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看到柳静宜哭, 不管原因为何,萧锦总要上前安抚询问,现在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柳静宜哭心情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以前他相信身边之人的眼泪是透明的, 里面含的情绪是真的, 而他在里面与众不同。现在他很清楚的知道了,有时候透明眼泪里面藏得都是算计。
萧锦道:“你身边那个丫头的嘴的确很严,不过孤还是查到了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在给柳家做事, 想来她是不敢胡乱说话。”
柳静宜的眼泪一直在掉,她知道萧锦既然开了口,那事情必然已经查清了。
她藏着瞒着都没什么意义, 不过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眼泪道:“太子出宫狩猎时, 臣妾接到家父来信说, 有人心思恶毒, 要对被流放在苦寒之地的兄长动手,幸而他派人一直在暗中护着兄长, 才免于此难。兄长在苦寒之地, 生活艰辛, 撑不过去也是有的。只是臣妾月份已大, 如果骤然听到兄长有事的定然会心绪不稳,早产、难产,一尸两命都是有可能的。他怕我听到假消息,所以写信提醒我,让我务必不要听信东宫谣言, 一定要照看好自己的身体。家父隐隐查到此事同许家有关, 但还没有确凿的证据,只能让臣妾忍耐。”
“臣妾虽蠢笨不堪,但掌管东宫内院也有些时日, 许良娣宫人私下谈论的话,臣妾多多少少能听到一些,无非是臣妾无娘家撑腰,这个太子妃之位坐不稳。可是所有的话传出来都是宫人说的,同许良娣半分关系都没有。臣妾真要因此较真,宫女不承认,臣妾还会被人说成无中生有。但臣妾若因此被气到,动了胎气,那也同旁人无关。”
“并非臣妾容不下许良娣,而是我们根本就是相互容不下。臣妾为了自己的地位,为了腹中的孩子,便想着如何给许良娣一个教训。但臣妾并没有故意撞在栏杆上,拿孩子的性命去陷害许良娣,只是……”
“只是恰逢那日有早产之相,干脆顺水推舟。”萧锦接口道。
柳静宜闭了闭眼,眼泪滚滚而落。
萧锦道:“这是孤失望之一,其次,小雪墩屡屡生病,这是为何?”
柳静宜浑身一抖,睁开眼。
萧锦道:“孤查到那些事之后,便对小雪墩的病情有了怀疑,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你们。小雪墩身体虚弱见不得冷风,只能细养着,但你知道她只要稍微不舒服,孤就要来看她。”
“当然,你不敢太过,你也怕伤到孩子,所以每次只是让她受点凉气,咳嗽两声。可你到底还是利用了孩子博取孤的注意力,她到底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万一真出个什么事,你要如何面对她?”
柳静宜颓然坐在地上,她道:“臣妾不得太子的心,孩子跟着这样的母亲日后该怎么过?日后太子殿下的孩子会越来越多,又会把她放在什么位置?”
她的想不稳,太慌张,主要还是做错过事。所以她急切的想用孩子留下萧锦,然后顺理成章再生一个儿子,那她的太子妃之位就稳了。日后万一查出小雪墩早产之事的真相,那时她地位已稳,太子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锦道:“来人,太子妃身体不适,把孩子抱到晨晖殿。”晨晖殿是他居住的地方,孩子他亲自抚养。
柳静宜跪在地上拉着萧锦的衣摆,哭喊着:“臣妾错了,不要把孩子带走……现在天寒,孩子还病着,吹不起风。太子要把孩子带走,压等三月春暖之后好不好,臣妾到时绝无二话。”
萧锦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挣脱开就走了。
孩子被奶娘包裹的严严实实,很快被带回了晨晖殿,风中留下柳静宜幽幽的哭喊之声。
萧锦从柳静宜这里出去后,又去了许良娣这里。
许良娣正在亲自给腹中的孩子做小衣服。
许良娣看到萧锦,眼中一喜,忙让人送茶,而后有些紧张的站在一边。在她看来,萧锦能主动前来,那就说明了萧锦查明了事情真相。
她并未害过柳静宜。
萧锦没有喝茶也没有坐下,他道:“你身边有个贴身服侍的宫女是你从家里带来入宫的,孤听说她和你是一起长大,她虽是婢女,但你从未把她看做下人。”
许良娣点头:“是的,臣妾一直把红缨当做妹妹。”
“既然如此,那她是听你的话,还是听你们许家人的话?”萧锦淡淡道。
许良娣不明所以,不过仍旧沉静的回道:“她跟在臣妾身边,又入了东宫,也是太子的婢女,自然是要听太子和臣妾的吩咐。”
“可孤查到,近来她同许家走的非常近。每次你们许家来人都是她出面去送,每次都要同那些人说上几句话,还递过东西回许家。孤想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许家的意思?”
