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否认,居然想继续听丁闯说下去。
丁闯见他沉默,微微一笑,之所以来这里找王忠良投资,不是用丛林威胁,也不是生拉硬拽,而是抱有一线希望的。
每个人所作出的决策、对同样事情的看法,完全不同,就拿最简单的金融举例,在普通人眼里证券公司,做股票、做融资是一项技术活,高大上的行业,但在期货公司的眼里,股票就是小儿科的玩意。
同样道理。
拍电影对于林天耀、董岚这种白手起家做实业的大佬而言,看不上,太浮夸。
但对于煤矿老板、暴发户而言,这是增加艺术气息、撕掉身上标签的大好机会。
丁闯继续道:“王哥,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说句推心置腹的话,以丛林的条件而言,大学毕业无非就是两条路,第一回煤矿、第二游手好闲,不存在他出去参加工作的可能。”
“而这两种相比较,他极有可能是第二种,与其让他无所事事,还不如找点营生来做。”
“不提他,单从生意角度,这也是一个很好的生意,虽然有风险,但回报率更高,根据目前的预算,只要票房能达到六千万以上,就可以保证收支平衡,超过六千万,有百分七十的利润。”
“我的团队预计票房在八千万以上,而票房越高,带来的各项版权收益也会更高,这是呈倍数增长的收益。”
事实上,只说票房六千万就能回本并不正确,因为电影在影院上映需要给院线百分之五十利润,影院百分之七利润,如果后来涉及到发行方,还要给对方至少百分之五的利润。
所以到丁闯手里,最高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八。
只不过,在票房达到六千万左右,会至少卖给两个电视台版权,版权收益算上影院分成正好可以回本。
超过六千万票房,可能买个三个电视台四个电视台,这部分收益会更高。
讲的简单,是因为只是初步交谈。
王忠良听完,看了看丁闯,摇摇头笑道:“生意归生意,个人归个人,你推心置腹,我也实不相瞒。”
“如果换成别人带着这个项目来找我,可能就投资了,毕竟钱放在手里不用,就是一堆废纸,毫无意义。”
“但你来找我,不好意思,合作不了。”
“假如,我王忠良真的给你投资,我得多贱?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至于丛林也不需要你操心,他大学毕业还有四年,毕业之后没事做,就给他送到国外继续读书,等他回来至少是七八年之后,那时候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
“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这个剧本,不可能投资,我还有事,再见!”
说完,迅速起身要离开,王忠良发现这家伙的嘴有魔力,才坐下听他说几句话,竟然心动了,再继续听下去,真有可能给他拿一笔钱。
拿钱心里不舒服,堵得慌!
丁闯见他离开,忽然高声问道:“王哥,在假定丛林有角色的情况下,投资与否,你真的做得了主吗?”
王忠良已经走到门前,听到这话,陡然转过头。
狰狞问道:“你特么什么意思?”
很显然,这是在骂自己是上门女婿,不能当家。
其实很多话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能说出口,说出口相当于骂人。
以为自己说井水不犯河水,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什么都说?
丁闯又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拿上剧本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率先把门推开,做出个请的手势。
王忠良咬咬牙,大跨步出门。
丁闯紧随其后,缓缓道:“刚才在煤矿,那些工人之所以会听我的,而不听你的,已经说明很多问题,说白了,他们根本没瞧得起你。”
王忠良勃然大怒,还用他说?傻子才不知道,转身怒视道:“丁……”
“王哥!”
丁闯赶紧开口:“别人不理解你,我理解你,这绝对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心里话,你知道我女朋友家里,哈弗岛集团,那在省内都是响当当的企业,前几天董姨还找我谈过,希望我能入赘,当上门女婿。”
此言一出。
王忠良愣住了。
当然知道丁闯与哈弗岛集团的关系,但没想到,他居然也要入赘,心里好像舒服一点,大家都是上门女婿,谁也别看不起谁。
丁闯叹了口气,哀伤道:“咱们都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若非情况使然,谁能走这条路?我能考上大学、能有今天的家产,说起来也算是个小小的富人,说心里没有骄傲是不可能的。”
“王哥,我现在明白一句话,骄傲,在命运面前是拗不过的,任凭咱们再骄傲、再有骨气,但在外人眼里,咱们还是上门女婿,生孩子都不能跟自己姓啊。”
王忠良还是觉得他在骂人,在讽刺自己,可一想到他也要成为上门女婿,又觉得是在自嘲。
试探问道:“你,真要入赘?”
