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菊花请秘书放心,齐卫东和六喜可以自己解决吃饭的问题,杨司长想啥时候跟自己商量都可以。秘书听后直点头,给齐卫东两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周围能买东西的市场和可以吃东西的国营饭店方位,才离开。
齐卫东小心的关上门,才小声问:“婶子,你要是跟那个杨司长一起接待外宾,恐怕脱离不开身。咱们想找货源的事,还能办吗?”
六喜猛地看向夏菊花,他觉得刚才齐卫东说的话,他都听明白了,却一句也没懂。
夏菊花想了想,告诉齐卫东羊城供销社所在的地方,说:“你先去那儿看看,打听一下价格,等我接待完外宾了,再一起想办法找门路。”
对此齐卫东没有意见,他准备一会吃完饭,先带着六喜在羊城转一转。他相信,哪怕不用夏菊花出面,凭借他多年的黑市经验,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自己也能把羊城的黑市找出来。
至于不瞒着六喜,反而带着他一起去找黑市,是齐卫东的聪明之处:夏菊花能带着六喜出门,肯定是对他十分信任——刚才齐卫东当着六喜的面提出货源,夏菊花没有制止他,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对于夏菊花信任的人,齐卫东不光要同样信任,还要在夏菊花顾不上六喜的时候,照顾好他、把情况向他讲清楚,把里头的门道给六喜说明白。这样夏菊花有时间后,三个人就可以直接行动,不用再为六喜的不明白、不理解浪费时间。
没等齐卫东两人出门,夏菊花已经被秘书请到了餐厅,杨司长还没到,夏菊花看了一下,坐到了进门靠里些的座位上。
秘书忙请夏菊花往上坐,夏菊花拒绝了,只说等到杨司长来后,再调整来得及。杨司长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跟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见夏菊花已经到了,杨司长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夏大队长,好久不见,平安庄那么忙,还让你跑一趟,辛苦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夏菊花握了一下杨司长的手,表示自己随时听从领导的召唤。
跟在杨司长身后的人围在两人边上,等着杨司长给他们介绍。杨司长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几人的身份,原来除了他所在部委,还有另外一个部委的同志,夏菊花一时也搞不清他们的分工,不过能跟杨司长同时出现,可能也与A国的橡胶有关系。剩下的两个人跟秘书一样,是两人随从人员。
“夏大队长,来,咱们坐下说话。”杨司长的态度一直这么和蔼。夏菊花看了那几位一眼,杨司长笑了一下说:“他们比你年轻,坐哪儿都一样。”
只有另一个部委的同志,坐到了杨司长的另一侧,剩下的两人,听了杨司长的话,分别坐到夏菊花的下手和部委同志的下手。
菜很快就上齐了,并没有山珍海味,一只糯米鸡算是大菜,剩下的都是小炒时蔬。杨司长用手点了点面前的菜,对夏菊花说:“虽然今天是给你接风,不过咱们都是自己人,就不搞铺张的那一套。等A国的人到了,把货提到了,再吃大餐吧。”
对此夏菊花自然理解,现在吃喝风还没盛行开,哪怕是杨司长这个级别的领导出行,也都是自掏腰包吃饭,今天他请的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吃得简单一点没啥。
她来羊城也不是为了吃饭的。
还有正事没谈,杨司长自然没让上酒,请夏菊花随意之后,自己率先挟了口菜,见大家也开始动筷,就问夏菊花:“听说你又研究出了一种叫方便面的东西,能大量生产吗?”
