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刘志双边走边说的那几句话,还回荡在刘二壮的耳边,让他不由的想回家问问亲娘,现在她后不后悔。为啥要这么问,刘二壮自己也没想明白,他觉得问完之后自己就能知道。
没让他有继续想的时间,院门外传来刘志双和小赵两个有说有笑的声音,李大丫身子便坐直了几分,有些紧张的看向门口。
很快刘志双就满脸带笑的跟同样笑容满面的小赵走进来,小赵直接开口向李大丫道歉:“婶子,都是我跟红玲没把话跟家里说明白,让你跟我叔担心了,是我做的不好。”
人一进门就道歉,把在座的几个人都说得一愣,关心则乱,红玲的亲娘李大丫忍不住开口问道:“结婚的事儿,你跟红玲两人商量过?”
小赵点点头说:“是,我跟红玲商量过结婚的事儿。她觉得在生产队当会计挺好,不愿意这么早过门,想多干两年。我也觉得我们年纪都不算大,她有自己的事干,还能照顾一下家里,就同意了。”
“这个死丫头,咋主意这么正呢。”李大丫没想到自己担心半天,是这么一个结果,不由骂起不在场的红玲来:“她都二十二了还不结婚,人家咋说她。”再说小赵比红玲还大着三岁呢,人家都二十五了,别人跟他这么大,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夏菊花关心的则是小赵家里对此有没有意见——虽然小赵在农机站上班,可他家是公社边上红旗大队的,人们的思想观念,应该跟平安庄大队差不多。万一因此对红玲有意见,对她结婚以后可没啥好处。
小赵便向夏菊花等人解释,他已经说服了爹娘,理由是平安庄生产队的工分值比本队高,所以红玲想多攒点嫁妆钱。晚出嫁却能给小家攒些家底,小赵的爹娘虽然有些不自在,也没太过反对。
对此夏菊花等人也不知该说啥好,尤其是安宝玲,觉得是因为自己话多才让李大丫白担心,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她说:“二嫂,你别生红玲的气了,都是我多嘴才……”
“你也是为她好。挺大的姑娘定亲两年不出门子,搁谁心里也得寻思寻思。要我说你们还是早点把日子定了,嫁妆也不用红玲自己攒,有我和她爹呢。”
小赵听了连连摆手:“婶子,我不是真想让红玲带多少嫁妆,就是跟家里人这么一说。主要是红玲……”
不用问,一定是红玲舍不得会计的工作。这也很好理解,现在红玲每天给社员们记一下工分,再记记生产队的帐,就有十个工分到手。嫁到小赵家,人家生产队早有会计,不可能把红玲换上去,下地干活的话,她一天可记不上十个工分。
就算红玲跟原来的夏菊花一样能干,每天能记到十个工分,小赵家所在的生产队的工分值,跟平安庄的也不能比,所以红玲才不想过早结婚。
“小赵,要是红玲出嫁之后,还留在平安庄生产队,行不行?”夏菊花也觉得红玲好不容易学会会计,干了好几年一分钱的错没出,还得到全生产队的一致好评,因为结婚就放弃有点儿可惜。
主要是再想从平安庄生产队找出一个不比红玲差的人,夏菊花一时还寻不出来,所以有此一问。
小赵就有些为难:“我们都结婚了,她户口就得迁到我们生产队,还来平安庄上工,行吗?”
陈秋生现在的心思大半都在粉条厂,红玲这个会计在生产队很有些份量,所以夏菊花觉得她留在平安庄上工,问题不大。
可提到结婚得迁户口,夏菊花也有些为难了:小赵都有这样的担心,小赵家里愿意不愿意儿媳妇娶进门,却还回娘家生产队上工更不可知。万一人觉得,这是老刘家看不起赵家,或是觉得红玲娘家日子好过,让她无限制的从娘家索取补贴婆家,咋办?
