将林醉抱了个满怀。“不要想了。”

林醉虽然长得高,但却也瘦弱,墨珣这么一搂,觉得他的身形竟也刚好,这么抱着还不累人。墨珣的手这就收紧了,将林醉搂在怀里。林醉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还有他心境动荡时一同产生的类似于“灵气”的东西。林醉周身萦绕着一种柔和的气息,让墨珣觉得很舒服。

然而,舒服是舒服了,但墨珣还是好生气,好想把林醉蹭脱皮。

“夫,夫君,太紧了。”林醉不知道墨珣怎么会突然这么收紧手臂,只觉得自己完全被箍住,动不了了。这种不由自主的姿势很难受,林醉甚至觉得墨珣想把他的骨头都一起搂碎了。

林醉伸手巴拉了一下墨珣的胳膊,而他这么一动作,原先脑子里的想法也全都烟消云散,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灵气散出来了。

墨珣才算是缓过气来,讪讪地松了手,“抱歉。”他刚才真的脑子里一抽。

“夫君是不是今天累坏了?”林醉丝毫不觉得墨珣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那就早些睡吧,夫君明日还要进宫呢。”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感受到了林醉带来的灵气,墨珣早上睡醒的时候仍是带着餮足的表情。

墨珣小心地起了身,这就将被边往林醉那边拢好。

林醉此时睡得也沉,眉眼之间尽是柔和,想来应该是没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墨珣看了林醉一会儿,这就微微笑着绕出去了。

自从那日林醉非要起身伺候墨珣上朝却被墨珣避过去之后,林醉当真就没再刻意早起过了。想来应该是让人去打听过赵泽林和伦沄岚的作息,知道越国公府里一向如此,这才不再难为自己。

墨珣此时想起倒也没有怪罪林醉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打算让林醉早起伺候。

就墨珣来看,让人伺候反而还要拖慢自己出门的速度,倒不如自己来得麻利。

等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一同坐在了饭厅里用早饭时,墨珣便将昨天林醉说的关于施粥遇上的事同越国公说了。他的本意是想让越国公稍稍知道,免得到时候万一真有事情发生,越国公反而一概不知,到时候也被动些。

越国公听完,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仿佛墨珣所说的这件事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所以蔡大人当时才会全力阻止灾民进入怀阳城。”

蔡炎恩虽然只是个府尹,但却拥有着在早朝时进入太和殿的权利。

当时御史台收到昌州总兵快马加鞭递来的奏折之后,京里就已经开始讨论预案了。

灾民进入昌州可以,但却不能放进怀阳城。

怀阳城怎么说都是天子所在,如果有人意图行刺或是谋反,那产生的后果将难以估量。

越国公虽然这么说着,却是没料到这件事会成真。

毕竟预案也只是防范于未然。

而很多人甚至觉得蔡大人是小题大做,如果将灾民全都挡在城门外,到时候传了出去,那宣和帝的名声就毁了。

墨珣点点头,“这件事想来林醉也不是很肯定,我让他见到爷爷的时候,跟爷爷提一下。”

“嗯,确实不能因为有所怀疑就贸然行事。”本来灾民被拦在城门外这件事说起来就挺不占理的了,再加上这么贸然去抓人,那可不就等同于“官逼民反”吗?!

墨珣的想法跟越国公一样,而且他与越国公两人都不负责灾民的事。

京城治安自有蔡大人负责。

“要跟蔡大人先提一下吗?”

“等今天他们回来再看吧。”没有证据怎么跟蔡大人提?只说是怀疑?那不是在逗着人玩儿吗?本来灾民全都堵在城外,蔡大人已经是杯弓蛇影了。

墨珣这就应下了。

他之所以会问越国公要不要同蔡炎恩说,主要也是因为越国公与蔡炎恩接触比较方便。墨珣跟蔡炎恩是八杆子打不着打,退了朝之后两人也不往一边走。再者,越国公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自然是比墨珣更懂得这些事该如何处理。墨珣担心会耽误抓捕时机,而越国公更担心的则是引起灾民的逆反心理……

今日早朝,讨论的是四位王爷从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奏折应该是在仓促之间歇的,没有什么特别是执行的内容,也只说是原定好的各项计划已经在灾区开展——查账、对账的工作开始进行;办事不力的官员已经被缉拿归案,等等。

