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镇北王世子半夜被世子妃踹下床的消息就火速传遍了整个别院。
“真不用我陪你去?”江既白犹不放心,“我可以暗中跟着。”
明锦扯回自己的衣袖,安抚她娘养的那只橘子猫似的搓了搓他的后背,“真不用,你可是身肩重任呢。”
听她格外咬重“重任”这两个字,江既白下意识就去揉自己的屁股。明锦下手可是真黑呀,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就把他结结实实踹下了床,踹完了才跟他解释说什么力求真实。
别院为宾客们准备了丰盛的早膳,借宿在各院各阁的侍婢们陆陆续续来到大厨房,装了食盒后一个个的却不急着走,好似在等着什么人。
然而,让她们失望的是,镇北王世子妃身边的婢女卿云根本就没来厨房,大长公主刚起身,明锦就过来请了安顺便告了罪,先一步离开了。就在她前脚离开没多久,江既白也沉着脸来跟大长公主道别。
“真没想到,这镇北王世子妃的气性还挺大。”齐嬷嬷梳头的手顿了顿,似觉得很好笑,“您是没瞧见,从咱们院里一出去,脸色倒是没怎么变,可那路走得,是虎虎生风,一看就是心里憋着火呢!都说丁家二姑娘雅静沉稳,如今看来,这夸人的词儿啊,也不能全信。”
大长公主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面自己未施粉黛的脸,眼底掠过一丝羡嫉,“丁二自小就受丁老夫人偏宠,父兄得力,甚至在太后跟前还有几分脸面,本身又容貌出众,不说千娇万宠着长大,那也是福堆儿里养出来的,性情再好,骄矜傲气也是刻在骨子里的,昨儿没在酒宴上当场发作,已经是给足了世子脸面。”
换做是她,怕是早将那曼姬寻个由头磋磨死了。平康坊最有脸面的都知又如何,说到底不过是个娼妓,跟北曲的那些个贱妓没什么不同。
“针尖对麦芒,这两位啊,看来还有得闹呢。”齐嬷嬷放下梳子,拿捏着力道熟稔地给主子按头,“奴婢不懂,既然这两位并非良配,那容华郡主求上门时,又为何要拒绝呢?若能将世子拉到咱们这边,岂不是一大助力?”
大长公主微闭双眼享受着力道适中的按摩,闻言轻嗤,“镇北王可不是个只知道领兵打仗的莽夫,你当他为何把儿子的终身大事双手俸给皇上定夺?丁二是皇上选定的镇北王世子妃,镇北王府未来的主母,他们俩再有嫌隙,在皇上和镇北王眼里,顶多也就是对欢喜冤家。容华?她有什么?一个富贵闲人的王爷爹?且不说家世,就凭她敢跟太子纠缠不清,我便断不能沾染这趟浑水。”
齐嬷嬷心下一凛,不敢接话。
康王与今上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郡主和太子这般搅和在一处,可是妥妥的不伦丑闻,一旦东窗事发,皇上任是再有心偏袒太子,也难逃“德不配位”这四个字。
大长公主在太子身上投入颇多心血,可在得知他竟和容华郡主搞到一起之后,便生出了舍弃之心。一个连最低级的皮肉之欲都无法克制的人,哪怕再得圣宠,也终究难成大器。
“启禀公主,昌王妃前来给您请安,现下正在院子里候着。”门外传来大丫鬟的通传声。
齐嬷嬷闻言神情一缓,微微笑道:“昌王妃倒是个有孝心的。”
只是昌王有些迂执,不知变通,大长公主的春宴他不来露露脸,偏要去刑部自讨苦吃,跟着查那劳什子的娼妓命案。
好在,还有个懂事理的昌王妃。
“嗯,请进来吧。”大长公主淡淡应了声,想到昨日酒宴后,昌王妃陪同游湖时隐约透露的口风,眼中隐隐精光流转。
昌王,或许还真是颗蒙尘的明珠......
嘉宁公主难得能在宫外留宿,兴奋了多半宿,以至于早上起得迟,连明锦过来跟她道别都错过了,葳夏见她悻悻然提不起精神,就把一早听来的消息说给她听。
果然,一听到这个,嘉宁公主就不颓了,握拳连连称赞明锦做得好。
“公主,不然奴婢去容华郡主那边走一趟,邀郡主陪您一起用早膳?”葳夏见她终于打起精神,适时出声询问道。
嘉宁公主闻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了,咱们去给大姑姑请个安便也回吧,母妃应该等着我呢。”
自从年前在庆和园听过戏后,容华就没再来主动找过她了,明显就是在刻意疏远。不过,嘉宁公主也没觉得有什么失落,本来就走得没有多近,说话也不怎么说得到一起去,远着些反而轻松。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上次在庆和园她就隐隐约约觉得,容华好像有些不太喜欢明锦......