“大娘,我想留在平安庄上工。”红玲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原来她发现刘志双找小赵,还背着自己不知道说啥,有些不放心便跟着过来,把大家的话都听进了耳中。
小赵见她进来,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我在跟大娘她们商量呢。”
红玲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儿,不用跟大娘商量,连我爹娘也不用商量。”
李大丫气得站了起来,手哆嗦着指向闺女。夏菊花怕她太激动有啥过激行为不好收场,一面拉着她让她坐下,一面对红玲说:“那你就说说你的想法。”
对于夏菊花的话,红玲一向听得进,便说:“平安庄生产队的工分值比小赵他们那边高,我留在平安庄上工,挣的钱是小赵他们生产队的一倍还多,以后对我们的小家有好处,所以我想留下来。”
“可咱们结婚了,你也不能老住在娘家。”小赵有些为难的看着红玲,原本觉得对象自信中带着光芒,现在却觉得这自信有点刺眼。
红玲笑了:“公社到平安庄才多远,走路有一个小时也到了。我要是买辆自行车,来回骑着都用不了二十分钟。中午在家里吃顿饭,还能歇一觉呢。”
原来这丫头早想好了,才敢说出留在平安庄的话。夏菊花却要提醒她:“跟小赵结了婚,就是跟他们一家生活在一起。一大家子人的家务,不说让你一个人都干,你也得分担一些。再这么来回跑着上工,你受得了吗?”
“有啥受不了的。”红玲不当一回事。她记得自己十来岁的时候,娘得天天上工,家里的家务就由她来做了——不光得做小家的,整个院子打扫还有孙氏的衣裳,都得她洗。对于她来说,早起点晚睡点、干点家务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看着变得如此有主意的红玲,夏菊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归根到底,结婚还是红玲和小赵两个人的事儿,她们做长辈的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只好让小赵她们两个自己商量去。
看着两人相跟着走出院子,李大丫长叹一口气:“嫂子,你说这丫头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你担心两人不结婚,现在看人家两人不是不想结婚,你还叹啥气。”夏菊花只好这么劝她:“你实在心疼闺女,盖新房子的时候就给她留出一间房子来,刮风下雨的让她有个住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啥办法,现在要等的是赵家的意见。
夏菊花见接下来几天小赵还天天跟着收割机到处跑,眼看着夏收都要完了,也没回家去过,心里便有些担心。不想部队从南方协调的一部分早红薯运到,走时还把第三批酸辣粉运走了,夏菊花的心思便又转到粉条厂调料的炒制上,腾不出心思再想他们两个人的事儿。
由于每天都有上万袋酸辣粉产出,调料的炒制由一个人完成,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夏菊花征求过赵仙枝几人的的意见后,把李招弟(刘二喜媳妇)、马小芹(刘力柱媳妇)、李文静(赵仙枝闺女)叫到粉条厂,手把手教她们跟自己一起炒调料。
现在调料包装有专人负责,这边炒好那边塑封机一开,就能包装好,把李招弟几个人稀罕得够呛,学炒制的劲头十足,就盼着把自己炒好的调料倒进进料口的那一刻。
眼看着调料在进料口一点点减少,出口处出现一袋袋规格相同的调料包,每一次都能让她们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夏菊花现在已经没有她们的这种感觉,只觉得冷库里的红薯总也不见少,调料总也炒不完。有时她想歇一歇,看到等着运走酸辣粉的卡车,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部队的反馈再一次传来,这一次全是好评。随着好评一起到来的,是一车接一车的红薯。真不知道部队是咋得到的信息,从哪儿协调来这么些红薯。每一次运红薯的卡车,都会带走一批酸辣粉,同时会付给粉条厂上一批拉走酸辣粉的加工费,及时足额的回款,给在粉条厂上班的社员们带来丰厚的回报。也让夏菊花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有些事儿离得越来越近了。
加工费付得及时,为了调动工人的积极性,粉条厂工资也提前两天开出:一共发出了四千多块钱,哪怕是最普通的工人除了定好的二十四块工资外,都拿到了六块钱的加班费,把全平安庄大队的人都震惊了。
一个月三十块钱,城里上班两三年的正式工,不过如此。
班组长们的加班费是十块,副厂长陈秋生的加班费是十五,而厂长夏菊花的加班费,超过了普通工人二十四块钱的工资达到二十五块钱。
没有一个人说夏菊花不该拿这么多加班费,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没有夏菊花,就不可能有粉条厂。哪怕说粉条厂没有夏菊花也能建起来,红薯的供应肯定不会衔接得这么顺畅——大夏天的,本地可没有这么多红薯供粉条厂两班倒着加工。
哪怕大家都已经发现,粉条厂的活计不比下地轻松,还是很羡慕那些在粉条厂上班的工人——干一个月拿一个月的现钱,足够买一年吃的粮食,谁不希望自己也能进厂上班?!
