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后,就是寒冬。
又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外头冷风嗖嗖地刮,这要是往年大家伙儿早就窝在屋里过冬了。
没想到啊,今年来了大天灾。
前头下了场大雪,这场雪不仅大,还夹着雨点和冰雹,噼里啪啦的,比去年冬天那场雪还邪门,村里几个老婆子都道,这是老天爷发怒了。
老支书知道了,等着雪停了,立马就在村里开会,先把说老天爷发怒的那几个人给狠骂了一顿,这是什么狗屁封建迷信思想,要是再让老子听见,就把你们送到公社□□!
几个老婆子瑟瑟发抖,立马老实了。
姜大又接过老支书的大喇叭道,今年的雪贼大,还冷得出奇,大溪山生产队到外头的路给雪堵住了,不光是他们生产队,附近几个生产队都让雪给围了,听说县城街道上的雪都冻的梆硬梆硬的,别说是人了,就是自行车骑上去也得摔个大马哈。
村里人就哈哈大笑。
笑过之后,姜大又继续说,说着说着,大家伙儿的脸色就凝重了。
大队长说的对啊,现在这样子不行啊,大雪封了山也封了路,一天两天的还行,要是过了三五天或者时间一长,这不光地里的庄稼受不了,就是村里的生活也不方便啊。
就比如村里的孩子们又在镇上或县上初中或高中的,孩子们都是住校的,一星期回一次家,背着家里蒸好的窝窝头和咸菜到学校去,等到吃饭的时候,学校食堂里热好了,孩子们再去吃,窝窝头和咸菜就是孩子们一星期的口粮了。
当然了,家里条件好些的家长,也会给孩子煮些鸡蛋一块带到学校去。
但是不管咋说,孩子们都是一星期回一次家的,这回村的路给雪堵了,家里的娃儿咋回家拿干粮,没有干粮娃儿在学校里不得饿肚子啊?
还有啊,大冬天的,村里也没啥活,没活儿就上不了工,就没有工分赚。
可一大家子也得吃喝啊,不能到冬天了,就一家子把脖子扎起来去喝西北风啊。
总要想办法啊,家里的男爷儿就把家里攒的鸡蛋啥的拿到城里去卖,换点粮食布票啊,也能回来贴补家用。
这可好了,大雪堵了村子,村里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日子咋办啊。
村里就有人急眼了,大着嗓门喊。
“队长,支书,俺们咋办啊,俺家铁娃儿还在镇上呢,孩子家不来,吃啥啊。”
“对啊,俺小雪也在镇上。”
“这有啥啊,我大娃儿还在县上呢!”
“孩子可咋办啊,呜呜.......”
有那心小扛不住事儿的孩子妈已经捂着脸哭上了。
有的村干部一看就来了火,他奶奶的,这还没出啥事儿呢,一个个就先哭上了,哭有啥用!
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问题。
哭一脸马尿又有个屁用啊!
那个村干部刚要扯着嗓子骂人,让老支书给拦下了。
姜大还好些,他当了那么些年的大队长,遇上大大小小的事儿也遇见不少了,脾气早就给磨出来了,他叹口气,又打开大喇叭安抚社员。
“行了,大家伙儿也别着急,小雪妈,对,不用瞅别人就是你,赶快把眼泪擦擦,这是干啥呢,出了事儿,党和政府是不会不管我们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公社领导也忙的焦头烂额,咱们不能光等着政府的救济不是?
现在是天灾,咱们也得展开自救啊,□□他老人家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咱们现在就是跟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在伟大的□□和党的领导下,咱们光荣的无产阶级群众要充分发挥不怕苦、不怕累的艰苦朴素精神,坚决打赢这场硬仗!
现在经过公社和生产队党员同志们的商议,结合革命群众提出的宝贵意见,大溪山生产大队大队决定,要展开抗灾自救工作!
现在雪也停了,咱们大溪山生产队要组织人手去路上铲雪!有谁想要报名的,到张会计这报个名,村里出工分,凡是报名参加抗灾的,一人一天七个工分!
相信我们团结一心,一定能战胜这场恶劣的自然灾害,取得抗灾自救的伟大胜利!”
好!
大队长这话说的好啊!
姜大的话音刚落,大家伙儿就情不自禁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大队长说的对!咱们要抗灾自救!”