宣和帝收到这样的奏折自然十分欣慰,更是在早朝上连着说了三声“好”。

原先奏折都是要经由御史台,之后才转到宣和帝手中,现在因为情况有变,宣和帝便也要求将灾区递上来的奏折直接送到他面前,由他亲自批阅。

然而,就这么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举动,竟也引起了御史台的警觉。以往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国家大事,宣和帝虽也曾要求要将奏折直接呈上,但却也很快就会将这项权利交还给御史台。然而此次灾情持续了很长时间,宣和帝便也直接批复了四位皇子的奏折。

灾区与京城本就相去甚远,奏折也是八百里加急,然而除非宣和帝主动在早朝上提起,否则其他的臣子很难知道目前灾区的工作究竟进展得如何了。

尤其是查贪污受贿一事,更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越国公本就没有收门生的习惯,此时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其他的朝臣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朕要下罪己诏。”

“皇上圣明。”

此次水灾持续时间过长,已经造成了百姓死伤过万,而流离失所、举家搬迁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洪水将各个州县的建筑、良田毁于一旦,再加上这场洪水也是早有预警了……

墨珣猜测,宣和帝突然间要写“罪己诏”,或许是因为各位王爷从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上有提到过“灾民认为是皇上的某些行为触怒了上天”。既然如此,那么宣和帝也就必须要一些什么事来挽回自己在百姓眼中的形象。

而等到散朝之后,墨珣尚能看到几个大臣围在一起,表情十分严峻,若是认真听,便能听到他们讨论的正是关于上一次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的官员。

“这段时间皇上把查贪污的事捂得也太紧了。”

“是啊,早朝也只说灾区的情况和百姓死伤人数。”

“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我听说钱……”

“王大人!慎言啊!”

墨珣的视线虽然没有朝着他们那边,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他们身上的。他听着那几位大人好不容易像是要说到什么辛秘,却又忽然住口了,却也知道他们不会再往下说了,这就只当是回翰林院般迈步走开了。

墨珣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昨日刚想着要上太医院去借份中医穴位图,今日便也主动绕到太医院去了。

太医院自然是不缺穴位图的,不过这穴位图毕竟是宫中之物,也只说是“借”,等墨珣用完还要还回来的。

越国公是不知道墨珣与林醉的“闺房乐趣”,只是见墨珣出宫时手上带了卷轴,以为他将翰林院的物件带了出来,这就多问了一句。墨珣倒是直言不讳,也并不觉得自己看穴位图有何不妥,只说是对医学感兴趣,想瞧瞧罢了。

等到回了府,墨珣便卷轴交给怀山,让他放到书房里去。待开始用饭,墨珣便也问起了林醉,今日到城外施粥的情形。

林醉的回答与昨日也差不多,不过他却也提到今日似乎没有见到那几个比较健壮的汉子了。

“是不是记岔了?”

灾民那么多,林醉若是看晃了眼也很正常。

“不是。”林醉摇摇头,“或许是今日排到别的粥棚去了吧。”

这倒也不无可能。

“爷爷呢?今日可有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墨珣这就看向赵泽林,想等着赵泽林说说今天的情况。

赵泽林自然也是摇头,“没有见到林醉所说的昨天那几个可疑人,灾民今日也很有秩序,并未发现有人闹事。”

这是自然。

本来宣和帝下令不让灾民进城,就已经略有不妥了。所以此次施粥,虽说是“粥”,却与干饭无异。再加上有大名翁主的名声,又有宣和帝在背后的支持,恐怕那些流民在还未经历水灾之前还没有吃过这么实的米粮呢。

宣和帝也是在尽量避免灾民在京城闹事,如果真的派兵镇压,那必定会发生流血事件。真正不要命的必定是少数,很多百姓也都是受到有心人的煽动罢了。

“还好。”墨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在墨珣看来,那些人怕是已经觉察到自己昨天贸然出现,又让别人过来问进城做工的事会引起别人的警觉,所以今日才干脆不再出现。但是,不出现反而更加使人怀疑——他们昨天想要进城做活,然而在昨天没有得到明确答复的前提下,今天竟然不再来问了。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越国公瞧见墨珣颦眉蹙頞的样子,立刻笑骂道:“你这见天的到底在瞎操心些什么?”

“我……”墨珣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什么,但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在朝为官了,理所应当为国为民做些事才对。“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现在还用不上你。”越国公摆摆手,只当墨珣是个满腔热血的青年人。

不过,墨珣最近变化是不是有些大了?

越国公认识墨珣也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墨珣以前是个多怕麻烦的人。然而现在这幅样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将麻烦主动揽到自己身上。

越国公以前觉得墨珣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太过冷情,但是现在见他对这事这么上心却又担心起来。“不干你的事就不要往身上揽了。”

越国公是觉着,或许是因为墨珣成了亲,心态也有所变化,这才变得对政务积极起来。然而他还是担心墨珣想不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毕竟墨珣现在也才十五岁而已。

“这件事本来就与翰林院无关,你如果从中横插一杠子,要真有叛党倒也罢了,那万一没有呢?岂不是就由着人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你身上了吗?”

