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 开林的儿子都要上小学了。
李三顺的身体这一年衰败的厉害,请了无数的医生来看,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除了让他不那么痛苦外,现在的科技并不能阻止身体的衰老。
从过了年开始,李三顺他就拒绝开始用药。
“大银啊, 我的身体我知道, 我这不是病, 就是老了!这人啊, 都得走这么一遭。大银你知道的, 我最怕的就是吃药了, 反正都要去的, 就让我安安心心地走吧。”
刘大银现在也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她紧紧拉着李三顺的手, 努力不让自己眼里含着泪:“好,三顺, 从今天开始, 咱们就不吃药了。”
就像三顺说的,人都要走这么一遭的, 比起受罪来, 还是安安心心, 平平静静的走更好。
既然三顺不想吃药,药对三顺的身体也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那就不吃药了。
李三顺咳嗽几声,说道:“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你娘说。”
李三顺的身体不好,儿女们都在, 刘大银冲儿女们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跟你们爹再说几句话。”
李荷花说道:“那好,娘,我们先出去,我们就在外面,要是有事你喊我们就行了。”
等孩子们都出去,李三顺又咳嗽两声,说道:“大银,我这一辈子算是值了,苦也吃过,福也享过,没有什么遗憾了。等我去了以后,就把我埋在咱们老家,不用弄得太花哨,一个棺材一个坟包就行。”
刘大银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好,都听你的。”
“那就好,”李三顺又咳嗽几声,反拉住刘大银的手,说道:“大银,我走了以后,你也不用太伤心,该怎么过还怎么过,知道了吗?”
刘大银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可得在下面等着我啊!”
“嗯,我等着你。大银,我想吃你做的面了,你去给我做一碗好不好?”
“好,好,我这就去给你做,你等着啊。”
刘大银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厨了,做面的手艺一点都没落下,和面,擀面,切面,一碗炝汤面做好了,她还特意卧了一个鸡蛋。
李荷花和李藕花在厨房给刘大银打下手,三个女人谁都没有说话,眼睛都红红的。
年轻的时候日子不好,要是李三顺有个感冒发烧的,刘大银就给他做一万手擀面,卧上一个鸡蛋,每次李三顺会吃半碗,剩下的面和鸡蛋都进了孩子们的肚子。
做面时,刘大银的眼泪就没断过。
直到面做好了,李荷花把面盛到碗里:“娘,我给爹端上去吧。”
她点点头,等到李荷花出去以后,刘大银的眼泪终于止不住了,成串的流下来。
在卧室的时候,刘大银怕李三顺看到她哭会难受,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眼泪掉的太急。
刚才做面的时候她也没哭,就怕眼泪落到面条里,面条会发苦。
现在面条被女儿端上楼了,刘大银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李藕花赶紧过来搂住刘大银,哭着说道:“娘,娘,你没事吧,你别哭了,你这一哭,我的心里更难受了。”
刘大银被女儿搂在怀里,哭的更厉害了。
哭够了,刘大银把眼泪擦干,又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到眼圈不那么红了,才跟女儿一起上楼。
这次三顺真的要走了,他们就要分开了。
不过刘大银不怕,等上两年,她就能和三顺在下面团聚了。
吃了面,李三顺又要洗头洗脸,李留柱和开元开林给他擦了一遍身体。
擦完身体,李三顺拉着开元的手说道:“开元,我就是放不下你啊,你主意大,性子倔,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开元啊,你不想结婚爷爷不逼你了,不过你也不要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工作上,这个世界还是很好的,你多出去走走看看。”
“嗯,我知道了,爷爷。”
李三顺把所有的后辈都叫到屋里来,嘱咐道:“我走了以后,你们要孝顺你们娘,不准惹她生气,要不我做鬼饶不了你们。”
嘱咐完了,李三顺像是没了力气,慢慢说道:“我躺一会儿,你们不要喊我。”
刘大银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半夜李三顺又醒了一次,不过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那天开始,李三顺就神智不太清楚了,总是昏迷着。
请了医生来看,医生把话说得很明白,要是送到医院去,病人或许还能支持一段时间,但是能不能清醒过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最终还是刘大银拍板了,不把李三顺送到医院里去了,不让他受那个罪了。
她见过开林在重症监护室里的日子,看起来根本就一点尊严都没有。
三顺的最后一段日子,她要让他又尊严地走。
几天后,李三顺又醒了一次,他半睁着眼,喘着粗气说道:“大银,我要回家。”
李留柱:“爹,这就是咱们家。”
“回家!”李三顺睁着眼说完这几个字,就又闭上眼睛了。
刘大银流着泪:“好,三顺,咱们回家。”
她吩咐道:“荷花莲花,你们现在就赶回去收拾咱们老家,我带着你们爹回家。”
李荷花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落叶归根,是像爹娘这么大岁数的人最朴实的一种想法。
既然想死在老家,那就如他的愿吧。
“娘,我们这就走,”李莲花带着眼泪说道:“娘,您和爹在路上慢着点。”
刘大银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女儿女婿走了以后,刘大银就开始指挥者人收拾东西。
家里是有医生在的,“刘董,李先生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啊,您想好了吗,带着他回老家?”
