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对董三姐倒是很满意, 一看就是老实人, 不出那些幺蛾子,这样就得啦!
不过,她还是要照例下一下新儿媳的脸面,顺便试一试她的性子:“你刚来我也不说你啥,等头几天过了,以后起床早点儿,把家里该收拾的收拾了, 鸡和猪也喂一下。”
王家本来是只有鸡没有猪的, 还是董三姐主动把嫁妆钱全部交到了她手里, 才抓了个猪崽回来。等来年交上任务猪,便能抵去不少任务粮,家里的经济状况怎么说都能松快好些了。
董三姐低眉顺眼地答应了, 王老太面上的笑容更明显了, 还特意扫了一眼另外俩儿媳。
邓翠兰和周招娣互相看了一眼, 嘴上没说什么, 心里却是乐意的。多了个人替她们承担家事, 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在地里累死累活的谁还愿意回来再做家务啊。
王有孝整个人都沉浸在新婚的快乐和幸福之中,又听到母亲和自己妻子这样家常的对话, 完全没意识到王老太是在敲打妻子,反而还以为是俩人感情好的表现, 心里温馨得不行, 傻傻地看着董三姐笑。
董三姐的目光和他碰上, 她微微露出几颗白牙,王有孝害羞地低下了头。
这个小互动落在程冬至眼里,让她忍不住抿嘴偷笑——看来是个好相处的,不像周杏儿那样把自己丈夫收拾得和个小鸡仔一样!
两人的“新房”还是王有孝住的原来那间小房子,虽然炕上倒是能勉强睡下两个人,可对于一对夫妇来说还是空间太小了。
程冬至想起前几天王有孝那句话,便仗着自己年纪小主动开了口:“奶,为啥二伯和二伯娘挤在那么小的屋子里啊?家里不是还有空着的大房吗?”
王有孝和董三姐一愣,全都看向了程冬至。
王老太的脸一沉:“那是留给二蛋儿三蛋儿他们成亲住的,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啥大房?”
冬枝儿还是个小孩子,她不方便说生不了孩子这种话,便拿年纪委婉说事儿。
“那大伯和大伯娘年纪更大,为啥他俩能占着一间大房啊?”程冬至没那么好忽悠。
王老太无话可说,只能拍筷子:“还吃不吃糊糊了?不吃你就出去!”
董三姐是新媳妇不好说话,王有孝怕吵起来冬枝儿吃亏,忙安抚王老太说:“不用不用,就这个房挺合适,咱俩住着刚刚好。”
程冬至笑:“俩人住着是刚刚好,要是以后有了小弟弟妹妹,那可住不下了!”
王老太几乎是笑出了声:“那就等他们先生出来再说!真要生出来了,我马上给他们换大房间眼睛都不带眨的!”
程冬至立即抓着她话头:“这可是奶你自己说的,别抵赖啊。”
“我抵赖啥?我说到做到!”
王老太嗤之以鼻,她虽然不认为董三姐克夫,可她很坚信这是一只下不了蛋的母鸡。
要是能生,为啥换了两个男人都生不出来?现在又是这个岁数了,以后想生都难!
早饭吃完后,程冬至刚要跑去太婆家,就被董三姐偷偷拉住了。
她趁人不注意塞给程冬至几颗落花生,红着脸说:“有孝说这一大家子你和他最亲,以后有啥衣服鞋袜脏了破了都给我,我帮你洗刷缝补。”
这些事向来是由王春枝包办的,不过这是对方示好的意思,程冬至还是乖巧地说了一声:“谢谢二伯娘!”
事实证明,董三姐的确是个能干勤快人,要不然第二任婆家怎么会容忍生不出孩子的她那么多年。
她起的很早,王家人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早已轻轻儿地起床洗漱,地扫了桌子抹了,热汤烧下了,鸡和猪也喂过了。由于要做饭,王老太起得算是早的,她出房间的时候屋里屋外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里烧水的灶眼跃动着温暖和恰到好处的火光,而董三姐已经开始坐在后院里劈这几天要用的柴禾了。
王家邋遢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开始像个样子,王老太心里非常得意,认为自己这一手实在是高明得不得了,一举多得。
老大一家和老四一家有分家的心思,无非是觉得自己吃了亏,又没个得力的人帮她说话。王有孝是个孝顺儿子,要是给他安下一房家,那以后王家站在她这边的不就又多了人吗?
更何况,这个董三姐把柄那么多,不怕她不听自己的话为自己卖命。她肯把家务活儿都做了,另外俩儿媳多少要贪她这个便宜,再加上老三一家的光,还愁他们嚷嚷着要分家吗?