越国公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或许是有些重了,现在除了长辈之外,就连林醉也在,还是要给墨珣留点面子的。

“先吃饭吧。”越国公这就让大家赶紧动筷子,别都干坐着听自己说话了。

待用过了晚饭,越国公也直接对墨珣说:“咱爷孙俩聊聊?”

墨珣点头,这就跟着越国公像是饭后消食一样在国公府里散起步来。

墨珣原先还没有察觉到,但随着越国公饭后说了这么一句,他才知道原来越国公饭前的话还没说完,只是因为想给他留点面子。但是……这刚吃完饭就把他叫过来,任谁都知道越国公这是想说什么了。

丝毫没有保全他的颜面好吧……

行出一段距离之后,越国公这才开口说道:“我并不是说你遇事多观察、多考虑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呢,切记不可‘听风就是雨’。”

墨珣自是点头应下了。

越国公见状,又继续说道:“就像晚饭前你提到了这个事情,说不准,蔡大人已经做了戒备,而你却让林醉去观察。倘若对方察觉到了林醉的异样,岂不是置林醉于险境?”

一说到林醉的安危,墨珣顿觉自己思虑不周,面上也带了些懊恼。

越国公觉察到墨珣脸上的变化,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认真说起来的话,他十五岁的时候或许还不如墨珣这般能听得近人劝。

京里那些同僚们在背地里是怎么说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然而早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性子也是越养越野。等到了后来,先帝与蛮子签了停战协议,他也就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回到了京城。

刚回京的那段时间他还很不习惯,先帝若是在早朝上,就什么事问他意见,那他的想法基本上是跟朝里那些文官截然不同的。

“你自己能想明白最好。”

“朝中有些人,你别瞧着人挺好的,天天一副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样子,暗地里是什么货可没人知道。”

“像这次被派到灾区的那些,原本在京里不也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可一到了地方上,还不是原形毕露。”

越国公一下子说到了上一次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的京官,而墨珣今日恰巧听到了一些。不过,越国公才刚刚说过自己,而且他确实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这么贸然说出来,也就是平白给越国公增添困扰罢了。

“当然,也不乏有些好官,但是做官就是这样,不是说你一心为国为民,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的。”

墨珣在这里又听了越国公苦口婆心地说了不少话,倒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过是不想再这么得过且过下去罢了。

但确实也如越国公所说,并不是他有满腔热忱就能够报效国家。

墨珣乖顺地听完了越国公的劝告,这就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越国公听。“其实祖父有没有想过,那些灾民昨天才刚刚问过林醉,能不能让他们进京找一份活干,今天却又不再出现了,这难道不奇怪的吗?”

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只觉得刚才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就像是被墨珣当作了耳旁风。“你……”

墨珣看他面露不虞,这便意识到越国公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祖父说的那些孙儿都明白,都是为我好。我并不是非要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只是不想京里出事罢了。”

墨珣也不能保证那些行踪诡异的灾民就一定是叛党,万一他们只是想混进京中偷点银两什么的呢?

这场水灾已经历时了很长时间,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雪了,灾区的雨水显然也已经有了要停的迹象。等到挨过了这段时间,那这一批灾民就可以回家去了,并不一定非要卖身为奴。

“祖父一定是以为我刚入朝为官,定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墨珣知道像越国公这样,如果一旦有了自己的固有思想,那么别人再说什么他恐怕都很难听得进去。“我与祖父相识多年,祖父应当很清楚我的性子,我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怕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就老脸一红。

墨珣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反正就像林醉说的,他们去城外施粥也有官兵保护。那些灾民,想来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人安全就好,没什么可说的。

按照今日越国公对墨珣所说的话,墨珣在翰林院期间,恐怕也不需要再参与什么朝廷大事的讨论了。

反正他的本职工作不过就是编修年史罢了。

可是,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些,墨珣才觉得无力得很。

“祖父,我想问,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入朝为官呢?”墨珣很想听听看,别人是怎么想的。

如果只是为了钱,为了权,那做这个官于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在徽泽大陆要灵石有灵石,要地位有地位,做了那么多年的长老,他又何必到这里来,还需得看宣和帝的脸色。

“学而优则仕,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

“学而优则仕”说的就是将自己的所学,运用到政治当中;而“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则是说君子做官就是为了推行道义。

