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至笑了笑, 她才不是让着刘双喜呢,纯粹是膈应和她挤一张床。都这么些年了, 刘双喜看人的眼神不但没有改善, 反而更加地让人不舒服。别说刘双喜了, 连和刘金玲挤着睡她都嫌不自在,这辈子程冬至就只愿意挨着大姐和太婆睡, 对了, 还有爱宝!
小家伙越来越聪明了,明明平时见她的机会不多, 隔老长时间才去看一次, 没想到今天去的时候小家伙居然会口齿清晰地喊姨姨了!还知道亲香她,一口啃在了她的腮帮子上,口水滴滴答的。也没人在旁边教她提点她,咋就这么机灵?肯定是随大姐。
虽然不待见刘双喜, 可程冬至并没有冷淡她,相反对她还不错。
她带刘双喜去泡澡堂子, 逛街买衣服,吃馆子, 看电影……当然都是她付的钱。刘双喜全身上下就只有几毛钱,程冬至肯定不会让她买单,更何况刘双喜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一丝要买单的意思。
同样是受程冬至盛情的款待, 刘双喜不像孙芽儿那样受宠若惊连连推辞,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她们家有钱!为啥不花?该的!
并且, 刘双喜还不是很满足,觉得程冬至抠抠索索的,拿她当外人看。刘双喜难得来一次省城,刘金玲自然会带着她去看看王春枝,看着王春枝身上穿的用的,再看看程冬至给她买的那身新衣裳,居然只是普通的棉衬子劳动布,刘双喜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早就不满上了。
可刘双喜的智商毕竟是要比王雪花高一个层次的,尽管心里头有所不满,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尽力使自己笑吟吟的,一副感激的模样。
她本来就是过来求她姑给她找事情做的,再加上听说刘金玲居然又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这使她对刘金玲又产生了新的热情和崇拜。甭管对方一家子再怎么不地道,她现在也是有求于人,再怎么不高兴的事儿,咋地也得等到自己的事情办成后再算。
这天,程冬至从外头回来,用草绳儿提着一大条草鱼回来了,笑嘻嘻地对刘金玲说:“今儿做鱼吃!”
刘双喜顶喜欢吃鱼,看到这个也眼睛一亮。刘金玲喲了一声,小跑着赶过来诚惶诚恐地接过这条腮还在鼓动的鲜鱼,嗔道:“打哪儿弄来这么条大鱼的,这起码得有两斤多!”
“不止,快三斤半了。是我一朋友从外地带过来的,用水桶装着的,给我的时候这鱼还蹦得挺有劲儿!”
“哪个朋友啊?姓叶的那小子?”刘金玲挤了一下眼睛,笑嘻嘻的。
“不是他。”程冬至问:“妈你会做酸菜鱼吗?”
“咋地不会?等着瞧!”刘金玲觉得自己被质疑了,立即提着鱼去收拾了,决心要大显身手让女儿好好看清她的厨艺水平。程冬至看看离吃午饭时间还早,又不太愿意和刘双喜说那些假客气的套话,便对刘金玲说:“我再出去一趟,吃饭前回来!”
“这都啥点儿了,马上就要吃饭了,你出去瞎逛啥?你双喜姐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多陪陪她说话咋地?”刘金玲不满地刮着鱼鳞。
“我拿鱼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偷偷儿卖米捂熟柿子,难得碰着这机会,这不想给双喜姐买点儿水果吃吃吗?她来这么久,也没给她吃过啥像样的好东西。”程冬至的理由很充分,谦虚中带着长辈们喜欢的礼数。
刘双喜忙笑:“抛费那钱做啥,我不吃柿子,别去了!”
刘金玲很欣慰:“去!去!早点回来!”
程冬至趁机一溜烟地出去了。
刘双喜很高兴,今天既有鱼吃又有柿子吃,这一趟是来对了!
更重要的是,她也很愿意看到冬枝儿此时出门,因为她有话想问刘金玲。
刘双喜挨到刘金玲的身边,一边帮着她打下手,一边用活泼轻松的口气低声打探着:“姑,你刚刚说那姓叶的,是不是以前给咱冬枝儿妹送东西那人呀?”
刘金玲笑:“可不是吗!”
“这人还惦记着咱冬枝儿妹啊?那俩人是不是能……”她也挤了挤眼睛。
刘金玲很得意。她年轻的时候喜欢卖弄自己的能耐,现在自己的能耐褪色了,便卖弄女儿的能耐。她要强惯了,很希望娘家人继续高看她一眼,嘴里的话难免有点飘,不太尽实:“咋会呢,人家是啥身份,咱家哪里般配得上哦!不过我瞧那小子对咱冬枝儿是真上心,从小到大都这么死心眼的不多见了,以后的事儿还真有点说不准!现在不是闹啥自由恋爱吗,说不定哪天一个不小心,俩人就成了呢?”