对于杨司长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夏菊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没有惊讶也不觉得自己对他还能保密,老老实实的说:
“暂时还不行,薛技术员,就是原来帮着我们改进粉条厂机器的那个,杨司长你知道吧,他正在帮着我研究机器呢。再说方便面厂不能跟粉条厂混在一起生产,还得另外再起一处厂房。”
说到这里夏菊花有些头疼:“想起厂房别的都好说,就是水泥不好搞。”
杨司长便看着另一个部委的同志笑,刚才他已经向夏菊花介绍过了,那位同志应该称呼唐局长。见杨司长向他笑,唐局长也笑了起来:“你说的薛技术员,现在已经是我们部委下面研究所的薛工程师了。前段时间他从平安庄回京后,拿着一堆图纸和技术资料,说想申请专利。”
竟然是薛技术员、不是薛工程师的顶头上司,夏菊花便向人笑了一下,重新招呼过才说:“前段时间薛工程师一直帮助平安庄搞生产,没耽误部里的工作吧。”
唐局长笑得声音更大了:“不耽误不耽误,他去平安庄是部里特批的,都是为了给部队提供方便嘛。不过薛工程师带回去的图纸我们研究过了,实用性的确很强,适用性也广,不过申请专利……”在国内还没有人提出过。
此时人们根本没有知识产权的意识,甚至更相信集体的智慧,任何一项研究成果出来后,科研人员往往连自己的名字都不配拥有,最多只是XX研究小组。
所以薛工程师突然提出要申请专利,还真把研究所和部委的领导给难住了。正好今天见到夏菊花,唐局长觉得可以问问她的看法:
“薛工程师改进的那些机器,都是由平安庄出钱才完成的,他个人申请专利,不是侵占了平安庄的利益吗?”
自己给薛工程师出主意让他申请专利,就是想让他在今后的经济浪潮之中,有底气继续研究机械,夏菊花自然不能承认平安庄的利益被侵占了:
“唐局长,你这么说怕是冤枉薛工程师了。就算我们平安庄出了买机器零件的钱,可没有薛工程师把机器设计、改进方案拿出来,我们就算想花钱,也不知道该买哪些零件,或是买完零件回来,也不知道该咋组装到一起不是?”
见唐局长和杨司长都点头,夏菊花索性放下筷子,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觉得薛工程师申请了专利,不止是对平安庄,对咱们国家也是一个好事。”
“哦,怎么对国家是好事呢?”杨司长和唐局长异口同声的问。
夏菊花看了提问的两人说:“唐局长既然看过薛工程师的图纸,应该发现他做出的改进,只是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没想过把机器组合用于生产,只知道使用单一的机器。”
“如果薛技术员不申请专利,有人把机器买回去拆开琢磨一下,就可以仿造出来。咱们国家自己的人买回去还好,仿造也就仿造了。要是外国人买回去仿造呢,薛技术员的心血不就白废了?”
“要是薛技术员有了专利,卖机器的时候就可以跟人签合同,要求他们不能随意拆机器,更不能仿造。当然这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可是总比没有强。再一个,就算是出现仿造的,追查起来的目标也能小一些,更好追查是从哪儿流出的。”
唐局长和杨司长听了夏菊花的这一套理论都是一愣,他们一直以来的理念都是集体主义,从来没想过中间可能产生的弊端。现在听了夏菊花的话,觉得大有道理,都沉思了起来。
饭桌一时安静下来,夏菊花自己还好,其他两位随员加上秘书的眼睛,都在用余光关注着两位领导。过了好一会儿,唐局长才向杨司长说:“夏大队长的话,也有她的道理。”
当然有道理,这都是上辈子夏菊花看电视学来的,尽管没学到精髓,说的也不如专业人士精辟,可对现在的人冲击还是不小的。尤其是唐局长所在的部委,管着好几个研究所,这些年虽然历经动乱,不过一部分科研人员仍被保护起来,取得的成果不少,的确存在在泄密后难以追责的隐患。
于是他很是问了夏菊花几个问题,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杨司长听了好一会儿,觉得唐局长想问的问题差不多了,才说:“夏大队长是我请来帮忙的,你有问题可以回去多跟薛工程师谈谈嘛。”
至此,杨司长还觉得夏菊花能说出刚才的话,都是薛工程师在平安庄,可能也透露过自己想申请专利,跟夏菊花探讨过,所以她才能对这类问题说得头头是道。
唐局长却不这样认为,因为夏菊花说的好些话,薛工程师自己都没说得这样明白,究竟是谁受了谁的影响,他看得很清楚。
不过杨司长的话也没错,今天的确是杨司长要跟夏菊花重点讨论,如何接待A国橡胶商人。话题即说到这儿,杨司长便把情况向夏菊花进行说明:
博览会后,A国人的橡胶只卖到了二百八十块钱一吨,肯定是不大痛快的。只是合同签了,定金付了,他们没有不发货的理由,第一批货确实在六月份的时候运到了羊城。
按照合同,夏菊花应该参与那一次的提货,可是杨司长了解到当时的夏菊花,正在跟薛技术员攻关酸辣粉生产机器,便做主没让夏菊花来羊城。
给A国的理由就是,夏菊花家中突然有事,只好提前离开。好在海上风浪的原因,A国的货船晚到了几天,所以夏菊花等不及也说得过去。
偏A国商人回国准备装运第二批橡胶的时候,得到了L省再次向罗伯特购买三万吨橡胶的消息,还是按每吨二百四十五元的价格收购的,一下子有了危机感,向杨司长提出,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夏菊花的要求。
他们得到的消息中,夏菊花是促成罗伯斯与L省橡胶买卖的重要人物,上一次卖给华国橡胶,也是夏菊花出面谈判。所以A国商人认为,夏菊花在华国的橡胶采购上,有很大的话语权。
这个情况杨司长倒不便跟夏菊花提起,只在介绍完情况,问了夏菊花一个问题:“……这一次A国的商人,很可能向是我们提出再次供货的建议,夏大队长,对此你怎么看?”