许良娣脸色巨变,身体也跟着晃悠了一下,她忙跪在地上道:“太子息怒,臣妾绝不敢让人窥探、出卖太子爷的行踪。至于红缨,臣妾也不相信她敢这么做。”
萧锦静静的看着她:“你亲生母亲早逝,你父亲现在的妻子是填房,不过据说你如今的母亲很疼爱你。孤还查到你母亲对红缨很看重,还给她的父母买了宅子。红缨很有傲气,总是在人后说一些心高的话,你是故意容着她蹦跶准备借太子妃或孤的手除去她吗?”
许良娣微愣,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萧锦又道:“你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得到母后的庇佑。孤问你,你想当太子妃吗?”
许良娣吸了口气,她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道:“臣妾只愿平安,并不敢妄想其他。”
萧锦看了她一眼道:“这是真话?”
许良娣点了点头,萧锦没在说别的,那么抬脚离开。
等她走后,许良娣松了口气,腿有些泛软。
她缓缓站起身坐下,身为东宫内院的女子,谁又不想往太妃那个位置上爬。
但她心里更清楚,人也要看清自己所处的形势,有些事可以想,但没有绝对把握前就不要触碰一些东西。
今日这一关她算是过了。
不过她心里对萧锦最后问的那话有些在意,萧锦为什么会问她有没有想当太子妃的想法?
这话并不像是试探,但她要说想,萧锦就能把太子妃之位给她吗?
这种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而萧锦在离开后,他在后花园站了许久,然后抬脚离开。
***
第二□□堂开印,皇帝新年过后第一次见朝臣,喜庆的话刚说完,萧锦就说自己有折子要奏。常乐把他的折子拿过去递给皇帝,皇帝掀开,只见萧锦在折子上面写着,说要废太子妃之位,理由是柳静宜陷害皇嗣。
皇帝把折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然后合上。他瞅了一眼萧锦,直接站起身道:“退朝。”
这个朝异常短,文武百官都觉得他们只是刚见了皇帝以免,然后就被皇帝给扔下了。
惹出这件事的人则是萧锦。
有大臣私下给自己这一派的人递了个眼色,他们很想知道萧锦到底怎么惹到了皇帝。
最关键的是这件事会造成什么后果,皇帝对太子还不会像以往那样宠信。
大家心里各种想法,却不敢前去问萧锦。
唯一敢往萧锦身边挤的人是萧善。
他拉起还跪在那里的萧锦,两人走到无人之处,萧善瞅了瞅萧锦的脸色这才开口道:“二哥,你怎么了?”
萧锦看了她一眼道:“我上折子废太子妃。”
一听这话,萧善就明白,东宫那一摊子事萧锦已经查明白了。萧善对这些事没立场发言,他哦了声。
萧锦道:“其实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心眼小,我知道,但我尽量包容了。我对她不够好吗?”
萧善看他那有些迷茫的模样忍不住说道:“二哥,我觉得对一个人好和身边美人无数本就冲突。你不能想要一个人的全部真心,又想把各种美人留在身边。俗话说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要真宠,那就一辈子只宠一个,要美人在身边,那就谁也不要宠,至少能保证公平,子嗣不受残害。”
“我这话说的可能不大好听。”最重要的是,萧锦他们生下来所见所闻都是妻妾成群的生活,女子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是要对妾室大度等等。
强行改变他们的想法也不切实际。
于是萧善又道:“你看父皇,他后宫佳丽无数,但包括母后在内,哪个妃嫔敢在后宫轻易生事?”