只要这个家不分,她能做的事情就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坚持到雪花儿风光出嫁,在那之后爱咋地咋地。
其他王家人逐渐出房的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家里的改变,看向董三姐的目光也开始不太一样起来。
王有孝笑得傻乎乎的,他本以为找一个凑合过日子的人就行,没想到居然自己捡了个宝!
董三姐不仅家务上勤快利落,地里的活儿也是做得非常好,不仅拿一等工分,还能抽出空来偷偷找些外活儿,攒下钱说是要给他买点好东西把身体补一补。
王有孝身上的衣服脏破得不能看,她剥下来拆洗缝补,晒好后拾掇拾掇竟然看起来像是七成新,穿在身上又舒服又体面。实在太破的,她给搓干净了晾干收集起来,打算攒一攒给王有孝纳鞋底做双新鞋穿。
王有孝是一个嘴笨的人,他不会对人说自己的媳妇有多么好,可他的幸福全都写在了脸上,让人想看不到都难。
他不是单方面享受别人对他好的人,而是尽自己能力也去对董三姐好,比如一些重的家务活儿抢着帮她干,饭桌上得到的饼子也偷偷藏一半起来晚上回房给她吃。俩人算得上半路夫妻,可感情却渐渐地深厚起来了,比结发夫妻还要更加恩爱。
程冬至放了心,不再替憨憨儿的二伯担心,而是重新把注意力放回了太婆这边。
为啥?因为临时养着的那只鸡肥了不少,可以煨汤了。
之前她只喝过鸡架子熬的汤,虽然味道鲜美,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回是正儿八经的全鸡,有皮有肉,炖得烂烂的,再放一把雪白的宽米粉,那香的,让她差点闭住了气。
怎么能这么香呢?比鸡架子香多了!比她上辈子吃的什么绿色纯正土鸡汤都要香。这鸡汤大姐是用一个黑色的瓦罐子慢慢煨的,看起来里面满满的分量很喜人。
汤面儿上飘着一层金黄的油脂,汤本身却是清澈的,看着像清水,喝一口才知道味儿都在里面,鲜得人浑身轻轻一哆嗦。比起嫩滑的鸡肉,程冬至更喜欢吃饱含汤汁精华的鸡皮,软绵绵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按理说乡下的土鸡吃的东西也不比那些饲料鸡好,除了长得慢点儿以外有啥优势?也有可能正是慢慢长的这一点,速成的鸡比起来就缺了那么点吸收日月精华的意思。
大姐太婆这次说啥也不肯碰鸡汤了,说是给她一个人补脑子的。
程冬至好劝歹劝,俩人总算是肯吃了一碗带汤的宽米粉,程冬至嚷嚷着鸡肉太多自己吃不完,王春枝轻轻地给了她一板栗:“吃不完就放着第二天吃,谁让你一天给卷干净啦?”
程冬至见计划失败,只好专心致志地开始对付自己碗里的。明天的事情明天说,总有办法骗她们也尝尝。
然而大姐和太婆上了太多她的当,已经渐渐地养成了反欺骗意识,无论程冬至怎么撒娇耍赖都笑而不语,坚决不吃。这一瓦罐鸡肉足足吃了三天,终究是被程冬至一个人给吃了个干净,连晚上做梦打的嗝儿都是鸡肉味的。
天气越来越冷,断尾村飘起了小雪,渐渐的变成了鹅毛大雪。
这还是程冬至自穿过来以后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去年的时候仿佛就下了点雪渣子,没多久就化不见了。
她兴奋得不行,在厚厚的棉袄外套了件罩衣,大呼小叫着从后院儿的雪山堆子里滚下去,又爬回去再滚。
没有人说她,因为村子里的孩子都乐疯了。堆雪人儿,打雪仗,滑雪坡,全村都回荡着孩子们的尖叫声和欢笑声。
大人们难得地没有训斥这些猴崽子,而是心情松快,默默地在心里感激老天怜惜庄稼人。
瑞雪兆丰年。这么大场雪,明年的收成肯定要更好一些,这样越发饿不死人了,多么好啊。
程冬至正在雪堆里乐呢,忽然王春枝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站在后院儿里对着她挥手:“别野了,过来!”
程冬至立即拍拍身上的雪,乖巧地一骨碌跑到了王春枝身边,这个时候她才看清,王春枝手里的是一封信。
“给我的?”她有点奇怪。
“对呀,刚刚家门口来了个送信的,点名儿说这个是给你寄来的。”
程冬至把信拿在手里,居然是一个雪白色的长条信封,看落款是从一个什么军校寄过来的,可没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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