刚才杨司长介绍情况的时候,夏菊花也在思考,A国和罗伯斯所在的国家,都在非洲,那里的橡胶产量尽管很高,可也没多到由着两家公司上万吨、上万吨收购的地步。
商人都是逐利的,他们的收购价相差不会太大,罗伯斯二百四十五元能卖给自己,A国商人应该得到消息后,就提出想见自己的要求,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可以按二百四十五元甚至更低的价格把橡胶卖给华国,前提是L省不能再从罗伯斯手里购买橡胶。这样一来已经回国开始收购橡胶的罗伯斯,收到手里的橡胶就会积压,甚至会导致压占资金过多,导致资金链断裂,公司再难存活。
短期看,A国商人如果把橡胶的价格,压到低于二百四十五元的话,对于华国肯定是有利可图的。可真是这样吗?等到罗伯斯的公司真破产,缺少了竞争对手的A国商人,会不会再次提价、甚至把这两次的损失弥补回来,都未可知。
想想吧,收购时缺少了竞争对手,供货时又没有参照标准的商人,等于自己拥有了买进与卖出的定价权,他们甚至可以决定非洲橡胶的产量了,到那时华国再想从非洲买橡胶,可就得A国商人说了算。
以夏菊花想来,长期依赖于一家公司或是地区,都很危险,就跟上辈子华国对袋鼠国铁矿石最初的依赖,从而导致失去了定价权、被袋鼠国拿捏了好几年,是一个道理。
所以她问杨司长:“如果A国这次提出降价,要求L省不再购入罗伯斯的橡胶,部委是个啥意见?”她能想到的,部委应该也能想得到,杨司长现在心里肯定有答案。
杨司长的表情不轻松:“国家现在的外汇并不宽松。如果A国商人主动提出降价的话,部委自然是欢迎的。L省一个省的橡胶制造业,与全国一盘棋相比,毕竟还……”
夏菊花不客气的打断了杨司长的话,尽管这有些不礼貌:“可是如果没有L省与罗伯斯的交易,A国可能主动提出降价吗?等罗伯斯因为我们毁约公司破产后,A国再一次成为唯一供货人,他还愿意以低价把橡胶卖给华国吗?”
这种可能性,杨司长他们在京城的时候同样考虑过,现在听到夏菊花同样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还与部委的意见基本一致,不由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不同意A国商人降价?”
夏菊花赶紧摇头:“降价当然欢迎,可不是由着他们提条件。”
对于夏菊花如此直白的表现,杨司长在她与A国人谈判的时候就见识过,没有过于吃惊。唐局长等人却不一样——现在大家做事,先得立一个基调,就算是想要求什么,也要曲线前进,从来没人如夏菊花一样直白的表达。
看着几人如自己当初一样震惊,杨司长觉得自己有了同伴,鼓励夏菊花接着说下去。夏菊花的意见很简单,那就是两国公司在非洲收购橡胶,由着他们各凭本事。而华国橡胶采购,要根据自己的需要,由两家公司竞标。
谁出的价格低,华国就采购那家公司的橡胶!