皇帝当时有多宠爱美艳动人的文美人,江南的事出了之后牵连到张若知和文美人。
文美人还不是立刻被打入了冷宫,从此再也不见天日。
贤妃生育了萧羡,但出了事,还不是直接被幽禁了。
萧锦看向萧善若有所思道:“所以你这辈子只打算宠谢追一个?”
萧善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人多了太吵太闹,我有谢追一个人就足够了。我们心意相通,这么过一辈子挺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看着萧善眼角的笑,萧锦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萧锦心下微震,他知道萧善性格比着常人怪,但他不知道萧善还有这样的心思。
一辈子只守着一个人。
他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萧善看他这模样,又道:“二哥,我就是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萧锦正想说什么,这时常乐从一旁走了过来,他远远的看到萧锦便道:“太子殿下留步,皇上召见。”
萧善忙道:“二哥,那我先出宫了。今日谢追去谢家看望大哥,我也要赶去谢家接他。”
萧锦应了声。
萧善顺势溜了。
常乐看着走的飞快的萧善,心想,几个皇子就萧善不爱往皇帝跟前凑,但就这样皇帝还时常惦记着他。
***
萧锦出宫时,谢追早已经到了谢府,也见到了刚刚回京的谢沉。
看到谢沉的一刹那,谢追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谢沉眼上还系着白绸,人却比在江南分开时瘦了很多。
现在的谢沉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谢追都不敢上前碰触他,怕一碰,这人的骨头就碎了。
谢沉看向萧善所在的地方,他道:“来了怎么不出声?”
谢追压下心中的难受询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谢沉轻笑出声,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想要拔除病根,总要受一些罪。”
谢追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欢喜起来,他道:“大哥现在的眼睛好了吗?”
谢沉道:“我在扬州遇到一个名医,他帮我引出了眼中的蛊虫,至于能不能恢复还需要调养一段日子才能知道。”
这时古宁端来了药,药的味道很难闻而且是很大一碗。
谢沉鼻子皱了下,不过还是接过去一口气喝下。
古宁看谢追一直皱着眉,以为他对这药有什么想法,难得主动开口解释道:“公子为了引出蛊虫受了很大罪,中间更是凶险万分,公子为此还昏迷了一个多月,如今也是身体刚有起色就回了京城,也是怕王君担心……”
“古宁。”谢沉眉头一皱,忍不住道:“都过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谢追道:“大哥不让他说,由着我猜测,只怕我心里更难受。”他就说谢沉年前送来的信有问题,没想到这人还昏迷那么久。
“能把那玩意给引出来,再让我受一次罪,我也乐意。”谢沉道。
古宁看他嘴角还残留一丝药渣,便从怀里拿细巾给他擦了擦。
等做完这些,古宁端着药碗离开。
谢沉则对着谢追转移话题:“你有孩子了?”
谢追应了声。
谢沉低声笑道:“真没想到,一觉醒来,听到这个消息,吓了我一大跳。还好,没错过。”
谢追道:“说什么错过不错过,大哥平安第一。”
谢沉道:“你放心吧,给我引蛊虫的人同我一起回来了,就住在这府上。有他在,我这眼睛定然无碍。”
谢追则道:“既然是大哥的恩人,合着我该去拜一拜。”
谢沉笑道:“他脾气古怪,轻易不见外人,等过些时日吧。对了,王爷让我查的事古宁全部查了,一会儿我拿给你,你交给王爷……”
谢追:“今日开朝第一天,王爷不好偷懒,他上完朝就会过来,大哥交给王爷就是。”
谢沉点了点头。
谢追说的不错,萧善很快就来了。
听到谢沉的眼睛快好了,他笑道:“那太好了,如果需要什么药品,大哥只管开口。”
谢沉对着他说了声是。
不知道是不是萧善的错觉,他总觉得谢沉这次回京对他客气疏离了很多。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