刘大银深深叹了口气:“叶落归根,既然三顺想回老家,那我们就回去,你去收拾东西吧。”
“既然刘董考虑好了,那我就去收拾一谢路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帮您联系一辆急救车。”
省城是有专门负责转移危重病人的救护车的,属于私人医院,要价不菲,刘大银自然不会在乎那一点钱。
李三顺还吸着氧,闭着眼一动不动,间或发出几声“哼哼”声。
刘大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三顺,你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回家。”
他听见了,为不可查地点点头,嘴里又哼哼了几声。
现在的路好走多了,从省城到家里也就六七个小时。
他们晚上从省城出发,凌晨的时候到了老家。
他们到村里的时候,家里的胡同口上已经有好几个男人在等着了。
这些都是跟李三顺血缘关系比价近的人,知道李三顺要从省城回来了,业已等在胡同口的。
刘大银红着眼圈跟人打招呼,李三顺被从后面的急救车上抬了下来。
年轻人赶紧过去搭把手,上了年纪的就跟在刘大银身边安慰她。
回到老家,李三顺突然有了精神,喝了好几口稀饭,甚至还能坐起来了。
他说话也清晰了很多,跟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说了不少话,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
刘大银强行让自己露出来一个笑容,附和着李三顺。
脸上带着笑,心里却难受的不得了,刘大银知道,丈夫这是回光返照了。
等到这股劲过去,丈夫就要离开她了。
刘大银一整个白天都守在李三顺身边,晚上也没动地方。
儿女们看不过去了,要刘大银回去休息,她说什么也不肯,就要陪着李三顺。
最后儿女们拗不过她,在李三顺婚旁边放了几个枕头,让刘大银靠着枕头歇一会儿。
半夜两点多,李三顺没了呼吸。
刘大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晕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李莲花和李藕花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娘,你醒了。”
两个女儿头上戴了孝,身上穿了孝服,刘大银终于想起来了,三顺走了,那个跟他过了六十多年的人走了。
她嗓子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
刘大银的身体并没有大碍,只是伤心过度才晕倒的,医生给她输上了葡萄糖。
李三顺的葬礼一共三天,这三天里,刘大银都呆在屋里,不论是省城来的人,还是家里来的亲戚,除了是特别亲近的,其余的人他都没有见。
李三顺入土为安了,刘大银的心好像也跟他一起进入了地下。
儿女们怕刘大银心里难受,都住在家里陪她。
刘大银倒是很看得开,生老病死是人之常事,三顺年纪这么大了,走之前也没怎么受罪,是喜丧,刘大银过去那一阵以后,也不怎么难受了。
她年纪这么大了,早就看开了,再过上几年,她就能和三顺团聚了呢!
每一次的分开都是为了下一次的团聚,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她和三顺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刘大银最后走的很平静,她穿上了最喜欢的衣服,周围围绕着四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儿女,恍惚之间,三顺朝她走来了。
他每走一步,就变得年轻一点,等到了刘大银面前,就变回了那个穿着灰色褂子的年轻人。
“大银,跟我走吧。”李三顺笑着说道:“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刘大银朝他伸出手,笑着道:“嗯,再也不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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