“对!只要大家众志成城,就没有克服不下的苦难!”
“咱们可是光荣的贫下中农,天生就不怕苦不怕累!”
“同志们,咱们回家抄家伙去!”
“哎,先到我这儿报名啊!”
张会计看大家伙儿走了,急的在后头跳脚。
大家一愣,摸了摸脑袋,笑哈哈跑来报名了。
“你们一个个不想要工分了?”
张会计有点无奈。
“一激动,忘了。”
“嘿嘿,我也是。”
大家嘻嘻哈哈。
张会计摇摇头。
村里的青壮年有一个算一个,都来排队了。
那家伙儿,就连小媳妇们也带着孩子们来了。
黑娃儿和蛋娃儿也得了信儿,兴冲冲扛着小铁锨来报名。
“下一个。”
张会计刚登记完,一抬头,咦,咋是两个小不点儿。
“张叔。”
黑娃儿咧着嘴后头跟着同样傻笑的蛋娃儿。
“黑娃儿啊,你领着弟弟来干啥?”
“我俩来报名啊。”
“你俩这么小,能干啥?”
“张叔,我不小了,八岁了。”
“我五岁!”
蛋娃儿也伸出小手。
张会计很头疼,这俩小家伙真不是来捣乱的?
幸好大队长在这呢。
于是,张会计悄咪咪把忙碌的姜大拽了出来。
姜大一看见自家两个臭小子,一张大黑脸就沉了下来。
“兔崽子来这干啥?”
“没,没啥,爹,我带着弟弟玩呢!”
,,,面对亲爹的大黑脸,黑娃儿跐溜一下就带着蛋娃儿撒丫子跑了,顺带吓跑了几个来凑热闹的小娃儿。
张书记不由得感叹,“还是大队长行,一出面就把小娃儿吓跑了。”
姜大:“........”
老张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大家伙儿都去村口铲雪去了。
村里的学校也放假了。
老姜家这边儿,姜二和姜四自然报名,陈秀英和吴凤也跟着报名去了。
财迷四丫妈许春秀也眼馋那七个工分。
可是家里人都去铲雪了,家里就剩下娘带着四丫和几个小的了。
这大冷天的,在院子里泼盆水没一会儿就能冻成冰,留下娘和孩子们在家她不放心啊。
不光四丫妈不放心,就是姜大几个也不放心。
他们想着老母亲年纪大了,一到冬天腿就疼,今年养的好,沈荷腿没有往年那么疼了,却还是不得劲儿,一天里在炕上休息的时间还是多。
家里几个小的,黑娃儿和蛋娃儿两个臭小子还调皮,留在家里只娘一个人,操心啊。
许春秀想了想,一咬牙跺脚,决定了,不要那七个工分了。
为了娘,别说是七个工分了,就是七十个工分也值呀!
别说老太太不知道许春秀咋想的,要是知道了,也是哭笑不得。
她又不是不能动了,黑娃儿几个也很听话呢,哪里需要在家里留人照顾啊。
不过这是孩子们的孝心,沈荷欣然接受了。
家里安顿好了,姜大几个放心出门了。
这天太阳好,早上姜大出门前,心情很不错,跟沈荷道,这几天太阳好,外头路上的雪化了不少了,再等几天村里到外头的雪也清理的差不多了。
沈荷听了自然也高兴,听说县上的领导对这次乡下雪灾很是重视,专门派人到了镇上公社来看,在学校里的孩子们也安排妥当,凡是家乡闹灾的学生,都在学校里免费吃大食堂,吃得好穿的也暖,家里当爹妈的晓得了,都放心了。
如今事情得到了解决,大家干活更卖力了。
生活中的困顿过去了,日子就顺当起来。
冬日里日子清闲,沈荷没事儿就带着孩子们在家里写写字,算算数。
老姜家就黑娃儿和大丫在上学,下头的蛋娃儿和双胞胎还有几年才能读书。
人都说,教育要从娃娃做起。
老太太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看黑娃儿在家里闲的要长毛了,大丫也没有多少精神劲儿,就让两个大的当小老师,教三个小的来数数。
嘿呀,他们是小老师啦!