丁闯点点头,苦笑道:“我倒是想风风光光迎娶哈弗岛集团大小姐,但我在人家面前算个什么?资产不够、社会地位不够、头上光环不够,连让人说一句大小姐下嫁都不够,只能是我入赘。”
“王哥,入赘之后,我的一生就毁了。”
轰!
王忠良闻言,感觉晴天霹雳,这句话说他心坎上,胸腔中翻滚出阵阵酸楚,别人不了解“一生毁了”四个字的含义,他非常清楚。
想当年,那也是十里八村的俊俏小生,比起明星丝毫不差,走在路上就能让姑娘脸红,甚至可以让岳母不要彩礼!
但,家里太穷,穷怕了。
任凭丛梅人猿泰山,也要入赘,只为了能吃饱饭。
现在回头看去。
“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丁闯忽然开口:“从入赘那天就开始失去自我了。”
唰!
王忠良猛然转头看他,呼吸都变的不自然,没错,就是这句话,这不是自己想要一生,从入赘那天就失去自我!
这些年还好些,刚入赘那几年,连家门都很少出,比传说中的小媳妇还小媳妇。
他…….总结的精辟!
“其实……”王忠良咬牙道。
话没等说完,丁闯忽然开口。
“谁把化蝶写成碑!”
“谁在前年等一回!”
“红尘总有梦。”
“何必问是与非。”
……
“人生这杯酒。”
“怎么喝都是醉。”
“过往的云烟。”
“坦然去面对。”
王忠良惊愕看着他,眼睛越来越大,不是害怕、不是惊愕,而是发自灵魂
感觉到不可思议,眼前的丁闯……在唱歌?
没错。
丁闯面向前方车水马龙的马路,悲怆的高唱,如若无人。
就连旁边路过的路人也懵了,这家伙站在马路边唱歌?但不得不承认,唱的非常好听。
丁闯继续唱着,把感情完全投入。
“冷冷的眼泪随风吹。”
“才知道离别的滋味。”
“多少寒霜多少心酸。”
“多少无奈慢慢去体会。”
“飘飘的落花如流水。”
“才知道花期的珍贵。”
“多少寻觅多少负累多少风景……”
丁闯缓缓转头,看向王忠良:“依然你最美!”
王忠良见到丁闯眼神看过来。
“哇!”
顿时不受控制,抬手捂住面庞嚎啕痛哭,这首歌在别人耳中可能只是唱离别、唱思念,可他却听出自己的一生。
身为上门女婿,有多少寒霜、多少心酸、多少无奈,也就只能自己慢慢体会!
遥想当年自己也是花季少年啊,可一回首都如过往云烟,化蝶成碑!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恍恍惚惚过了一生。
这不就是自己吗?
王忠良一瞬间所有心酸涌上心头,想控制但不受控制,已经二三十年没哭过,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在大马路上,被人围观的哭。
但,就想任性一回,就想哭一次。
丁闯……并没唱完。
声音又提高两度。
“冷冷的眼泪随风吹。”
“才知道离别的滋味。”
“多少寒霜多少心酸。”
“多少无奈慢慢去体会……”
这次不仅仅是王忠良,就连周围围观的大爷大妈,也都开始眼眶泛红,这首歌的词曲本就比较悲怆,即使是高亢唱法,可越是高亢反而有种越悲伤的气息。
再加上王忠良在物伤其类。
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气息之中。
“多少寻觅多少负累多少风景。”
“依然你最美!”
丁闯终于唱完,当他声音落下,整个世界好似都变的安静,全场鸦雀无声,就连马路上的车也不再走动,停在路上,司机打开车窗,静静听着。
每个人的眼睛,都落在丁闯身上。
丁闯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周围,双手合十摆了摆。
随后看向王忠良,哽咽道:“王哥,我先回海连了,有时间去海连,请你吃饭。”
说完,大跨步离开。
“等等!”
王忠良赶紧叫住,满脸泪痕,掷地有声道:“弟弟,你来辽新一趟,哥哥绝对不能让你白来,你放心,投资绝对没问题!”
“你去辽新宾馆等我。”
“一个小时之内我过去,若是不能投资,哥哥以后没脸见你。”
“等我!”
说完,他大跨步离开,一边走一边擦泪,走到车旁,把司机拽下来,亲自驾车离开。
丁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略显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