“我想听听祖父自己的想法。”

越国公这话说得当真是冠冕堂皇,就算是当着宣和帝或者天下百姓的面说,那都是全然不虚的。

越国公被墨珣这么一问,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祖父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大济苍生。”他并非让墨珣不要以天下为己任,只是想让墨珣能够先管好自己份内的事。

听到越国公说出这样一番话,墨珣也不再往下多问了。如果这当真是越国公自己心中的想法,那么便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尽管如此,却也需要好生保全自己才是。”越国公担心墨珣会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不撞南墙心不死。“你现在并未身居要职,我也知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无论如何,行事也需得思虑妥当。”

“‘彼寔繁之有徒兮’,稍有不慎,你就很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而是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你有没有必要去做。”

越国公自己也是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他自然是不指望墨珣年纪轻轻就要跟自己一个想法。

“你别看现在朝中风平浪静,但只要你稍有异动,那就很快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我……”越国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宣和帝会把传位诏书交给自己,但是这个传位诏书就像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越国公甚至不用细想,都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现在劝墨珣这些,并不全是担心墨珣会再给自己惹麻烦,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恐怕就没人能护得住墨珣了。“祖父其实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平安就好。”

墨珣这就看向越国公,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的越国公似乎尽显老态。墨珣虽然活的时间很长,有的时候也会露出苍苍白发,但脸却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在徽泽大陆,一个修士若是连面容都露出老态,那就代表着这个修士的寿元将近。这无论对于凡人,还是对于一个修士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事。

从越国公的脸上,墨珣似乎还能隐约瞧见他年轻时的气宇轩昂,然而人老了之后,褪去了一身“棱角”,剩下的便是“圆润”。墨珣不知道越国公的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好。

如果按照越国公与赵泽林之前对自己说的话,那么越国公早年的性子应该是跟自己差不离的。可是在京中做官这么多年下来,越国公逐渐变得圆滑老练,而他所说的“大济天下”似乎只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一个梦了。

墨珣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管闲事过了,他从未想过要守护苍生,就算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等想法。然而那日在早朝上,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可是被越国公这么一说,他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而可笑。

他何德何能呢?

天道尚且无法管尽世间的不平事,他又能做什么?

一个王朝的兴替,政权的更迭……这些无非就是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很小的一部分。

正如越国公所说,他并未身居要职,很多事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他去考虑。他的当务之急也不过是做好编修年史的工作,等到了三年之后的考核,看看自己是继续留在翰林院,还是会被派到别的衙门。

“孙儿明白了。”

越国公从墨珣的话里听出了无奈,然而世事如此,哪能事事都让人称心如意呢?“等你到了那个份上,再考虑这些吧。”

原先墨珣还没当官的时候,越国公倒也愿意跟他多说一些,可现在不同了,墨珣已经在朝为官,越国公反倒担心自己跟他说的那些会促使他去做出一些无法预计的事。

朝中党羽众多,若是墨珣不慎惹了谁的眼,到时候被朝臣们群起而攻之……就算是宣和帝曾经赞赏过墨珣,却也还是得在朝臣面前让步。

更何况,墨珣早前未曾为父守孝一事已经惹了宣和帝不悦。

越国公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恐怕那件事刚被周涛捅到宣和帝面前的时候,墨珣就已经被剥夺考生资格、永世不得进京了。

而越国公今日劝墨珣的这些,只是希望墨珣不要让以身犯险。如果有什么事真的非做不可,那么至少在做事之前,能把自己摘个干净。

“尽管我现在这么说,但我却希望你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仍能够保持这份初心。”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能够不负此生。”

……

等到越国公开口让墨珣回去之时,墨珣却是禁不住心中感慨——做官难,想做一个好官更难。

他从来没有当过官,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遇见不对的事就要去查,遇见不平事就要管……现在想想也是自己太过天真了些。

墨珣一直到回到了栖桐院,都冷着一张脸。林醉其实在饭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越国公会跟墨珣说什么,此时等到墨珣回来,一看他无甚表情,那便是料到了越国公应当是训了他的。只是汉子大都好面子,就算自己已经知道他挨了训,却也不能这么大剌剌地劝。

林醉想着,这就迎了上去,“夫君今日可是累了?”