这下子,兄妹俩可精神了,三个小的乖乖坐在小马扎上,面前一人一张本子纸,一个小铅笔头儿,这都是两个大的贡献出来的。
黑娃儿背着小手在前头教蛋娃儿数数,“来,蛋娃儿,二丫,三丫跟哥哥念,一,二,三。”
蛋娃儿就摇头晃脑跟着念。
双胞胎也奶声奶气学着读。
炕上的四丫也扑棱着小胳膊跟着咿咿呀呀。
黑娃儿教完了数数,大丫就再教给几个小的写大、小、人等字。
四丫扑棱着小胖胳膊鹦鹉学舌了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哈欠。
晌午了,小丫头午睡的时候到了。
老姜家一家人都有睡午觉的习惯。
沈荷给小四丫把了尿,许春秀火急火燎从知情点跑回来给闺女喂了奶。
小胖囡吃饱喝足了,伸了个小懒腰,小胖手攥成拳头舒舒服服睡大觉了。
晌午家里人回来吃饭,沈荷婆媳俩在小菜园里摘了把小葱,呛了锅面疙瘩汤,又炒了盘醋溜小白菜,热腾腾的,一家人吃了,歇了午觉又匆匆去铲雪了。
黑娃儿几个就踢了小鞋子上炕睡午觉。
因着是白天,黑娃儿和蛋娃儿就在一个炕上睡。
沈荷带着大丫和双胞胎在堂屋睡。
黑娃儿和蛋娃儿两个臭小子脚丫子脏的很。
许春秀拎着两个小的洗了脚丫,塞进被窝儿里,又往炕炉里塞了一把柴禾,把炕烧的暖和和的,这才站起来拍拍手,叉着腰看着两个小子。
“你俩赶紧睡觉,不然就打屁股了!”
蛋娃儿最怕他妈打小屁屁了,立马钻进被窝,闭上眼呼噜噜。
黑娃儿就不一样了,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笑,“二伯娘,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没听奶奶说了,睡午觉精神好。”
许春秀给俩崽子掖被角。
黑娃儿一听原来是奶奶说的,立马闭上眼儿睡了。
俩臭小子终于消停了。
许春秀舒了一口气,洗了手,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就回自个儿屋去了。
堂屋这边儿,四丫睡的呼呼的,沈荷给小丫头盖好小花被,大丫也搂着二丫和三丫睡的香甜。
老太太也乐悠悠睡了。
这一睡就到下午两点多。
看了看大丫几个,小丫头们还睡着呢,小脸红扑扑的,四丫还咂巴小嘴巴,不知道在梦里吃到了啥好东西。
沈荷笑了笑,慢悠悠出了堂屋。
村里人到外头去铲雪,这几天一忙就要忙到晚上七八点,等到回了家,天都黑漆漆的了。
家里人就做了晚饭去村头给家人送饭。
现在时候刚好,许春秀早睡醒了,在院子里拎着痛喂猪,见了婆婆来了,忙过来道,“娘。”
“哎。”
沈荷应了,慢吞吞在外面转了一圈儿,二驴子摇着小尾巴过来,憨头憨脑的小模样,一点儿也没有大黑那威风凛凛的样子。
“汪汪汪。”
二驴子溜溜哒哒跟在老太太脚后面,打转儿一样跟着转。
“秀啊,二驴是不是饿了?”
许春秀这才想起来,还没给二驴子喂晌午饭呢,忙用晌午剩下的带油水的菜汤掰了块窝窝头,泡了给二驴子吃。
二驴子小脑袋都快埋到碗里去了。
“这小家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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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许春秀过来问,“娘,晚上做点啥?”
“秀想做啥?”
“不如就蒸锅玉米面窝窝头,打了虾皮鸡蛋汤,菜就吃自家腌的脆萝卜。”
“挺好。”
许春秀就乐颠颠儿去灶房忙活了。
村里家家户户升起了炊烟,天擦黑了,村头的社员还拿着铁铲,热火朝天在冬夜里铲雪。
寒冬腊月,路面上的雪人踩牛走的,夯实又梆硬,有些地方的雪冻的实在太硬,铁铲铲不开,就要抡着大镐刨冻土。
姜四正拎着铁镐刨雪碴子呢,树根儿就耷拉着脑袋过来了。
“大哥。”
“啥事儿。”
姜四停下手里的铁镐,擦了把汗挑眉。
“我要结婚了。”
“跟谁?”
“崔朝霞。”
“谁?!!”
姜四瞪大了眼睛。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