可惜粉条厂的岗位已经满了,大家不得不继续耕耘着土地,希望它的收获能多一些,不要跟粉条厂工人的收入差得太多。
现在各生产队的夏粮收成已经统计出来了,全大队平均亩产达到五百一十三斤,无疑是一个丰收年。留够公粮,分到大家手里的麦子同样是历年来最高的二百八十斤,哪怕秋收不增产,只要能稍微贴补一点儿,一年的口粮就不愁了。
正因为一年的口粮不愁,所以夏菊花等大队干部采纳了当时赵仙枝等人的玩笑话,安排社员们把刚刚整理好的土地上,都种了晚红薯——自己大队建了粉条厂,还老从外面运红薯过来,所有平安庄的社员都有些意难平。
漏粉,还是用自己种出来的红薯更得劲。
各生产队在春耕的时候为了交公粮,都种了早红薯,有了种晚红薯的打算后,便不舍得再把藤蔓喂猪,而是修剪到合适的长短,按林技术员的办法种进地里。
这下子养猪场的猪们便面临了口粮危机,好在有粉条厂绞浆后的红薯渣顶了一阵。有了薛技术员改进后的绞浆机,红薯渣出的并不多,仍不够五个生产队养猪厂用的。
夏菊花不得不打电话向齐小叔求助。齐小叔放下夏菊花的电话,再一个电话打出去,夏菊花便带着刘志福两个开上拖拉机,到糠醛厂拉糟。
齐小叔给人打电话说联系人是平安庄大队长夏菊花,因此夏菊花再忙,也得跑这一趟。至于换成刘志福开拖拉机,则是因为刘志双几天前已经自己去地区报到,相信过不了几天也会回来接小满娘两个。
虽然与齐小叔联系费了些工夫,不过买糟进行的很顺利,哪怕糟味不大好闻,闻时间长了,夏菊花也觉得可以忍受:拖拉机行驶在傍晚的乡道上,坐在副驾驶上凉风习习,把一天的热气都吹走了,连糟味也不知被刮到哪儿去了。
正美着,刘志福扶着车把的手就是一歪,拖拉机颠簸了两下,无可奈何的停了下来,跟在后头的拖拉机猛地刹车,坐在前车的夏菊花听到发动机不满的突突声。
夏菊花吓一跳:“咋啦,是不是拖拉机坏了?”算下来拖拉机到平安庄大队也有三年了,几乎每天都要耕地或是运东西,一点闲的时间都没有。出点毛病也正常。
刘志福也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去查看是咋回事。绕到车头的时候发现,乡路被前两天的雨水泡软了,来回跑的车一多,便刷出了大大小小的坑。天色已经渐暗,刘志福一个没看清,把前轮陷到大坑里了。
“大娘,”刘志福头一次跟大娘出门,就碰上这种事儿,脸上了阵阵发热:“我得垫点土才能把拖拉机开出来,你坐车上等一会儿。”说着跑到车斗处拿铁锹。
夏菊花知道不是拖拉机坏了,而是陷在坑里,便不在意的说:“你慢慢填不着急。”孩子正在自责,她自然不会再给他百上加斤。
后头的牛卫国也拿着铁锹过来,一边帮着垫土一边说:“往年下雨也没见路上坑这么多,都是今年卡车走的多,把路给压坏了。”
牛卫国并不是空口说白话,今年平安庄一直有红薯运进来,又有酸辣粉拉出去,乡路上三天两头跑着卡车,只用黄土修平压实的乡道,确实负荷不了。
可不运红薯或是不把酸辣粉运出去,都不现实。夏菊花不得不担心三伏天雨水再大些的话,这路还能不能用。粉条厂还好说,运来一次红薯总能用个十天半月,可供应部队的酸辣粉运不出去,怕是要耽误事儿。而编席组那边的订单,更需要按时运出去,否则就可能付赔偿金。
难怪上辈子电视上老是宣传,要想富先修路,没有一条好路,平安庄有再好的产品,运不出去也是白搭。可路要咋修,夏菊花心里没啥底。
好不容易垫好土,拖拉机再行驶起来,刘志福便加了十二分的小心,剩下的路虽然还是颠簸的厉害,倒再没陷到坑里。
到了大队部,他抹抹汗,冲夏菊花笑了一下:“可算是到了。亏得今天运的是糟,这要是运鸡蛋,非得都晃破了不可。”
是呀,现在的路运不怕磕碰的东西,最多也就是路上耽误一点儿时间,可一旦要运怕磕碰的东西呢?
别忘了,平安庄大队现在家家户户养的鸡不少,将来的鸡蛋也会随之增加。社员们就算自己吃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要送到供销社换钱。
带着鸡蛋走现在的路,磕破几个在所难免,指望着鸡蛋增加收入的社员,还不得心疼死?
