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您看是不是跟夫人商量商量,日后每个月设个结账的上限?”落座后,胡先生和林大管家飞快交换了个眼神,率先出声说道。
江既白合上账册放到桌上,想也没想就给否了,“用不着,成亲前我就许诺过的,中馈全权归她管,家里的银子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也不必另外给我看账,夫人看过即可。若是账上银钱不凑手了,提前半月跟我说。”
胡先生应下,对自家爷的心大暗暗称奇,得亏遇上的是夫人,否则非惯出个败家的媳妇不可!
“岭南的商队有消息了吗?”江既白收敛心神,问起正事。
林大管家忙上前两步,回道:“昨日收到的消息,樊五说今年岭南麦子丰收,比去年至少能多买入两倍,是以要在那边多停留半月。”
江既白脸上露出些喜色,“让他不必着急,尽量多收些粮食最重要,随后再增派两支镖队分批送回阙州也来得及。”
三年前苏赫特部脱离金帐王庭建立北虞国,九边重镇的防御压力陡增,三年间陆续增兵,随之而来的就是不断增加的粮草及物资供给。是以景元新政虽以失败告终,但中盐法却保留了下来,还在此基础上陆续推行了纳马中盐法。虽然在短期内迅速缓解了九边粮草和马匹的供应问题,又减轻了朝廷的财政压力,但边关的粮草和军马供给遭商人渗透,无异于饮鸩止渴。镇北王曾几次上书请求皇上严格控制粮引及马引的数额,务必严防军需供应落入大商之手,但每一次上书,最终都是石沉大海。
即便如此,当江既白第一次试探口风,要自己做大商的角色时,被镇北王一口否决了。
当然,肯听话那就不是江既白了。
镇北王管不了他,但是也没铁腕阻止,或许三番两次上书无果,让他预感到了危机,渐渐的开始在暗中给予江既白助力。
但他身为镇北王世子,镇北军的下一任主帅,精力不能大半用在倒卖物资上。
明锦的出现,则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听到世子爷说稍后要把生意慢慢交接给夫人,两人也没表示出任何异议。
“对了,让镖局准备准备,再给樊五送批银子过去。”江既白才想起这回事,忙叮嘱道。
胡先生端起茶盏,却不急着喝,常年打算盘的缘故,右手的拇指和食指都结着一层明显的老茧,摩挲着碗壁也不觉着烫。
江既白见他这般反应,心下一动,问道:“可是银子不够?”
胡先生立即拉回有些发散的心神,回道:“银子早已足量备好,世子爷尽可放心。另外,樊五那边,暂时也不急着再送钱过去。朝廷为了在北边储备军粮,已在岭南各地强制摊派购粮。每石官府收购价只有三百文,农户已经吃亏不小,可这三百文,还不是给的现钱,只给七十五文现钱,余下的以茶折算。”
胡先生祖籍岭南,听闻此消息时愤懑又无奈,林圳与他共事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世子爷您可能有所不知,这折算的茶也不是现茶,而是茶引,得要农户们去遥远的江阳茶区去领取。这两年江阳茶贱,折算给农户的茶,换成现银怕是连四十文也不值!”
三百文一石粮,农户就亏了一小半,再经过折算,就算取到了茶换了钱,最后真正落到农户手里的,才不过一百一十五文,何止是扒了一层皮,简直是剔肉抽骨!
“农户无奈,不得不将粮食以每石一百文贱卖给商人。”林大管家重重叹了口气,道:“丰收之年,粮价竟比去年还要低,樊五即便有心,但也不能做得太过,以免引来众怒,犯了忌讳。”
“樊五现在是按什么价收购?”江既白问道。
“每石一百二十文。”胡先生答道。
只多出这二十文,每日来找樊五卖粮的农户天还没亮就在收粮点排队了,唯恐他们收够了就不再要了。
灾年,百姓苦;丰年,百姓亦苦。
“跟樊五说,让他拿我的名帖去找三江府的顾老爷子,让他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把粮价缓缓往上拉一些,哪怕拉到一百一十文一石。”
胡先生闻言动容,起身深深向江既白一揖,“老夫代祖籍乡民深谢世子爷大义!”
江既白忙起身虚扶,“咱们相处多年,先生何需与我如此见外!”