刘双喜一怔,很快就非常欣慰又安心的笑了:“那太好了!冬枝儿要是能嫁到那种人家去,咱们刘家也能沾沾光哇。”
刘金玲哈哈笑了:“放心,到时候肯定忘不了刘家人,咋说也是至亲的姥舅娘家人嘛。别说俩人成了,这俩人还没成,咱家好处就占了不少了!”
刘双喜惊讶道:“啥好处?”
刘金玲压低声音:“我听厂子里的人说了,你姑父这副厂长当初就和那叶家的熟人有点子牵扯在里头!这事儿也是听人说的,没啥证据,可我心里头觉得怕是差不离。本来嘛,虽然你姑父也是够格的人选,可够格的人选那么多,没有人帮忙介绍介绍的话,咋就那么巧偏偏轮到他头上呢?”
刘双喜心里头翻滚不已,忍不住脱口而出:“既然这样,那姑你当年为啥不找叶家人帮我问问学校和工作的事儿?”
刘金玲打从心底把刘双喜当至亲看,完全没有介意,反而遗憾道:“你还说呢,当初我咋没想过这法子了?特特地去找你冬枝儿妹牵线,结果人都没见到一面,上哪儿找人帮忙去。那时候不还没捅破窗户纸吗,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姑父的事儿是啥原因,要是早知道那小子还能帮忙这种事,我就让他帮我也找个工作了!”
刘双喜心里头平气了一点儿,但还是有点怀疑:“那,姑你这个采购员的工作是咋来的?”
刘金玲很想炫耀是女儿的功劳,可程冬至嘱咐过她叫她别招摇这事儿,便只好强行压在了心里头,拐个弯儿又秀了一把叶家的关系:“是我以前的一个院儿里做保姆的小姐妹帮的忙,这不你姑父副厂长咋来的事儿被人透了风,以前不来往的又亲热起来了,真是眼尖耳聪的。”
刘双喜笑了笑:“那敢情好!姑你们家有了这样一个大贵人,以后干啥事都比别人少走弯路了。”
刘金玲矜持地摇摇头:“谁知道以后咋回事儿呢!现在能享点儿福是一点儿,反正不吃亏!”
刘双喜笑笑,低下头剥水盆里的菜梗子,半天却剥不干净几颗。
临到吃午饭的点儿时,程冬至回来了,却是空着手的:“我找了好半天都没找着卖柿子那人,估计是走了。”
刘金玲说:“买不着就算了,有鱼吃就行!赶紧洗手去。”
“哎!”
刘金玲做了一大盆酸菜鱼,往里头搁了不少粉皮子和豆腐干,还有红艳艳的辣椒。她不住地把鱼肉往程冬至和刘双喜碗里夹,自己只吃酸菜粉皮啥的。王卫国最近忙着工作只有晚上回来吃饭,他那份早已用单独的小盆装好了拿碗倒扣在了上面。
就在三人沉浸在美味的酸菜鱼之中,有人笃笃笃地敲了几下子门。
刘金玲奇怪:“你爸有事儿回来了?”说着去开了门。
门才一开,刘金玲就啊了一声,闷头吃鱼的两个人也朝门口看去。
竟然是叶淮海!
程冬至十分惊讶,刘双喜则是一下子呆住了。
叶淮海还是老样子,打扮得十分痞气洋气,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个年代特有的风雅型混混或者那种引领时尚的破坏青年。
他客气地和刘金玲打了个招呼:“阿姨,我能带冬枝儿出去一趟不?有点话要对她说,昨天才回的省城。”
刘金玲心里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说不清的得意,几乎要跳起来同意;可嘴上却还是很有礼仪分寸的:“成,难得你回来,你俩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有啥不能聚聚的,去。”
“谢谢阿姨。”叶淮海冲着程冬至抬抬下巴:“别吃了,我带你出去吃!”
程冬至犹豫了一下,还是猛地扒了几口碗里的鱼肉,对刘金玲说:“给我留一份!”
“知道了。赶紧去,没见过你这么馋的!”刘金玲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程冬至穿上外套就跟着叶淮海出去了。路上,叶淮海瞅了半天她的外套,半晌开口:“我记得这衣服你穿了得有三四年了?”
“差不多,这衣服结实,耐穿!”
“都打补丁了,你为啥不换件新的?”
“为啥要换新的,这不是好好儿的能穿吗?”程冬至很郁闷。只打了一个小补丁而已,而且这个补丁缝得很巧妙,不注意完全看不出来,干净又舒服,咋了?
叶淮海嘴角抽了抽:“你出来吃饭,就不知道捯饬捯饬自己?”
“有啥好捯饬的,我啥样儿你没看过啊。”程冬至不以为然。
叶淮海觉得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不然啥开口的心情都没了:“走走,去吃羊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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