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唐时苏刚放下筷子，就听到杨婉秀声音，“时苏,晚点我有话跟你说。”
“好。”其实刚回到家时,他就发觉杨婉秀不对劲的情绪。这种情绪像她以前的样子,还没搬进这个家时候常有的。
房间灯光骤然打开，像电影审讯室里被光照着的犯人，唐时苏坐在沙发上,问道：“妈,有什么事吗？”
杨婉秀让他坐下,自己却没坐,垂着眼看他，静默好一会后才开口说：“时苏,我要你绝对诚实告诉我，我问你的任何事情。”
儿子是她的骄傲，为了今天她付出了那么多，所以绝对不允许别人出现夺走他！
她眼神像一把冰冷刀锋,带着极其尖锐刻薄情绪。唐时苏心脏不由收缩，他想,果然被发现了。
“你抽屉里的礼物,是李淳升送的？”哪怕是私下翻找孩子的物品,但她面上却没有任何心虚,反而是庆幸自己找了，不然她不知道他要隐瞒多久。
出乎她意料,唐时苏很平静应了，“是。”
杨婉秀无法控制尖锐声音，愤怒道：“你怎么能收他礼物？他以前抛弃你,现在就是看不惯我们母子过得好，所以他又来找你，你怎么能不恨他？！”
唐时苏摇头，与杨婉秀对比之下他显得额外冷静，“我不恨他。”恨对于他也是多余，他无法对李淳升像父亲那样看待，所以他任由他补偿，而他只需要满足那份迟来的愧疚心。
这有什么不好吗？
不过从亲情道德上来说他过于冷漠麻木。
杨婉秀以为他对李淳升有留恋，这让她怎么忍受？她的手指用力抓住唐时苏肩膀，质问道：“他从什么时候联系你的？”
唐时苏仿佛没感觉肩膀上力道，他微微仰头，清楚看到杨婉秀有些扭曲的五官，恨意早让她变得扭曲。
被抛弃的、丢下的孩子、必须努力、一定要做到最好......这些话伴随他长大，于是他也是个扭曲的人。
他镇定把李淳升所有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他的话，她忽然流下眼泪，伤心说：“时苏，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只有我是真的关心你，你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会把你让给他。”
她的手松了开来，然后轻轻捧着唐时苏面颊，如果——她眼里没有恨意的话，这会是温馨的画面。
“答应我，别再跟他联系了，也别理他，我会跟他说清楚。”
唐时苏：“妈，我不能按照你说的做，我不会跟他走，但我不想这样做。”
杨婉秀含着泪的目光沉下，“可你不是我的儿子吗？妈妈想让你站在我这边，你都不愿意吗？”
“可我......不是木偶吧？”唐时苏轻轻开口，在杨婉秀惊怒目光中接着说，“我有自己想法，知道要怎么做。”
“你不知道！”杨婉秀急声道，细眉拧紧，“你应该听我的，我怎么会害你？我最在乎就是你！”
唐时苏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灵魂好像都被抽出躯体之外，但他必须面对眼前的真实，“那为什么翻抽屉，觉得我撒谎、也不在乎我的想法。”
杨婉秀面色瞬间苍白，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唐时苏，喃喃说：“我关心你，这有错吗？”
“你现在是在伤害我，以关心我的理由。”
杨婉秀手足无措，忽然想到了什么，“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这样说话！你是被唐云帆教坏了吧！他爸妈都没好好教过他，所以你跟他一起玩——”
唐时苏坚定口吻道：“不关他的事，他对我一直很好，你对他有偏见。”
寒冷彻骨笼罩住杨婉秀，她咬着牙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为了不相关外人指责我，你还是我儿子吗？”
在这紧张时刻，唐时苏忽然弯起唇，不过他眼里没有丝毫笑意，“第三个抽屉，我锁上了。”
他已经发现了？
杨婉秀突然感觉空气稀薄到难以呼吸，大脑阵阵发晕。
在发现李淳升礼物后，她又继续翻找了别的地方，希望找出更多有用的“证据”。但她要拉开第三个抽屉时，发现被锁了。
什么东西会比李淳升礼物还重要？或者是私密物品，总之她没有多想，拿着自己保留的钥匙打开了抽屉。
唐时苏房间里的钥匙她之前就留心多打了一把，但只有她知道，这下果然派上用场。
结果，她看到了——
杨婉秀抽回手，走到一旁柜子前，俯下身从柜里拿出一叠的纸张出来。
纸张上清楚写着一个人的名字。
这下子，两人都没有说话。
纸张被丟到桌几上，几张飘到了地上，空气一片死寂。
直到杨婉秀哽咽声音说：“我本来不想说这个，因为李淳升的事我们还没处理好，希望是我多想，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让我难过的。”