他能做的也就这点微薄之力了,但如同明锦所说,做总比不做要好,无论结果如何,但求无愧于心吧。
又处理了一些琐事,江既白踩着晚膳的饭点儿回到主院,内厅里已经点上了宫灯,明锦见他进来,才放下手里的纸笺,让卿云传膳。
“看什么呢?”江既白走到她身旁坐下,捻起几张纸笺看了看,都是诗词,看来俱是曲水流觞宴上的佳作。
明锦指了指托盘里码放整齐数量可观的纸笺,苦笑:“我本想甄选出一本诗集,现在看来一本是断断收录不下的。”
“这有什么好愁的,一本收录不下那就两本,上下册,还能再多赚一份钱。”江既白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事,“依我看啊,最好是把所有的诗都收录了,做他个十册八册。自来诗集里收录的大都是男人的诗,难得有人像你这样,给女子们出诗集,也算是一大特色,必定不愁卖!我跟你说,这女人啊,在喜欢的物什上是最舍得掏银子的……你这是什么眼神?干嘛这么盯着我?”
畅所欲言的江既白被笑眯眯的明锦盯得有些心乱,“晚膳可是还没用呢,你别这么招我!”
明锦瞬间大为无语,“我只是在表达对世子你的敬佩之情!没想到世子对女子的心态了解得如此之深,想来应该都是经验之谈!”
江既白顿时提起十二分警醒,严谨地纠正她:“我不是了解女人,是了解怎么赚她们的银子。不仅女子,你知道这世上哪三种人的钱最容易赚吗?”
明锦虚心求教:“哪三种?”
“爱美的女人,好色的男人,还有败家子!”说罢,江既白得意地哈哈大笑。
明锦也跟着失笑出声。不错不错,这些年在京城没白历练,人间百态体察得挺入微。
卿云带人摆好饭菜,照例退了出去。明锦和江既白都没有让人伺候着用饭的习惯,两人边吃饭边说些闲话,反而是难得的独处时光。
说着说着,就提起了岭南购粮的事,听到江既白要将这些生意慢慢交给她打理,明锦很痛快地就接下了,“外祖母再过几日就回京了,到时候咱们也该见上一面。她老人家有不少故旧在岭南,可以引荐给咱们。”
岭南的商人颇多,但真正称得上豪商巨贾的,被统称为“四象八牛七十二金狗”,个个富甲一方,其中又以“四象”为首,据说这四家的家资,每年的进账堪比国库。
而明锦的外祖母,就是岭南“四象”之一,庞家的姑奶奶。
江既白让樊五打着他的人情去找的顾老爷子,也是岭南“四象”之一,顾家的人,却不是本家一脉,而是旁支一族。
旁支的能力尚且如此,若是正经的本家出手,该有何等力量?
江既白这次算是切切实实体验到了姻亲的助力。但是这些年他习惯了靠着自己打拼,突然多了双翅膀一般的助力,一时间感受有点复杂。
“是不是觉得自己走了捷径,不踏实?”明锦给他倒了碗苦荞茶,看透他的想法,笑道:“一切世俗缘法,皆在于互利,尤其是生意往来。外祖母的引荐是一回事,成与不成却是另外一回事。只要是谈得成的合作,便是互惠互利,没人会做赔钱的买卖。至于真正的家人之间,就不用算得那么清楚了,亲人,不就是互相亏欠吗?”
明锦笑得促狭,“王爷被你气急的时候,就没骂过你是讨债鬼?”
“哪用得着气急,平时都是挂在嘴边的!”想到他老子提着家法满院子追打的情景,江既白忽然有些想念了,可能自己真的是贱骨头。
“老子有的是银子,不怕讨债,来一窝都行!”豁然开朗的江既白忽的凑近明锦,笑得一脸杂念。
明锦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的脸,“你先养的起我再说吧。”
想到胡先生之前给他看的宴会结算账簿,满腔豪言壮语堵在胸口,江既白又给生生按了下去。
在他家夫人跟前,他就不配说“有的是钱”这四个字。
赚钱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当然,感慨归感慨,赚钱归赚钱,制造讨债鬼的重任依然当仁不让!
胡闹了多半宿,从温泉浴池被抱回床榻上的明锦几乎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酣沉,迷迷糊糊醒来时习惯地伸手去摸卿云放在床边小杌子上的茶盏,不料手伸出去一半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给包握住了。
“想要什么?”江既白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刚刚睡醒的嗓音还带着些嘶哑。
明锦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半闭着眼睛开口:“渴了,想喝水。”
江既白低低笑着,坐起身端起小杌子上的茶盏,将人半抱起来亲自喂她喝水。
两口水下肚,明锦彻底清醒过来,抢过江既白手里的茶盏自己端着喝。
一大早就这么腻腻歪歪,太堕落了!
明锦暗暗自省:可不能再这么被惯下去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赖床?”明锦喝完水,口不干舌不燥了,理直气壮质问她的枕边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锦:我可以赖床,但是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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