越想,夏菊花越觉得修路上一件迫在眉睫的事儿,当晚便到五爷家里商量:“等三伏下两场大雨,现在的路更走不了了。要想长期走卡车,就得刨开好好垫路基,还得把路面硬化了。”
五爷吧嗒着烟袋锅子说:“修路当然是好事儿,可现在的天不是修路的时候。再说按你想的那么修路,可是烧钱的事儿,大队能拿出这么些钱吗?”
夏菊花愁的也是这个。别看粉条厂一个月工资就发出去四千多,可厂子剩下的真没有多少——一袋酸辣粉才一分钱的加工费,一个月下来将将够工人工资,集体就挣出个电钱。
夏菊花想修的路,是上辈子见过的硬化路面,不是把土道垫点新土平整平整就行——黄土压实修出的路,走自行车时间长了都能出坑,更别提走卡车。
偏偏平安庄现在运进运出,用的都是卡车。
夏菊花咬咬牙:“我还是觉得要把路给修好了。不行明天我上公社和县里,跟张书记和齐县长商量商量,请他们给咱们想想办法。”
见她打定了主意,五爷便替她查漏补缺:“你也不能光跟我商量,还得跟李长顺说道说道。张书记那儿,他出面比你说话好使。”
“你跟人齐县长说的时候,可以把咱们粉条厂给部队供应酸辣粉,时间上耽误不得说说。还得告诉人家,咱们有得是人,只要有材料,让咱们平安庄大队自己出人修路都行。”
夏菊花听了连连点头,哪怕有些事情她自己已经想到了,还是愿意听五爷絮叨着讲该注意的细节。
第二天跟李长顺一说,李长顺便提出他跟夏菊花一起去公社。夏菊花觉得这样的路还让他跑一趟,有些不落忍,却扭不过一心想帮着夏菊花把事儿办成的李长顺,只好再让牛卫国开着拖拉跑一趟——昨天刘志福觉得自己把拖拉机陷到坑里不好意思,主动揽下了往各生产队送糟的活,忙到半夜才回家,现在叫他出车,夏菊花说不出口。
到了公社跟张书记一汇报,张书记直嘬牙花子:“你们想修路当然是好事儿,可公社一年到头就那么点经费,跟撒胡椒面似的哪哪都不够用,怕是帮不上你们的忙。最多就是修路时经过哪个大队,让他们跟你们一起出工。”
尽管早想到这种结果,夏菊花还是有些失望,留下牛卫国开拖拉机把李长顺送回去,她自己从车斗里搬下自行车,骑着到了县城。
再一次来到县城,夏菊花明显觉出路上的行人多了,脸上也没有原来那么严肃了,甚至还有人背着不大不小的包袱或挎着篮子,不时凑到路过的人说话。
一旦两人搭好话,便会一前一后走向附近的胡同。
夏菊花清楚的看到,一个人手里的篮子挎到了另一个人的胳膊上,而得到篮子的人,递给原主人几张钱。
看来县城里的人胆子还是要大一些,交易场所已经不限于黑市。这么一来,不知道齐卫东的黑市买卖,受没受到影响。
想到此夏菊花看了看表,发现还不到十点儿,便想着去找找齐卫东,顺便跟他打听一下修路需要的材料,有没有门路可以搞到。
夏菊花已经想好了,如果县里也不能给予帮助的话,平安庄自己也要把路修起来,大不了就象上辈子一样,向社员们集资。
与上辈子一些地方集资有去无回不同,夏菊花相信,只要有粉条厂在,不怕还不了社员的集资款——供应部队不会一直供应下去,等过个一两年,部队适应了战场需求,对平安庄酸辣粉的需要就会减少,那时便是平安庄赚钱的时候。
“婶子,你咋来啦,是想买点啥?”齐卫东见到夏菊花,头一个念头就是夏菊花需要买啥紧要的东西,还不能被旁人知道,才亲自跑来找他。
夏菊花摇着头说:“我暂时没啥要买的。就是在路上看到有人悄悄卖东西,想来问问这样的人多了,你的买卖还行吗?”
齐卫东听她如此关心自己,当然开心:“没事,那些人都是打一木仓换一个地方,不敢常露面。大家想买急需的东西,还得上市场上找我们——我们都卖了几年了,东西全还随时都能买到。”
夏菊花有上辈子的经验,知道市场只会越来越开放,很快就会过渡到全民经商的时代。于是出言提醒齐卫东:“那你也别屯太多东西。今天我看到悄悄交易的就有好几个,以后只怕越来越多。你屯的东西多了,万一砸手里就难办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