墨珣摇头,“累倒不会。”他看了林醉一眼,见林醉眼中满是关切,这就笑了起来,“夫人才是累了吧?都怪我,昨天跟你说了那么些话,劳你今日费神了。”

他刚才听了越国公的一番话,正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可见到林醉一瞬间,心中的烦闷似乎全都被拂去了。

“没有,都是为了百姓。”林醉此时再看墨珣,见他似是已经从越国公的话里走出来了,这就暗自松了口气。他其实不大习惯一脸冷峻的墨珣,看着好似没有一丝人气。

“为了百姓就不累了?”墨珣自是不信,这就拉过林醉的手往屋里走,“明日夫人可还要到城外施粥?”

“要的。”林醉点点头。大名翁主没发话,让他们不要再去,那他们就需得每日都到城外报到。而就算越国公夫人和伦孺人不去,那他这个作为晚辈的却还是要到场的。

墨珣顿觉可惜,“我明日休沐呢。”

林醉这才愣了一下。他简直快忘记墨珣还有“休沐”了。这段时间好像因为朝里不断有事情,除了扣下了官员下半年的俸禄之外,那便是休沐也跟着取消了。“那……”

墨珣今晚才听了越国公说了那么久,如果明天一休沐,他就要跟着林醉到城外去,保不齐越国公还会以为他心有不甘,非要亲眼见过那些灾民才肯罢休。

“那夫君要随我一同去施粥吗?”林醉想了想,干脆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墨珣把林醉拉过来了些,这就挨着林醉的耳朵,小声说道:“才刚刚被祖父说过,明天就跟你出城,怕是又要被训啦。”

林醉被墨珣这么突如其来像是撒娇的语气吓了一跳,随后便眨眨眼,“那怎么办,夫君有别的什么消遣吗?”

墨珣稍稍琢磨了一下,他好像以前也就没什么消遣,无非就是锻炼、禅坐、看书一类的吧。“没有呢。”

“那……”林醉有些着急,但他如果留在府里,那怎么说都不合规矩啊。想来想去,林醉猛地回过神来——他也没有非要跟墨珣呆在一起啊!

所以,两人的对话究竟是怎么演变成了“非要呆在一处”的?

墨珣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林醉给他拿主意呢,却见到林醉眼帘一抬,那便是反应过来的征兆了。

“那夫君就留在府里看书吧!”

墨珣闻言,立刻笑开了,这就拉着林醉往屋里走。

因为宣和帝让朝臣们捐款、捐物的缘故,所以京中的一应娱乐活动大都取消了。什么下馆听戏这类的更是没人敢去,万一被哪个人参上一本……当着宣和帝的面前使劲哭穷,可暗地里还有钱下馆子、听戏,这不是欺君吗?!

等到两人一同坐下了之后,墨珣这就面带莞尔地同林醉说道:“我想跟你聊会儿天。”

林醉轻轻“嗯”了一声,“夫君请说。”

墨珣在说完了刚才那句话之后就紧盯着林醉的脸,见他眼里似有星光,禁不住笑意更深了些。“你与我同心。”

墨珣今天说话总那么出人意料,林醉险些没反应过来。

“同心”这个词……有很多种解释,就是不知道墨珣口中说的是哪一种了。

林醉本想等墨珣继续说,可墨珣只是盯着自己便不再张口。林醉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口回应了墨珣一句,“同心。”

“祖父今天跟我说,让我不要再过多去管灾民的事。”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压低了声音,显然就是不想让洛池、洛涧听到了。

洛池、洛涧一见两位主子贴在一处,那就是要耳鬓厮磨了。如此一来,他俩自然也不好在这里煞风景。对视了一眼之后,那人便躬身退到外间去了。

墨珣这话说出来可就……真是在跟林醉交心了。明明在朝为官,却不管灾民的事,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林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墨珣了。

“其实祖父的意思我都明白,无非就是想着我年纪轻,担心我不懂规矩,惹了某些大人不适。”

“嗯。”

墨珣这么说的话,林醉倒是能理解的。就像他一样,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规矩”这种东西,真是框死人了。

原先林醉以为哥儿于世,受限良多,此时听了墨珣的话,才惊觉——原来无论身为哪一方都有许多不容易的地方。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

“夫君有这种想法很好,有朝一日,夫君一定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好官的!”林醉双手握住了墨珣的手,目光坚定地对墨珣说道。

墨珣见林醉这么一脸严肃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怎么竟是朗声大笑起来。

林醉被墨珣笑得满脸莫名,却又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可令人发笑的,这就义正言辞地说:“夫君缘何发笑?”

“我并不想成为万人敬仰的好官呀。”

“啊?”

林醉本以为墨珣同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心有抱负,只是难以实现罢了,却不料竟从墨珣口中听到这样一句,一时倒是张口结舌了。

“不需要万人敬仰。”

因为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对墨珣来说毫无用处,或者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信仰之力”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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