镜水庵山门外,刚踩着脚凳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明锦就一口气连打了三个喷嚏,眼角顿时噙上两泡酸泪。
一想二念三叨咕,肯定是江既白那家伙在背后念叨自己!
卿云忙从随车放着的箱笼里翻出件披风给她系上。虽说暮春了,但山里却要比外面更凉一些。
明锦寻到庵堂那处偏僻的后院时,谢知晚正在教几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怎么上梭线,见到明锦也很平静,打发了孩子们先去别处玩耍。
“你好像并不意外我的出现。”明锦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目光扫过挂在晾架上的染布时顿了顿,随即看向端着茶走上前来的谢五姑娘。
谢知晚在她对面坐下,坦言:“以他的性格,就算我留了字条,不确定我的去向和落脚,他是不会放心的。只是没想到,会惊动世子妃您亲自走这一趟。”
明锦略略挑眉,没想到她竟然识得自己。
“景元十六年的万寿节宫宴,我有幸在场,世子妃的那曲剑舞至今印象深刻。”谢知晚唇边噙上浅浅的笑意,主动为她解惑。
原来如此。
明锦回以一笑,端起茶盏啜了口茶,徐徐打量了小院一圈,地方不大,打理得却是井井有条,纺车、织机、晾架一应俱全,屋檐下的大笸箩里还晒着几种草叶子和蘑菇......
看着很温馨。
“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明锦开门见山问道。这是个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姑娘,她选择走出来,必然是想好了后路。
谢知晚也不隐瞒,“我与庵主颇有些缘分,蒙她照顾,打算暂时在庵中落脚。这些年来我小有积蓄,又有织染的手艺傍身,怎样都能养活自己,劳烦世子妃帮我捎句话,让他此后不必再挂念我了。”
“好。”明锦痛快地应下,目光又落在晾架上的那块染布上,“姑娘留在庵中,可是还想靠手艺赚钱贴补那些女娃娃?”
那些女娃娃看着身子瘦弱脑袋大,显然是长期挨饿导致,应该是镜水庵收留的逃难过来的饥民孤女。
谢知晚颔首,“镜水庵香火不比大庵,近来收留的孩子又越来越多,仅靠香油钱和福田所出,怕是捉襟见肘。我虽力量微薄,但尽所能吧。”
自立自强,不染初心。
拥有这种品质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在明锦这里,都值得她高看一眼。
“我有个更好的出路,不知五姑娘是否有兴趣听听。”明锦道。
谢知晚稍有迟疑,但还是点了头。
明锦对她的欣赏更多了一分,也不吊人胃口,直言道:“姑娘擅长织染,想来应该听过锦云坊的名号。实不相瞒,我是背后真正的东家。”
一听到锦云坊这三个字,谢知晚的眼神顿时一亮,再听说眼前这人竟是锦云坊的大东家,隐隐地,谢知晚抑制不住生出一丝希冀。
“当初开办锦云坊,本就是为了安置一些无家可归的女子,从没想过会经营成如今的名声。”明锦浅笑,“锦云坊如今是罗姑姑在打理,她可是惜才爱才得紧,姑娘若愿意,我给姑姑递个口信,你们自己见了面细谈。至于庵里收留的这些娃娃,愿意的可以跟着一起去锦云坊,一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小活儿,一边跟着学手艺。”
谢知晚暗暗惊叹,原来锦云坊背后竟然还有这般隐情。难怪,听说锦云坊的织房、绣坊和铺面都是女工,就连染坊里也大多是女子。离家前她也曾动过念头去锦云坊,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一旦被知晓,人家不愿惹麻烦。明锦在这个时候出现,无疑给她打开了一扇更宽敞的大门。
得到谢知晚毫不迟疑的回复,明锦当即以大东家的身份行使特权,当场就聘了她。
“你是在试染天水碧吧?”明锦终于如愿,走到晾架边仔细查看那块布。
谢知晚点了点头,“我师父一生痴迷织染,平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成功复染出失传的天水碧。我想继续尝试看看,希望有朝一日能完成她老人家的心愿。”
明锦大为支持,“锦云坊搜罗了不少织染的古方,说不定对你能有些帮助。”
古方?这能是她随便看的?
放在任何一家,都是不外传的秘宝吧?
明锦见她愣神,也不急于解释。等她进了锦云坊生活一段时间,就会知道锦云坊最大的魅力根本不在于那些古方秘法,而是罗姑姑。
“姑娘,咱们直接回府吗?”下了山坐上马车,卿云问道。
明锦撩开车窗帘子看着沿途缓慢倒退的山景,心情大好,道:“先绕路去趟会樊居,给世子爷稍点好吃的!”
作者有话要说:0811:昨天看到有小可爱问0811是谁?是我啊,作者啊,求康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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