“罗伯斯不会对你或L省有意见吗?”杨司长觉得夏菊花提出的办法虽然新鲜,明显对华国更有利,所以没有纠结就在心里接受了,反而关心了一下夏菊花与罗伯斯之间的关系。
毕竟有罗伯斯在,有他与夏菊花之间的合作在,才让A国商人有了危机感。
夏菊花觉得这一点不用担心:“罗伯斯是一个商人。”商人重利,只要有利益可图,一时的气愤他自己就可以化解。
有了统一的意见,饭也就吃完了,大家各自回屋休息,养足精神等待A国商人的到来。
夏菊花回房前,先去敲了敲齐卫东他们的门,里面没人应声,看来还没回来。她倒不担心两人出啥事儿——现在的治安还没到非严打不能解决的时候,那两孩子只是出门吃顿饭,再就是逛一逛街,出不了大问题。
第二天一早,夏菊花是被齐卫东敲门声叫醒的,他来是告诉夏菊花,昨天他打听到了一处能吃羊城特色早茶的地方,问夏菊花要不要跟他们去。
现在竟然就有吃羊城特色早茶的地方,夏菊花还真想见识一下。只是A国人一天不到,她就不好不告诉杨司长一声单独行动,只能让齐卫东他们两个自己去,等送走A国商人后她再去品尝。
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尝到地道的羊城早茶,夏菊花觉得很不可思议,到餐厅的时候还带着些恍惚。
杨司长等人以为她是马上要面对A国商人,心理压力太大——不管夏菊花昨天说的话多有道理,在大家眼里她农村妇女的形象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变的,所以有些心理压力不是正常的吗?
就连他们这些人,也觉得有些兴奋和紧张呢。
同样兴奋和紧张的,还有从A国坐飞机到羊城机场的商人。见到等在出机口的杨司长等人,一行人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大白牙,齐齐向他们高高挥手。
除了对杨司长进行了礼节性的拥抱,几个人都没有试图拥抱或是跟夏菊花握手:时间虽然过去了好几个月,他们还记得夏菊花在博览会上奇怪的坚持,不会自讨没趣。
不过夏菊花出现在迎接他们的行列里,让A国的商人觉得自己此行应该能有成果——毕竟他们给华国提供橡胶的数量,比罗伯斯两次加起来还多了一万吨。这是自己还不能出产橡胶的华国,无法抗拒的,这不对华国橡胶采购有话语权的夏菊花,也不得不来迎接他们了?
带着这样的期待,A国商人觉得应该让夏菊花认识到自己的财力,大手笔的递上带给夏菊花的礼物:一条沉甸甸、带有浓郁非洲特色的金项链。
上辈子夏菊花连一个两克的金戒指都没有,看到这条足有小手指粗细的项链时,真的惊呆了——这得值多少钱呀,这些A国的人想干啥?!
她不光摆着手表示自己不要,还试图通过躲到杨司长身后,向A国人证明自己拒绝的决心。
办事先送礼这事儿,竟然是由外国人教会华国人的吗?夏菊花不想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杨司长通过翻译告诉A国来的特尔,他的礼物太贵重了,夏菊花做为国家的工作人员不能接受如此贵重的礼物。
特尔带着些遗憾收回了项链,却又拿出了另一个小盒子递给夏菊花,还特意向杨司长声明,盒子里的东西跟那条项链比起来,轻多了,所以夏菊花应该可以接受。
国际友人已经被拒绝过一次,再拒绝的话就不太礼貌了。杨司长向夏菊花点了点头,夏菊花不情不愿的接了过来:从罗伯斯的角度考虑,如果她现在接受了特尔的礼物,以后的合作怕是会有些麻烦。
她有理由相信,A国人离开华国后,会把自己收下他礼物的事传得该知道的人都知道。
果然,看到夏菊花接过盒子,特尔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夏,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夏菊花举了举手里的盒子,问特尔,自己跟他合作是不是愉快,跟这个盒子里头的东西是不是有关系,如果有的话,她就要马上把盒子还给他。
特尔忙用更大的笑声表示,自己理解夏菊花是在跟他开玩笑,还说尽管是玩笑,也请夏菊花放心,他们的合作,肯定跟盒子里的礼物没关系:“这是看到老朋友的礼物。”
好吧,是看到老朋友的礼物就好办,夏菊花回到招待所后,连自己的房间都没回,一直跟着杨司长来到他的房间:“杨司长,你给我做证,我可一直没打开过这个盒子。现在我就把这盒子给你了,跟我没关系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