唐时苏看着那些散落的纸，然后将目光移到杨婉秀身上，“这是我的字，你应该认得出来，也没有人会无聊到硬要我写这些。”
“妈，如果让你难过，对不起。”
杨婉秀紧紧绷着的神经啪地断了，她不敢相信，厌恶用鞋碾踩了几脚落在地上的纸，愤怒抓起桌上的纸张撕开，一片片碎纸从她手中落下。
“我不明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快给我解释清楚，不要骗我！”杨婉秀声音嘶哑起来，死死瞪着唐时苏，仿佛盯着仇人的目光。
这时候，唐时苏才清楚感受到，在他面前隔着的确实是一座座难以跨越的大山，唐云帆之前拒绝他，其实也是在保护他不面对这些。
“我喜欢他，我喜欢唐云帆，没有骗人。”房间里他的声音清朗且坚定。
杨婉秀站着，几乎如同雕塑般不动。她把一句话拆了又分，然后拼命解读别的意思，但这句话好像从来就没有别的意思。
对一个人喜爱，就这么简单。
她一下子差点站不稳，手臂及时扶住沙发一侧才避免自己摔倒在地，眼睛失了神采。
唐时苏起身去扶她，可还没碰到她，一个凌厉巴掌就往他面颊扇去。
他微微一顿，任由那巴掌落在他脸上。
“啪”清脆一声，被扇中的面颊顿时红了。
“唐时苏，你太让我失望了。”杨婉秀眸光变得极其阴冷，像索命的恶鬼。
“对不......”起。
“啪！”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打上他的面颊，已经是用尽所有力气，杨婉秀觉得手掌都火辣辣的痛。
打完她才想起，唐时苏的耳膜穿孔过，她太愤怒，所以忘记了。
她的神情扭曲不定，再次像对待小孩一般态度，摸着唐时的脸，“疼吗？”
唐时苏静静看她，失去所有感觉，唇角弯起，“早就不疼了。”
杨婉秀手指不住颤抖，整个人脱力跌坐在沙发上，缓缓揪住自己头发，“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有你了，你这样让我怎么活下去。”
唐时苏抽了纸巾，他想递给杨婉秀，可杨婉秀看见那洁白纸巾就觉得是刚刚才撕掉的纸张，上面每个字眼都让人恶心，她没有接。
“是他骗了你吧？我早就感觉你们之间不对劲，他故意害你，让你喜欢上男人这种恶心的事，想毁你一生！”
唐时苏收回手，攥紧手中纸巾，“是我自己喜欢他，跟他没有关系，他从没说过喜欢我。”
杨婉秀完全忘却平日的修养，“那你为什么，犯贱吗？我以为来到这个家可以让我们越走越好，但你做了什么，你去喜欢男人，你要毁了自己，还要毁了我，更要毁掉这个家！”
“我以前就是眼瞎喜欢李淳升那个人渣，但你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疯了吧！”
唐时苏眼睛干涩，可他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其实说的没错，他令人恶心，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且无法放弃。
但是——
“我喜欢的只是他，跟性别没有关系，这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是疯了。
好一会，杨婉秀没有再说话，只有胸膛激烈起伏显露出她高涨的情绪。
“所以，你想为唐云帆，这个外人抛弃你的母亲吗？”杨婉秀问。
“我没有这样想。”
杨婉秀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唐时苏，这一切让她怀疑是不是还活在梦里，不然她优秀的儿子怎么会跟她说这么荒谬的事情。
“如果我让你在他和我之间选一个，你要选谁？”
唐时苏沉默，然后轻声问道：“妈，为什么要逼我？”
杨婉秀缓缓睁开眼，努力稳定住自己情绪，对他说：“因为我儿子不会喜欢男人，他会成为我的骄傲。你不觉得你越来越疏远我了吗？相信我，你只是病了，我带你去看医生，一切都会好的。”
唐时苏喉咙滚动，好像吞下无数根针，“我没病。”
她好像找到个出口似的，眼神放亮，“你还这么小，能知道什么是喜欢？我明天就带你去看医生，你一定能放下。”
唐时苏整个人好像掉进水里，所有感官都麻木冰冷，他以为哪怕不能得到理解，却也没想到会这样，杨婉秀认为他病了、心理有问题，要带他去医院。
杨婉秀直起身抓住他的手，语气似恳求说：“时苏，你一直都是好孩子。相信我永远不会害你，你要走正确的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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